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龍道

人生猶如爬山,回首望,倏忽間,瀏覽曆史,品味人世,閱賞景觀,不禁心生”拔劍四顧心茫然”. 何時 “乘風破浪會有時”, 直至人世將盡!
正文

女同學

(2016-06-26 13:38:52) 下一個

                           女同學
                           (一)
      小學,中學時期全部處在文化大革命期間。
      小學與女同學相處,印象深的就是男同學在課桌上劃界線,用鉛筆劃嫌不清楚,還用銳物刻劃,有時故意劃到超過課桌1/2的地方,超過這條線,就有了推移女同學的機會,沒事找事,象美國一樣霸道,小女生哪敢對抗。
       不過也有私底下的交往,象借看小人書之類的,也不說話,把東西悄悄的放到她(他)的課桌裏,對方歸還,就重複上麵的動作,象極了政治裏的台麵下運作,但比它要守信用得多。有個女同學,很想要看我有的一本<<戰上海>>小人書,就是用這種方法。
       如果單個男同學或女同學跟異性同學們在一起,旁邊的同學就會象默讀課文一樣,拍著手有節奏的念道:"這麽多,夾一個,這是為什麽"。
       一個在學校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男同學,寫了一張小紙條給一個女同學,上麵就是幾個字:"你好看,我喜歡你"。被那個女同學的爸爸知道了,找到學校來,還給那個男同學甩了一個耳光。
       那時和女同學相處會遭到旁人訕笑,還有皮肉之苦。
       學校經常開展學習雷鋒,做好人好事的活動。一天剛上課,一個姓譚的男同學報告老師,說他在上學的路上撿到一個雞蛋,現上交。老師把似乎還溫熱的雞蛋放在講台上。
      不多會,這個男同學的奶奶推開教室門探進頭來,叫著這個男同學的小名:"伢子,雞婆在雞窩裏生的蛋哪裏去了"?教室裏一下爆發出哄堂大笑。
      以後,同學們常學著這個男同學奶奶的腔調問他:"雞婆在雞窩裏生的蛋哪裏去了"?來取笑這個男同學。
      這個男同學一心想學雷鋒作件好事,想博得老師和同學們的好印象,特別是女同學的好感,不料卻成了個同學們眼中的怪人, 女同學都不理他。唉,這世間的事,往往事與願違。
     這位男同學熱情膽大敢為,長大後,哪裏有喪事,他一定去幫忙,擦洗屍體,給死者穿衣,特別是擦洗因工難和車禍血汙變形的屍體,人們都站得遠遠的,他叼著煙,一個人在那忙乎,以此賺些錢。他嗜煙好酒,聲音總是沙啞,不到四十就去世了,這是題外話。
       那一年,學校把所有的課本都收走了,老師要女同學帶剪刀來學校,不要男同學,說男同學作事不細心。在辦公室忙了好多天。等書發下來,隻見書頁上剪了不少的大小不等的長或正方形孔洞,把毛主席的親密戰友,副統帥林彪的圖片,語句全都剪掉了,本來文革中的課本就簡略,這一剪上下內容都對不上了。
       小學沒有畢業照片,幾十年過去,好多碰上也不認識了。
       小學畢業進入"五,七"中學,"五,七"是有一年五月七日毛主席發表了一個指示,說學生不但要學文化,還要學工,學農,學軍。這是由三家工廠企業合辦的學校,現已不存在了。學校呈凹字形,隻有八,九間教室,沒有校園,連樹都沒有。有一次全校學生集合在凹字形坪開大會,忽然一陣陣淡白色的煙霧低空飄來,大家頓時感到窒息直逼胸膛,頭暈腦脹,咳嗽聲四起,咳出的痰都有一股重重的鹹味。原來附近的一家工廠在生產氧化鋅的過程中,煆燒含硫化鋅的礦,產生的二氧化硫的尾氣通過那不高的煙囪排放,吹到學校來了。
       再漂亮的女同學,置身在這種有毒的空氣裏也會花容失色。
       要知道二氧化硫是首次作為化學武器,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造成無數的死傷。
       年齡大些,不會去做課桌上劃界線的事了,但男女同學間說話不多,甚至女同學還有一種進入青春期,莫名的對男同學的對抗情緒。
       那天,突然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走進教室,對著班上一個男同學就不分部位的拳打腳踢,發出擂鼓似的嚇人咚咚聲,痛得那個男同學捂著肚子彎著腰哼叫。原來這個男同學用課桌推撞了前座的女同學,這個女同學告訴她的哥哥,帶了幾個人來教訓這個男同學了。
     中學快畢業了,教室裏那個亂,到處是紙屑,痰穢。一個男同學拿起一條凳子往上一扔,不見它落地,原來凳子穿破陳年的篾織天花板,落在天花板裏麵了,弄得教室裏到處飄落著灰塵。
      中學要拍畢業照,不過沒照成。中學時好多政治運動,批判"學而優則仕",批這個批那個,不需考試,不象個學生樣,大家好像覺得沒有照相的必要,要照相時,隻有寥寥幾個同學到場,那還照什麽。
      中學畢業即下鄉,有次在回城的公交車上,與一個中學女同學照麵相遇,互相都沒打招呼,象陌生人一樣。
      中學女同學沒聯係,無畢業照片,幾乎淡忘了。
                          (二)
      沒想到經過下鄉,部隊的好幾年後,去了一個湘江旁城市的一個學校讀書。
      校園並不大,但一進校門就看見教學樓的氣勢,帶有蘇聯風格,莊重,厚實。
      班上有二十多名同學,有九名女同學,男女同學間說話隨便,還可以和女同學晚上一起散步,那種感覺真好。
      一天晚上與一名女同學散步聊天,這名女同學十八歲就會開汽車,那時候坐車於我來說還是一種樂事呢。回來學校大門已鎖上,旁邊小門也關上,無奈隻得翻牆。不費多大力就拉著女同學上了牆頭,我跳入牆內,把著女同學手,托著她的臀部安全進入學校,手大力接觸女同學豐滿而緊實的臀部,那奇妙的感覺,今生都不會忘。即使在夜晚,也能感受到她濃密的黒發,黑亮眼睛和透著紅暈的臉頰。
      我們幾名男女同學遊玩了南嶽,女同學燦然的笑意,歡快的情緒,使人難以忘懷。路上男同學盡量多拿包之類的重物(其實也不重),以顯示男同學的擔當,連女同學上廁所,我們男同學也在廁所外等候,這大山裏有山魈魍魎,沒關係,有我們男同學在這裏。
      後來,寫了一封信給這名女同學,說在人生中有相扶相助攀登山峰的伴侶就好了。
      不過沒見她說什麽,不知她收到信沒有。
      總覺得要說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感慨悵然,:
                        清風吹拂樹梢,
                        枝繁葉茂鳥囀,
                        昂首繞樹難見,
                        踽踽獨行曠原。
最後沒有把這文字給她看。
       她邀我到她家,在湘中的一個縣城,資江水在縣城旁緩緩流過,那裏有過去典型的飛簷黑瓦白牆民居,還有青石板鋪的路,想必現在已被高樓取代,難尋過往蹤跡了。她父母心平氣和,對女兒憐愛有加,而我小時候最常聽到的是父母說你這不行,那也不行,孩童時期多有罵聲,久而久之性格中都帶些自悲的成分,常有"自我的小視"的心理因緒作祟。
      想過帶他們的女兒遠走,她的父母會願意嗎?自己可以說一無所有,心底隱隱感覺到回到某一個單位也不會久留,想天涯遠行,不受羈囿,我自己都不想在一處久待,就無意要女同學同處一個單位了,否則生活會是不安穩的,女同學會與我同行嗎?還有學校不準學生戀愛的氛圍,當時社會普遍的性壓抑心理,都影響了對她的表白。
       她從沒說我一無所有,我真想牽她手跟我走,又感到我一無所有愧對她。
       可能是"自我的小視"作祟,沒說出我的心思,女同學不言也不語,不知道她黑亮的眼睛閃現的是什麽謎樣的光芒。
       多年後,看見一個分租房客女孩的喝水杯,對她說這個杯子價值很高,女孩說"是嗎"?拿起杯子左看右看,心想這是在九毛九店買的嗬。
       杯子上麵的幾個字是:戰勝自我,天下無敵。人生裏能作到這點,還有什麽事不能成?
       快畢業了,這名女同學忽然帶了男朋友到學校。
       我快步趕到女同學宿舍,一邊與這名男生虛與委蛇,一邊望向女同學,隻見她站在窗口,也不說話,一動不動望向窗外, 高大的梧桐樹枝葉映現在窗口, 風吹得樹葉發出窸簌的響聲, 零落飄曳落地 。她背對著室內,濃密的黑發垂在肩頭,苗條的腰際,豐滿,緊實的臀部此刻顯得如此分明,那種曾經的奇妙感覺此時如此強烈。

      如約在湘江的一座大橋橋頭會麵,聊了一會要走了。望著女同學遠去的背影,不由想起在南嶽衡山拉著她的手遊玩的情景,曾經有過想邀她在湘江上遊,坐用輪胎紮的筏子,飄流至下遊所在地的學校,已經成為泡影。在熙熙人流中,不時拍著橋上的欄杆默默行走,多年的知青,部隊和工廠經曆,現在又是學生,自覺慚愧仍是一無所有。
                            (三)
       工廠裏,高聳的煙囪冒出各色煙霧,白 色的含二氧化硫,棕色的是二氧化氮,更有劇毒的含氟氣體排放。管理混亂,人浮於事,效率低下,汙染嚴重,從google衛星圖上都可看到一股濁黑的汙染帶侵入湘江,幾達中流,機器嘈鳴,四周濁汙,此時能領悟"異化"的哲學名詞含義了,甚至腦海冒出"生存,還是毀滅的所謂問題"來。每天定時的上下班,閉塞的氛圍,讓人感到窒息。
       女同學還好嗎。
       窮山惡水出刁民,溷濁的環境絕出不了靈性的美女,如果女同學跟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真的會很難受。
       站在高處,看著這眼下汙濁嘈雜的境況,不禁思慮起這生活的時境。
       "路邊的一氹死水,無紋無波,---要麽在烈日下幹涸,要麽就投入大海----"。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所求"。
       一次出差順便去看望這名女同學,她關切地問起工作的情況,有沒有轉幹。她積極進步,跟同學相比,我有很多不足。
       不多久,她成一個科室的負責人。我卻停薪留職,四處遛蕩。還考"托福",想去美留學也被拒簽。心生徬惶愧疚。最終為去海外被單位開除了。
       那一年,估計簽證能拿到,去了這名女同學家,也算作個告別。但沒有告訴這簽證的事,擔心世事難料。同學夫婦熱情相待,在那留宿一晚。
       果然在當年底出上海虹橋機場海關時,就因為少蓋了一個外事部門的小章印,被帶到一個房間幾番查問,被拒出關。當天辦了飛機延期,趕緊買了黑市高價票星夜趕回,又花錢蓋了一分錢硬幣大小的章印。其實海外的海關隻看簽證,哪看那個章印。
       在海外奔突多年,工作不斷,也算衣食無憂,苦樂自知,既然走了這條路,一切都需自我承受。
       後來作了一個夢:在同學家晚上想去吃點東西,當打開冰箱櫃門,忽聽到她公公的大喝聲,把人從夢中驚醒。
       那年又去了她家,一下車就見到她撐著傘站在烈日下,等了好長時間了,仍然是濃密的黑發,黑亮的眼睛, 豐滿仍不失輕盈的身材,變成美少婦了,我用手摩挲一下她的臉頰說:"辛苦了"。
       同學夫婦家是商品房,麵積不小 ,位於湘江旁,環境好,不是我多年前去過的單位窄小樓房了。
       那天說了很多,生活,工作,天南地北。同學夫婦要我留宿休息,想起那個夢,我告辭了。
       多年前,工作過的工廠已蕩然無存,難道這是工廠管理混亂,人浮於事,效率低下,汙染嚴重的"異化"結局?或是社會發展變革的結果?女同學所在的工廠也不存在了。
      時光流逝,世事變幻,冥冥中有寄托,邈邈裏來探尋:
                行囊掖劍身輕,
                窘澀推門出行
                朝西趄行覓金,
                雲重北鬥難尋。
                向伊路不辭遠,
                放眼雲沒鶩影。
                幕天席地啜露,
                荊棘覓果填腹。
                峻嶺激流跋涉,
                叢林曠原踐行。
                登高極目似有,
                躡近細察卻無。
                靜聆吹刃錚音,
                屏息按鋒鈍悟。
                猛獸奮力攫搏,
                見劫者拔劍迎。
                都市塵紛悠遊,
                鄉野花馨漫步。
                期遇同行伴侶,
                相隨藍天白雲。
                揮手別在歧路,

                欲言縈留心襟。
                -------
      獨自駕車去有世界最高樹的紅杉及優勝美地兩個國家公園,寂靜的連綿大山,不時傳來婉轉的鳥鳴,景色綺麗,山路蜿蜒,心裏不由升起孤寂。海拔在增高,霧靄越來越彌漫,我打開車燈,踩下油門,進入迷茫,飄渺的山中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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