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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造夢師 (7):虞山和朵朵

(2020-03-29 14:09:00) 下一個

朵朵收起雨傘,撩了一下裙子,露出了半段迷人的小腿。她走下台階,白色的高跟鞋發出輕快的嗒嗒聲。窄小的樓梯盡頭是一扇半弧形的木門,石頭牆壁上方高懸著的鏤空壁燈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一個牌匾斜插在屋簷下:莊生曉夢。

應該是這裏了,朵朵拿出手機又看了看,莊生曉夢,沒錯,跟“藍田日暖”約的就是這個地方。隔著木門隱隱傳來吵雜的樂聲,她莫名地有些緊張,下意識地用一隻手按住胸口,另一隻手本想推門,此刻又有些猶豫了。真的要進去嗎?她低下頭,心亂得很,整整一天都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赴約,周六的晚上跟一個素未謀麵的網友來酒吧見麵終歸是脫不了曖昧,如果這事兒讓遠在A市的康南知道了要怎麽解釋?但是康南又有什麽權利要求她?他還不是想來就來,要走就走?自己孤獨寂寞的苦苦等候,而他還不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此刻也許正陪在家人身邊有說有笑。

身後的樓梯上傳來笑聲,幾對青年男女摟摟抱抱著走了下來。朵朵急忙往旁邊讓了讓,讓他們先進去酒吧。大門被推開了,音樂和迷幻的彩光流瀉而出,最後進去的短發女孩子用一隻手擋住了門,回頭好奇地看著她。朵朵遲疑了一秒鍾,說了聲謝謝,跟著邁步走了進去。

酒吧裏光線很暗,朵朵站在入口處一眼就能看見寬大的吧台和忙碌著的服務生,吧台後的高腳凳上已經坐了好些人,他們有的成雙成對有的獨自發呆。金色的花紋藤曼裝飾著牆麵和走道,錐形的吊燈如同一顆顆瑪瑙在黑暗中閃耀著魅惑的光茫。

離吧台不遠的圓形舞台上空空的,夜場的演出還沒有開始。音響裏播放著爵士曲風的音樂,女人慵懶的嗓音如同夏天的風,空氣裏流動著甜蜜的氣息。台下的舞池裏有人在慢舞,更遠一點的是一張張圓桌,星星點點地坐著人。

朵朵將頭發攏了攏撩到耳後,手機閃了兩下,提示有信息進來,是“藍田日暖”發來的:我在17號桌,等你。

朵朵在健身APP上的網名叫“明珠有淚”,平時就是用來記錄一下自己鍛煉的時間的動態,從2個星期前開始,忽然這個叫“藍田日暖”的ID忽然冒了出來,每天都給她的動態熱情的點讚,也會留言評論,時不時會分享一下跑步的心得。

朵朵繞過人群,17桌在酒吧最僻靜最靠牆的角落。

隔著老遠就了看見了那個網上就見到的挺拔身影,她慢慢地走過去,那男人發現了她,笑著向她招了招手。朵朵愣了一下,這招手的動作,這笑容,還有自己這慢慢靠近的忐忑,竟然如此熟悉。沒錯兒,這一切在她的夢裏見到過,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心情,尤其是他笑著向她揮手的感覺,她很清楚地記得。

他笑著,“藍田日暖”這名字真適合他,暖的就跟他的笑容一樣。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看到他目光中的喜悅在燭光後亮起,毫無掩飾。她走上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禮貌中帶著一點點的矜持,他的手有些濕和冷,他們的手輕輕地碰了碰,便放開了。

朵朵輕輕地說,嗨,你好,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晚啊,你不來都算是正常。他笑得很好看,風度極好地起身給她讓座。

她也笑了。

要喝點什麽嗎?他問,揮手招呼服務生過來。

我不常喝酒呀,有什麽推薦嗎?她問服務生。

Mojito和Screwdriver都很適合女生。服務生彬彬有禮地介紹。

朵朵求助地看了一眼“藍田日暖”,有些拿不到主意。

“藍田日暖”說,Mojito是檸檬蘇打口味,Screwdriver是酒精橙汁,我看你不如來杯Piña Colada,椰汁配菠蘿汁,非常好喝,女生都喜歡這款。

那好吧,那就來杯Piña Colada,朵朵說。

“藍田日暖”豎起大拇指,你放心,我擔保好喝的,聽我的沒錯!他飛快地也給自己點好了酒,順便跟服務生提了幾個小要求,顯然是常常來泡吧的。

服務生轉身離開。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看得朵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終於“藍田日暖”說,我還擔心你會放我鴿子呢。我覺得你特別難約。不過,說真心話,你本人可比頭像好看多了。你應該用本人的照片,我擔保粉絲能翻倍。

她臉有些紅了,心裏卻十分歡喜,說,既然都答應了就來聊聊天,順便也要謝謝你每天給我的健身打卡點讚。

“藍田日暖”哈哈哈笑道,點讚那是小意思,我每天要給200多個網友點讚,要是因為這個原因就要見麵,我可應付不過來。朵朵心想這人好像天生有種親和力,他的周到和幽默總是恰到好處, 好久沒有過這種放鬆和開心的感覺。

你倒是跟照片上一樣一樣的。她端詳著“藍田暖玉"。

帥吧?是不是很帥?

一般般吧,比我夢到的那個帥哥還是差遠了。朵朵憋住笑,故作認真地說。

豈有此理,你能不能含蓄點?你也太傷我的心了,我就算比不上你的夢中情人,你也別直說啊。

朵朵撲哧笑出聲,忽然有點明白女孩們為什麽會被寵壞,原來人真的會迷上被關注和喜歡的感覺。有時候甚至不惜去賣弄風情和故意撩撥吧,因為那種被喜歡和愛慕的感覺真的太棒了。

服務生端著酒盤過來,將一杯乳白色的雞尾酒放在朵朵麵前,酒杯上斜插著一把紅色的小傘煞是可愛。又將一杯橙黃色的透明酒液遞給藍田日暖,冰塊上放了一顆紅紅的櫻桃,杯口插了半月形的一片橙子,古樸中透著雅致。

我這杯叫古風,是由威士忌、苦精酒和糖調配而成,我喜歡這種懷舊的陽剛氣。它是美劇《廣告狂人》(Mad Men)中男主角Don Draper最愛的飲料。來來來,我們幹杯吧,謝謝“明珠有淚”小姐能來,滿足了我這粉絲的小小心願。

我哪敢有什麽粉絲啊?倒是你才來幾個星期就已經左右逢源了。

朵朵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唇齒間滿滿的椰香和菠蘿的甜膩,果然十分喜歡。她的目光落在“藍田日暖”的手表上,無論是放在桌上的手機和修剪得幹淨的指甲,還有衣服的搭配都顯示出他是個非常注意細節的人,他看起來溫和而機智,身上有種閑適的氣質,應該不是做生意的人,也不像白領或是公務人員。

你是不是經常來酒吧泡妞啊?朵朵眨眨眼睛。

是啊是啊,我倒是很想天天都來酒吧泡妞。隻可惜沒那份閑心,更沒有那個時間。我平時在美發沙龍裏工作,一個星期才休息一天,根本沒空。

哦,你是發型師啊?難怪感覺跟別人不一樣,當發型師多好啊,每天一定能見到很多美女吧。

嗯,我每天接觸很多美麗的女客人是沒錯兒,但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這樣,從早站到晚,手裏拿著剪刀剃刀刮刀吹風機什麽的對著鏡子比比劃劃修修剪剪,然後就是跟各種洗發水染發水啫喱水香水打交道,客人們開開心心來,漂漂亮亮地走出去,這就是我的工作,沒什麽特別。

對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一旦變成工作了也就不好玩了。朵朵想到別人聽說自己是導遊也會大呼小叫覺得她的工作可以到處遊玩一定很爽。但是,真的把旅遊當工作做,其實都是買票訂票,送客人去酒店接客人上車下車這類繁瑣的事情罷了。

“明珠有淚”小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朵朵本來笑吟吟的,聽了這話表情驟然冷淡了,我們不是事先約好了嗎?就是見個麵聊聊天,何必搞得跟查戶口一樣?對了,我倒要問問你,我叫“明珠有淚”,你叫“藍田日暖”,是不是故意的啊?

哈哈,我實話實說,是故意的,因為看見你的頭像特別親切,就想認識一下唄。

好了,現在你也見到我了,我們約好見麵的時候就說過,相逢何必曾相識,你愛說就說你自己,我不想把關係搞得太複雜了。朵朵抱住胳膊,身體靠在椅背上。

對對對,我怎麽給忘記了呢?你不愛說我就不問,哎,都怪我見到你太開心了。你別生氣。要不還是說說我的工作吧,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當發型師的,我的客人大多是女性,她們總是喜歡把她們的生活講給我聽,好的發型師為了留住熟客,需要懂得和女人們談天說地,店裏最受歡迎的頭牌發型師棠哥是這方麵的高手,他有種自來熟的本領,加上心細和體貼,跟客人們噓寒問暖一邊聊著天,一邊不緊不慢地做著頭發,他能從皮包說到影視劇,從老公談到公寓樓,從裁縫談到婆媳關係,從旅行談到最流行的衣料,他熟知每一個客人的偏好家庭成員,有沒有孩子,幾個孩子,夫妻關係,喊得出她們的寵物的名字和她們喜好的牌子,女人們非常喜歡這種恰到好處的逢迎,那種絲絲入扣的關心,不多不少的牽掛更讓她們美滋滋的,慢慢的就成了熟客,熟客再介紹自己的閨蜜家人過來剪頭發,慢慢的發型師就有了自己的客戶群。大家處久了就跟親人一樣,有些客人高興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都會走進美容院,叫上喜歡的發型師訴訴苦,談談心....等頭發做好了,客人心情也好了,保準下次還來找你。

我怎麽就沒遇到過這麽有人情味兒的發型師?我的發型師是個大叔,特別不愛說話,我去做頭發的時候也不愛說自己的事兒,結果呢,他板著臉我瞪著眼我們通常就是悶悶地坐上大半個小時,幸虧他手藝還不錯,不然我早就不去照顧他的生意了。

以後你來我店裏吧,我給你做頭發啊,我覺得你現在這個發型可以變一變,比如來個燕尾頭。

燕尾頭?這又是什麽新鮮事物嗎?我是不是太孤陋寡聞啦?朵朵不知不覺忘記了戒備。

不是不是,燕尾頭是今年剛剛流行起來的,其實過去也流行過,不過是貼上了新名字,感覺不一樣了而已。燕尾頭的關鍵就是把發尾打薄,然後燙一燙讓發尾外翻,好像燕子的尾巴一樣俏皮可愛,所以就叫燕尾頭。你這個臉型正好合適,會顯年青。

我很老相嗎?朵朵嘟嘴。

我怎麽這麽不會說話啊,怎麽說都是錯。兩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正說笑間,酒吧舞台那邊傳來了一陣掌聲,不知何時,舞台上的樂隊已經換了一撥人,此刻一位帶著黑色禮帽的美女歌手正抱著一把木吉他坐在舞台的中央。

隻見她低垂眼簾,手指輕攏慢撚,唱將起來,正是那首《往後餘生》

往後餘生
作詞/作曲:馬良

在沒風的地方找太陽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陽
人事紛紛 你總太天真
往後的餘生 我隻要你

往後餘生 風雪是你
平淡是你 清貧也是你
榮華是你 心底溫柔是你
目光所致 也是你

想帶你去看晴空萬裏
想大聲告訴你我為你著迷
往事匆匆 你總會被感動
往後的餘生 我隻要你

往後餘生 冬雪是你
春華是你 夏雨也是你
秋黃是你 四季冷暖是你
目光所致 也是你

往後餘生 風雪是你
平淡是你 清貧也是你
榮華是你 心底溫柔是你
目光所致 也是你

女歌手的聲音沙啞低沉,唱得婉轉哀傷。

一句“往後餘生,我隻要你”隻聽得朵朵差點掉下淚來。

想想自己對康南一片癡心,可是癡心又能怎樣,想放下又放不下,想拿起卻又由不得自己,曾經有多麽快樂,那麽現在就有多糾結多痛苦。康南離開S市後,雖然每天都跟朵朵電話交流彼此的日常,但畢竟是異地,比起過去在一個城市一個公司自然是天差地別。朵朵總覺得自己是個帶著麵具的紙片人,心不在焉地漂浮在半空中。窗外的風景再美也喚不起她的興致,她每天等待著來自康南的隻言片語。康南跟她說孩子得了急性闌尾,幸虧送去醫院及時做了手術,現在已經恢複的不錯了。但是公司的新項目也進入最關鍵的交接期,他現在日忙夜忙根本走不開。那你感覺還要多久?給個大概的時間總可以吧?朵朵問。真的說不準,我不想說了到時候又做不到,你可該失望了。康南回答。朵朵懷疑康南是在打退堂鼓嗎?

朵朵睡覺前習慣看看康南的照片,對著照片說聲晚安。她最喜歡的是康南的一張工作照,那是一次會議後朵朵偷偷拍攝到的,照片上的康南頭發紋絲不亂,金絲邊框眼鏡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康南有著高挺的鼻子,銳利的眼睛,斯文中帶著剛毅。他的背挺得直直的,頭仰得高高的,手持一份招標書,目光全部聚焦在了標書中繁複的圖紙上,那種全然忘我的神情,透著一種穩健與磊落,給人踏實可信的感覺。

如果說少女時的朵朵暗戀中多少帶著幻夢和浪漫,那麽這一次,她愛上的是康南的那份成熟和籌定。但現實就是現實,孩子一生病,太太一個電話,康南二話不說就趕回家去。朵朵恨不得給自己十個耳光,好打醒那個依舊心存幻想的小女人。每個夜晚她都在孤單和寂寞中掙紮,她渴望著期盼著又不斷地掙紮著失望著,身體中壓抑著的欲望和悲傷越來越難以承受了越來越難以排遣了。

這首歌歌詞寫的不錯,但是女生唱就太委屈了,還是男生唱比較好。最好是那種有點沙啞的嗓音,深情款款地唱出來,就好像是個深情的男人在對心愛的女人表白,那樣才好聽。“藍田日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那麽剛剛好地說到了朵朵的心裏去。

哦?!我還從沒想過男生唱跟女生唱有這麽大的區別呢。朵朵困惑地看著“藍田日暖”。

真的區別很大,你看這歌詞寫的,“在沒風的地方找太陽/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陽”,還有這句“往事匆匆 你總會被感動”。你想想一個女孩子要愛得多辛苦才能得到愛人的心?我覺得愛情裏麵的苦應該是男人來承擔,這首歌讓男人來唱就像是在給心愛的女孩承偌——往後的餘生 我隻要你。等有機會我唱給你聽啊。

不用不用,你還是唱給你的女朋友聽吧,她一定會喜歡的。別跟我說你沒女朋友啊,那可太假了,你這樣的帥哥怎麽可能沒有女朋友?

哈,果然是聰明人,這麽快就問到關鍵問題了。“藍田日暖”摸摸鼻子,將手放在額頭上又拿開,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那好,我也不瞞你,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從小是個孤兒,是師傅收留了我,小雪是師傅的女兒,我們算是青梅竹馬。小雪從小身體就不好,醫生說她活不過25歲。後來在她22歲的時候,情況已經很糟了,師傅遍訪名醫,後來總算找到了一個古方,叫凍眠療法,就是用特別的藥物先將她催眠,延緩死亡。同時慢慢治療.....

你,你,你開什麽玩笑?就算想博取同情也沒必要編造怎麽蹩腳的故事吧?什麽凍眠,什麽催眠,誰信啊?

我知道我說這些你是不會相信的,別說是你,如果不是我經曆了,我也不會相信。但是事情就是這樣,我何必要詛咒我最愛的人呢?我的女朋友如果好好的,我現在應該跟她結婚了。哪會孤魂野鬼一樣靠泡吧和酒精來排遣心中的寂寞和苦悶?

反正我覺得不可能,太不可思議了。

那行,我給你看看她的照片吧。這是小雪22歲的時候在醫院最後一次過生日時候的照片。他從錢包裏取出一張照片,照片是過塑的,邊邊角角沒有一絲折痕可見是非常細心的保存著。隻見照片上一個麵色蒼白的女子斜靠在“藍田日暖”的懷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背景是醫院的病床和醫療儀器,兩人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心形玫瑰花型蛋糕,上麵寫著:小雪生日快樂,永遠愛你的虞山。

她叫小雪,你叫虞山?

是。虞山看著照片,悲傷地低下頭。

可是,她長的....長的....朵朵用一隻手捂住了嘴巴,驚訝的都有些結巴了。

對,她長的很像你,現在你明白了嗎?為什麽我特別特別想見見你?在看見你的頭像的那一刻我都不會呼吸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跟小雪如此神似。我一定要親眼看到才能信,而真的見到你,我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太神奇了,你們真的很像!

朵朵困惑著,她看看虞山又看看照片,喃喃地說,怎麽可能啊?真的太不可思議了,那麽,小雪現在情況怎麽樣?還在醫院裏嗎?

是,醫生說她的病情很穩定,現在還在治療,希望有一天能夠自己醒過來。

所以你現在隻能等.....如果她永遠都不醒過來呢?

我每天都在等,我的工資全部都給了她做醫療費,哪怕每天等來的都是失望,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隻有等。隻要她還活著,我願意一直等下去。

但是....這太瘋狂了,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其實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沒有關係的。這是我的生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說這些。我隻是太思念小雪,才想著哪怕是幻覺也好,就是想象一下如果小雪健健康康的,會是怎樣的快樂。

是啊,我懂那種感覺,我知道那種用美好的假象不斷安慰自己鼓勵自己的絕望。謝謝你信任我,我希望小雪能早日醒來,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謝謝你!

虞山將照片收起來,兩個人忽然都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過了好一會兒,朵朵說,我其實也在等一個人,但是我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來,可是除了等待,好像也沒什麽其他的辦法了。朵朵歎了口氣,不再說下去。她知道康南已經盡力了,但兩人聚少離多,還有那麽多現實的羈絆,誰又知道未來會如何?但這些話也無法跟康南傾吐,隻能獨自承受孤獨的折磨。如果不是因為太寂寞,她又怎會來酒吧裏見網友。

算了算了,還是聊點兒開心的吧,大好的晚上都給浪費過去了。虞山一口幹了杯中的酒,又要了一杯威士忌。你平時休息都喜歡幹嘛?當然我是說除了跑步鍛煉那些,這個總能說吧?

我挺宅的,休息的時候我喜歡自己在家看電影。你聽說過《愛在》三部曲嗎?很有名的。

《愛在》三部曲?可能看過,你說說看。

這三部曲就是《愛在黎明破曉前》《愛在日落黃昏前》《愛在午夜降臨前》。我今天一直在看第二部《愛在日落黃昏前》。看了三遍,也可能是四遍,我都有些記不清了。尤其是最後的10分鍾那一段,我反反複複地看,反反複複地看,都快能背下來了。

那麽好看,是個什麽樣的故事?

這三部電影是一個係列,講述同一對男女,他們20多歲在列車上偶遇,一見如故,然後相約著一起遊覽維也納,他們隻有一個美好的夜晚,非常的放鬆和盡興,但那時他們很年輕,雖然彼此喜歡卻不想被束縛,第二天兩個人雖然依依不舍還是各奔東西了。第二部就是接著這個故事講的,是九年後他們的久別重逢,男主為了找到女主將他們的故事寫進了一本書,而女主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男主,曾經去美國一邊讀書一邊尋找他。但是都是各種的陰差陽錯,等9年後他們再次相遇,兩人都已經結婚,並且都有了孩子。

等等,等等,我好像有些印象了,這個故事是不是叫《日落之前》

對啊,名字上有好幾種翻譯,有的地方翻譯作《愛在日落黃昏前》,也有的翻譯成《日落之前》,女主不是那種大眾臉,是非常典型的法國姑娘的清秀和隨性,我很喜歡。男主很帥氣,鼻梁挺直,很多情。三部片子其實就是大段大段的對話,如果男女主不養眼隻怕很多人都看不下去呢,但是我就是喜歡那些對白,寫得太精彩了。尤其是在第二部結尾,女主席琳的獨白,簡直就是說出了我的心裏話。

哦!是嗎?說來聽聽。

算了吧,你們男人不會喜歡的,都是女人的一些繁瑣心思。

你忘了我是發型師嗎?我可是最擅長傾聽的,你就說吧,我聽煩了就告訴你。

那好吧,我試試就說大意吧,朵朵坐直身子,一邊想一邊說了起來,女主一直掩飾她對男主沒忘舊情,其實不是因為她真的忘記了,而是他害怕傷害,她說:我本來是好好的,直到我讀到你那本該死的書,它把陳年往事又翻起來了,你知道嗎? 它讓我想起了,我曾經真正的浪漫過 ...我對於世界有過多少希望...而我現在已經完全不相信任何愛情了....我已經感覺不到人之間的感情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所有的浪漫都在一夜之間消耗光了... 這讓我感到孤獨!好像愛情再也不屬於我一樣! 還有一段,女主說,現實和愛基本就是矛盾的,非常可笑,我每一個以前的男友他們都結婚了,男人約我出去,然後我們分手然後他們就結婚了. 之後之後他們打電話感謝我教會了他們什麽是愛 ...教會了他們去關心跟尊重女人! 你知道嗎,我真想殺了他們! 他們為什麽不向我求婚?我也許會拒絕,但至少他們也應該問我啊! 但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因為我總覺得他們不是我的如意郎君。從來沒有,但如意的人又是什麽呢?你的真愛? 這種想法簡直可笑,說什麽我們隻有找到了另一半人生才是完整的。

虞山一邊喝著酒,一邊認真思索著,此刻開口問道,這個片子裏麵是不是男主說過一個夢,他不斷地夢見自己站在月台上,而女主不斷地坐火車經過,不停的經過,經過,經過...我對這一段特別有印象,因為這個夢很有畫麵感。

對對對,那個夢寫的好極了,一下子就描繪出男主失去愛情以後的失落。他的另外的一個夢也很感人,他說夢見女主懷孕了,一絲不掛地躺在他身邊... ...他非常非常想要撫摸,最後摸到她的腳踝那裏,他感到她的皮膚是那樣的柔軟,便在哭泣中醒來 。他看見自己的妻子就坐在身邊冷冷地看著他,覺得妻子離自己無比的遙遠。那一刻他相信愛的意義一定不僅僅是責任 ,但他也不敢相信愛情了 。早在九年前,女主赴約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相信愛情,開始消沉了。

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虞山問。

第三部裏麵男主和女主已經結婚了,這是他們重逢後的又一個九年,並且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但是,他們之間的激情和火花都沒有了,他們和所有的中年人一樣疲憊煩躁迷茫衰老。男主不修邊幅邋裏邋遢,女主發福了臉上浮腫還有眼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在爭吵和埋怨,哪怕是出外度假也是新仇舊恨的翻老賬,看到美好的愛情變成這副樣子,看著讓人好傷心。

不是說了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虞山搖搖頭。

影片快結束的時候,男主和女主差點就要吵崩了,曾經的美好顯得那麽諷刺。最後男主還是跑去坐在女主的身邊,他說我把我的一生都給了你....愛情可以不浪漫不完美,但是我卻依舊願意和你在一起。

嘿,導演就是為了把你們這些女人給看哭,才這麽瞎編的吧?

也許吧,我看到最後眼淚嘩嘩的流,根本止不住啊。《愛在》係列絕對是經典,我每次看都能從台詞裏麵又體會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樣的電影讓我看多少遍都不會厭煩的。

我喜歡看動作片,很少看愛情片,從來沒覺得愛情片可以有多麽好看。但是我一直記得很早前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電影名字早忘記了,但印象很深。一對成年男女,男的單身,女的已婚,一次在街上無意邂逅,然後女人每周三固定時間到男人家裏做愛,每次他們都很盡興很愉快。但兩個人從不交流彼此的生活,結束後,女人穿上衣服回家,男人從來不去多打擾一分鍾。但是每周三,女人會固定出現。這樣持續了半年,後來男人就很好奇女人的生活,好奇女人在日常生活裏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有次就打破了不打擾她生活的諾言。等女人離開他家後,他就偷偷跟著女人,了解女人的一切。原來女人有一個很不愛她的老公,很胖,每天遊手好閑,從不關心她。男人突然就想,我應該和這個女人生活,就開始有意無意的介入女人的生活。後來一次,男人跟蹤女人的時候,發現女人的老公對女人不客氣,他過去出手教訓那個男人,但他和女人的關係也就此結束。整部電影的故事很簡單,那時候我很年輕,是當作色情片來看的,因為每周三他們在一起的鏡頭都會比較露骨。這部電影讓我總是忘不掉。完整的片子我沒有搜到,但是看到了一些剪輯和片段。女人可能是去某個心理治療的地方談論自己的經曆,但她從來不敢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總是說那是朋友的故事,並用非常鄙夷的口吻談論這件事的不合理性。但在每個周三她還是跳出平庸生活的去做那個放蕩的女人.....我總是想也許人性的本質就是欲望,男人和女人都是如此。

人性的本質就是欲望?朵朵想反駁,但是又說不好這話到底哪裏不對。

虞山讓服務生送來兩杯SINGAPORE SLING。紅色的酒體豔麗,入口香甜中微帶酸爽,朵朵的麵頰緋紅,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的酒,也從來不知道喝酒這麽開心舒服。

能請你跳隻舞嗎?虞山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朵朵笑了笑,將手搭在虞山的胳膊上走進了舞池。

 

舞台上女歌手正搖擺著身姿,輕輕唱道:

你坐在椅子上 看著窗外流過的光
你伸出雙手摸著紙上寫下的希望
你說花開了又落像是一扇窗
可是窗開了又關像愛的模樣

你舉著一支花等著有人帶你去流浪
你想睡去在遠方像一個美麗童話
那本書合了又開飄落下夢想
我們倆合了又分像一對船槳

總要有些隨風 有些入夢
有些長留在心中
於是有時瘋狂 有時迷惘 有時唱

 

在舞池中曼舞,朵朵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了,連日來的思念和悲傷都在虞山專注而溫柔的目光中消散了,她懶懶地靠在他的臂彎裏好像在夢中一樣。

夜已經深了,酒吧裏的人漸漸少了,虞山抱緊她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麽。

什麽?她掙紮著想集中精神,於是他又說了一遍,這次她聽清楚了,他說,寶貝累不累,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思索著,無數的念頭閃過腦海,恍恍惚惚又搖擺不定。

她喜歡他,就像過去無數次那麽衝動的愛上幻夢,愛上不該愛的人,在錯誤的時機,在錯誤的地方,然後又不得不錯誤的收場。人性的本質也許真的就是欲望,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男人女人永遠都在欲望中或是貪婪或是恐懼,無休無止的希望著與絕望著。那短暫的激情,那逃避的衝動,都不該是放縱的理由,她已經用最痛苦的方式學到了教訓。

朵朵艱難地推開了虞山的懷抱,她的身體有些搖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保持住平衡。

她站得離他遠了一點,努力讓自己顯得清醒。這才看著虞山的眼睛說,謝謝你,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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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笑暈了, 這孩子是誰。。。我家一個四不像(我覺著最多像他爺爺),另外一個就是我翻版。 還有的人說倆都像我, 感情俺滴基因竟然這馬強勢, 不枉此“生”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always' 的評論 : 那也不錯啊,太可愛了。

我家孩子長變樣了,前段時間我收拾照片,忽然看見他小時候,然後我就奇怪啊,這孩子是誰呀...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主要是,我家有一個長相實在太像我了, LOL
還真沒發現有誰比他更像我的, 不是不想算基因啊。 我的小學同學看到照片以為就是我, 哈哈哈, 問我哪裏有什麽高清的小時候照片, 笑昏了。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always' 的評論 :
那有點兒太自戀了,你不把另一半的基因算進去啊:)

而且很多家長和孩子的矛盾就是太把孩子當“理想的自己"來期待了。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哈哈哈, 不如自己生一個更像, 還來的快點。。。LOL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always' 的評論 : 想想看,可能還是不同時代的,不同國家的,所以遇到的概率真的非常小啊。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啊!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好想找個人和我長很像 LOL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always' 的評論 :
要不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呢,真的有長相一樣的陌生人啊:)

知乎上的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1151875

理論上,我們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有七個和自己長得相似的人,但是大部分人沒有機會互相碰到。
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6/0122/c107182-28077481.html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豐富變幻的情節, 陽光下蝴蝶扇動著翅膀, 一層一層的顏色,很有fantasy的感覺。
虞山不愧是職業勾引師啊。。。LOL 那個小雪的照片哪裏來的, 我已經看暈了。
你寫的畫麵感好強, 慢慢寫啊, 寫個長篇, 拍成劇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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