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新傷(短篇)

“陸驍？你是陸驍！是嗎？”，在這燈光暗沉、喧鬧宴請、音樂繚繞中，吧台的兩人驚奇對望一眼，宋語笑得燦然，果真是他，沒想有生之年還能再見，還在這異國他鄉，荒漠流放似的遠方。他看不出表情，仍兀自端坐喝酒。顧不上失落，她在他身邊坐下，端起酒杯，周遭的喧嘩成了背景，她在這喧嘩中找到了一股清泉，心生向往的理由。

看著他，宋語的感慨信馬由韁，青春像做了一場夢，顛沛流離，醒來時才發現現實比噩夢還真。曾經轟轟烈烈結婚、甜甜蜜蜜生子，江河旱久，裸露出河床的幹涸荒涼，才驚覺遇人不淑，離婚，可世道已變。
女人，三十過半，內在風韻猶在，可抵不住外在容顏泥沙俱下，人無再少年，自然又殘忍，而眼前這男人，像吃了保鮮劑，朝氣蓬勃著，
“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又來了？”她開口，又像在說往事舊事，說什麽呢？所有都是“聽說”，聽說五年前結婚了是嗎？聽說來了國外又回去了是嗎？聽說。。每一次的“聽說”隔著許多年，許多人，留下她許多失落和夢。

她手機在桌上震動，
“今晚來不來？是不是很想咧？”他在微信搖一搖發給她的信息，低著頭，不知真醉假醉，
“想得美！也不怕我扇你一巴”,她似嗔如嬌，低聲俏語。對這個男人，她總是溫柔多一拍，似乎他再離譜乖張，都可以原諒。
“你呢？這鬼地方還要待多久？”陸驍端著酒杯滿不在乎看她，似乎恍然不覺酒已見底，那在暗中閃爍的玻璃冷光。如他的眼神一般清澈。酒神如何能醉？隻有自我催眠和放任自流罷了。
“我？移民啦，回那鬼地方幹嘛？甘願做個平凡人，就什麽都能忍受。”
“你還真是變了”
“還真難相信這話是你說的”
他說完，自我解嘲似的，低頭嗬嗬一笑，又讓酒保倒了滿滿一杯。
淪落人在天涯。她失去的豈止是青春，人總是無法忍受衰敗的花落，再豔絕的也難逃此下場，
親人朋友才能傷及
深處，種種眼神、種種言語讓她的自尊自信也如遭霜打了一遭，不落窠臼的人總是太少。
該借酒澆愁的是她，舉杯一飲而盡。
十幾年前，他們並未相識多好。
他又繼續說著，當年她是如何的高不可攀，不知潛意識是不是反諷她今日的平凡。
“你不是也從翩翩美少年變成了壞男人一個？”她的反擊似乎已成下意識。
“哈哈哈。。。我要是夠壞就好了，壞人才開心”
瞬間又湊近她耳朵，吐氣如蘭：“我要是夠壞，現在可能在吻你，而不是隻在說話了，你覺得呢？”
她會心一笑。當年如果他有這一絲邪氣，也許就一閉眼和她一起了，不是嗎？
“我覺得？。。我覺得不可能，你是長了年紀，又不是換了顆心腸”
他爽朗大笑，突然站起來，遠遠得敬主人也就是她的老板夫妻，一大杯仰勃而盡，酒吧裏朋友們起哄聲叫好聲，
可下一秒，眾人屏息，驚詫，他忽然就吻住了身邊佳人，宋語沒有想逃，似乎這樣再正常不過，她想把這十幾年的思念一股腦還給他，兩人吻得旁若無人，驚天動地。。。
少頃，他還在意猶未盡，她回過神來，臉如火燒，尷尬向主人家告辭，跑了出去，這一刻，她羞澀像少女時。
一個小時後，她回到家，回到兩個孩子，父母之中，她的眉頭自然緊鎖，又成了那個一家之柱，要為老老小小擋風遮雨，沒有笑容的時間。
隻是淩晨三點收到他的訊息，“宋語，今天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想著還是回國去，你說我該留下來嗎？”
“如果我說你該留下來，你會嗎？”
“也許。。也許還是不會”,
“那你又何必來問”
她太了解了，陸驍從來就不會委屈自己，為了任何人都不會，並不十惡不赦，隻五分的壞男人。
過了很久，手機無聲無息，她忍不住，回了一行字
“保重，再見，陸驍”
怔怔看著屏幕，也許這一別將會是永遠，她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