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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冷西談廬山會議

(2023-02-27 14:34:52) 下一個

 廬山會議的前前後後(節選)

吳冷西

在八屆八中全會期間,我們比較平靜地從事文字工作的時候,突然發生一件對我們來說相當震動但也並非沒有預感的事。這就是8月13日楊尚昆同誌找我和田家英、胡喬木一起談話。他說,李銳寫了一個材料,裏麵講了你們很多壞話,說你們攻擊毛主席,攻擊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特別講你們說毛主席現在有點像斯大林的晚年。尚昆同誌要我們準備跟李銳對質。他說,這是少奇同誌和彭真同誌交待他轉告我們的。我和田家英當場就否認,我們說我們沒說過毛主席像斯大林晚年這個話。

回來以後,胡喬木非常生氣,但隻說了一句“豈有此理”,就獨自走進他自己的房子去了。我跟田家英商量。我說,我還要否認。家英說,我們光否認還不行,要證明這個話是李銳說的。當時我們回憶起這個話的確是李銳先提出來的。大概是在毛主席7月23日講話之後不久,李銳說周小舟對毛主席這個講話很不滿意,說毛主席聽不得不同意見,像斯大林晚年那樣。這個話是李銳轉述周小舟的。看來李銳也覺得這個話說得對,他也是那麽說的。後來在閑談議論中,我們也有過這樣的說法。所以我們兩人商量,由田家英出麵跟李銳對質。我們議論,從這件事看,李銳這個人品質不怎麽樣,為了自保竟然亂說一頓,嫁禍於人,我們要當心。田家英大罵李銳,說過去我們把這個人看錯了,想不到他會這樣不夠朋友。

後來在吃晚飯後我們把這些看法告訴喬木。喬木說,他前兩天在小組的發言裏已經批駁了斯大林晚年這種說法。他說他也同意我們跟李銳對質,而且責備我們和李銳來往太多。他說,我7月25日就已經警告過你們,要你們不要再跟李銳來往,可是一直到7月底你們還跟他有來往。他唉聲歎氣,埋怨我們不聽他的話。其實,我們7月底跟李銳來往,主要是要把喬木建議他給毛主席寫檢討信的意見告訴他,還想幫李銳一下。想不到李銳在這之後以怨相報,為開脫自己,反噬我們。更想不到李銳在二十年之後,在他寫的《廬山會議實錄》中,竟然說他給毛主席寫檢討信,是“接受喬木的意見”,並認為是“終生恨事”。在那本《實錄》中,他還自我標榜,把誣陷說成是“保護”喬木、家英和我,把嫁禍於人說成是代人受過。天下竟有如此顛倒是非,歪曲曆史!《實錄》之嚴重失實如斯,可悲可歎!

曆史的真相是這樣的:8月14日,也是八中全會全體會議的第二天下午,本來是安排周小舟同誌做檢討。(張聞天和彭德懷同誌已在13日檢討過,黃克誠同誌在14日上午也做了檢討。)中央同誌會前看了他的檢討稿,不滿意,沒讓他在會上照稿子念。會議一開始就問他提問題,問他說過什麽錯話?跟誰來往?跟彭德懷和黃克誠的關係怎麽樣?跟張聞天的關係怎麽樣?跟李銳的關係怎麽樣?提了一大串問題。會上提到“毛主席像斯大林晚年”這個問題時,有人問周小舟說過這個話沒有?周小舟說沒有說過。後來又問你聽誰說過?周小舟說這是李銳說的。這樣,大家就轉過頭來追問李銳。一追,李銳竟然說這個話是田家英和吳冷西說的。

本來,在開會之前,尚昆同誌要胡喬木、田家英和我先到大會會場旁邊的休息室去。在休息室裏,薄一波同誌把一份李銳寫的材料給我們看。我記得這是一份用打字紙打印的材料。李銳寫的這份材料裏麵講了我們跟他議論過一些問題,其中有胡喬木講過“脫軌”的問題、不同意平衡是相對的問題、今年不應該繼續躍進的問題,還說到我們議論斯大林晚年的問題,但他沒有指是誰說的,隻說我們議論過這個問題。我看了這個材料以後覺得,好像跟上次尚昆同誌跟我們講的不大一樣,這個材料裏麵沒有說到我。我和喬木、田家英看完以後,就把材料還給一波同誌。當時在場的除一波同誌外,還有彭真同誌和楊尚昆同誌。彭真同誌要我們準備在大會上跟李銳對質,並說,李銳寫的事情,是你們說的就承認,不是的就否認。他還說李銳這個人像瘋狗一樣亂咬,你們要注意。這樣我們就離開休息室進入大會會場。

當田家英聽到李銳說“毛主席像斯大林晚年”這個話是家英和我說的時候,他就離開座位(我和他的座位靠後),衝到主席台前麵去,大聲地指責李銳無賴,陷害別人。家英大聲說,攻擊毛主席像斯大林晚年是李銳自己說的。這個時候,全場轟動,好幾個人都爭著發言,站起來指責李銳,說他有意誣賴好人,罪加一等。彭真同誌也在主席台上指責李銳想把“秀才”拉下水,可惡之極。在這麽一些指責下,李銳又支支唔唔地承認是他自己說的。這時又全場轟動,又有幾個人站起來發言,接二連三地指責李銳。

這次會議由少奇同誌主持(毛主席沒有出席),這時他站起來說,李銳不是中央委員,這次中央全會不討論他的問題。他的問題回北京由水利電力部黨組討論。少奇同誌還說,李銳不是秀才,秀才是我們的人,李銳想把他們拉下水是辦不到的。這樣,這個問題才告一段落,會上再也沒有討論李銳的問題了。

這個問題可能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事先議論過的。當天的會議毛主席沒有出席,他後來在8月16日講話中又講到這個問題。他說,《決議》裏麵隻寫了四個人。李銳不是中央委員,也不是候補委員,他是一個個別工作人員,沒有必要寫,既不是對他特別開恩,也不是對他特別藐視。

下午的會議開完以後,我跟田家英一起回來時,田家英大罵李銳豈有此理,說這個家夥不知道還亂說些什麽。我說,毛主席、少奇同誌都說“秀才是我們的人”。李銳想拉我們下水辦不到,我也不怕。田家英說,這個問題要小心,李銳可能亂咬一氣。從這以後,不僅在廬山,而且在回北京的路上,田家英對李銳一直耿耿於懷。

李銳在他寫的《廬山會議實錄》這本書的第343頁講到8月14日中央全會上的情況是不符合事實的。當時的情況不是像他寫的那樣,而是我在上麵寫的這樣。在場的中央委員都可以作證。不知道李銳為什麽現在還歪曲曆史。我不能不寫了上述這些情況,留作曆史學家一份第一手的材料。

八中全會在8月16日結束,通過一個公報、兩個決議。公報當時公開發表了,關於增產節約的決議當時也公開發表了。關於彭德懷“反黨集團”的決議當時沒有發表,一直到1967年才發表。

八中全會結束以後,在8月17日還開了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當時也叫中央工作會議。會議是由毛主席主持的,他講了簡短的話,然後由少奇同誌作長篇講話,主要是講中央全會的重大意義等問題。

在8月17日下午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通過了關於人事方麵的決定。決定撤銷彭德懷同誌國防部部長的職務;撤銷黃克誠同誌國防部副部長、中央軍委委員、軍委秘書長和總參謀長職務;任命林彪為中央軍委第一副主席兼國防部部長;任命賀龍為中央軍委第二副主席,聶榮臻為中央軍委第三副主席;還決定羅瑞卿為國防部第一副部長兼軍委秘書、總參謀長,代替黃克誠;撤銷張聞天外交部副部長的職務;撤銷周小舟湖南省委第一書記的職務,決定張平化同誌為湖南省委第一書記,華國鋒同誌為湖南省委書記;決定成立農業機械工業部,任命陳正人為部長,李毅為副部長;決定解除羅瑞卿中央政法小組組長和公安部部長職務,任命謝富治為公安部部長兼中央政法小組組長;任命閻紅彥同誌為雲南省委第一書記,接替謝富治。會議還決定成立物資供應部,人選沒有定。

彭德懷同誌被解除職務以後,在1962年寫了一份意見書,為他廬山會議上給毛主席的信辯護。1965年9月,彭老總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毛主席在9月23日約他談話,分配他到西南大三線去,擔任三線國防建設的副總指揮。

廬山會議是8月17日結束的。那幾天連續大雨,氣壓很低,空氣沉悶。參加會議的人經曆一個半月的緊張,不顧傾盆大雨,從17日當天起都紛紛下山。走得匆忙,我連一整套會議簡報也遺留在住處,被通報批評。

我們是8月19日離開廬山的。我跟胡喬木、田家英同坐一條船,從九江到南京,在南京下關換乘專列火車,20日傍晚回到北京。

一路上我跟田家英情緒都比較低沉,鬱鬱寡歡,好像經過一場大的變故,心裏懷著無窮的憂慮。特別是田家英,一路上對李銳還是憤懣非常。

回到北京以後不久,9月12日胡喬木找我和田家英到他家裏,對我們說,彭真同誌把李銳和周小舟兩個人寫的交待材料給他,要他轉給我們兩人看。這兩份材料寫的是我們在廬山同李銳談到的一些問題。我跟家英看了這些材料,其中大部分都是涉及喬木和家英的。

喬木對我們說,李銳亂說一頓。這個材料已經報告中央。我們要向中央寫一個交待,說明哪些是我們說過的,哪些是李銳誣陷的。我們三人在喬木家中按李、周寫的材料逐條回憶。喬木、家英和我三人都感覺到李銳這個人人品實在太差,他把周小舟跟他說過的和他自己說過的,統統栽到我們三人頭上,特別是栽到家英頭上。

我們三個人一起議論一陣以後,胡喬木自告奮勇,說給中央的報告由他來寫。幾天後,他寫好了報告,我們三人一起簽字,送給彭真同誌報中央。信中既承認我們在廬山會議上說過的一些錯話並作了自我批評,同時又指出周、李兩人(特別是李銳)寫的材料中大部分是誣陷,據實申辯。

過了國慶節,10月10日,彭真約我、喬木和家英三人到他家中,談我們寫給中央的報告。彭真說,報告他看了,也轉報中央政治局常委了。前些日子因國慶節前後事情較多,所以沒有找我們談話。他先問我們還有什麽意見。我們先說了李銳寫的材料中大部分是栽贓、誣陷。喬木還說,在廬山會議時,我們一心想盡快糾正“左”的毛病,繼續鄭州會議以來毛主席倡導的糾“左”工作,因為主席在廬山會議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講的。他還說,他自己太自由主義,議論太隨便,說了一些過頭話。家英說,想不到李銳為人這樣,亂咬一氣。但是他也說自己也說過一些錯話。我也說到,我同周小舟接觸不多,他沒有說我說過什麽錯話。主要是李銳咬了我幾口,但這些話多數是在起草《紀要》過程中交換意見的,有一兩處則是他誣陷的。我在延安時同李銳在解放日報一起工作過,解放以後沒有什麽來往,彼此向來無怨無仇,不知他為何這樣誣賴我。

彭真同誌最後跟我們說,你們這次在廬山碰了釘子,毛主席保護了你們,你們要吸取教訓,不要隨便議論,更不要同李銳這樣的人亂議論。彭真還說,你們在中央同誌身邊工作,參與中央最高機密,要特別小心謹慎。

過了一個星期,10月17日,毛主席把胡喬木、田家英、我和陳伯達四人找去談話。我們到毛主席那裏的時候,毛主席先談到要我們調查人民公社的事。

在10月17日談話中,談完調查人民公社的問題以後,毛主席好像是順便的、看來也是有意地談到我們幾個人在廬山會議犯錯誤的問題。

毛主席按照他在廬山會議上把犯錯誤的人分成四類的方法對我們四人說,你們的錯誤屬於基本正確、但有些右傾觀點、或者是有正確觀點也有右傾思想這兩類。他沒有具體說誰是有某些右傾觀點的,誰是有右傾思想的,他隻說我們四個人屬於這兩類人。他又說,你們不屬於右傾機會主義者和敵對分子這兩類。毛主席還談到李銳,說他跟我們不同,是另一種人。從這裏可以看出,毛主席已經看過李銳寫的材料,也看過我們的申辯和檢討。我當時的印象是,毛主席正式宣布我們四個人在廬山的事情就此了結。至於誰是有某些右傾觀點,誰是有右傾思想,沒有說清楚,也不必深究了。

從毛主席那裏出來以後,我和家英到他的房裏去。家英手舞足蹈,一進門就在書房的地毯上打了一個滾,說毛主席還是了解我們的。可以這樣說,家英這個時候才完全放下心來,認為毛主席對他還是信任的。我也覺得還可以繼續在中央同誌領導下工作,在毛主席身邊工作。


1993年5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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