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琳看清了眼前來人,手抽出來緊緊捏住包帶。
月光下的薑夏凡依然白淨、瘦削,這麽熱的天筆挺的白色西褲和淡粉色休閑襯衫還是把他襯的風度翩翩,隻是目光中多了些陌生的東西。
“你好嗎?”見梅雨琳點點頭,他繼續說:“我陪導師回來找些資料,不過沒住家裏。”
梅雨琳明白了,“放心,我不會說。”
薑夏凡抬頭看看樓上,“米小鹿還好吧,不請我上去坐坐?”
梅雨琳搖搖頭“太晚了。”
“不方便?他不是不在嗎?”
“你跟蹤我?”梅雨琳想到白天自己總感覺背後有束目光。
薑夏凡笑了,“還用跟蹤?這麽晚他怎麽舍得你自己回家?”
這是實話,梅雨琳笑了。
他凝望著月光下那猶如大理石般的小巧麵龐,有一絲傷感像觸須探出了頭,他急忙轉開目光,
“我們都沒有正式道別過,朋友總該能做吧?”
梅雨琳將目光轉向天際,此時月亮恰巧躲進一片迷霧,暗淡的光線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好好對她 。”頓了頓她又放低聲音,“別讓我看不起。 以後不要再來了。”
梅雨琳的聲音冷淡而決絕,不等夏凡說什麽,開門進了樓道,……
樓道昏黃的燈光打在那道黑影上,看起來如雕塑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歎他轉身離去。
梅雨琳見人走了,緩緩走回沙發上抱起米小鹿,黑暗中環視著有過他們很多美好回憶的小屋,為了忘掉過去,她把能換的都換掉了。
“——忘了他!”她用命令的口氣對米小鹿說。
“喵嗚!”米小鹿眯起眼睛叫了一聲,像是對主人的附和,然後繼續窩在她臂彎裏睡起來。
電話響了,是戰雨,她要求他今天晚點再打電話。
“囡囡,今天怎麽樣?順利嗎?”
“什麽順利嗎?”她急忙看看那個小盒還在。奇怪難道戰雨知道她今晚幹了什麽?
“嗯,……”感覺電話那邊沉吟了一下,“我的意思今天過的還好嗎?”
“不好。快忙死了,籌備這麽大型的晚會比酒會難多了。”梅雨琳的聲音帶著點撒嬌。
“那你可悠著點,要是累瘦了,看我怎麽罰你。”
梅雨琳臉紅了,“怎麽罰?我胖成這樣都拜你所賜,要罰也是我罰你。” 她還不習慣隔著電話線的親昵,語氣有些生硬。
“罰,我的女人怎麽罰我我都願意。”
梅雨琳臉更紅了,幸虧他人不在身邊,不然看到自己這樣又有的說了。
戰雨沒事人一樣,繼續叨叨不停,
“告訴你個好消息,下周我們這裏就完工了,到時候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在湖邊好好放鬆一下。”
“那你答應我的事……?”
“記著呢。到時候男團組合一個不少都到,我也會參加。”
“謝謝。我等你啊,早點睡。”梅雨琳本想說白天有人跟蹤的事,可想想他那麽遠,說了他會擔心,如果放下一切跑過來,豈不誤事。
“嗯,晚安!”
放下電話,梅雨琳稍微鬆了口氣,今年的中秋酒會,她策劃了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形式,做成大型晚會,對外售票,看樣子不僅能請來戰雨的鐵哥們兒——男團“新生代“組合,電影《紅塵劫》的宣傳推廣也多加了本市一站的義演,連從不參加這種宣傳的戰雨也會出場。
不知道金導演會不會高興的罵人。她自己是真的為這樣的陣容高興,可隨即一個更大的憂慮襲來,她擰起眉頭,這麽多明星,每一個都足以帶來瘋狂,更何況接二連三出事的H省高層,正麵臨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她一個小小的總監有能力保證晚會的安全嗎?
想到這裏她忽然想起,從包裏拿出那個馮副局長的小情人家裏找到的小盒,打開來取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來那是一份死刑判決書中的兩頁,正是袁琳娜在沙市公安局看卷宗時,裏麵缺失的關鍵兩頁。她仔細地閱讀起來,開頭便是:
上述事實有下列經庭審舉證、質證的主要證據證實,本院予以確認。
1、被告人宇文楷在偵查階段的供述證實:其於1979年8月28日下午4點值班時接到峰林鐵礦報警電話稱有人在礦井鬧事,嚴重影響生產,隨即在匯報給相關領導後,按照要求跟隨當日執勤外勤共4人持槍趕到現場。…….其還使用54式7.62毫米手槍射殺一名中央領導的保鏢,致其當場死亡。……
2、證人徐斌的證言證實:……
3、證人馮傑的證言證實:
4、證人徐斌的證言證實:
5、證人袁X、江X、張X、王X的證言均證實:
梅雨琳的目光停留在54式7.62毫米手槍和那幾個證人的名字。她寫下來,然後把紙重新放在小盒裏,粘在了魚缸的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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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省政府招待所的大會議室裏,薑啟輝等十幾個人正在聆聽回鄉省親路過此地的公安部某局局長林平指示。他不斷點頭附和,同時將爛熟於心的秦秘書撰寫的匯報材料簡明扼要地口頭上報給這位有恩於自己的林局長。
“江總書記在全國公安工作會議上的重要講話是指引新時代公安工作發展進步的綱領性文獻,你們要好好學習,組織全省公安係統的同誌們認真領會每一個字的深刻含義。好,那今天就到這裏。”
“解省長這幾天在北京開會,一會兒由省委趙副書記出麵代表省長有個歡迎宴會,還請領導……。”
不等薑啟輝說完,林局長爽朗地笑著拍拍他,“我這不是視察工作,不必那麽客氣。更不能鋪張浪費,越簡單越好。”
“簡約大氣,絕不浪費,您也是難得來一趟,要充分領略這裏的文化、傳統,美食是很重要的方麵哦。”薑啟輝不卑不亢的話讓林局長心中熨貼、舒適。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嫂夫人已經有人去接,我們過去吧。”
林局長滿意地點著頭,這個人我沒看錯,能幹、周到,也很會抓住機會。
說話間幾個人下樓坐上車來到接待外賓也是全省星級最高的省國賓館宴會廳,寬敞的宴會廳早已經布置妥當,一跨進去省委趙書記就笑著迎上來,寒暄之間薑啟輝身後的秦秘書心裏咯噔一下,除了趙書記和林、薑兩位夫人,一個特殊的客人正襟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怎麽會出現在這樣級別的地方?
不待秦秘書想下去,寒暄過後的薑啟輝正為林局長和趙書記介紹那位客人,這是我們省內著名的德馨公司董事長——謝貴翔。謝董事長雙手畢恭畢敬地握住林局長伸出來的手,
“久仰大名,一直想有機會能拜見您,今天終於得償夙願。”
“哦,是老薑?又在背後議論領導。”林局長點著薑啟輝。
“這領導可真冤枉我了。”
“不,不,是北京局內保處長很崇拜您啊。”
“哈哈,原來你認識他。”林局長手握的更緊了些。
林局長聽說過趙薑兩家的關係,“所以今天我們算是家宴了?”
秦秘書一邊安排服務員上菜,一邊琢磨薑啟輝找來這麽個人是什麽意思。
原本秦秘書是要歇假的,可薑啟輝讓他過了今天重要的迎接活動會放他一周假期。秦秘書現在慶幸自己沒有休假,第一時間得知了薑啟輝這樣的行動。看來所有人都上當了,今晚無論如何都必須去見張意誠。
宴會結束,領導們離開,借口送行,薑啟輝帶著夫人到林局長下榻的賓館做私人拜訪,兩個人在房間附帶的會議室密談了一個小時。
第二天送走了林局長,薑啟輝精神大不一樣,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放了秦秘書假,不過一周後他必須回來幫助自己籌備全省公安局長會議,他要再加大馬力,幹一票漂亮的。林局長臨走時叮囑的話反複回響在耳邊,
“你要拿出點成績,最好幹漂亮點,接下來我上副部,你就有機會坐上常委的寶座,當上副書記。”
現在棘手的問題是怎麽處置表弟馮錫祿。
稅務局長發生車禍後,解省長大怒,要徹查到底。由市裏和密雲公安局聯手調查。市公安局的古局長是個出了名的難剃的頭,交給他查案,解省長的意圖明顯。薑啟輝隻能回避。
張意誠出車禍之前已經將整理的材料交給紀委,殺人動機有了,根據司機口供,抓捕了一幹人,卻不過都是些跑腿的,幕後指使者依然沒有浮出水麵。
沒有直接的證據,表弟的問題就是幫助企業偷稅漏稅,幫助輔仁公司貸款吃傭金,目前還沒有查出更多的事情,這些事說大就大,說小也不算什麽,隻是他趕的時候不對。自己也隻能是盡量為他減輕處罰。過了風頭再想法弄出來。
手機鈴聲響了,是私人電話,他接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領導,馮局長有些不太好管,……”
對方有些猶豫著說。
“文傑,跟我說話不用繞彎子,說,怎麽回事。”
餘文傑是94年撤銷全國企業公安機構,企業公安隊伍整建製劃轉地方時,通過老家的關係找到自己安排在市局,現在已經是副局長了,對自己可以說忠心耿耿。
聽著他在電話裏的匯報,薑啟輝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他斬釘截鐵的說:“必要的時候可以讓他吃點苦頭,告訴他想活命最好閉緊嘴巴。”
放下電話,薑啟輝沉思了一會兒,給劉主任撥了個電話,說自己明天有點事出門,讓他盯著有事即時通報。
晚上回到家裏薑啟輝專門向老婆大人致謝,說她深明大義,昨天表現非常得體。自己就知道,老婆耍小性但不會耽誤大事。末了,他試探著說上次老婆提到的道觀怎麽走,想讓老婆陪著去一趟,王勤書表麵不滿說:也不提前說一聲,害的自己一點準備也沒有,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不過依然拒絕他搬回去的要求,說要看丈夫的表現再說。
晚上回到自己的臥室,她悄悄給戰雨發了個信息,沒有文字,隻有一個OK的手勢。心裏想著:不知道兒子來得及準備嗎?”
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麽?兒子說過不用擔心,可她還是忐忑不安。丈夫好像有什麽預感,他真的是臨時起意?還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處處謹慎小心?
一切由命吧!
最終王勤書還是感歎著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一晚上都在奔跑,像是在追什麽人,又像是被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