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裏，故事多

魚沒了。一缸觀賞魚沒了，但那些魚的故事，反倒隨著舀掉的水浮了起來。

前段時間的某幾日，德州因受百年未遇的極端寒流的影響，電網幾近癱煥，造成大麵積長時期斷電，我家一缸魚（當然不是為了養著吃的）沒挺過來，都直挺挺地翻著圓潤的肚子，翹了尾巴。

黛玉葬花似的多愁善感見不了太陽。等電來了，自己暖和起來，撈出來把它埋在花壇裏，作肥料用。心想受著營養的花，保不準，春天裏會開得更鮮豔。哪知因埋得不深，鳥兒吠到了，先下手為強，部分給刨出來，叼去充饑了。真是一缸混水。院子的雪地裏，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魚缸裏，故事多。

實在記不得這是第幾批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喂了鳥的這些魚，至少是祖孫三代了。早期，因無知，笨拙，或不留心，災難性，甚或毀滅性的事件，經常發生在魚缸中。學費交了不少，魚犧牲了，埋了，再添新員，慢慢摸索，好像有些門道，規律可循。當某個合適，良好的環境營造出來，等到有一天，魚缸中突然有“不速之客”蠕動，冒出幾條比米粒還小的稚魚，才知它們開始繁洐後代了，這完全出乎意料；再後來，幾代同缸，魚多得需讓人來領養，以解決生存危機，又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有點喜洋洋，於是，自己往頭上加了頂“兼職漁民”的花冠，玩玩，笑笑。

先說說幾個顯而易見，低級的錯誤引起的災難性事件。

說魚，離不開水，就像女人的故事裏，缺了男人，情節展不開。水的環境決定著魚是否能成長，抑或生存。最早的幾條魚是給自來水“毒”死的，一點兒不駭人聽聞，都知道我們的飲用水中加入了消毒劑，隻是人比較堅強罷了，這是常識，所以，我把它歸入自己的無知。

有一批魚的死亡，確實是因不留心，釀成的慘事。知道了水裏的“毒”，每次換水，總是先存自來水，放置至少24小時後，再慢慢倒入。平安無事，魚翔淺底，快活地搖著尾巴。某日，發覺有魚浮起來了，其餘的也奄奄一息，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前日換的水，是從浴室水龍頭上放存，該水大概是經過加熱器加過熱的，導致氧氣盡失，使魚窒息而亡。

有魚生活著，自然會有汙穢，加上食物殘留，時間長了，水會不清。本來勤勞是很多民族的傳統美德，但換水宜懶不宜勤。當你把全缸的水，一同換成新水，至清至純，那幾乎就是魚的未日了，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當然，這樣描述有點偏逸了“水清無魚”的本意了。這種顯而易見的錯，引發報銷了一缸魚，但同時，對勤勞，水清無魚有了新的認識。

接下來的事故，至今仍懵懵然，覺得匪夷所思。某年去黃石公園遊玩，帶回來些亮閃閃的碎石子，洗淨後放在魚缸裏作裝飾用。誰都沒對那些晶瑩鋥亮的石子裏所藏的危險有所考慮。後來的二、三周，缸內氣氛詭異，所有魚，像得了慢性傳染病似的，先是無精打采，再一條一條地接連肚皮朝天。我沒能力對那些石頭作研究，非常的可能性是，那些好看的石子中含有殺魚的放射性物質。漂亮讓人放鬆警惕，忘乎所以。

魚要活著不容易，要在人為它圈定的環境裏活下去不容易。與本輪因天災被凍死相反，還有因人禍而燙死的。某年冬天，一缸魚慘遭“溫水煮青蛙”式的虐殺。這怪不得我，全因水中的微型加熱器的溫度sensor失靈，殃及“池”魚，把好端端的魚與水，徹徹底底煲成了一缸清淡而腥味的魚湯。

水至於魚，是生存的基礎，所以有了“魚水情”，“魚水相歡”之類的詞匯。魚本身，亦讓人依之創造了不少俚語、偐語，在生活中忽隱忽現。

常言“大魚吃小魚”，路人皆知，在魚缸中，它不是常用俗語，而是不帶劇情的記錄片。某個時期，魚的數量用掰手指就可計算，忽有一日，多了一根手指翹在那兒，少掉的那條魚，十有八九給大的填肚子去了。更有畫麵感的是，有一次，買了幾條顏色很亮豔的，但纖小的魚，想讓平靜的水多些色彩。剛放到水裏，可憐的魚還未站穩腳跟，上下浮動，眼睜睜地被一條大一些的魚，吞噬入口中，飽餐一頓。因心疼帳單上的魚資，那魚吃了是否魚死肚破，懶得去深究了。

“魚找魚，蝦找蝦”，說的是氣味相投，人以群分，也可以牽強地來比喻下麵發生在魚虹裏的事。魚雖同帶腥味，不同類的魚，還真不太好和平共處。當初把不同品種的放在一起，完全不是想做試驗田，純粹地覺得：個頭大小相近，形體不同，色彩炯異，那才是五彩繽紛的魚世界啊。實則不然，一旦混入，魚的尾鰭，腹鰭被咬得殘缺不全，甚至啃食得隻存骨架。遍地鱗傷的魚，遊蕩於同一波瀾不驚的魚缸中。

魚下崽了，魚崽長大也下小崽了，但還是一缸魚，除非你把它們分移去另外的魚缸中。人，為它們設定了有限的空間環境，有限的環境隻能夠有限的魚生存，漁民當不成了。

初次看見剛從魚卵中孵化出來的幼魚，頗有趣的，幾十尾，子孫滿缸，遊弋不定，數多數不清。慢慢長大了，像發生了什麽，魚還是那麽多；幼魚成成年魚了，也下崽了，好像又發生了什麽，魚還是那麽多。直至本次寒冷，徹底改變了環境，把整個魚群終結，魚缸裏的故事像是結束了。

暴風雪過去了，難免留下些痕跡，人開始整裝重新出發，順便抹平那些溝溝點點。魚缸在，魚自然還會出現在那裏，隻是將會是一批新來者，設想環境也會更適合於生存些。生活中多了一個可用來閑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