你撒謊

{作者：李正好。來源：微信公眾號：正好留住}

開心兩歲半，留住就催我送孩子去學前班，說什麽我們在家教的英語不標準，要讓孩子早跟人交流，盡快說一口標準的美語，上小學才不會被人欺負。美國學校的校園霸淩的確很嚴重，大家都恨，但就是無法禁止。我和留住為了不讓孩子被欺負，開心一生下來，倆人就開始說英語，雖然很別扭，但是為了孩子還是一直堅持，其實開心的英語跟美國小孩沒有差別。但是當父母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擔心，怕動作慢了影響孩子以後的生活，寧可做過頭也不願少做一點，留住一說，覺得有理，就給開心報了班。我當時正懷著快樂，一個人挺著大肚子帶孩子的確不容易，想著開心上學了，我也可以輕鬆一下。

 

第一天送開心去上學，開心很高興，跟老師打過招呼，就跟男孩子們擠在樂高箱子前搭小車，玩了一會兒，學了幾個字母，聽老師讀了本書，吃了點零食，就放學了。由於是第一天，大多數家長都留下來陪孩子，我也在教室裏坐了三個小時。第二天把開心送到教室，說開心拜拜，媽媽等會兒來接你，開心一把抓住我的小手指頭說，媽媽不拜拜，媽媽跟寶貝一起上學。我說媽媽回家給開心做飯，開心放學就可以吃好吃的了。開心一聽就哭了，說媽媽我不要吃好吃的，我要你在這，金豆劈裏啪啦地往外蹦，疼的我隻好把他抱起來哄，結果第二天又在教室裏坐了仨小時，剛巧另一個小孩也離不開媽，我們倆媽就坐在一起聊聊天，順便把教室的衛生也給做了。

 

從那以後，開心一坐上車就開念，媽媽跟寶貝一起上學，如果我說行，他就不說了，如果我不出聲，他就一直念，下了車，揪著我的小手指頭把我拽進教室，玩的時候也不專心，一會兒一回頭，看我在不在。陪了一星期，覺得比在家一個人帶他都累。老師也看出了我的無奈，說明天你放下他，去圖書館坐會兒，讓他哭個十分鍾，習慣了就好了。

 

第二天就按照老師說的做了，坐在圖書館裏聽開心在樓道裏撕心裂肺地哭了15分鍾，實在忍不住了，趕緊跑到兒子身邊說寶貝媽媽沒走啊！開心抬頭看著我，臉上全是淚，突然大聲吼，你撒謊!你為什麽要撒謊？開心吼的聲太大了，好多小孩從不同的教室走出來，一個小男孩說，‘誰撒謊了？我媽說了，撒謊的孩子會被狼吃掉的！’一個小女孩說，‘我媽說了，撒謊的人肚子都特大，就像我奶奶一樣，肚子有這麽大。’一個小女孩摸著我的肚子說。‘以後別撒謊了，去牆根占20分鍾吧，反省反省！’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姑娘走過來拉我的手。‘你別碰她，我媽說撒謊這種病不好治，並且還會傳染！’一個小男孩一把把那個金發碧眼的小姑娘拉開。小孩們數落著，我的臉估計像雨後的彩虹一樣絢麗多彩，我咬牙告訴自己，正好，挺住，保持微笑。

‘朋友們，吃葡萄了。’幾位天使大姐同時出來招呼小朋友。小朋友們很快都進教室了。我一屁股坐在樓道的地上，真想抓過開心打屁股，但是忍住了，已經出這麽大醜了，再搭警車去逛趟警察局，那今晚各大電台的頭條就歸我了。想想自己還真沒有上頭條的勇氣，算了吧。咳，當媽就是不容易啊！哄吧，誰讓他是我兒子呐！一隻手拉起開心的小手，另一隻手抹了下兒子臉上的淚，看著兒子說，‘寶貝，媽媽錯了，媽媽以後不這樣了，你能原諒媽媽嗎？’‘能！’兒子撲到我懷裏，小手抱著我的脖子抽搭著。‘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是！’兒子的鼻涕噌了我一脖子。‘那我們去教室聽故事吧。’‘好。’回到教室，開心一直賴在我懷裏不走，拿玩具也要拉我的手，這孩子還是擔心我會離開。終於熬到了放學，開心哭得太累了，一坐車上就睡著了。隨便吃了個午飯，就和孩子睡午覺了。一覺醒來留住快下班了，開始準備晚飯，開心好像忘了上午的不愉快，跟在我屁股後麵不停地笑。

 

做好飯，等了一個小時，留住還沒到家。打電話，沒人接，又等了一個小時，還不見留住，正要帶開心出去找，爸媽笑嗬嗬出現在門口。‘爸，媽。’‘你爸要給你一個驚喜，沒讓留住告訴你，今天要不是路上堵車，我們也早到了。開心，姥姥抱抱’開心趕緊抱住我的大腿，幾個月不見，開心有點認生。‘著急了吧？丫頭。’爸爸拍拍我的頭。留駐拖著兩個大行李站在爸爸後麵傻笑。‘爸，又買什麽了？開心什麽都一堆堆的。你們自己舍不得花，都讓我們浪費了。’心想爸媽就住幾天，總不會拖兩大箱換洗衣服吧。‘箱子裏都是我們的衣服，我們這次長住，留住爸媽來了，我們再走。你哥你姐的孩子都大了，我們可以集中精力帶開心、快樂了。怎麽樣？歡迎爸爸嗎？’還沒說出歡迎兩個字，金豆已經掉了一地。‘爸、媽，您二老來幫我們，太謝謝了！’留住嘴都合不上了。

吃過晚飯，推爸媽回房間休息，我和留住在廚房收拾。說起白天在幼兒園發生的事情，我說要是我們當初教開心中文就好了，今天他要是說中文，我就不會那麽尷尬。越說越覺得委屈，說著說著竟然哭了，留住看我哭了，就抬手在我後背上胡嚕，他一邊胡嚕一邊嘟囔，我告訴你呀，咱媽可在，你要是把咱媽給招出來了，你我就別想下課了。本來就委屈，他還威脅我，氣得我竟然哭出聲來，留住也傻了，情商直接降到零以下，手不動了，嘴倒是動起來了，‘人家都說孕婦容易激動，看來是真的。我就說了這麽兩句，你就哭，眼淚真不值錢。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留住抬手在我後背上拍了兩下。‘你幹什麽錯了？’不知什麽時候，我媽站在我倆身後，我媽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訓導前的標準動作。

 

‘媽，老天作證，我從來沒有欺負過正好。正好也從來沒有欺負過我。她今天哭是因為白天開心衝他吼，晚上我沒有安慰好她，我繼續安慰她，您老人家就回房間休息吧。’留住轉身看見我媽，竟然跪下了。

 

留住是被我媽嚇破膽了。想當年，我姐和我姐夫吵架，我姐夫一氣之下到我媽那告我姐的狀，本想讓我媽教訓我姐，結果我媽把他倆捏一塊訓，並且是念經式訓導，上廁所前，吃飯後，睡覺前，一天三次，持續了一個多月，每次訓導完畢都要讓他們保證以後不犯同樣錯誤，他倆在保證了N次以後，真的是生無可戀了。若幹年後提起，眼神還是有點迷茫。留住記性不是很好，但這件事估計是刻在他腦子裏了。

 

‘沒有就沒有唄，跪什麽呀！這孩子，快起來！’我爸過來把留住拉起來。‘還不是因為你是練散打的。告訴你們倆呀，誰欺負誰，我都跟他/她沒完。’我媽一向慷慨，這種小榮耀隨手就送給我爸了。

我爸一住下，我們家的好日子就開始了，每天換著樣給我們做美食，開心的學前班也退了，我媽說小小孩隻要休息好，每天跟媽媽互動，被關注，長大準能幹大事，我需要做的就是每天跟我兒子好好說話，保持微笑，多給孩子讀故事，讓他感受到愛。我媽說小小孩的大腦就像海綿一樣，你給多少水他都會吸進去。留住總想拔苗助長，立刻買來兒童百科全書讓我給開心讀。

 

我爸每天都要運動，每次打拳，留住都跟著練，說學會了教兒子，兒子上學就不會被欺負了。留住畢竟是半路出家，年齡也大了，好多動作都很難到位，怕被丈母娘說，留住就逼自己做到位，結果太用力了把腰給扭了，走路都走不了了，挪一步慘叫一聲，痛苦地跟我說腰斷了，我爸把他抱上車，他都快說不行了。去看醫生的路上跟我說就是這輩子站不起來了也還能做研究，人家藿金住輪椅上不也是成果累累嗎？他唯一內疚的就是對不起我，以後的日子估計幫不上我什麽忙，如果有來世的話，他一定做我的媳婦來報答我。

我當時也很崩潰，真是天妒英才呀，活動兩下就殘了，老二還沒出生，她爹就要臥床了，我以後上班，留住怎麽照顧倆孩子呀！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我爸看出我的心情，說丫頭，沒事，我估計就是肌肉拉傷。留住聽了在旁邊慘兮兮地說，爸，如果是肌肉拉傷，我怎麽就動不了啊？老人家立刻自責，說，咳，孩子呀，爸就不該讓你練功。到了醫院，我爸把留住抱上輪椅。路上的人都在側目，一位白發老人推著個痛苦的年輕胖子，胖子的頭貼在孕婦的大肚子上，孕婦緊鎖雙眉。我當時是真急了，到了前台就說這個人腰折了，需要馬上見醫生，前台看我那表情，說您先把單子填了，我這就通知醫生。還真快，填完單子，護士就出來叫留住，進了診室，護士量了血壓，體溫，問了幾個問題就出去了，醫生很快就進來了。

 

真巧，這醫生走路的姿勢跟留住很像，天呐，他不會是剛把腰接上吧？哎媽，留住下半輩子能站起來了！剛想問問醫生是怎麽接上腰的，醫生開始問話，幹什麽扭的？什麽時候扭的？疼痛指數多少？留住一直裂嘴，我就都代勞了。醫生問完，讓留住做診床上進一步檢查，我爸又把他的寶貝女婿抱上診床。醫生摸了摸說，沒事！跟我一樣，肌肉拉傷，回去睡兩天地板就好了，如果忍痛能力弱，就拿兩片止痛片，說著從抽屜裏拿出幾片泰諾。留住一聽沒事了，立刻站起來在地上走了兩步。裂開嘴跟醫生說不用止痛片，他抗疼痛能力特強。醫生聽了說我也不主張吃藥，看我早上扭的，沒吃藥，上了一天班，現在都快好了。

 

謝過醫生，留住竟然自己走進了車裏，坐上車就說，爸，真對不起，讓您老人家受驚了。我都快氣瘋了，說爸這麽大歲數抱著你這個大胖子上車下車，你連句謝都不會說嗎？留住趕緊道謝，謝過我爸，謝我，連我肚子裏的快樂也謝了一遍。我瞥了他一眼說，多虧上帝沒讓你生孩子，要不然你非得把醫生護士折死幾批不成。

我爸聽了說，丫頭，好好開車，別說了。然後對著留住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呀，一定要鍛煉，你就是太胖了，以後爸陪你練，咱們先從簡單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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