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楓葉的咖啡

一枚誤落紅塵的女妖,一個狂熱的愛著俗世生活的旁觀者和記錄者,今生今世闖入我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是上天特意為我安排,我隻需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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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味咖啡館(10)胎記,紋身,——抹不掉的前世今生

(2018-12-20 23:00:49) 下一個

戰雨站在自家院門口感慨萬千,院門、屋門都倒著貼了個福字,連院裏的梧桐樹幹上都貼著一張,上一次自己離開是春天,滿園春色;如今白雪覆蓋著沒來得及清理的菊花枯枝,顯得有些落寞,父親一定是想給他家的感覺,所以早早自己貼上了福字,往常這些都是等戰雨回來和父親一起做的。他強壓住內心的酸楚,推開門走進去。剛站在屋門口,門突然拉開了,他本能地往後一閃,一個趔趄差點踏空,父親一把拽住他,嘿嘿地笑:“是不是父子連心啊!”

“老實坦白你在門口看多久了?”戰雨一邊擠過父親身邊往屋裏走,一邊佯裝生氣。他知道父親每次都是這樣望眼欲穿地盼著他,可接他去北京住,他又不肯。

父親關上門,搓著雙手笑著站在他身後,不說話,就是看著他笑。

戰雨放下東西轉過身張開雙臂抱住老父親,現在的父親就像當年的他——放了學在家裏邊做作業邊巴巴等著父親下班回家。

他們是彼此的全部,相依為命,互相支撐。

戰雨就那樣像摟著小嬰兒一樣摟著父親足足有半分鍾。然後鬆開臂膀,

“爸,看看我給你帶什麽禮物了?”說著話轉身去翻包,其實不想父親看到眼中噙的淚。父親一邊走向廚房,一邊說:

“不著急,先換衣服,馬上開飯,陪爸爸好好喝兩杯。”

等戰雨換好衣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父親已經開始一道一道從廚房往客廳桌上擺菜。

“好香啊!”戰雨說著拿起桌上的筷子,先從中間一個花瓣形狀的白色大碗中夾了一塊紅燒牛肉放進嘴裏。

“嗯,沒錯,是那味兒。”當年戰雨嫌父親做飯不如媽媽好吃,哭鬧著要找媽媽,父親就學了一道土豆燒牛肉,頓頓給他燒大米飯配這道菜,那時家家戶戶生活不好,他們家能頓頓吃牛肉戰雨再也不鬧了。現在生活好了,牛肉常常吃,可每當戰雨回家還是要父親給他做這道菜,因為那是父親的味道。

父子兩人對麵坐下,相比父親做的滿桌雞鴨魚肉,飯桌上的氣氛還是讓人覺得有點冷清。戰雨先拿出一個長方盒子,

“爸,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你回來就是爸爸最好的禮物,花這錢幹什麽?”

“爸,你拆開看看。”戰雨堅持著。

爸爸打開紙盒,

“這是頻譜治療儀,你那腰傷一到冬天就犯,以後再疼你就不用去外麵烤電了,在家自己就辦了。”

“兒子,……”黎振龍有點激動,他去摸酒瓶,戰雨急忙接過來、打開,先給父親斟滿,再給自己倒上一杯。

“爸這一生沒什麽大出息,也沒有轟轟烈烈的為國家、為小家做過什麽貢獻,可老天還是賜給我這麽好的兒子,謝謝你,……。”黎振龍言語有點哽咽,幹脆什麽也不說了,和戰雨碰下杯子,一口幹了。

“爸,千萬別這麽說,您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男人,有您這樣的父親,我——驕傲!”戰雨說完也一口幹了自己的酒。

趁父親給自己倒酒,戰雨仔細打量父親:鬢角有了不少白發,眼睛下麵也有了眼袋,過去那個帥氣、能幹的父親,已經不再年輕,想想他又當爹又當娘照顧自己的日子,戰雨替父親覺得心酸。

“爸,我經常不在家,你該有個人陪,不然我在外麵也不放心。”戰雨給爸爸夾了一塊兒魚。

爸爸吃著菜一聽這話,急忙搖頭:“這人一老,毛病就多,容不下別人,別人也受不了我。”

“一點兒不老。跟同齡人比比,您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帥哥。”戰雨又悶頭喝了口酒,這才一咬牙:

“爸,您是不是還想著……。”戰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不想叫媽。

黎振龍緩緩放下酒杯,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問到:

“兒子,如果你媽想你,你願意見她嗎?”

“她來過了?”戰雨放下筷子,“她嫁的是薑啟輝對嗎?”

“噗”黎振龍剛到喉嚨的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趕緊閉緊嘴巴強咽回去結果嗆的自己連連咳嗽。戰雨趕緊為他捶背,又遞過一張紙巾。

“你們……見過麵了?”

戰雨搖搖頭,沒說話。這是最近一直憋在他心裏的問題,自從看到薑夏凡的媽媽他就想問,可唯恐揭開的傷疤再度滴血,那一定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

黎振龍仔細看看兒子的表情,試探著說:

“其實爸不希望上輩人的恩怨影響你的生活,不管我們之間怎樣,她終究還是你媽。”

戰雨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父親的豁達讓他驚訝,那要怎樣的深愛才能做到。

“爸,……”戰雨盯著桌上那盤拔絲紅薯,(那是媽媽的最愛,)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來,

“一生隻愛一個女人,您——不會遺憾嗎?”

黎振龍看著兒子複雜的眼神,故作輕鬆地笑了,

“等你有了愛的人就會明白。”黎振龍站起來拍拍兒子的肩走過去把電視調到春節晚會等著看小品。

看著爸爸的背影,戰雨好像下了決心:

“爸,我找到囡囡了。”

那身影陡然間晃了一下,黎振龍轉過身:

“你說什麽?你找到誰了?——囡囡?”他一步跨回來,彎腰看著兒子的眼睛,

“她在哪兒?她怎麽樣?為什麽不帶她來家裏?”

“爸……,爸……您別急,別急,聽我慢慢說。”

聽著戰雨講述尋找的過程,黎振龍內心如滾雷轟過,他第一次聽兒子講那麽多,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兒子就像自己癡情地愛著一個人,這愛或許也寄托著兒子潛意識裏對母親的思念,對那段幸福童年的懷念。

“難怪她問我囡囡的下落。”戰雨講完,黎振龍嘀咕了一句。

“你說她來問過囡囡?這麽說她是懷疑什麽了?”看戰雨迫不及待地樣子,黎振龍趕緊解釋,

“當然是來看你的,順便問了一句。”

“至少懷疑過,那薑啟輝是不是也懷疑了?如果是那囡囡一定會有危險。”戰雨憂心忡忡,吃不下也喝不下了。

看爸爸一臉迷惑,戰雨沒再多解釋,他不敢告訴爸爸囡囡在和薑啟輝的兒子戀愛。

“如果你媽懷疑,她早晚會知道,囡囡身上有個胎記。”

戰雨一聽汗“唰”就下來了,他拿起電話看看時間,將近12點,他編了一條拜年短信發了過去,沒一會兒,梅雨琳的短信就回過來了,戰雨的心稍稍安定下來,這一晚他翻來覆去沒睡過一個完整的時辰。

薑啟輝一開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大束鮮花,然後才是夏凡俏皮的從一大抱鮮花後麵露出臉,再後麵是笑盈盈的梅雨琳。

“爸,怎麽是您?我還以為是陳媽。”夏凡一看開門的人趕緊收起笑鬧的麵孔,一本正經地和爸爸打招呼。

“嗯,她們正忙呢。都去哪兒玩了?”

“去市郊轉了轉,看看雪景就回來了。”夏凡跟爸爸說話總有點拘謹,所以時間短的時候,不願意多跟爸爸解釋。

“叔叔好!”梅雨琳緊隨夏凡走進來。

“請進,請進。”薑啟輝熱情地招呼梅雨琳。

聽到門鈴聲,紮著兩手走出來開門的陳媽看到走進來的兩人高興地招呼著:“外麵冷吧?快暖和暖和,我給你們倒茶去。”

“陳媽,我們不渴,給我們找幾個花瓶來好嗎?”聽了夏凡的話,陳媽趕緊去拿花瓶。

梅雨琳這時已經站在廚房門口:“阿姨好!我換了衣服來幫您吧?”

“琳琳啊,快去客廳坐吧,這裏都做好了,我們這就開飯。”王勤書說著話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她今天太高興了,高興到一定要親自主廚。

梅雨琳回到客廳,陳媽和夏凡把幾個剛灌了水的花瓶擺在飯廳桌上。

隻見梅雨琳脫了外套,開始把帶來的鮮花按照不同品類分別插進每隻花瓶,一會兒功夫,幾個造型各異,顏色不同的插花作品就完成了。

梅雨琳和夏凡捧著幾個花瓶開始一個屋一個屋地擺放,時不時能聽到兩人低聲笑鬧的聲音,薑啟輝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裏的新聞,其實耳朵片刻都沒有離開屋裏的動靜。而梅雨琳在指揮著夏凡把花擺放在各屋合適地方的時候,每個屋的布置和裝飾也盡收眼底,而在臥室一雙大紅色的高跟鞋特別引起了梅雨琳的注意,因為它不僅和屋內雅致的陳設極不協調,看起來也不是夏凡媽媽的品味,——這鞋像是有著特殊用途、特殊含義。

這是梅雨琳幾年來第一次過一個熱鬧的家庭團圓年,可惜家不是她的,熱鬧也不屬於她,可她必須融入進去,不留絲毫破綻。

年夜飯擺滿了整整一個長條桌,薑啟輝和王勤書扶著陳媽一定要她坐到上座,陳媽擰不過隻好坐上去。開席之前薑啟輝照例講幾句,他說的最多的是陳媽對這個家的愛和貢獻,然後誇老婆的幾句話讓梅雨琳印象深刻:“我們都是工薪族,掙錢有限,可我能幹的老婆總是把這個家打理的精致卻不奢華,周全卻不張揚,老婆謝謝你!”然後又誇兒子,最後還捎上一句兒子遇上了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希望他們白頭到老,說這話時特意盯著梅雨琳的眼睛,梅雨琳這次用含笑的目光迎上去,不懼,不躲。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懷疑難道自己看錯人了?眼前這一家子明明就是懂得感恩,為人謙遜、家教良好的幸福之家,私底下那些事為什麽和呈現出來的如此不同?她想起了葉夢桐,在這個合家歡聚的夜晚,她在忍受著怎樣的淒涼和孤獨?

開席的時候,薑啟輝先把桌子中間那尾清蒸魚的眼睛夾起來送到梅雨琳的盤子中,解釋說:“在我們家鄉,魚頭對著誰,誰就是桌上最尊貴的客人,魚眼睛送給誰,誰就是今晚最尊貴的客人。”

梅雨琳看了一眼夏凡媽媽的表情就明白薑啟輝的話全是瞎編的,她笑著說:

“謝謝叔叔!”

那份淡定和從容仿佛在說:不管是威脅還是警告,我照單全收。

夏凡的媽媽心裏咯噔一下,不明白丈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年夜飯剛吃完,薑啟輝全家連帶保姆就被接到了一個高級韓式蒸桑館,梅雨琳在門口猶豫不想進去,夏凡媽媽說:忙碌了一年,這叫洗掉晦氣,而且不對外開放,就是自己一家人。沒有理由再拒絕,梅雨琳隻能跟著進去,一進門果然沒有賓客,可服務人員不少,門口有遞浴巾的,進了第一道門,有專門領路的,穿過淋浴和更衣室,裏麵是個大大的院落,院裏除了假山花草,就是被隔開的幾個大的露天浴池,頭上彩燈一明一暗地閃,邊上站著幾個工作人員隨時候著準備提供服務。池裏名堂也不少,有養生池、美膚池、 魚療泡腳池,其他幾個都是放了各種藥物、營養物,唯有泡腳池中竟然還有專吃死皮的小魚啃噬人腳上的死皮,既有趣又癢癢的很舒服。泡澡時燈光昏暗,夏凡和梅雨琳隨意這裏那裏轉著泡,梅雨琳倒沒什麽擔心,可泡好躺在按摩室接受按摩時,梅雨琳開始不安,因為他們男女分開,梅雨琳、夏凡媽媽和保姆在一間屋,梅雨琳趴在最裏麵的小床上,躺在中間的夏凡媽媽盯了好幾眼她右後肩上的紋身,那是一朵鮮紅的玫瑰,盡管那色彩那設計非常精致,可配在梅雨琳潔白的皮膚上依然顯得有些刺目。

       夏凡媽媽幾次想問,最終還是忍住了,可心裏再也沒能忘掉那朵滴血的玫瑰,因為她知道有些人的紋身是就著原有的形狀和色彩設計,隻為遮蓋胎記或疤痕。梅雨琳的紋身觸動了她心底那根久未撥動的心弦,太像了!那種隱隱的擔憂再一次浮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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