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中的回憶

       1976年我11歲，從朱村小學畢業以後到位於坐機的農中讀初中。農中的全稱是農業中學，其實是文革的產物，因為學校實行半農半讀，大家都簡稱其農中。但我上農中時趕上了個好時候。那時候文革快結束了，學校的教育秩序已經恢複。因此除開76年9月份毛澤東去世那段時間外，整個初中的學習幾乎沒打斷過。

 

       印象中的農中校舍一排共三間，朝東坐向，白牆青瓦。從左到右是老師 辦公室，初二教室和初一教室。一共大概60多學生， 主要來自於附近的四個大隊。每個教室的黑板上方有很大語錄標語“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後來隨著國家高考製度的恢複和對教育的重視，又加添了一些其他的標語象“為革命攀登科學高峰”和葉帥的攻關詩。外麵是一塊泥地的操場， 操場邊上零星的分布著幾顆已經記不起名字的大樹，夏天體育課結束以後常常有學生們在樹下休息。右邊與初一教室緊鄰的好象是建華大隊的布廠。印象最深的左邊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水池，裏麵的水特別的清，時常有燕子掠水嬉鬧。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常常繞著池邊走。有時候揀一塊石子，投到水中，看著水波向岸邊散開。然而閉上眼睛，任憑心思象水波一樣發散開來，我特別喜歡那種似夢非夢的感覺。水池的邊上是成片的農田，春天的時候，農田裏的油菜花都開了，黃燦燦的，就象金色的海洋。路邊不時有彩蝶飛到菜花地去，那模樣讓我想起了楊萬裏所描寫的“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的圖畫。

 

        整個在農中的初中學習，我的功課都很一般。最好的時候成績也就中上，尤其數學一直是我的弱項。當時教我們數學的是溫祖祥老師。溫老師教育經驗豐富，上課認真負責。黑板上數軸，直線和圓都用三角尺量角器和圓規畫得非常工整漂亮，而且講課條例也很清楚。 但我不知怎麽的對學數學一直摸不著門道。 有理數無理數的概念還沒搞清楚， 接踵而來的分式運算、立方程解應用題更是讓我雪上加霜。大概是怕我們年紀小記不住上課所講的內容，溫老師講課的聲音很大。就是現在想起來耳邊還會縈繞他講解應用題時那嘶啞的聲音“一件工作甲做需要m 天， 乙做需要 n 天。先讓甲和乙合坐k天， 然而讓甲做還需幾天?” 有時候考試中看到數學題束手無策， 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了。為了提高成績， 我、成誌方和徐金祥組成了一個學習小組，晚上聚在一起做題複習。三人中， 誌方人聰明學習也努力，金祥數學語文都很不錯。三人互幫互學對我數學成績的提高起了很大作用。

 

       一直到初二下半學期， 我的數學成績才漸漸趕了上來。感覺腦子一下子開竅了許多，特別是對平麵幾何中相似三角形的證明變得比較順手。記得當年考高中數學試題中最後一道題是三角形中位線定理的證明， 我竟奇跡般似的解了出來。當時物理曹老師曾對我說"你怎麽那道題都做出來了?" 這話大概也是對我數學成績提高的肯定吧。但終究數學基礎比較差， 與其他尖子比較還有不少差距。

 

       與數學相比， 我的語文成績相對好些。語文教師溫崇德很有才華，不僅上課生動，而且形式多樣。我最喜歡的課是他給我們上毛澤東的詩詞課。《清平樂·蔣桂戰爭》，《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和《菩薩蠻·大柏地》都是在那時候學的。我被古典詩詞的韻律美所吸引，也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愛上了古詩詞。溫老師不僅教書本上的內容，而且也常常給我們講課本外的文章。有一次他給我們朗讀中國青年報上的一篇文章“一本參考書”。這篇文章講了一個酷愛學習的學子到新華書店去買課外參考書， 但不巧的是那本參考書在書店裏就剩最後一本樣書，按照規定不能賣給那個學生。但那學生沒有放棄，反複懇求書店的工作人員賣給他，甚至提出了如果實在不賣的話，他想問書店借那本書兩天把那本書抄下來。書店的工作人員被那學生的求學精神所感動破格把書賣給了那學生。那時正是神州大地科學的春天來到，人們開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溫老師的朗誦極富感染力，讓我們深深喜愛。溫老師就是用這種朗誦的形式激勵我們去好好讀書。作文曆來是語文教育中極重要的部分，每次作文課以後， 溫老師總會選一篇好的作文、經過他的修改然而刻到蠟紙上再油印到一本練習本上。曾經我的一篇關係太空探索的作文也有幸選入。幾十年過去了，我已經忘了那作文具體的內容，但最後一句話是這樣寫的: 也許在不遠的將來，有一天我會駕著航天飛機宇宙飛船去太空旅行"。當時我雖然這樣寫， 但從沒有奢望以後我的學習工作會跟航空航天有關。可誰能想到八六年當我從華中工學院（現華中科技大學）畢業時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器設計係真的把我免試錄入研究生學習和研究，讓我的夢想從另一個方麵實現了。現在想來，這真的是上帝的恩典，

 

        四十年過去了，農中和何村都成了曆史。我也從一個懵懂的少年進入了初老年。可歲月的長河卻沒有衝淡我心中農中的模樣。幾次回家鄉路過坐機的時候，我都會在農中的老地址看一下， 試圖尋找那曾經的回憶。想著學校邊上的小池、小池邊的菜花、操場邊的樹，還有那曾經教導過我的老師。如果人的一生是一部交響樂， 那麽是他們書寫了我人生的第一樂章，書寫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奇跡，因此我永遠不忘他們。

 

 

寫於2018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