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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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5 從此天涯海角
慧怡又開始冥思苦想，給二寶尋一個理想的暫托所。想來想去，覺得星仔最合適。星仔是波比的師兄，他對於慧怡來說，不是兒子勝似兒子。波比出國之後，家裏一些重要事情都是他幫忙處理。貓咪的事情，慧怡之所以一直沒有找他，是因為考慮到他平時太忙，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周末也常加班。慧怡想，二寶生存能力強，管得粗糙一點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星仔有愛心。波比知道老媽的想法以後，高興地說，“要是星哥願意幫忙照料二寶，那就最讓人放心不過了。”母子倆一拍即合。
慧怡當即打電話給星仔，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意圖敘述了一遍，他聽後樂嗬嗬地爽口應允道：“您放心好了。這事好辦，星期五下午，我們就一道去接貓貓，先把大寶送到新主人那去，再把二寶帶回我家。”聽著很暖心。是夜，慧怡很快進入了夢鄉。她夢見自己赤著腳淌過一條清撤見底的小河，河水暖暖的，抬眼望去對岸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茵茵的草地。
很湊巧，小敖家離慧怡家很近，在北區市場旁邊，步行隻需半個小時。這讓她開心得要命，心想，以後從加拿大回來去看望大寶，是何等方便啊。
周三的晚上吃過飯，慧怡和蘇傑一道，優哉遊哉地散步去探訪大寶的新主人。兩人邊走邊聊。兄妹之間自小談話從不設防，且常拿對方調侃取笑，彼此毫不在意，非常放鬆。蘇傑講笑話從來都是一本正經，常常把聽者逗得捧腹大笑，自己卻穩如泰山。你看他這會兒一臉的嚴肅，而旁邊的慧怡卻忍俊不止，就知道他又在逗樂子了。
兩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就來到北區市場，慧怡買了幾斤蘋果和橘子，依照南方人的習俗，這兩樣水果代表平安吉利。找到北苑小區6幢6室，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位笑眯眯的老人家。
“請坐，請坐……我是她的外公，這是她的外婆。”他指著身後笑眯眯的老伴說。他們剛從北方農村來到Z市過冬，過了春節才返回。
“你們好！”“打擾你們了。”
一陣寒暄之後，慧怡正納悶，小敖呢。
“阿姨好!”聲音脆脆甜甜的，他們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秀氣可人的女孩來到麵前，笑眯眯的說:“不好意思，我剛才洗澡去了。”濕潤的長發，白淨的瓜子臉，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上去像一個清純的大學生。
“喵嗚……”一隻長相酷似二寶的小貓咪，不知從那裏竄了出來，跳到小敖旁邊的一個迷你靠背椅上。小敖愛憐的撫摸著它說，“它叫毛毛。兩歲多。那年冬天，我在北區公園裏看見它，又瘦又髒，好可憐。我就把它帶回來了。”毛毛的身世和二寶一模一樣。
“我們這個孫女啊，從小就喜歡貓。我們家養過一隻黑色的貓，聰明得很。跟她最親。”小敖外公看著外孫女說道，眼睛裏盛滿了慈愛。
“全黑的貓咪，看上去精靈古怪很神秘，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對黑貓特別著迷，很想養一隻，但一直沒有實現。你們的黑貓……”蘇傑居然對黑貓有著強烈的興趣，慧怡從來不知道。
“我們那隻好多年前就過世了。哎喲，當初，她傷心得不得了，哭了好幾天。”小敖外婆指著孫女說道。
小敖撫摸著毛毛，不好意思地笑著搖搖頭，嘴角露出豌豆大的小酒渦。
回家的路上， 兩人議論開了。
蘇傑說:：“行了，就這樣定了。沒問題，送給這家人絕對沒有問題。”
“嗯，小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貓咪。”
“她外公外婆也很和善。”
“家裏收拾得有條不紊，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勤勞善良的人家……”
皓月當空，月光把馬路照得明朗朗的。夜風將濃鬱的桂花香，送入她們的心扉。南方無季不開花，慧怡尤為喜愛南方冬天裏的桂花，小小的米粒般的花兒，散發出的甜蜜芬芳卻是許多碩大無比的花兒無法企及的。
兩人並肩走著，仰首望望明月，情不自禁誦起蘇軾的水調歌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慧怡和星仔去接貓寶寶的時候男女主人都在家，慧怡把它們住的洗手間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阿珠的先生和他們一起動手，把貓咪和所有的什物送到地下停車場。臨別時，慧怡發自內心地對他們夫婦倆說：“非常感謝你們在百忙之中收留了它們半個月。”慧怡覺得無論如何，都應該感謝他們一家。
汽車往Ｚ市北山區方向行駛。慧怡坐在副駕座，兩個貓咪在後排的籠子裏。她不時轉過頭去瞅瞅它們，大寶依然用懷疑和幽怨的目光瞅著她，酷酷的目光依然天真單純。天漸漸黑了下來，沿途的高樓大大廈燈光閃爍，眼看快到小敖家了，慧怡提起精神來，很沒底氣地對它們說：“聽著，大寶二寶，你們都長大了，所有的孩子長大了都是要離開父母、離開家庭的。大寶！我要到波比那裏去了，那個地方太遠了，我不能帶你去。一會兒送你去小敖姐姐家，你放心，她很愛你。我和波比回來之後，一定來看你。”她剛說到這裏，隻見大寶突然站了起來，“喵嗚……嗚……”發出一聲長長的，她從未聽到過的悲鳴，那一刻，慧怡的心真的碎成片片了，淚水再一次充盈了眼眶，她趕緊扭過頭來。突然發覺自己好自私，好虛偽。為了追尋個人的自由生活，居然用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教育貓咪，那種自欺欺人的感覺，就像一個沉重的石碾從心上碾過，留下的齒印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抹掉。人，是多麽的可憐，憑借著自己的所謂高智商，隨便處置充滿靈性但又不能說話的小動物。而心裏清楚一切的它們，卻用憂傷的火焰，沉默的海水，向人們展示心中的呐喊、自尊和絕望。
也許此刻大寶在心裏呼叫著：為什麽。為什麽。親愛的母親，我的好主人，你為什麽一定要離棄我。我是世界上最最溫順，最最知禮識節的貓貓。我是那麽愛您，我也知道您也是那麽愛我，可是為什麽您一定要把我送給別人。您知道，我膽子特小，我很怕去陌生的地方和人家，求求您……
此刻，坐在前麵的慧怡不敢回頭去看突然沉默下來大寶。多年來與大寶朝夕相處的各種美好情景輪番湧上她的心頭。
曾記得大寶幾個月大的時候總是在天剛蒙蒙亮就跑到臥室門口叫慧怡起床，有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慧怡對它說：“大寶，明天我要睡懶覺，不要那麽早叫我起床，聽見了嗎？”果然，第二天早上它就沒有出聲了；曾記得很多個深夜，慧怡在電腦前工作，大寶會來到她的旁邊，默默相伴，如果它發現慧怡打瞌睡了，就仰起頭來，喵喵地叫個不停，喚她去睡覺，有時候，慧怡被喚醒以後又繼續工作，可不一會兒又打起瞌睡來，於是，大寶又不厭其煩地喚她，直到她上床就寢為止；曾記得，大寶半歲多的時候，迷上了捉蟑螂，每天晚上守株待兔，蹲在廚房一兩個小時伺機捕捉，成為消滅小強的能手與功臣，有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慧怡起床後來到客廳，低頭問圍著她叫喚的大寶：“你昨晚抓到蟑螂了嗎？”大寶聽後就把她帶到書房的寫字台旁，哇塞，地上果然有一隻死蟑螂；大寶的感情細膩且敏感，有時受了委屈會無聲的哭泣，眼淚像晶瑩剔透的珍珠掛在眼角，實在是令人憐愛…二寶喜歡招惹它，一般情況下它不和二寶計較，但如果二寶太過分了，它就會奮起反抗，乘勝追擊，每一次以酷酷的落荒而逃告終。它們的嬉戲打鬧早已成為家中一道不可多得的好風景。沒有養大寶以前，慧怡不知道貓咪居然可以有那麽高的智商和情商。正是大寶身上，讓她發現了貓咪世界的種種難以置信的奇跡，讓她一次又一次為貓貓麵前的巨人而汗顏，為自己的極其有限的能力和權力而汗顏。
因為堵車的原因，到達小敖家已是夜裏九點多鍾了。小敖和外公已經在大門口等候多時了。
“大寶！”小敖像見到老熟人一樣呼喊著，奔過去，一把將大寶接過來抱在懷中，她的外公在一旁和善地微笑著。當慧怡把大寶再次裝進箱子裏的時候，這一次它沒有叫，隻是轉過身去給了慧怡一個生氣的無可奈何的背影。“大寶！”慧怡克製中心中的不舍大聲喚道，“再見了！”它還是不理她，片刻，它轉過身來，小敖孩子般驚叫道：“大寶哭了！大寶哭了！”淚水盈盈的慧怡把大寶緊緊地抱在懷中，輕聲對它說：“大寶，這是小敖姐姐，她很愛你……”
這時很多路人駐足圍觀這動人的一幕。
慧怡不敢看憨憨流淚的眼睛，直到今天，她都後悔沒有替它拭淨淚水，就送走了它。
星仔在旁邊不忍看下去，於是小聲催促慧怡，說，時候不早了，別人也該休息了。
慧怡跟小敖又交待了幾句，把大寶疫苗記載、病曆和貓糧等交給了她，她客氣地說：“阿姨，我這兒什麽都有。您以後真的什麽都不用買了。”她的外公一直在旁邊憨實地笑著。“拜托了！”慧怡雙手合十，微微彎腰鞠躬。她生怕哭了出來，趕緊轉身上了車。
大寶走了後，二寶顯得煩躁不安，它不停地叫著，一會兒站起來，從籠子裏麵伸出手來抓扯旁邊的一個袋子，很明顯，它急切地想找到老夥計，慧怡實在看不下去了，立刻把它抱過來，不停地撫摸著，它這才變得安靜下來。星仔一邊開車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摸摸它。慧怡向它介紹說：“這是星哥，你跟他生活一段時間，以後我會把你接回家的。”它睜大眼睛聆聽著，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直到慧怡和他們告別，它都乖乖的，一直很安靜。
一進家門，慧怡趕緊給波比發匯報情況。波比聽罷笑道：“老媽，這下你該放心了！ ”“是的，是的。至少心裏踏實多了。”母子倆正聊著，就收到小敖發來的視頻。她把大寶放在床上，用被子蓋著。說：“它很害怕，我讓它在床上睡一晚。”慧怡看了不禁唏噓，自己愛貓遠不如小敖。因為慧怡有點潔癖，從來不要貓貓上床，它們都是睡在自己的窩窩裏。
今晚大寶一定受寵若驚了。慧怡這樣想著，就放心地進入了夢鄉。
後來，小敖陸續地發來憨憨的生活照和視頻，都是好消息。大寶和毛毛，逐步克服了彼此之間的陌生和敵意而成為朋友了、 大寶的眼疾在小敖的精心護理下完全好了、大寶和小敖及家人越來越親近了……
二寶到了星仔家也很快適應了。隻要星仔在家它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他，不時發出快活的叫聲。星仔很心疼它，春節回到父母家團年也把它帶了去，他們全家人把它當成寶貝，拿星仔的原話說：“除了睡覺，家裏的人都爭著抱它。”不過，它最親近的人還是星仔。慧怡想，興許它記住了我的那句話：“我會把你接回家的。”它知道星仔是慧怡和它之間的唯一鏈接。
經過一番折騰，慧怡終於為兩個貓寶寶尋得了最合適的主人。大寶有了一個穩定可靠的歸宿，二寶有了一個寧靜的安全島。慧怡和波比都放心了，親友們也為此感到高興。
此刻，慧怡坐在多倫多家中的窗邊，沐浴在春天明媚的陽光下，讀著日本作家澤本嘉光的那本讓萬人淚奔的書——《我和狗狗的十個約定》。
這本書講述了一位叫小光的小女孩與狗狗的故事。當小光的母親自知不久於人世，於是答應一直都想養狗的小光養一隻狗狗和她做伴，但前提是必須遵守與狗狗的十個約定：
盡管遺憾，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也就隻有十年左右；為了增進相互理解，請給予我們彼此足夠的時間……你有學校也有朋友，但對我來說，我的生活中就隻有你，即使我上了年紀，也請不要遺棄我……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請你目送我離去，因為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幸福地去天堂旅行……
“即使我上了年紀，也不要遺棄我……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請你目送我離去……”這些攝人心魄的話語，像一串驚雷在慧怡耳邊炸響。她捫心自問，自己把大寶送給新主人，雖然不是遺棄，但那也是大寶極不情願的呀。如今，慧怡隻有在心裏為大寶默默祈福，並暗暗告誡自己，一定珍惜將來和二寶在一起的日子，以減少內心的負罪感和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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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後，忍不住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