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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派年末灰皮書

(2016-04-05 12:25:44) 下一個

 

 

1

 

我們是星宿派。你不會感到陌生。

 

我們不隻出現在小說裏,我們就活生生地存在著,已經存在了快一百年。

 

雖然,有的人就身在其中,更多的人在與之朝夕相鄰、相處,然而,有多少人把它看得真切清楚,而不是浮於表麵呢?

 

又到了年末,偷得一些浮閑,一個老星宿派成員,我,很想和大家聊聊。我們有緣在這裏際遇,朋友,就讓我們敞開聊一聊,聊聊星宿派,聊聊他們,聊聊你們,聊聊我們。讓我們再多一點地了解星宿派吧。

 

 

千言萬語,總要有個開頭,嗯,可以從我們星宿派的立派目標說起。

 

立派目標,也就是星宿派最遠大的目標,那是大大有名的,你一定也知道的,對,共同富裕,按接地氣的說法,就是大夥兒一起發大財。

 

發大財,誰不想?星宿派要發的,絕是平凡普通的財,星宿派的目標,是讓治下的每一個邦民,在某個未來,都能隨心所欲,想要什麽,就給你什麽,想花多少銀子,就給你花多少銀子,從而大家過上神仙都豔羨的日子。這可以算得上人類最終極的發財,最終極的幸福了吧?這就是星宿派的立派目標,最高理想,也是這邦人們共同的理想。

 

老星宿,允許我打斷一下,一個小問題,將來星宿派的目標實現了,銀子算誰的?又歸誰管呢?

 

既然是共同富裕,銀子當然是大家的;星宿派提出這個偉大的目標,領導大家去實現這個目標,銀子當然由星宿派掌管,由星宿派負責給邦民分配。

 

還有一個小問題,要是萬一你們星宿派因為某種原因,不給人們分配怎麽辦?

 

噢,你大可放一萬個心,所謂全心全意為邦民服務,想邦民所想,急邦民所急;所謂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這都是星宿派一直信奉堅持的宗旨,真的不必有任何的疑慮。

 

我繼續。

 

星宿派是一個誌存高遠的幫派,也是一個清醒務實的幫派。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要共同富裕,共同發大財,就得同心協力,發揮集體的力量,就要拋開個人私利,把個人的財富,聚攏在一起,作為星宿派治下全體邦民共同的財富。星宿派的財富,就是星宿派治下全體邦民的財富,星宿派治下全體邦民共同的財富,就是星宿派的財富。

 

要讓千千萬萬邦民享受終極富裕,星宿派得先成為一個終極富裕的幫派;要讓千千萬萬邦民能大把大把地花銀子,隨心所欲地享受神仙生活,星宿派就必須掌握億億萬萬的銀子。

 

這些都是比較淺顯易懂的道理。也就是說,要實現共同富裕,首先要實現星宿派的富裕,我們偉大目標的關鍵,便是聚攏財富,讓星宿派先富裕起來。

 

致富有兩個最重要的因素。

 

一個重要因素是土地。土地是財富的孕育者。萬物生長離不開土地,人的衣食住行都依賴土地,財富資源無不需要依存在土地之上。星宿派規定,所有土地,包括平原,山川,湖泊,江海,也包括土地之上附屬的所有資源,如礦產,樹木,植被,藥材等等,都歸星宿派治下全體邦民公共所有,也就是歸邦民的代表者星宿派所有,由星宿派掌管、支配。

 

土地歸星宿派所有,是聚攏財富最致關重要的一步,也是星宿派向著實現立派目標邁出的最堅實的一步。

 

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因素是財富的創造者--人,也就是邦民。從孩提時代起,邦民們就在星宿派的關懷和幫助下,逐步樹立起了星宿派的遠見卓識,學會了不辭辛勞,無怨無悔,不計得失。偉大的目標需要所有邦民萬眾一心的努力,不能有與之背道而馳的傾向。各行其事是不允許的,私藏財富是可恥的;追求自由、自主,異想天開地選擇其它目標或隨意發表言論,都是受了西方幫派腐朽沒落思想的毒害,絕不能提倡,要嚴厲地批判,治病救人。可喜的事實是,邦民們正緊密團結在星宿派的周圍,全身心地投入在星宿派偉大事業之中。

 

土地,都是星宿派的土地,人,都是星宿派的人。星宿派成功地搭建了共同富裕的平台,永不窮竭的財富正汩汩而來,星宿派的偉大立派目標恍然遙遙在望了。

 

我舉幾個例子講講星宿派致富平台的運作。

 

礦山,是星宿派所有,各種礦產,包括銀礦,直接或間接地為星宿派帶來嘩嘩嘩嘩的銀子;

 

土地不屬於私人。農民種田,植樹,養殖,要給星宿派交承包銀;建房,要交土地出讓銀;使用星宿派的房屋開店鋪,要交租賃銀;在星宿派的風景區內遊玩,也要交觀光銀。。。

 

老星宿,再次打斷一下,土地不是歸全體邦民所有嗎?怎麽邦民使用土地還要給星宿派交各種銀子呢?

 

是啊,土地歸全體邦民公有,不是歸具體某個,具體某些邦民所有。從法律的角度上講,星宿派沒有一寸土地屬於具體的某個邦民;使用某塊土地的總是邦民中具體的某個或某些,具體的某個或某些邦民使用全體邦民的土地,星宿派為全體邦民,特別是未要求使用的其它邦民收銀子不是合情合理,理所當然的嗎?

 

哦,這倒也是啊!隻是。。。我想一想。。。嗯,為什麽邦民不可以自由地全權支配自己那一份呢?全體邦民所有,公有,很抽象啊,等於讓人人皆無具體和實際的擁有權了,是不是?

 

以抽象所有權代替具體所有權是一項創舉。將所有權(和其它權力)隻賦予抽象的群體,如人民,邦民,集體等等,而不落實到具體的個體身上,這是必要的。如果不使用抽象所有權,如果明確每個人具體的一份,那不是就變成私有製了嗎?私有製是一切罪惡的淵源,這在星宿派早已成為定論了。我再次強調:星宿派完完全全是為全體邦民謀幸福的,星宿派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利;宿派的派性與邦民性曆來一貫地是高度統一的;星宿派始終代表著最最廣大的邦民的意誌,代表著最最廣大的邦民的利益。雖然,邦民們要為土地交銀子,但是,為了美好的將來,為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炫麗明天,星宿派相信邦民的眼光會放長遠,會把暫時的得失放到一邊。

 

好了,我接著舉例子。

 

土地直接帶給星宿派的財富,已然不勝枚舉;而星宿派致富平台的強健與科學在於,它絕不僅依賴單一的因素,事實上,星宿派巍然的致富平台,花繁葉茂,枝蔓無所不至,當中自然不乏眾多與土地不直接相關甚或無關的致富手段,

 

比方說許可銀。

 

許可銀是什麽呢?就是辦各種許可狀要交的銀兩。許可狀又是什麽呢?是星宿派準許邦民辦事的許可證明。對,在星宿派,有許許多多的事,想辦,得先得到星宿派的許可。

 

比方說前麵提到的養殖,或者畜牧,是不光需要交納承包銀以承包土地的,至少還得再把養殖或畜牧的許可狀辦下來。還有哪些事需要許可狀呢,開個小賣點,開個酒家,開間旅店,開間雜貨鋪,鐵匠鋪,包子鋪,趕輛馬車載載人,拉拉貨。。。在星宿派,但凡要做生意、做營生,想掙點錢,那都要先辦許可狀,先交上許可銀。那不掙錢的事要不要許可狀呢,看情況,有些事情不要,有些事情還是要的,比方說你要改建祖屋,是得去辦可狀的。

 

許可狀由星宿派堂口辦理頒發,所以,許可銀也叫堂口銀。不同的許可狀是不同的星宿堂口負責的。經常的情況是,星宿邦民辦一件事,需要不隻一個許可,也那就意味著他們得跑多個堂口,交多次許可銀。當然,我們一直在加大堂口建設,努力改進和提高堂口服務。如今,星宿派的堂口,遍布全幫,無論大城還是小鎮,邦民辦許可狀,交許可銀都比以往要方便得多了。

 

許可銀的數額呢,當然是星宿派來定了。同一種許可狀,在某一範圍,某一時期內,許可銀的數額,有時是固定統一的,有時則由各堂口定;同一堂口,同一許可狀,同一時間段的許可銀,變化不定,由堂主隨意指定,甚至堂工隨意收取的情況也是有的,這通常是和許可狀的緊俏程度有關的。

 

老星宿,打斷一下,我有點聽糊塗了。星宿派的立派目標不是要讓全體邦民共同發財,共同富裕嗎?用各種名義,各種手段從邦民手上把錢、銀搜刮走,邦民又怎麽富裕起來呢?這不是自相矛盾,與星宿派立派目標背道而馳嗎?

 

有句話,應該是叫欲予先取吧,星宿派的立場是,現在拿走他們的銀子,這隻是暫時的,是為了將來給他們分更多的銀子,是先苦後甜;星宿派不先富裕起來,怎麽有能力為邦民實現共同富裕?星宿派不先收足了銀子,何以在未來暢意地給邦民大分特分銀子呢?

 

將來?“想要什麽,就給你什麽,想花多少銀子,就給你花多少銀子”,這聽上去確實無比美妙,這麽隨心所欲的事,幻想一下是可以的,會輪到普通邦民身上嗎?這樣的美夢,能美夢成真的,恐怕隻有帝王,或者幫主吧?

 

你比較悲觀啊,缺乏星宿派樂觀積極向上的正能量。我們星宿派有句名言:這個世界不缺少謹小慎微,缺少的是豪情壯誌!未來的事誰都不要輕言不可能。雖然,我們眼下還處在富裕初級階段,但是,你看看,星宿派銀礦高產的喜報頻傳,星宿派的大小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星宿派治下的邦民們持續忘我地做著奉獻。。。所以,對星宿派有不計其數,漫山遍野的銀子,對星宿派的邦民們隨心所欲地花著銀子,那一天的到來,星宿派一直抱有最堅定不移的信心。

 

為了未來給我銀子,就要現在拿走我的銀子,好奇怪,這不是南轅北轍嗎?我的頭腦實在是理解不了。那麽,能不能估計一下,什麽時候星宿派可以停止收銀子,轉而給邦民分銀子,讓他們不再由富變窮,而是由窮變富?

 

對星宿派來說,這種急躁的心態可要不得。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個曠古絕今的偉大目標,又豈是說實現就一下子實現了的?照我們曾經的星宿老仙的話來說,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期內,我們都處在富裕的初級階段,處在收銀子,攢銀子的階段,都還達不到可以分銀子的程度,可以分銀子的時機。

 

老星宿,你就不能大概其地預測一下,什麽時候分銀子的時機能到來嗎?

 

噢,負責任地說,星宿派收銀子的任務遠比人們想象的要艱巨。對財富的欲望沒有止境,路漫漫其修遠兮,星宿派仍將摸著某樣東西以求索。星宿派早就做好了長期奮鬥的準備。我們提倡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我們提倡對幫派無私奉獻,自我犧牲,不計私利,不提索取。不付出巨大代價,怎可妄言美夢成真?當然,現在不分銀子,不等於以後不分銀子;現在沒分銀子,不能證明永遠不分銀子。也許一百年,也許數百年,也許。。。星宿派不奢望凡俗世人一開始就理解我們偉大的抱負,但是他們要學習、理解並服從我們的偉大抱負。就算曙光再微弱,希望再飄渺,路途再遙遠,星宿派都要秉持這最神聖的理想,唯一非邪路的人間正道。人們所要做的,就是信任星宿派,依賴星宿派,服從星宿派,堅持把銀子交給星宿派;星宿派鄭重地承諾,那個時機正在向我們走來的路上。

 

看來,這真是一個非常非常玄乎的時機,讓人覺得好不地道?星宿派不能訂點看得清,摸得著的目標,做點給幫民帶來現實福祉的事情嗎?

 

哈哈,這麽想就和星宿派的革命浪漫精神格格不入了。星宿老老仙有一句話,叫:風物長宜放眼量。在我們星宿派看來,拘泥於身前眼下的事根本沒什麽了不起,偉大不凡要體現在有他人所沒有的遠見卓識,體現在想他人不敢想,為他人不敢為。星宿派雖然拿走了當代人,幾代人,數十代人。。。的銀子,但卻將給這些人的萬世子孫們造福啊,星宿派應該得到的,不是最多的指責,而是最大的讚歎。

 

哦。。。在我看來,任何人、組織、幫派都沒有權力以一個不可捉摸的籍口,來主宰億萬人的命運,一代代地掌控他們的生活。好吧,假定星宿派是真心實意的,是真誠可信的,假定在遙遠未來,我們的萬世子孫會因星宿派的偉大目標而得到永恒的幸福;那麽,星宿派總可以拿出具體一點的實現細劃,如裏程碑,時間表等等,顯示星宿派的誠意,並讓那偉大的目標更具可行性,更具可操作性吧?

 

嗬嗬,象你這麽死心眼,這麽較真,這麽累的人必然是無法得到星宿派的欣賞了。如我們翻來複去千萬次不厭其煩地向邦民強調的,我們還處在最高目標的初級階段,我們還將長期處於這個初級階段。這個初級階段有多長有多久,我就不知道了,也許隻有那位前老仙才知道吧,希望不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隻是, 那位老人家已經仙去快二十年了。你剛才說什麽裏程碑,時間表,實現細劃之類,在星宿派看來,那些是機械主義者才做的事,革命浪漫主義者怎會屑於那些東西?沒有裏程碑,沒有時間表,沒有實現細劃,沒有可行性研究,我們照樣可以無處不規劃,無時不計劃。我們的規劃與計劃能成多大的事是一回事,但它們首先,為星宿派實現了對資源、對財富、對人、對社會的控製與調動,最大程度地限製了現實生活中的不確定因素和各行其是的自由選擇。這些在別的幫派想都不要想了。許許多多別人做不出的事星宿派都做成了,最高目標也不會是一個例外。

 

可我還是要說,不能用一個虛無縹緲的事情,強迫億萬人,一代代地去付出沒有期限的代價,沒有底限的犧牲,那真的太荒誕無稽了。那些和你們曾有相同目標的十來個幫派,現今,除了寥寥幾個之外,要麽解散,要麽改弦更張,這不正說明了其中的問題嗎?

 

嗯, 是的,那些幫派和我們有著共同的淵源。想當初,有一個很大的星宿同盟,星宿派是其中一個支部,唯星宿同盟馬首是瞻,接受星宿同盟的資助(實際主要來自星際同盟的帶頭大哥),也為星宿同盟鞍前馬後地效力。

 

噢,星宿同盟,帶頭大哥,這不就是星宿派如今最痛恨的境外勢力嗎?

 

嗬,此一時,彼一時,說實話,當年沒有星宿同盟帶頭大哥或明或暗的鼎力相助,星宿派恐怕是不能打贏內戰的。境外勢力後麵我們再專門聊,先說剛才的話題吧。

 

好。

 

奈何時運不濟,星宿同盟瓦解,同盟內一度親如兄弟的幫派也陸續分道揚鑣。對於分手這件事,星宿派的原則是,大家安安靜靜地各走各的路,誰都不要對別人說三道四。當年,大家同聲高呼全天下的人們聯合起來,攜手並肩共創大同;今天,我們卻隻求不同,這也是一種與時俱進嘛。星宿派最在乎的就是尊重,但求互相尊重彼此的選擇,但求互相認可彼此的不同,各幫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幫瓦上霜,隻要別得罪我們,星宿派就和他們言必稱有著傳統的友誼,隻要認可我們,送再多大把大把的銀子也在所不惜。他們的選擇由誰作出的我們不考慮;我們的選擇呢,自然是星宿派作出的,是以星宿老仙為首的大長老們作出的。其實,星宿派打心底鄙視、痛恨這些動搖分子,正是他們的變節,讓星宿派日益地孤立和孤獨,幾乎沒有誌同道合者,幫派交往隻能真金白銀開道。在當任星宿老仙他老人家看來,那些幫派簡直就沒有一個真正的男人(老仙難道真的希望星宿派的男人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嗎)!這話我們私下說說就好,不宜宣揚,大家以後還要迎來送往,還要含笑握手,深情擁抱,親切交談,友好協商,畢竟,有貌合神離的朋友也勝過孤家寡人。回過頭來,明確一下,即使所有故人全都轉變了,也撼不動星宿派鋼鐵一般堅定的立場。別人不敢提偉大目標了,就能把星宿派嚇得沒勇氣說了麽?別人自認做不到的事,難道就等於星宿派也做不到嗎?立足在一塊曆史悠久的土地上,有非凡的秉賦,有得天獨厚的罕見幫情,星宿派何須從眾呢?如何不能獨樹一幟,行他人所不行,為他人所不為呢?我們要讓所謂的規律、常識、普遍性、曆史經驗、文明結晶統統都滾蛋,星宿派的邦民,注定了要在星宿派的光輝指引下探索一條有星宿特色的道路,一條凝結著星宿老仙和大長老們心血和智慧的獨特之路。不必遲疑猶豫,不需婆婆媽媽地論證,支撐星宿派的自信絕對不止一二條。俗話說得好,滄海橫流,特立獨行,卓爾不群, 才是英雄本色,方顯星宿特色。

 

我插幾句話。星宿派的文風浪漫磅礴,但觀念我無法認同。用基本的常識來說,打個比方,假如你真心愛一個人,在乎一個人,你會不會迫不及待地從即刻做起,從眼下的點滴開始,就對她好呢?還是會持續地侵奪她,榨取她,強迫她,然後深情地說,為了在無法預見的未來給她永恒的幸福,給她無限的善待、體貼和溫存,你現在不得不做載著相反的事情,會嗎?末來將如何誰都不知道,但人們卻知道星宿派正在掠奪邦民的銀子,侵害他們的生活。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別人並不都象你這樣懷疑星宿派的良苦用心。收邦民銀子這個事,不光星宿派在收,所有幫派都在收,盡管,坦白地說,星宿派確實應該是收得最多,返用最少的,但在星宿派看來,指責它掠奪,榨取,是五十步笑百步。沒有一個幫派離得了銀子,當家才知柴米貴,沒有銀子,小幫派都難以維持,對星宿派這樣一個懷抱最偉大致富目標,同時又擁有著最龐大數目的幫中弟兄的群體來說,實在是無法不收銀子,無法少收銀子。

 

此外,在別的幫派,銀子為現實需要而收,數量可核算,有界限,所收的銀子有明確的計劃和比例回饋於邦民,或是用於邦民所需的各項事務;在星宿派呢,銀子,是為了未來目標而收的,數量無從核算,沒有數額界限和時限盡頭的,目標的未來性也意味著銀子將不被用於當前的邦民。所以。。。

 

所以星宿派實在是無法不收銀子,注定了要收最多的銀子,是吧?還有,在別的幫派,某項銀子收多少,收多少都要經過邦民或其代表同意,銀子的用途,花銷清單也必須公布給邦民。到了星宿派,一切就不同了。

 

是啊,要不怎麽叫星宿特色呢。星宿派的大事自有星宿老仙和大長老們作主,地方上的事有舵主、香主、堂主們做主,哪裏能輪得到邦民話事呢。至於銀子的用途,花銷清單,那可是星宿派機密,又怎麽可以開誠布公?

 

 

2

 

 

收銀子這件事,邦民們各有各的看法;但星宿派自己的弟兄看法還是很一致統一的。我們的弟兄,對收銀子的必要性,緊迫性,理解是深刻的,如我以前那樣,我們深知,排除閑言碎語的幹擾,理直氣壯,一絲不苟地收好自己轄區內的每一兩,每一錢銀子,不僅是為了星宿派,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星宿派的原則是創造性地廣開財路,多多益善。前麵聊過了承包銀,許可銀,實際要收的可遠不隻這些,星宿派的稅費有十數種或者二十餘種,某些種類下麵更分若幹分項目和子目。在稅之外,還有種種名目的收費,有明收,有暗奪。如此紛繁,以至於相關的堂口有時也說法不一。事實上,即便是星宿稅所的專業稅士,不比對帳冊,也難以說得清楚分明。

 

在星宿派致富平台上,土地無疑發揮著支柱性的作用,下麵咱們聊聊土地之外另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

 

使用銀子最頻繁的生意買賣環節是絕對不容忽視的。不同以往,星宿派如今是數一數二的生意大幫。這得歸功於一位先老仙,如果不是那位老仙破例準許本幫人做生意,破例許可和鼓勵外幫人來星宿派做生意,星宿派是不會擺脫一窮二白的困局,至少外表上欣欣向榮起來的。

 

有生意的地方就有銀子,有生意的地方就能五花八門地收銀子。固定的店鋪,自然是逃不掉的;賣藝的,說書的,算命的,街頭路邊擺小攤的,走家竄戶的貨郎,這些販夫走卒們,盡管聞風跑得如兔子一般,也多半逃不出星宿派市管(收銀子的幫中弟兄)的五指心。總之,但凡在星宿派的地頭,不管做何種生意,哪般營生,無論買賣大小,不管你是求財還是謀生,放心,都少不了星宿派無所不至,無處不在的馬仔、市管來收你的銀子或者銅板。

 

生意中的賣家當然要繳銀子。其實,買家也不得幸免。你說前天沽了壺水酒,昨天吃了籠包子,今早約了斤肉,黃昏買了條魚,都沒有馬仔找你另外要銀子啊。星宿派不會那麽笨,跟在每個買家身後要銀子,那個叫就市稅的東西,早就加在價格裏,和賣方稅費一 塊收上來就行了。斂銀於無形,於人所不察,是星宿派最鍾愛的方式。

 

收銀子有收銀子的艱難和辛酸。從一個小本經營的小攤小販身上,一天能榨出小半吊銅錢吧,為了這小半吊銅錢,市管時常大費周折, 有時甚至鬧出人命。何苦來哉?莫忘了老話說得好,積少才能成多,集腋方能成裘。星宿派之所以迅速儕身排名前列的銀子大國,離不開花樣多,名目巧,離不開搜刮得全,搜刮得細,離不開日積月累,勤收不輟。象割韭菜那樣反複搜刮的情況也不是稀罕事。星宿派的銀子越堆越高,邦民的荷包則越來越幹癟。邦民怨聲越來越大;馬仔和市管們如蒼蠅、臭蟲和蚊子般不受待見;星宿派獨家的許可、規矩應接不暇,又朝令夕改,各行各業的費用、成本高居不下,許多生意人深感難以為繼。這些情況,星宿派也是了解的,但是銀子還是不能少收的,不到割臂求存之時,哪能自斷財路呢。

 

星宿派的立派目標就是致富,就是收銀子啊,把銀子一直收下去就是星宿派的存在價值啊。星宿派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是什麽?一個中心,就是致富平台24小時為邦民服務,日夜無休,持續不懈地收銀子,斂財富。兩個基本點,一,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的權力必須牢牢抓緊,絲毫不能放鬆;二,不時推出新舉措,時常變換新花樣,反複折騰,讓星宿派可持續性地發展。可持續性地發展,就是銀子持續可收,權力持續把握。概括地說,總體上,我們隻作兩件事,一是搞致富、收銀子,二是抓權力、穩江山。我們做的事短小精悍,但能幹涉一切領域,插手所有事務,我們的觸角能伸展到任何一個角落。星宿派有無限的權力,又不用負什麽責任,星宿派和逍遙派的淵源,想必你也從那本小說裏聽說了。當然,責任雖不用負,秀還是要長期做下去 ,要讓邦民時時有的看,要讓宣講堂口時時有栩栩如真的謳歌頌揚顯擺的素材。

 

剛才說到許多生意人在艱難中掙紮,有不少關門停張了;一些外幫來的店鋪,也在陸續遷往成本更低,經營環境更好的第三幫;沒有工作的邦民在增加著;有一種看法,認為星宿派的生意難以走出困境,很可能會垮掉。對此,星宿派是嗤之以鼻的,那些人又忘記了星宿派有不隻二個自信。形勢的確嚴峻,比以往四十年都嚴峻,這我們承認;但星宿派不就是一直在各種困窘中前進的嗎,這點困難就能讓星宿派的致富大業流產,這不是太可笑了嗎。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

 

自信首先來自星宿派對生意的態度。打那位先老仙開始,多年來,星宿派自始至終對生意高度地重視和提倡:我們用優惠條件吸引外幫商鋪來星投資經營;我們鼓勵本邦富人和星宿派合股合作經營;我們對做小本買賣的邦民,除收銀子之外,盡量少做其它刁難;對擁護星宿派,幫襯星宿派弟兄的生意人,我們積極提供各種公開或私下的便利;我們把學堂、書院、醫館都做成了生意;我們不惜二麵三刀陰奉陽違想方設法地擠進天下生意組織。。。

 

自信來自星宿派有無窮可開拓的新領域。星宿派正在重辟盛世西域之路;我們鼓動秀才,舉人,太學生們勇敢創業;外幫用過的提振生意的法子,我們也都拿來用用,當然要適當地改頭換麵才行。。。

 

自信來自星宿派決定或控製著所有的貴賤,三十六行,千商萬戶,我們都能輕而異舉、遊刃有餘地剝上幾層皮。

 

自信來自星宿派是世上最大的地主,賣一間屋的贏利,就頂外幫中等店鋪幹上整整一年。

 

自信來自星宿派不僅是最大的地主,也是世上最大生意鋪,關鍵的生意,邦民最離不開的生意,無一例外地在星宿派掌握之中。

 

最後,別忘了,星宿派最不缺的就是人,不缺人的地方能缺了生意嗎?

 

星宿派的保護費永不少,星宿派的大澤永不幹,星宿派的致富大業永不倒。

 

3

 

星宿派上上下下的弟兄們都很清楚,為本派收銀子,就是為自己收銀子。邦民和星宿派到底是誰養誰?是星宿派用最少的耕地養活了最多的邦民,還是邦民用最少的耕地養活了最龐大的幫派,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尚存爭議的問題。但星宿派毫無疑問是我們幫中弟兄,幫內各公職人員的衣食父母。因此,我們首先是星宿派的人,然後才是我們自己。我們平時吃香的,喝辣的,納彩頭,收打點,玩美的,來橫的,得他人不可取,為他人不可行,靠的是什麽?不全是靠幫派在後麵撐著我們的腰嘛!生是星宿派的人,死是星宿派的鬼,為星宿派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幫中兄弟的本份啊。

 

在幫中,最大的本份是什麽?是堅定地站在星宿老仙一邊,全身心、全力以赴,毫不動搖地擁護星宿老仙對星宿派的堅強領導。星宿派是一個講究團結一致的幫派,是一個充滿凝聚力,無往而不勝的幫派。擁護星宿老仙的領導就是擁護星宿派的領導,擁護星宿派的領導首先從擁護星宿老仙的領導開始。 同一個幫派,同一個夢想,同一支旋律。

 

湮滅雜音,萬眾一曲,是星宿派長期致力的頭等大事之一。隻要身屬星宿派,便要時刻緊跟星宿老仙的工作思路,100%地服從並果斷執行著星宿老仙的所有決定、指示、吩咐與招呼,不論它們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何種場合說出、做出的,即便是他老人家酩酊大醉後,作星宿夢時、爽歪歪時發的話都同樣有效,概莫除外;王法可以漠然視之,對幫規,對老仙的規矩卻不容有絲毫的含糊。老仙的規矩,是幫規裏沒有,更不堪寫到王法裏,但老仙他老人家中意的東西。老仙的規矩等同於星宿派的幫規。規矩,不同於規則。規矩隨意由人定,而規則卻時刻約束人。規矩,因人而變,因事而變,因時而變,總能化不利為有利。除了規矩,還有道德,多麽好的二樣東西!無須成文,靈活多變,任由裝扮,任人擺布,想用時就來,不用時即去,仿佛是上天專為星宿派定製的兩大法寶啊!

 

規矩是星宿老仙思想,星宿文化,星宿生存智慧、星宿鬥爭策略、星宿治幫技巧的集中體現。隻有聰明人,才能夠有文化、有智慧,懂得運用策略和技巧,懂得靈活變通。星宿曆屆老仙自身都是大大的智者,象開派老老仙就對各種宮廷智慧了如指掌,拿捏嫻熟;星宿派曆屆老仙也都有欣賞聰明人的優良傳統(讀書人不等同於聰明人,與老老仙時讀書人不受待見不矛盾)。喜歡聰明人,重用聰明人並不隻是出於簡單的惺惺相惜,隻有聰明人才能揣摩到老仙們各種表象之下的真意,才能把老人家們真正想辦、要辦的事辦成,辦好,辦得對心思。一個聰明人,在星宿派必定是大有用武之地,前途無限光明的。對聰明人,星宿派隻有一個小要求,那就是聰明一定要用在正路上。星宿派是一個開明的幫派,星宿派不反對人們有靈性,有個性,有特點,比方說,就無足輕重的事搞滑稽扮醜,博人之笑,還不引發人們深入思考,就是很好的能力,應該大力提倡;星宿派也不反對人們有個人想法,前提是你的想法和星宿老仙的想法是相同的,一致的,或者是異曲同工的,或者是烘雲托月的,最少最少,是沒有衝突,不矛盾,不抵觸的。如果這些都不是,那麽,很可能,你的聰明用在星宿老仙和大長老們所說的邪路上了,這時候聰明帶給你的就不是無限光明,而是危險甚至災難了。星宿派的人們真的是很聰明的,經過小小的探索,他們便發現了最聰明,最保險而又最敏捷的個人想法,那就是,緊跟星宿老仙想法的個人想法。

 

無論自身內部,還是星宿派治下的民間,聰明人都顯然占了絕大多數;總體上,星宿派是整齊劃一的,當然,也要承認,星宿派,包括星宿派內部,都沒有達到100%的純潔。有的人表麵上對星宿派無比虔誠,私下裏卻是佛、道、耶的信徒;有人在酒桌上拿前老仙開涮,眉飛色舞;有人口頭上一心為星為公,卻時時暗自敲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有人對外幫選老大讚賞有加,還拿星宿派與和勝和對比,說本幫連黑幫都不如;竟然還有人說自己的派幫殘暴邪惡,罪惡累累。。。都是幫內弟兄,如果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便有可能既往不咎,或是寬大處理;當然了,星宿派的幫規,肯定不是光擺著看的,是不是?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星宿派的幫規(包括成文的,默認的,及星宿老仙的口頭規矩)在幫派界是鶴立雞群,赫赫有名的。在星宿派,王法與幫規並行。星宿老仙無比莊嚴地宣布,星宿派要依(王)法治幫,依法治邦;星宿老仙也再清楚不過地解釋了,依法治邦,就是依照星宿派的想法來治邦,要善於把星宿派的想法,星宿派的規矩變成王法。有點繞,還是直截了當一點,在星宿兄弟們心中,王法,就是治邦民的東西,那是幫規的跟班、幫襯加花衣裳。幫規, 才是星宿派權力的直接象征,星宿老仙權威的直接象征。幫規,才是星宿派員們真正在乎畏懼的東西。

 

幫規可畏啊。給幫派做事,不論做何種差使,不論職務高低,哪個能保證自己是幹淨清白的呢?就算本來無意,也難免身不由已啊。在我們各自的堂口、轄區或地盤,我們一手遮天,無人敢管,無人能管,做什麽事都易如反掌,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平時,在台上,我們總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正人君子,人之楷模;一出事,就啪地泄了氣,還原成男盜女娼的流氓,犯奸作科的敗類,貪贓枉法的罪犯,裏外不是人的奸徒。沒有人統計星宿派內有多少這樣的流氓、敗類、罪犯、奸徒,可以確定的是,隻要幫規不找你,你就肯定都不是;幫規若找你了,你就至少在裏麵選一樣吧。天壤之別。幫規一到, 沒有理論是非、屈直的機會,沒有找訟師辯護的機會;你的命運,被處理的流程與結局,幫規不曾寫明,由幫派的需要決定,由上級決定,直至由星宿老仙決定。

 

最近幾年,星宿派更是明顯加大了對幫規的重視程度。之前的二三任老仙,在拿幫中的高官顯貴開刀方麵,是相當持重的;相比之下,現任星宿老仙的勇氣和魄力就顯得不同尋常了。上任不久,老仙就一再祭出幫規,將幫中若幹大頭目,甚至長老級的大頭領麻利利地拿下,牽帶他們眾多下屬。係列事件哄動星宿內外,世人稱之為星宿捕老虎拍蒼蠅,查貪反腐運動。人贓並獲,沒有一個是冤枉的,無論從老虎還是蒼蠅們家中,都無一例外地查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私銀。有邦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的銀子被收到這裏來了;有人說,不受約束的權力導致腐敗;有人說,不腐敗,老仙以何立威服眾?當然,最主流的聲音是幫民的掌聲,歡呼聲和點讚聲,餘響綿綿,久久不絕。星宿派許多邦民,都是純樸得讓人感動的那類人,老虎和蒼蠅的無數贓銀,一個銅板子也不用返還他們,他們就能亢奮激動得不能自持,而對星宿老仙的擁護和崇拜,更是發自內心,溢於言表了。

 

幫規對於星宿派自我管理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但坦白地說,它也是一把雙刃劍。用不用幫規,對誰用幫規,完全取決於高層,最終決定於星宿老仙。規矩說了算,其實是某個或某些特定的人說了算,按規矩辦,就是因人而異,因事而異,因時而異,沒有公開明確的規則流程以遵循。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多少人有自信能一直做個不倒翁?誰能保證下一次你沒份參加的密室談話所決定的,需要犧牲的人不是你呢?哪一天幫規找上門來,仕途止步便算好的結果,差一點的身陷囹圄(雖然星宿派高級頭目的囹圄條件上佳,但缺了自由,且命運難測),由人擺布,更慘的可能永遠開不了口了。近年來,有不少幫中弟兄,把老婆、孩子、情人悄悄轉移到了外幫,隻身在星宿派做裸官;有一些在撈得差不多之後自已也悄然抽身而去,不在星宿派留一片雲彩。

 

我理解、同情留退路的做法,我不反對用腳選擇的權利。幫規如同一把飄乎不定的利劍,讓人心神難安。同時,迅速地致富,創造著出某些奇跡的同時,星宿派也處處製造著汙濁有異味的空氣,不能種莊稼的土地,不宜飲用的水,致病的食物,加害身體的藥品,曾經的大好山河遭受著前所未有破壞。身患惡疾的邦民數量,逐年攀升,其中還有一定比例青壯年,在以前,這真是難以想象。

 

以星宿老仙的英明神武,對幫中留退路,做裸官的情況,當然了如指掌;對幫中幾乎無人不貪的事實,其實也洞若觀火。星宿派以撈銀子為重大使命,弟兄們自然也要把撈銀子作為個人使命了,星宿派撈全邦的銀子,弟兄們人人都撈一部分,也是各得其所呀。在星宿派呆得久了,怕很難有不想撈得多,爬得高的人了。既然人人都在貪,為什麽還要查貪反腐呢,縱觀諸多案例,不難看清,查不查某個人,不在於此人正邪忠奸善惡廉貪,也不在於此人三心二意,身在星營心在外。玩女人有什麽呢,說成腐化墮落,道德敗壞可以,說成男兒本色,人之常情也可以;撈銀子有什麽呢,被查了是假公濟私,貪婪無度,沒查時,個個不都是兩袖清風,忘我為民,一再莊嚴宣稱對腐敗零容忍的麽;留退路又有什麽,可以說對星宿派和邦民缺乏忠誠,也可以說是放下後顧之憂,全力以赴報效星宿派嘛。星宿派自古不是鐵板一塊,星宿老仙和大長們,高級頭領們之間也非宣講堂口言必稱的親密無間,無隙團結。在星宿派當差,有副好眼力架太重要了,跟對人,站對隊,聽對的人的話,為對的人做事,自然就青雲直上;跟錯人,站錯隊,或者不聽話,那就等著來查你窩贓,查你亂搞女人,查你有二心,查你妄議,查你違法亂紀吧。當然,能一生都長著好眼力架的人,實在太稀罕了。前麵說了,最好的個人想法就是緊跟星宿老仙的個人想法,和星宿老仙時刻保持一致,你就自然是星宿老仙隊伍裏的人了,就沒有什麽錯誤不是情有可原的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對自家的弟兄,特別是鞍前馬後的跟班弟兄,星宿老仙的胸懷比大海還要寬廣。

 

4

 

星宿派何以把思想高度團結一致放在如此重視的位置,因為這是星宿派深有感觸的前車之鑒,這車並不是星宿派自己的,是之前的那個比星宿派強大得多,卻被星宿派趕到了海島的幫派的。那幫派的敗因,一是星宿派有星宿同盟帶頭大哥暗助,而對手的昔日盟友卻無情地保持了中立;再就是,那個對手內部派係實在太多,人心實在太雜,許多還被星宿派給拉過去了,又焉能不敗。

 

星宿派充分吸取了前人的經驗教訓,明確了統一思想,萬眾一心的重要性,必要性。星宿派這個邦,絕不能象別的邦那般,各種利益錯雜交織,大小幫派爭著上台,你有你的綱領,我有我的主張,爭論不休,毫無效率可言。星宿派非但要統一權力,還要永不變色地傳承權力,非此不能千秋萬代為偉大、遠大而遙遠的立派目標一直奮鬥下去。在這個認識指導下,星宿派杜絕了邦中有幫,派中有派,將全幫凝聚在星宿老仙和大長老為代表的領導集體周圍,而大長老和高級頭領們又最終凝聚在星宿老仙這個領導核心周圍,通過這樣的二級凝聚機製,整個星宿派就最終凝聚在了星宿老仙的周圍;在內部高度凝聚的同時,星宿派還實現了幫邦二體聚合,以幫代邦,化邦派為一體,一個可喜可賀的氣象出現了:愛邦即愛星宿派;反對星宿派,就是顛覆這邦,就是這邦的罪人和叛徒,就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唾之,得而毆之,得而誅之的星奸。

 

說星宿派千秋萬代,一統江湖,這話早寫在書裏了。不多說了。

 

說星宿派一手遮天,獨斷專行,星宿派不完全同意。一手遮天,完全是為了集中力量辦大事;至於獨斷專行,星宿派有各級邦民代表好不好,代表們經常開會好不好,星宿派做的事有相當一部分是代表們舉手同意過的好不好。至於代表們都是星宿派指定的,那是因為星宿派始終擔心邦民素質不夠,是長不大的孩子,還需要長期嗬護下去。星宿派裏都是最先進的邦民,素質達標的邦民都在星宿派裏,所以,要麽星宿派自已代表,要麽星宿派指定代表,也無傷大雅呀。

 

星宿派更強烈抗議人們說它沒有容人雅量。鐵的證據是星宿派長期珍藏的七七八八個門派,這些門派,沒有一個不是活得很滋潤,沒有一個生存空間有被打壓的明顯痕跡,它們就是星宿派寬廣胸懷活生生的證明。這些門派深有自知之明,富於專業表演精神,它們和星宿派共同享受著彼此唱和往來,配合無間,其樂融融,情同魚水,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的和諧與溫馨。這是外幫學不來,外邦看不到的和諧與溫馨,是星宿特色的珍品。星宿派無任歡迎,永遠需要這樣的門派與星宿派一同壯大星宿特色,共創偉大星宿未來。

 

真比一家人還默契啊!

 

是啊,它們的頭頭都是我們星宿派派過去的呀。

 

老星宿,你談談星宿特色吧,聽你提到有幾次了。

 

好。

 

星宿特色,沒有官方的說法,也許不可能有官方說法吧。如同其它很多東西一樣,含糊其辭不說清不講明是星宿派的傳統,有人也把這當成一種高明:說清楚了,內涵和界限就確定了,能做的,不能做的,就分明了,也就縛手縛腳了;不說明白,才可以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想怎麽發展就怎麽發展,想怎麽變化就怎麽變化,那多任性暢快啊!

 

又是一個捉摸不定的東西,星宿派真是高深,讓人頭疼。

 

別擔心,沒有正式說法,不等於沒有蹤跡可尋,人們不難從它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中,歸納出以下的星宿特色:

 

其一、星宿派是一個很特別的幫派,星宿派可以做別人不做的特別的事情;

 

其二、星宿派有無限的需要,包括拿走他人需要的需要。

 

其三、星宿派自我授權代表此邦的一切,代表邦民的一切;邦民不得拒絕星宿派之代表,不得取消星宿派之代表,非由星宿派代表不可,此事沒有商量餘地,選擇餘地。

 

其四、星宿派獨掌所有權力,不受任何限製與約束;而邦民的權利,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不過,多數情況下,星宿派是保障邦民的生存權的。星宿派有無限的權力,但有權不負任何責任和義務,致富與作秀的責任除外;

 

其五、星宿派掌握一切真理,星宿派即真理派,星宿派的決定總是偉大的、正確的,不得置疑與妄議的。

其六、星宿派宣布人類的規律、邏輯和常識在此邦無效;人類共同共通的特性,普遍的共同點,在本邦不被認可。但星宿派保留罵任何不把本邦當人類社會看者之權利。

 

其七、星宿派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怎麽幹就怎麽幹,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星宿派永遠不會錯;永遠別說星宿派錯,星宿派無須他人糾錯,星宿派自我糾錯能力超強而可靠。如果第一次是錯的,那麽第二次一定是對的,如果第二次是錯的,那麽第三次一定是對的,以此類推。

 

其八、星宿派擅長另起特色爐灶;星宿派擅長舍橋不走,舍船不乘,自摸石頭偏不過河;星宿派擅長學習和借鑒,精於挑選特色匹配的三鱗五爪,缺胳膊少腿地把東西缷來用。

 

同意這個歸納,我不意外和奇怪;但如此特色出現在這個邦,還是不能不讓人無言,不讓人難受。為什麽要有星宿特色?

 

說來話長,早在老老仙還在黃土洞裏領導革命的年代,星宿特色就已經開始了。當年,大敵環伺,從食物到武器彈藥無不捉襟見肘,資源的分配、供給,不得不有重點,有傾斜,也隻好把星宿派追求的一致平等放到一邊,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星宿特色也就應運而生了。邦民咽糠挖野菜,但要保證星宿老仙每天有雞吃。這也不為過。各級頭領,特別是最高層領導,他們的健康、安全,畢竟比普通邦民要重要得多,他們直接關係著星宿派的生死存亡,關係著解放全邦這個光輝使命的成敗呀。

 

難道說普通邦民的生死存亡就不重要?為了光輝使命就可以犧牲小人物了?為了大人物活,就可以讓小人物死嗎?

 

這樣的問題難以回答。無數小人物、中人物的生命消失在血流成河的年代,那個年代,和其後的年代。

 

人所周知,後來星宿派勝利了,掌握了一切,不再艱難困苦,那麽星宿特色沒有理由延續下去,是不是這樣?

 

新時期偏偏又發展出了新情況。為星宿派拚過命,流過血,功勳卓著的星員們不論功行賞是不行的,幫內幹部的身份得不到體現和區分也不合適。星宿派曆來賞罰分明,要讓星員們死心蹋地跟著星宿派,就要給好處,給奔頭。

 

星宿派不是最講一視同仁、無私奉獻嗎?

 

說老實話,一 視同仁,是遺忘嚴酷現實的麻醉劑;無私奉獻,是在一次次失去時維持心理平衡的安慰劑;捫心自問,任何人,除去那些已不能自己開口說話的英模人物,哪一個能沒有“私”? 我不懷疑有很高尚的人,有先人後已的人;人們即使可以少為自己考慮,又怎麽長期不為老婆,孩子,家人著想,不對親朋好友有交待呢?有幾個人不在乎成為海瑞那樣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呢?我們不是在真空裏活著, 資源和機會永遠是有限的,給別人了,自己可能就沒有了,給別人的多,自己就少了;給別人好的,自己就拿差的,反之亦然。

 

星宿派的理想是消滅不平等,星宿派的現實是製造了人間最盛行的等級差別,權力的差別,待遇和供給的差別,發展機會,上升空間的差別,以至其它種種延伸的差別,隨處可見。假如,不搞星宿特色,星員們,頭領們就要和底層屁民同困共苦了;假如,不搞特權,特殊化,頭領們可能也要有房難買,有學堂難上,有病難醫,耗盡生平積蓄吧;假如,不搞特供,難道讓星宿老仙,大長老們,引領大小頭目們,也以那些有毒的、有害的東西為食?凡此種種,不但荒唐之極,而且恐怖之極。要求不搞星宿特色的人,身上還有起碼的人性麽,對星宿派的星員、頭領們還有一點點憐憫和同情麽?且不說星宿老仙他老人家,就是我們這些鞍前馬後跑腿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份不輕的責任,為了星宿派,為了星宿派最偉大的奮鬥目標,為了邦民美好而燦爛之極的未來,縱然能視窮奢極欲為浮雲糞土,我們萬萬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危當兒戲!

 

人心不知足,既得隴,便望蜀。古代明君尚且如此,星宿派又何必去弄什麽克製和約束貪婪的機製?何況還遠遠沒有過夠癮呢。星宿派死活也要永遠為邦民服務,貪婪的權力必須牢牢抓在自己手裏,不能旁落;先老仙說,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優先過上好日子,優先過上神仙日子。他確實可以瞑目了。用那位麵目可“愛”,無邦無國的前長老的話來說,星宿派將毫不動搖地長期堅持星宿特色,開創更宏大的星宿輝煌,絕不走邪路。

 

星宿特色,這四個字,誠可謂集星宿智慧之大成!世間竟有這般美好的東西。有了它,束縛手腳的條條框框,都可以一腳踢開;有了它,別人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星宿派可以放手而為;有了它,可以權力永抓不放,心安理得地享用全邦財富;有了它,可以象操縱木偶一樣控製著邦民的生活,支配著他們的命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怎麽幹就怎麽幹,世上再沒有別的比這更爽的事了!星宿派大小弟兄爭先恐後、奮不顧身地往上爬著,因身份越高,便越能隨心所欲。星宿特色,是星宿派的萬能通行證;星宿特色,是最強力的毒品,嚐過其味,就不能擺脫了。

 

5

 

換了是在外邦,能搞成星宿特色嗎,那裏的邦民們會安之若素嗎?

 

嗬嗬,差不多也就星宿派能搞成吧。星宿派的邦民是天下最聽話老實本份的一個群體。簡單的一句不爭論,就讓人們不便質疑星宿特色,和星宿派唱反調了;又簡單一句多實幹,便讓他們乖乖地依照星宿特色做事了。為提高邦民聽話老實本份的可靠度,為讓廣大邦民適應星宿時代的需要,緊跟星宿派的步伐不落伍,星宿派還祭出了一件大殺器,叫做塑造星宿新人工程。

 

塑造星宿派新人工程?對人的工程?

 

嗯。一個龐大的係統工程,一盤很大的棋。星宿派曆來重視人的改造,對塑造星宿新人的重視,絕不亞於對尖端武器的重視。這個工程,由幫中排名靠前的一位大長老擔頭,宣講堂口是主要實施者,所有其它堂口都負責協作,連星宿老仙,也時常過問,不時地檢查和督促。

 

好大的陣勢。

 

最難的工程,就是改造人。這樣的重視程度不為過,這件事對星宿派的長治久安太重要了,星宿派很少如此細致、耐心、周祥地在一個事上耗費大量心思。有人說,不了解塑造星宿新人工程,就不算真正了解星宿派。

 

那你可得多講講了,我也很好奇。

 

可是並不好講,非常龐雜,而且每天都在變化著;沒有人係統總結過。

 

它是如何操作的?要竣工成什麽樣子?可以舉例子啊,不必求全。

 

謝謝嗬!真是很好的提醒。

 

嗯,那先說說我所了解的塑造星宿新人的一些操作策略吧。

 

操作策略一:(時間精力消耗術)將邦民的時間和精力消耗在養家糊口的營營役役,疲於奔命之中,讓把他們把心思都用在盤算銅板和碎銀子的多寡中。

 

操作策略二:(見聞操控術)隻讓邦民聽星宿派允許他們聽的,隻讓邦民看星宿派允許他們看的;可聽可看的東西,事先也要經過取舍、剪裁和裝扮;將他們可接觸的世界,他們的見聞麵限製在一個盡能小的範圍,限製他們對外邦,對星宿派,甚至他們身畔,真實狀況的全麵認知。不利於星宿派的事情,要迅速屏蔽消聲,即使來不及完全遮掩,也要設法轉移邦民視線,降低關注度。

 

操作策略三:(關注轉移術)用無關痛癢的瑣事、八卦轉移幫民的注意力,讓他們為之津津樂道;用抽離了立體的,真實的社會元素的,熱熱鬧鬧、一片喜氣的娛樂節目填滿他們的業餘生活,讓他們樂嗬,消遣,而遺忘現實,遺忘思考。

 

操作策略四:(自由操控術)讓邦民享受豐富的自由,如戀愛、宴請、體育運動、卡拉OK等等等等,隻要邦民放棄爭取自己權利的自由,放棄選擇的自由,放棄評論、監督、約束星宿派的自由,放棄了解真相的自由,放棄不被欺騙,不被玩弄,不被掠奪侵犯的自由。還有一種最不受限製的自由,對星宿派歌功頌德的自由。

 

操作策略五:(認知扭曲術,基於見聞操控術)將反常識,反邏輯,反曆史的,閹割、篡改、矯飾過的信息灌輸給邦民,使邦民是非混淆,權利與責任不明,脫離事實和真相,認知扭曲,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

 

操作策略六:(人性扭曲術)以喇叭、演戲等各種官方傳播工具,反複向邦民示範偏狹、自私、卑鄙、陰鬱、狡詐、算計、仇恨、報負,使他們遠離豁達、大度、高尚、陽光、正直、信任、仁愛、寬容;反複向邦民示範鄙陋、猥瑣、自賤、狂躁、暴虐,讓他們遠離優雅、高貴、自尊、理性、寬厚溫善。

 

。。。

 

我本不想用,但我不能不用無恥這個詞。唯恐邦民耳聰目明,唯恐邦民頭腦正常,唯恐邦民明辯事非,唯恐邦民學不會醜、惡,這是什麽樣的人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無法平靜,在剛剛認識到這些的時候。

 

不過,客觀地說,這些策略是行之有效的,並且能讓邦民沒有芥蒂地接受、服從我們,從心理上視我們為同路人。

 

我知道你不願想象邦民被塑造後的樣子;但我想,揭開這並非揣測的正在發生中的現實,勝過回避它們,所以,就讓我們接著談塑造星宿新人的預期目標吧。

 

預期目標一:邦民封閉寡知,睜目如盲,不善思考,不辨事非;無條件地信任星宿派,盲從星宿派。

 

預期目標二:邦民為彼此間眼前利益,勾心鬥角,互惡(甚至)互害,自我分化瓦解;但一致地對星宿派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預期目標三:邦民淡漠於是非、良知、正義感,渾渾噩噩,麻木不“人”。醒著,如同沉睡,活著,好似死去。

 

預期目標四:邦民安於現狀,安心為奴,認為天生就該如此;權利意識消失,不要求,不聲張,不爭取,隻是在逆來順受中企盼恩賜。

 

預期目標五:星宿派的偉大、光輝、正確深入民心,不可複製分享,任何星宿派的反對者都是邦民們不共戴天的醜惡公敵。

 

預期目標六:在日積月累地接觸暴虐,承受暴虐中,邦民從視惡如常到助惡和親身行惡,成為被虐,施虐的雙重身份者。

 

。。。

 

。。。無語。。。星宿派的處心積慮,真是空前絕後。

 

允許我較個真。其實這並非前無古人呢。當年星際同盟的成員,包括星宿派曾經武裝保衛過的帶頭大哥,都有過類似的做法,大家一脈相承,隻不過星宿派做得最係統周詳,最出類拔萃,難以超越。讓星宿派備感自豪,不時標榜的一件事,就是非常善於將大胡子祖師的理論,以及兄弟幫派的經驗,與星宿派的實際相結合,活學活用,妙用生花;星宿派甚至還從大秦帝國變法家商鞅那裏汲取了不少營養。塑造星宿新人,這一在眾家所長之上,創造性地發揚光大得來的卓越塑民,馭民,治民策略,其每一策略,每一目標,都滲透著星宿派的智慧,星宿派的心和血。

 

為了治理這個邦,星宿派真是操透心了。星宿派不拘一格,多管齊下,完善周全,鯨吞牛飲地收銀聚富,隻為了那無比美好燦爛的未來;星宿派體貼入微地“照料”著邦民,操持他們的所見所聞,所言所行,所思所想。有星宿派全心全意地為邦民服務著,邦民太自在了,太幸福了,根本不用再為社會事務費一點心了,即使是直接關乎他們的利益、健康、安全的事情,也完全由星宿派代表他們一手操辦即可,他們連實際地參與其中都不用,他們連真實完整地知情都不必。

 

代表著邦民最基本的利益的星宿派可以對邦民予奪予取;永遠代表邦民的星宿派便永遠統治這邦;自動全權代表了邦民意願的星宿派自我授權,所有決定均無須征得邦民同意;邦民無須有個人意誌和選擇,邦民的聲音,邦民的幸福,由星宿派代為表達,代為感受。

 

再沒有比這更無微不至,周到得無與倫比的為邦民服務了!

 

聽你這麽說,我想我明白了,原來,為邦民服務,就是占有(權力),包辦、控製的合理化、正義化。

 

老星宿,星宿派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其實還是舍本逐末,擎沙補堤?

 

做得非常辛苦是肯定的了,通常隻能閃爍其辭地做,而不便光明正大地敞開了,下麵做一套,嘴上還要說另外一套,極其費神,相當分裂。你不見星宿老仙的鬢角,早生華發了麽,他老人家的笑容,也有些許的怪異麽。不過,要矢誌不移地長期堅持星宿特色,不這麽做又能如何呢?

 

老星宿,我真的有點想知道,星宿派是否掙紮過,為了星宿特色的長治久安,就要把人變成閉目塞聽的人,不能正常思考的人,人格不健全的人,沒有尊嚴的人,基本權利被剝奪的人,就把人不當人?他們不會從未想過吧,久而久之,星宿派的邦民將退化劣化,星宿派上上下下都將退化劣化。無論這幫還是這邦,由不完整的人組成的群體憑什麽談生命力和競爭力呢?滿是奴才的幫邦配有未來嗎?

 

權力可以使人瘋狂,是不是會瘋狂到一切都在所不惜?特色與正常,延命與優勝,隻可得一。邦民越少正常思考,星宿派就感覺越安全;邦民越少意識權利為何物,星宿派就感覺越穩定。充盈沒有權利,沒有尊嚴,沒有思考,不健全不完整的人之群體要屹立於現代民族之林?奴才、豬狗、鷹犬們要和正常人在各領域一較高下?明知道理如何,也得這樣,哪還顧這個。逆淘汰讓星宿派內的有識之士越來越少,邦民的一些作為也讓人懷疑他們們的認知、判斷、分析能力是不是出現了障礙。這個所謂勤勞、智慧、勇敢的民族,真正的智慧和勇氣難得一見,隻剩下牲畜的辛勞,器械的模仿與亦步亦趨,市儈的狡詐與見風使舵,它的英華和活力已經很長時間不得開放了。如星宿派期待和要求的,邦民跟著星宿派走,星宿派搬著大石頭,摸著感覺走,走一步摸三摸,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抓大放小,拆東補西,屋漏偏逢連綿雨,應顧不暇,顧此棄彼。在內政外交上,星宿派成了製造笑料和段子的無厘頭大師,貽笑大方卻矜然自得。

 

換了星宿派革命樂觀主義的視角來看,情況根本不是這般悲觀。大量事實都證明,塑造星宿新人工程相當地成功。如我們所知道的,盡管數輩人遭受磨難,邦民們,對星宿派,對星宿老仙還是一如既往地擁戴、信任和依賴;在他們而言,沒有比聽命於星宿派更天經地義的事,跟著星宿派走到底是毫無疑問的宿命。在權力和銀子的占有上,邦民和星宿派雖有天壤之別,但在觀念上,邦民和星宿派沒有太多不一樣。有什麽樣的邦或幫派就有什麽樣的邦民,有什麽樣的邦民就有什麽樣的邦或幫派,不無道理。隻有極少的幫派才有緣得遇到這麽好的幫民,星宿派是其中的幸運兒之一。即使幾無自主,事事被動,日日艱難困頓,處處碰壁,每每屈從,邦民都不會憤怒,準確點說,是對星宿派從不憤怒,隻有感恩。他們的仇恨,用在邦民彼此間,或向看不起這邦人的外邦人傾泄。他們不會想都是誰,都是什麽,讓他們配不上別人的那份尊敬。日複一日如螻蟻般辛勞,難脫愁苦,他們不報怨,堅持隻問自己的內心。他們在星宿老仙的指引下,虔誠地做著整齊劃一的星宿夢。

 

塑造星宿新人成果豐碩,得到星宿派最高領導層一致的肯定。塑造工作的有功之臣,也獲得了應有表彰,特別是兩位脫穎而出的青年骨幹還光榮列席了星宿老仙親自主持的新時期塑造工作座談大會。

 

在這次重要講話中,星宿老仙一分為二地指出:後三十年成績巨大,這是一目了然的;前三十年,星宿派經曆了一些考驗與曲折,但進步是主流,這也是勿庸置疑的。前後三十年,相輔相成,相益得彰,不可相互否定。星宿派上下,不能驕傲自滿,不能就此止步,我們的任務還很艱巨,星宿派需要你們再接再勵,挖空心思,研究、製定一批更係統、更富有成效的塑造措施,更細致,更嚴密嚴格地為邦民的思想服務,讓邦民和星宿派更無間地思同軌,言同辭,行同倫;我期待著與星宿派主流正能量不一致的雜音妄議存在的空間越來越逼仄,直至再沒有藏身之地。星宿派員們,塑造邦民,是為邦民服務不可缺少的部分,讓我們以最重視的態度把這一工作繼續順利地開展下去,迎接共屬趙家子弟的完美星宿派未來!

 

6

 

我居然說了這麽多。不知道是不是憋得太久的緣故,今天怎麽也壓抑不住把心裏話說出來的那種衝動。星宿派一向講究:可以做,不要說;做了也不要留下把柄和口實。我清楚這些規矩。說得太多有危險,知道得太多恐怕也是。

 

如果你聽累了,我們可以到此為止。

 

讓我保留這點勇氣吧,如果揭開真相,了解真相需要勇氣的話。安危禍福,冥冥中已有決定。讓我們聊下去。

 

好。

 

一方麵,塑造新人工程確實卓有成效;另一方麵,這邦又實在太大,不願俯首貼耳,偏不與星宿派求同的邦民,一時也難以杜絕。盡管如此,一切也都在星宿派的掌握之中。所有的衙門都是星宿派開的,所有的判官、捕頭、捕快、衙役都是星宿派豢養的,所有的幫規、王法全是星宿派定的,所有的訟師們都有星宿派的專門堂口管著。。。放眼四顧,無處不是星宿派的人。

 

在星宿派四處翻飛的鐵掌之下,還是稀稀落落地出現了給星宿派找麻煩的身影,星宿派聽來頗不和諧的聲音。有人指出,星宿派收億億萬萬的銀子,從不和邦民真正商量,從不以合法的途徑,合理的程序取得邦民允可;星宿派聚斂的銀子,去往何方,用在何處,從不向邦民公布,交代,除了零零星星的象征性的一小部分,這些銀子幾乎不見用在邦民身上;也有人指出,星宿派的派員,星宿派的生意私占、 揮霍著巨量冠名公共的資源與財富;有人要求,星宿派,上到星宿老仙,長老團,下到各級別頭目,也象外邦通行的那樣公布身家財產;還有人要求,星宿派必須約束權力,不能恣意妄為,星宿派也要接受民眾的監督、批評與選擇。有聲音低沉地響著:堂堂正正地做人,有尊嚴而非苟且地活著,活得象個人,一個現代人,爭回作為人應有的權利和自由;不能再對身邊無休止的醜惡與悲劇熟視無睹,若無其事了。

 

如果隻是私下嘀咕,星宿派也懶得去理;勢單力孤,不自量力地向邦民呼喊,基本上白費力氣,很難破壞寧靜祥和的星宿新人環境。聲音太小,沒幾個邦民聽得到,也沒幾個邦民會認真去聽,大家都在為碎銀子、銅板奔忙著。為了聲音大一點,有人到處找喇叭,可喇叭都在星宿派的各式吹鼓班子裏,在星宿派專職吹鼓手手裏呢,要弄到談何容易;有人想寫書,想編劇本,想發傳帖,又被星宿審查扼製得死死的,動彈不得;星宿派的觸角遍及大街小巷,即使私下裏通氣、商量、探討都難免遭人告密。百般無奈之下,出現了在市集上三五成群地散步,在街頭美其名曰展示醒目書法的情況,好嘛,星宿派的非法聚集罪,找碴鬧事罪,破壞星宿秩序罪,以至顛覆星宿罪,就派上用場,張著大口袋等著他們了。有骨氣的人,無法不讓人心生敬意,即使不能與他們同行,也要善意提醒他們幾點:和星宿派較板,可以抓你的罪名俯拾皆是;為你辯護的,將是星宿派指定的訟師;關押期間,你的親屬可能無法探視,你的遭際成為黑箱秘密;你可能突然失蹤,沒人知道你身在何處;不經審判,不妨礙星宿派把你先關上18個月,慢慢織罪名。

 

星宿派自古是禮儀之邦,素來講美德,也素來講民不與官鬥。民眾間能為小小的分爭誤會吵個天翻地覆,但如果來自星宿派,就是天大的冤屈,他們也能表現出驚人的忍耐力,相當平靜地承受。多年的風風雨雨形成了如下普遍的共識:要識時務,要明哲保身;對官家,切不可想爭口氣,打落牙齒也要咽到肚子裏去。所謂經驗之談,人生智慧,明智之舉,莫過如是了。刀槍劍戟,無不在星宿派手中,星宿派有數之不盡的神兵利器,星宿派有百萬大軍,這邦的所有軍隊,都是星宿派的派衛軍;民間則連打獵的武器都被星宿派收之一空,邦民廚房的菜刀都要具名;上上下下,都是星宿派一家的,裏裏外外,全都是星宿派的人;星宿派的喇叭、戲班、說客、歌者隨處可見,最幽深的巷子裏也有星宿派的聲音在回響。鬥也鬥不過,說也說不過。星宿派的香堂,分舵,衙門,間間在最醒目的位置上掛著個“民”字。在人們探討,它們到底是為邦民說話,還是為星宿派說話的時候,星宿派由民作主,為民作主的鏗鏘之聲一直在從村到鄉,從鄉到縣,從縣到省城,從省城到京師的那些人們耳邊回響,他們不就是一心找個能說話的地方麽,不就是一直在找一個真正為邦民說話的地方麽?他們象楊乃武小白菜那樣沉冤得雪了,那樣的結局卻是在夢中。不是不願受冤屈,非得討個說法,要回公道麽,星宿派不是慈眉善目的觀世音,再三給官家惹麻煩,星宿派的耐心是有限的。星宿派的衙門,捕快,收保員,要的是威嚴不是善良,星宿派的號子,真的沒有溫存隻有冰冷。還有黑號,還有編外捕快,在那樣的地方,在那些人手底,發生什麽事, 可和星宿派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人說,這樣的黑暗,無人道世間少有。可從星宿派的角度來說,對刁民,不狠狠地收拾,他們又怎麽能知道星宿派其實有多可怕,又怎麽能老實,怎麽能乖乖地服星宿派管呢,億萬人成天找事,星宿派哪能受得了。剛好,敢打,能打,善打是星宿派的傳統和公開的秘密。星宿派的地盤不也是那麽打下來的麽,和打江山前後兩個三十年,幾乎未曾間斷過的血雨腥風比較一下,你就知道現在這點黑暗算得了什麽,星宿派如今算手下留情了。不下狠手,民不知畏懼,不下辣手,口供無從可出,不下毒手,種種離奇古怪的死法就不會一再出現了。

 

可惡!

 

星宿派的堂口、衙門,要的是破案子,出成績,對上麵有交待;邦民的情緒,有宣講堂口就搞定了。多少邦民,平時根本不在意他人的苦痛,悲慘,隻有事至已身的時候,才會哀呼天不應,地不靈,世人如此冷漠。就算有一二個心中不平者前來質疑,誰看見我們動手了?找得出證人嗎?找得到證據嗎? 記錄器具都自覺地出故障,亂說話小心被跨省!真相?人們習慣了沒有真相;憤怒?邦民心態很平和,情緒也很穩定,正義之怒,已經遠去。

 

人們常說,惹什麽都別惹星宿派。可是,星宿派無處不在,誰想招惹星宿派呢,但星宿派會主動來找你的。它征你的地,拆你的房屋,掀你街頭擺的小攤,它低買高賣,它任意收保護費,為了創收,它的馬仔把行人拉到衙門去勒索。。。敢不隨他們的意,就得被修理。挨了打,傷得不算重,別哼聲,趕緊拍拍屁股走人;傷得實在不輕,斷了幾根肋骨也不算什麽了,慶幸小命保住了吧,老老實實回去靜臥療傷,息事寧人;高手寂寞,敢對峙或還手的邦民可遇而不可求,有稍縱即逝的時機,星宿派弟兄便可施展絕殺武器,如重型輾壓滑車,奪命霹靂筒等等,星宿派的群殺技也有派上用場的機會。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許說,十多年前的那場群殺星宿派就從不允許人們再提起。星宿派給善毆敢虐者提供了一個放開手腳的大好天地。打出了事不要緊,即使傳揚出去了星宿派也有法子善後。不利的證據將消失,不利的證人會閉口。對勇於報效的鷹犬爪牙,星宿派當然愛護有加了,自然會將小事化無 ,大事化小了 。

 

星宿派的弟兄縱橫城市與鄉村,極少吃虧,更不用說失手;唯一怕的就是民不畏死,以命相搏。幾年前有一個小攤販,因拒交保護費而挨打,打到後來還手了,以弱小之軀,逆襲斃殺了二位身高體壯的星宿馬仔;再早一二年,一貌不驚人的屁民,被捕快毆打致殘,百般找不回公道,遂執刀獨闖星宿衙門,砍殺星宿公人多名。對這般凶徒,星宿派曆來沒有情理可講,沒有改過自新可言,毫無例外非殺一儆佰不可。借小民之血,贖買鷹犬之忠誠,除後顧之憂,壯其之膽色,澆築爪牙們堅不可摧的後台。星宿派的血旗,要時常以邦民之鮮血來染,才能永不變色。

 

邦民知道何時要忍,知道何時說話,何時沉默,何種話題隨便說,何種話題碰都不要碰,知道哪些事大可放膽去幹,哪些事則要避之唯恐不及。這些淺顯的星宿常識,明智的邦民掌握得已很到位,玲瓏剔透的星宿讀書人更加心領神會。

 

星宿派的讀書人,生活在一個最好的時代,一個大有可為的時代。他們可以為大胡子祖師的學說摳挖拚湊當代的合理性;他們可以重複一萬遍地論證星宿派治理這邦的天經地義;他們可以把摸石頭和做夢這兩樣打造成深刻的理論;他們可以解釋遠古符號,宣揚這邦往昔燦爛輝煌的文明,為星宿派,為邦民在曆史碎片中尋找自豪感;不便做當代諸子百家,不妨礙他們摘取春秋百家,如孔夫子,韓非子的片斷言辭,襄助星宿特色力抗西方邪路;他們時常大方出台,以多年寒窗練就的文筆,深情高歌盛世,或化身專家,配合宣講堂口,為塑造與他們如出一爐的星宿新人而巧舌如簧;即使一時未得為星宿派效力,也大可以把酒問天,和風弄月,醉酒當歌,吟詩作賦;他們可以妙語禪機,深諳養性修身之道,難得糊塗,裝聾作啞;他們可以通透厚黑學,成功術,精明乖巧地鑽營撈好;他們滿可以借文采風流,多多益善地發展紅粉知己,瀟灑人生;他們中一部分還把握住了星宿派力促生意的東風,悶聲發大財,不負平生所學;就算是在那些寵物機關成天溜狗逗鳥,品茗神遊,屍位素餐,怡養天年,也不失文人的灑脫通達。星宿派不在乎那些許經費。

 

一個繁花似錦,歌舞升平,安居樂業的盛世,一個文藝大繁榮的時代,讀書人有著大施所長的廣闊天地。你對此認同感不強?沒關係,星宿派也不勉強,你去鴕鳥般地自娛自樂吧?讀書人,文化人,說吧,寫吧,演吧,既然星宿派給了你們廣泛的自由,就不要再說什麽權利,再說什麽自由,閑事別管,麻煩少找。有人為什麽偏偏不聽勸,偏偏要越俎代庖,管星宿派的閑事,介入星宿派的事非呢?有害的幼童乳品,有毒的食用油,假冒變質的預防藥,諸如此類,即使星宿派無人過問,那也是一時疏忽,輪不到他們管。這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他們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星宿正能量,那麽多人都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星宿派展覽著的鮮明透亮看,他們為什麽就不能呢?!還有本幫出身的,有那麽一兩個,也要跑出來揭本派的醜。不能不提一下那個宣講堂口的前高級采編,利用職務便利,多年來查閱各地的星宿內部檔案,把幾十年前星宿派餓殍遍野的老黃曆翻了出來,有根有據地寫成了書!幸虧這樣的書在星宿派內不可能印製流傳,否則,怎麽得了!

 

老星宿,這個邦大饑荒的事我也聽人說起過。仿佛是一種重複,今天搜刮民間的財產和當年搜刮民間的糧食何其相似。那時,一方麵,星宿派糧倉裏糧食堆積如山,另一方麵,鄉村中邦民連維持生命所需的食物都沒有了。星宿派的糧食,可以就那麽囤積著,可以運往友幫,卻不給掙紮在生命線上的本邦饑民。結果,邦民普遍地嚴重浮腫,而後皮包骨頭,直至成批成批活活餓死。哪堪回首,古代還有開倉放糧啊!

 

正是你所說的那樣。而且,令人難以置信地,當時星宿派還禁絕邦民逃荒。如今,這個大災荒往事也成了星宿派不能說的禁忌,他們稱之為自然災害,盡管據考證,當時並沒有大範圍的天災。星宿派希望所有人要麽不知道,要麽盡快淡忘,象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要打探星宿派的秘密;非要知道真相,非要說出真相,那就是擺明了和星宿派作對;和星宿派作對,星宿派不會給他有好日子過。

 

書生之中,最讓星宿派頭疼的是打著“辯冤白謗,為第一天理”旗號的一拔訟師。他們為數很少,但學識出眾,交遊廣闊,見過大世麵,還有和星宿衙門,堂口打交道的豐富經驗。他們出現在邦民與星宿派的多次官司中,與星宿派論法據、辯是非,為邦民據理力爭。讓星宿派可氣又可恨的是,明明規矩,王法都是星宿派定的,公堂上管事的都是星宿派安排的,是非黑白很大程度上也由星宿派描述擺布,星宿派卻偏偏講不過他們,一次次地吃了啞巴虧。邦民看到了擺脫冤屈的希望,這些訟師的名氣也逐漸大了起來,支持、崇拜他們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這怎麽可以?星宿派要定誰有罪便定誰有罪,星宿派怎麽可以自己說了不算,而讓訟師說了算?再有,支持、信任、崇拜從來都專屬於星宿派,這是他人絕對不能染指的,有社會威望的人就要搞倒。星宿派要挑這些眼中釘下手了。即便人人都說他們業務出眾,堅持操守,很了不起,又有什麽用,星宿派要整的人沒有逃掉的。他們也是凡人,是凡人就不怕找不到毛病。好好一樣樣地查他們:好不好女人,有沒有亂搞過兩性關係;好不好錢財,有沒有投機倒把過;星宿派的保護費,少交漏交過沒有;收邦民的訴訟銀,有沒有帳目不清的;他們有沒有給衙門裏的弟兄遞過銀子。。。

 

這不是羅織罪名麽?星宿派治下有沒有隱私可言?

 

那要看是誰的隱私。星宿派的秘密和星宿派弟兄的隱私,當然要大力保護;對邦民,既然講大公無私,那麽,隱私又何必有?可有,可無,何時可有,何時則無,星宿派說了算。

 

邦民能查的少之又少,星宿派卻沒有不能查的事情。那訟師真的很自律,以至於上麵所說的都查不出問題,這也難不倒星宿派。他們不是很能講話,很愛寫帖子嘛,一條條查他說過的話,一張張查他發過的帖子,有語病,也要,也能,辦他們的罪。有件事不要忘了,帶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認罪,讓他在邦民麵前從此抬不起頭來。

 

沒有什麽事是星宿派辦不成,辦不到的,最刺頭的訟師也照樣被拿下了。趁熱打鐵,不久之後,星宿老仙再次當機立斷,黑名單上的訟師們被集中搞定了,多數至今行蹤不明。敢跟星宿派叫板,作對的,不是在星宿派的大牢裏,就是在去星宿派大牢的路上。又一批大麻煩沒了,星宿派明顯地更加安寧清靜有秩序了,連一聲馬鳴也很難聽到了。

 

 

7

 

管理人真的好難。如果去養豬養狗,星宿派一定特別地勝任。隻要吃飽了,豬狗便感到愜意幸福,隻要不被屠宰,他們便絕不掙紮反抗。豬狗還很安份守已,從不管主人的閑事,從不打聽主人的閑事,作主人的,無論做了什麽,做過什麽,在豬狗麵前都不必有絲毫顧慮。為什麽偏偏是人呢,星宿派全力以赴地塑造著新人,卻隻能減輕,而無法完全擺脫自身無窮機密的苦惱。

 

又不是特務機構,星宿派哪來那麽多機密呢?

 

暗不見光的地下工作,如果星宿派隻數第二,那就沒有好意思數第一的了。潛伏於敵對幫派的星宿臥底,赫赫有名,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秘訣就是二個,一靠裝,人前人後兩張麵孔;二就得靠出色的保密工作。很多事仿佛從未發生過,不得流傳,正是星宿派保密工作從不懈怠的成果,否則,光是那個餓殍遍地的老黃曆,就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了。

 

早期星宿派也有機密,但尚不算多:星宿老仙和師傅無涯子及同門蘇星河之間有一些關於忠誠、背叛的恩怨糾纏;星宿老老仙和老長老們各有一堆的風流韻事,各有不便明言的女人數字;星宿派不但與星宿同盟,更曾與倭國有神密的往來與交易;老老仙的幾位副幫主和老長老如倒骨牌般一個個地失勢與身亡,機幕深重的星宿宮廷史。。。大概諸如此類吧。也不知從何年何月開起,星宿派出秘密數量狂飆猛進,竟快得與其收銀子的速度並駕齊驅了。

 

在星宿派,什麽樣的事情算是機密呢?

 

真的是非常多的,聽我將所知的一一道來:凡揭星宿派往日傷疤,暴星宿派今時之醜,影響星宿派光輝形象的,包括肮髒無恥的,不堪耳聞入目的,直至令人發指的,全是機密;星宿派統共收了邦民多少銀子,收的銀子去哪了,怎麽用的,也是機密;星宿派各級人士,上自星宿老仙,大長老,下到大小頭領,直至一般星宿員,其身家財富,全是機密;星宿派仍然保持著地下活動的習慣,不少幫內傳達的指示,往往也是機密;最近,發往書院的某些公文帖也打上了機密的字樣,外傳的人還吃上了星宿官司;這個邦空氣、土壤、水源的汙染數字成了內部機密了;星宿派一些疾病的發病率同樣也成了機密了;星宿派每年被處死的囚犯數目,星宿派為特殊需要而殺人的內幕,又是秘不可宣,不予置評,也不予回應的星宿機密。

 

機密越來越多,機密和邦民也越來越親密無間。毒乳粉,毒食油,毒食品,毒藥物,毒空氣,毒土地,毒江河,將邦民們團團包圍起來,包裹在其中;大地崩裂,校舍坍塌,長車互撞,巨舟翻覆,倉儲巨暴。。。一樁又一樁幼童、兒童亡命事件。。。災難層出不窮,機密則應接不暇。星宿派無處不控製,無事不幹涉;在每次事故、慘案、災難中,總能看得出,或者找得到星宿派因素,它們往往就是悲劇產生的直接或內在的原因。每當悲劇發生,星宿派的第一反應就是把真相變成機密,而不是正視並解決問題。星宿派有數不清的宣講資源,霸著所有的喇叭,遙控著數不清的文人,星宿派有的是辦法,有的是能量應付每一次災難的考驗。原則一,先捂住;捂得不夠牢則淡化問題,轉移視線;需要有點兒交待的話可以浮光掠影地敷衍塞責,瞞哄過關。原則二,擅於把喪事變成喜事。災難越多越深重,邦民就越離不開星宿派的拯救,災難越頻繁,星宿頭領們就能有越多橫財可發,正如前星宿首輔所說的:多難興邦。原則三,不可讓人們知道得太多太細了,不可讓事情傳播得太廣太遠了,不可由人們討論得太全麵太深入了。原則四,對暴光揭蓋者,必須嚴懲不貸。

 

曆史就是機密,事實就是機密,真相就是機密。不想讓邦民知道的事,就把它變成星宿機密;知道了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就犯了非法竊取、持有星宿機密罪。真相,成了星宿派最大、最普遍的敵人。無所謂真相的,是星宿的朋友、鷹犬、寵物,或正能量者;說出真相的,就是星宿派的異類、罪犯或敵人。

 

星宿派時刻如臨大敵,這個邦的人們也越來越難聽到,看到一個真實的邦,越來越難真實了解這個邦的過去和現在。

 

各堂口,分舵,衙門的機密造冊日漸加厚,且時時需要更新,自然而然地,星宿派辦公消耗便不斷攀升,紙張,筆墨供不應求,價格高漲。

 

和保密大計相比,對星宿派來說,再多的經費也是九牛一毛。有些外幫,隻計較經費而不重保密,就不得不為道歉謝罪所纏身,要麽被其邦民,要麽被星宿派不時地打臉。正是因為保密工作最受重視,最出色,所以星宿派從來用不著道歉,也從來不需要謝罪。當然了,星宿派是不能就此驕傲自滿的,還應該,還可以做得更好,以免百密一疏的事再次發生。如三年大饑荒被揭蓋的事,和那七八個不講,給內部的好事之徒捅漏出去的事。這兩件事內部已及時地消聲滅跡,但在外界,對星宿派的形象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後一件事還讓星宿老仙餘音繞梁的許多漂亮話現了原形。教訓是慘痛的。

 

星宿派不隻是消極地保密,星宿派還苦口婆心地積極博取幫民的理解和同情。陰險的敵對勢力,一直虎視眈眈,時刻找星宿派的空子,謀我之念不息,亡我之心不死。星宿派任何一條機密,都完全是防範外敵的需要,是星宿大局的需要,是星宿安危的需要。星宿派的安危,不就是邦民的安危麽。你若愛這個邦,便得愛星宿派,你愛星宿派,那就不必知道得太多。作為一個有素質,負責任的大幫派,星宿派可以拍著胸脯再次莊嚴承諾,星宿派到處絕沒有見不得人的事!

 

 

8

 

保機密,肅流言,控喇叭,封書箋,止非議,扼妄議,星宿派布下了話語文字的天羅地網。說真話越來越難,越來越異類,越來越危險,官話,大話,套話,空話,假話則大行其道。人們習慣了言不由衷,習慣了顧左右而言它,習慣了不著邊際,習慣了隔靴搔癢。它們是時尚安全的,它們還能讓上司,包括星宿老仙,輕鬆愉快又樂觀自信,何樂而不為?

 

覆水難收,不能讓別人知道,不想讓別人知道,便要用謊話來圓。一個謊話,又往往需要另外十個、百個謊話來圓。但星宿派仍然迎難而上,探索著問題的解決之道。外界經常驚歎而又好奇,是什麽讓星宿派總能自圓其說,讓邦民始終深信不疑,信任有加的?是什麽讓它一直保持著強大?奧妙在哪裏呢?第一,塑造星宿新人功不可沒;第二,這離不開星宿派千錘百煉,獨領風騷的非凡語言功力。

 

星宿派曾被稱為匪;但它沒有讓粗鄙野蠻血腥永遠標記在身上,至少是外表上。曆經多年修行,星宿派早已煥然一新,成為一個有品位,有格調,有文化,有策略的時尚幫派。

 

這是一個有著深厚的語言造詣和高明的文化策略的幫派。

 

星宿派是一個勇於承諾,敢化承諾為必勝武器的豪放派。你是否也曾讀過呢?那一條條燦若雲霞焰火的承諾,閃耀著曙光和希望的承諾,使人慷慨激昂、視死如歸的承諾。它們讓數不清的人傑背離對手的陣營,它們把千千萬萬誌士凝聚在星宿派的營壘中,舍生忘死,浴血奮戰。在他們看來,這不隻是為星宿派而戰,這同時也是為這邦的自由、光明、希望而戰。

 

那些內戰中逝去的人們,似乎他們的生命根本沒有換來承諾的實現?

 

確實如此,那些承諾,已列為機密,連提都不準提起啦!不僅死者,內戰生還者的命運也一樣讓人唏噓。潛伏在敵派內部者,隱藏於敵後者,戰場反戈一擊者,觀望騎牆者,慕名而來的學者、藝人、各界賢達,慕名而歸的商者、外僑。。。造化弄人,他們以為是投向光明,其實卻是奔赴死劫。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逃不過星宿派掌權後發動的一次接又一次的運動清洗或借刀殺人,含冤慘死。

 

這些事應該也已經是機密了,現在的人們,特別是年輕人,並不了解星宿派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不了它是如何的冷酷無情。

 

是這樣的。果斷決絕,舍得犧牲是星宿派的悠久傳統。星宿派隻有可以利用的人,沒有不可以犧牲,不可以拋棄的人,它要考慮的是拋棄的時機,和犧牲品的選擇。連老老仙身邊的許多星宿老兄弟下場都很慘,更不用說那些經曆複雜,有著形形色色思想主張,暫時同路其實與易容術遮蓋下的星宿老仙道義迥異的人了。星宿派追求的是清潔和純淨,星宿老仙要的是言聽計從,那些人自然難逃被淘汰的命運。隻有星宿派從小熏陶塑造到大的星宿新人才能讓星宿派、星宿老仙如臂使指,完全放心,不論星宿派前行的方向如何忽南忽北,忽上忽下,明滅不定,他們都會毫不遲疑地聽著招呼,踏上幻境之路,隨星宿老仙奔夢而去。

 

務實也是星宿派一大優良傳統。對星宿派而言,重要的是承諾帶來的一統江山的輝煌成果,而不是承諾本身;重要的是運用承諾的藝術,而不是承諾的內涵。承諾,就是鬥爭的工具和策略,甚至就是權宜之計。確實,沒有它們,就沒有星宿派的今天,但是,打敗星宿派口稱的反動派之後,承諾就完成了使命,可以光榮歸隱了。鬥地主,分田地,曾經如火如荼,“不拿邦民一針一線”,曾經高亢嘹亮,也一樣不妨礙星宿派轉眼就全部星有邦民的土地,拿走他們數不盡的金錢,也刮盡他們的權利和尊嚴。

 

星宿派也是一個擅長以語匯編織繽紛夢想,善於以語句描繪五彩藍圖的婉約派。它為每一位星宿老仙,都精心打造了獨出心裁的時代目標。這些目標不需要審慎可行,也不需要彼此連貫,承上啟下,相輔相成;但它們都是漂亮好聽的,有時代內涵的,能讓人充分想象的,有足夠的誘惑力,能讓人狂熱而充滿激情的。

 

星宿派的這些時代目標又實現了幾個呢?

 

據我所知,它們都很成功的,但它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被實現過。說它們都是成功的,因為它們一次次地擔當著星宿派前進的號角,擔當著支撐星宿信念的腳手架,讓延續星宿派生命的希望火把一直沒有熄滅。而同時,它們的命運就如當年的承諾,沒有一個真正實現過。新星宿老仙一就任,人們就火熱地投入到新的時代中,投入到新的時代目標中,任由過氣目標夭折為乏人問津的時代烙印。精神上的鼓舞對星宿派來說太重要了;一個眼界開闊,放眼未來的幫派,怎能把精力浪費在過氣的詞匯上呢?星宿派的目光,必須轉移到下一個可以漂漂亮亮地編織給邦民,打造給未來的詞匯上。

 

星宿派太搞了吧?!什麽都不用在乎,就這麽變換花樣一直玩下去。反正無須授權,

沒有監督,沒有約束,也沒有追究。一切都是它的工具和手段,哪有有誠信可言?對了,星宿派的立派目標,它的未來,和星宿派的承諾,以及星宿派的時代目標,能有什麽不同嗎?

 

那就要看有沒有拿自己的立派目標來開玩笑的幫派了。

 

如你所說的,誠信的確不是星宿派的信條。星宿派從沒有人因為失信寡義而受到懲罰或遭到唾棄。星宿派裏相對重視信義的人先後都成了失敗者;隻有更精於權謀,更不擇手段,更狠辣無情,更視人命為無物的人才能在星宿派走向成功。

 

星宿派,包括這邦的人們隻崇拜勝利者,成功者。最大的成功者非老老仙莫屬。幾經坎坷,終登星宿老仙寶座後,這位老老仙始終牢牢把握著權力,幾乎從未讓其稍稍旁落。老老仙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無往而不利,成就空前,被萬千星宿派員和邦民視作神祇。老老仙的光輝業跡,包括著名的陽謀,至今仍被津津樂道地傳頌。人們不了解,或者不願相信,或者知道了也不在乎,老老仙的成神之路是由多少犧牲品鋪就的,老老仙的神壇下掙紮著多少戰時和非戰時的亡魂。

 

這邦的人們不計過程,手段,隻看結果。擁有權力或財富,便是令人仰慕的成功者。公有導致的財富過度集中,畸形的經濟結構造成的行業收支嚴重失衡使普通人的生活、進取舉步為艱。人們要麽與權力合謀以分享巨額“公有”財富,要麽不擇手段地撕搶民間尚餘的一點點可憐利益。謀成就,謀生活的各式騙子大行其道,誠實守信等於犯傻吃虧,自甘落伍。行騙成本很低,還能得到隱蔽的方便和保護。中小騙子,發著邦民的不義之財,同時給最大的巨騙交納貢賦。沒有中小騙子的掩護,巨騙就要浮出水麵,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們的視線之下了。巨騙不時在口頭上提醒邦民小心防騙,而實際上,大小騙子,是同道中人,是互利互惠的協作者。中小騙子尚有可防,巨騙、巨搶邦民又怎麽防範得了呢。

 

作為一個有品位,有格調,有文化的幫派,星宿派有自己獨特的星宿詞典。比如,在星宿詞典裏,你將讀到,沒有誠信不可恥,忽悠是一門藝術,行騙是勇氣與魄力的集中體現;星宿詞典中,不少詞匯與外邦的含義不同,比如說民主。在外邦,民主是由邦民來作主,而在星宿派,民主則是由星宿派來作主,由星宿派來為邦民作主,這即是有星宿物色的民主;星宿詞典可能隨時刪除某個詞匯,比如說自由。據說,自由這個詞,在下一版的星宿詞典裏,可能就找不到了,學童們再不必學這個詞,自然也不用考這個詞了;星宿派提倡專注治學,除了星宿詞典,星宿百科,其它詞典、其它百科邦民是找不到,也看不到的;星宿派還講究治學有重點,有主次,有些詞匯,在星宿詞典裏以特大字號印製,推薦給邦民優先學習、重點領會和掌握,比如說共同富裕,比如說公而忘私,無私(向星宿派)奉獻,比如說愛派愛國,再比如說:

 

道德。星宿字典提倡講道德勝過講王法。無人不有道德瑕疵,道德可以讓邦民產生負罪感,從而需要星宿派精神上的拯救。(有宗教色彩是不是?是的,星宿主義原本就是一種宗教信仰,所以星宿派這邦的其它宗教才會名存實亡。星宿主義一度很少講了,不過,現任星宿老仙前不久把它拾起來,擦亮,重新裱糊,重新高高掛起來了。)星宿詞典裏關於道德是這樣注釋的:“星宿派銀子收成山也是無私為民,兩袖清風,邦民多掙一錢銀子都是貪字當頭,唯利是圖;星宿派官員台下玩弄再多女人台上也是道貌凜然,邦民解決生理問題都是淫賤無恥,臭不要臉”。道德在星宿派受推崇的程度甚至超過王法。星宿派要從人們的需要和欲望開始管起,它以道德為打開私人領域的鑰匙,擁有了空前的社會幹預力、社會控製力。星宿派常以掃黃查賭為名,公然堂皇地闖入私人空間,或窺探或對邦民人身、自由施以侵犯;以錢財和兩性關係作文章,輕而易舉地把作對者搞臭,搞成過街老鼠也是星宿派的拿手好戲;道德,還是星宿致富平台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生財器,如通過養妓(所)抓嫖的手段,給各地衙門帶來數目可觀的創收,也為星宿總舵節省了大筆的支出。他們富可敵國,他們不可自抑地紙醉金謎,他們包養、占有、享用、玩弄數十甚至上百美麗的女子,這是邦民不宜,是星宿機密,而非不道德;老老仙一生淫樂不止,一前大司馬一生九妻,方便noodle長老閱女無數,那位帥氣的少宣講與二位數的高官女眷有床第之歡。。。這一切的一切,不是星宿派不講道德,隻能說是更是坐擁無限權力的身不由已吧。

 

再比如說大局。星宿字典特別提倡講大局。何為大局?大局,就是幫派為大,星宿派為先;大局,就是邦民,相比於星宿派,他們的自由,意願,尊嚴,他們的權益,權利,他們的健康,安危,直至他們的生命,皆為小局,皆為草芥。講大局,可以輕易拿走邦民個人的資財,講大局,可以用微小代價拆掉邦民的房屋,推平邦民的田地;講大局,讓邦民備受傷害、冤屈還不能聲張;不配合大局的錢財、房屋都是非法的,不服從大局的反抗更是非法的,不僅保不住財物,產業,還將讓你被毆、被拘、被輾壓。一次次從大局出發,讓星宿派得以拆掉,覆平這片廣袤土地上一村又一莊的房屋、田野,無往而不利,把這邦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拆呐。拔地而起的新房,其價格中僅土地使用銀一項,便笑傲星宿派其它保護費,多年來為星宿派致富平台作著最突出的貢獻。講大局多好,星宿派無需長進技術就成為了天下財力數一數二的幫派;邦民的買房熱情一浪高過一浪,許多家庭即使為之付出了二三代人的積蓄也唯恐落後,盡管他們買到的,隻是70年的寄居權。這邦,土地遼闊,邦民不擁有寸縷,這邦物產豐富,皆為星宿派所有。

 

星宿派切身體會到了文化的力量,語言的神奇,恰當地遣詞造句,便可以有理有據地大開財路,合乎情理地廣拆房子,悄無聲息地狂印銀票。嘩嘩流淌的金銀,光怪陸離的詞句,和奏著一曲星宿交響樂章。

 

星宿派越來越多事情都變成語言詞匯問題了。一個令人驚喜的發現是:好多原來難以說得出口,難以做得出手的事,一些原本要偷偷摸摸的事,需要反複賴帳的事,現在,竟然可以理直氣壯,不必感到厚顏無恥就能做了。為了星宿大局,為了邦民安危與福祉,為了提高邦民道德素質,提高他們防腐拒變的能力,為了這個邦的青少年更健康更純靜地成長。。。別的邦派碰都不能碰的事,星宿派也可以光光鮮鮮地辦成,保證了星宿特色在穩定中不斷茁壯成長。許許多多邦民都認為星宿派這些事、這些措施辦得很好,很及時,很有必要,星宿派真可謂邦民的貼心人。有些幫中的兄弟,早早投身星宿事業,讀書不多,不懂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什麽意思,我用掛羊頭,賣狗肉一解釋,他們立馬就明白了。

 

真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語言詞匯居然成了星宿派最得力的治幫工具。語言詞匯讓星宿派處處遊刃有餘,得心應手;它們讓星宿派無論發生何事都能帶來滿滿的正能量,能量守恒定律也被證偽。它們幫助災難或慘案中的邦民恰到好處地管理自己的負麵心理;即使,有少數不理智的邦民,在廢墟上放火,在絕望中自殘、自絕,令人欣慰的消息也會及時傳送給人們:當事人的家屬,情緒都已非常穩定、非常平靜了。

 

作為一個有文化有品位的幫派,作為位居前列的文藝消費者,首屈一指的文藝利用者,星宿派對文藝的重視由衷而自覺,星宿派始終把文藝牢牢抓在手心裏,從不放鬆。對文藝的重視從最上層就開始了。老老仙和現老仙都召開了關於新老時期繁榮星宿文藝的座談會,指明了文藝進一步大發展、大繁榮的正確方向,就是服務於邦民,而服務於邦民,必須建立在在服務星宿派的基礎上。

 

幫主的文化、品位,是一個幫派文化、品位的晴雨表。星宿派的曆代老仙,都是文化、學問的佼佼者。開派老老仙就以詩詞書法著稱於世。雖然老老仙對讀書人非常非常地不待見,但那是個例,之後的老仙們一個比一個開明,對讀書人一個比一個優待,把讀書人看得比寵物還嬌貴,投桃報李,讀書人亦如寵物般地溫順、乖巧、識趣。說說現任老仙吧,那可是難得一見的文化多麵手。由於對本邦民諺、俗語運用得爐火純青,所以,他老人家的講話人們一聽就懂,心領神會;由於對已過世的老老仙的名言事跡了如指掌,所以他老人家給人們重歸老老仙光輝歲月實實在在的觸動。真正的高人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老仙在幫內從不張揚自身的才學,可以說深藏不露;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喜歡造訪外幫,每每念出讓主人們瞠目結舌的長長書名,誰又想得到他老人家其實是個學貫東西的一代大學問家呢?現老仙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激揚文字,無論雄才偉略,個人魅力,都依稀可見老老仙昔日的風采。星宿老仙對星宿派的一腔熾愛就更難能可貴了。是他老人家毅然扯掉了本是女人才用,卻讓幾位前老仙經年難棄的遮羞麵紗,向外幫發出了休要插手星宿特色的嚴正警告,赤裸而火熱地一次次坦承著對星宿特色的無比眷戀與執著;星宿弟兄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找回了久違的挺直胸膛做星宿人,大大方方做星宿事的感覺,宣講堂口也在大門口醒目擺出之前深藏香堂內的牌匾:星宣姓星,無比忠誠。有付對子是獻給這位傑出星宿男兒的:不時發現代之聲,反複踐複古之事,顯開明、睿智、通達、能容、寬厚、仁愛之名於外,隱冥頑、愚蠢、鄙陋、刻薄、嚴苛、暴虐之實於內。

 

“星宿老仙,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法駕中原”,“星宿老仙,仙福永享,權與天齊”。聽,星宿派的大喇叭多麽響亮。

 

曆屆星宿老仙的傑出領導,和星宿派上下多年的苦心經營讓星宿派在語言、文化、教育、道德、人性、文明等等各個領域都取得了不可思議、天翻地覆的成就。無須懷疑,不用擔憂,給星宿派星宿派更多的時間,星宿派一定能做得更深入、完善、徹底,更難以想象。

 

9

 

現在聊聊外邦。外邦,是一個星宿派無法回避又讓它愛恨交纏的話題。

 

因為星宿特色,星宿派每每宣稱要和外邦劃清界限,可是,星宿派似乎又離不開外邦,而且,現任星宿老仙又特別鍾愛造訪外邦。嗯,關於這種矛盾狀態,星宿理論早就解釋了:看問題要學會一分為二。

 

為什麽要與外邦劃清界限呢?準確地說,那是針對敵對邦派而言。從地理位置上,敵對邦派大多位於西方,所以,敵對邦派又被稱為西方邦派。這裏麵頗有些糾纏不清之處。星宿派的前二代祖師爺都是西方邦派人氏;星宿派的開派寶典就是西方二位太祖師所寫;星宿派許多本土前輩在西方邦派取過經,學過藝; 星宿派能打下現在的地盤,也星宿聯盟帶頭大哥的鼎力相助。時過境遷,現在不提那些了,那麽複雜的老黃曆還提它幹什麽呢?現實是,星宿派現在必須和西方邦派劃清界限,絕不能讓西方邦派來影響我們。邦幫一體,這個邦的事,就是星宿派的家事,星宿派想怎麽著就怎麽著;這個邦的人,星宿派想怎麽管就怎麽管。個人自掃門前雪,誰都別多管閑事,誰都別閑言碎語。

 

老星宿,星宿派和它們這麽勢不兩立的樣子,是不是西方邦派經常欺負這邦的邦民?或者霸占這邦的土地?或者騙搶這邦的錢財?

 

這些個在星宿派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這些事,外人哪能比星宿派自己做得更狠更絕。那些經常來要銀子的,時不時占星宿派便宜的,甚至搶了這邦大片土地的,星宿派都以友邦相待,禮敬有加;而一個曆來對這邦最友好,對這邦邦民最多善行,多次雪中送炭又不計酬勞的邦,卻反而成了星宿派口中敵對邦派的最大代表。

 

冒犯的是友邦?幫忙友善的反而是敵對邦派?這不是不識好歹嘛?

 

怎麽沒得罪呢?搞星宿特色,關他們什麽事?星宿特色是星宿派的核心利益;對星宿派,對星宿特色說三道四,評頭論足,指手劃腳,橫加指責,就是星宿派無法寬恕的得罪與冒犯。

 

又是星宿特色!路見不平有人鏟,多齷齪,邦內沒人敢吭聲,外邦說個公道話也不行?

 

不許管,不許管,就是不許管!誰管,誰就是星宿派的敵人,誰敢管我們的事,誰就是這個邦的敵對勢力。為了星宿派的江山不崩盤,我們絕對不會和它們動手,但我們有決心、有能力讓它們臭不可聞。

 

星宿派宣講堂口再次粉墨登場吧,星宿派的語言才華又有新的用武之地了。星宿派用最少的田地養活了最多的邦民,星宿派賦予邦民最大的人權--生存權,星宿派是邦民希望與光明唯一的賜予者,星宿派的深厚恩澤灑滿了城市鄉村、大街小巷,星宿派是光輝燦爛的象征,戰無不勝,成就輝煌,星宿派華麗聖潔,纖塵不染,身無一滴髒水。那麽,髒水去哪了?髒水都潑得遠遠的了,順著髒水潑往的方向看過去,赫然就是西方邦派, 敵對勢力。

 

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與敵對勢力的鬥爭是長期而艱巨的;西方邦派醜陋肮髒,陰險惡毒,處心積慮,亡我邦之心不死;西方邦派笑裏藏刀,無恥無賴,蠻橫霸道,罔顧道義,欺世盜名,全無一毫星宿派那般表裏如一,重信守諾,有理有節,義正辭嚴,可憐楚楚,占盡天下所有道理,童叟無欺的真誠與善良;對西方邦派要痛打落水狗,不能有一絲憐憫,不能吝惜使用任何一種星宿文化絕技:偷換概念,移花接木,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含糊其辭 ,無中生有,指鹿為馬,栽贓陷害。。。在邦民們心中種下了厭惡、敵視、仇恨西方邦派的種子之後,西方邦派就沒機會影響他們了,星宿派的統治就穩如泰山了。星宿派如此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全力以赴地為邦民營造無比安全的環境,讓邦民得以免受西方邦派的可怕荼毒,邦民怎能不深懷感激呢,他們沒有別的選擇,隻有更心甘情願地繳納保護費,更主動積極地配合星宿派拆掉他們的房子,更堅決地唯星宿派,唯星宿老仙馬首是瞻,永效犬豚之勞。

 

還是要一分為二的。敵對邦派的確是壞得透頂,這當然勿庸置疑;同時,西方邦派,對樹立邦民危機意識,轉移這邦問題,加強這邦團結,為星宿派博得邦民擁戴甘作替罪羔羊,作用也是很大的。所以,敵對,不等於一刀兩斷,假如老死不相往來,星宿老仙又何以到西方邦派大念書名呢?要一分為二,就既要能拒絕,又要善利用。全盤西化必須斬釘截鐵地拒絕,任何要星宿特色命的斑斑點點都要稱之為全盤;而西方邦派的對星宿特色大有用處、好處的東西,也要勇於斷章取義,支離破碎地肢解過來,把它們變成星宿派的新特色。

 

星宿派是一個有文化、有品位、有格調的幫派,星宿派也是一個有恢弘氣度的幫派。雖然,西方邦派壞得無以複加,但是,星宿派始終以德服人,以德報怨,對外邦,星宿詞典裏壓根沒有吝嗇這個詞。

 

這邦的人們為衣食住行操勞不已,整日奔波打拚卻隻能掙到幾個可憐的小錢;他們住屋有天價房,看病有天價藥,他們的孩子上學堂要交擇校銀;他們普遍地處在勞碌、艱難、憋屈、不安之中,稍偏遠一些的地方,還有許多人過得更為淒慘;這邦的孩童被稱為此邦的花朵,星宿派未來事業的接班人。就在這邦,有孩童為罰銀服毒而死,有孩童嚴冬棲身垃圾箱而悶死,有孩童偷便利店零食跳樓而死。。。星宿派一刻也不忘惦記邦民手裏千辛萬苦攢下的一點碎銀子,卻總忘了把它堆成山的銀子用一點在邦民身上。不過,這不等於說,星宿派對外邦一樣摳,一樣一毛不拔,一貫先人後己,內外有別是星宿派高貴品位的寫照。

 

非常不容易啊,星宿派慷慨解囊的無私傳統自執政起一直堅持至令。數十年以來,無論比我們這邦窮的,還是比這邦富的多得多的;無論是與星宿派誌同道合的,貌合神離的,還是涇渭分明的;無論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友邦,還是時不時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西方邦派。。。對這些外邦,幾乎沒有例外地一直撒銀子,送好處,沒有別家能做到,但星宿派堅持做到了。

星宿派書寫了大撒幣的曆史。古往今來,前所未有。外邦笑納了星宿派撒的銀子,分到了銀子的外邦邦民一個個樂開了花,外邦頭腦的位子也坐得比之前穩當多了(當然是絕沒有星宿老仙那麽穩當的),外邦皆大歡喜。星宿派也欣慰地分享著來自外邦遙遠的喜悅,感受著大愛無疆。

 

對內有責任總是一毛不拔,對外無義務每每一擲千金,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道理並不深奧。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價值觀,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別看不少邦派跟星宿派言必稱友誼,其實人家心裏根本就沒有認同感。星宿派不相信道義,星宿派自己隻講利益,它認為全天下都是隻講利益的,它認為沒有什麽是錢解決不了的。也隻有錢,不用錢開路,用什麽呢?除了撒銀子,送好處,它又能做什麽呢?大撒幣,就是邦際大賄賂,就是給星宿特色交的邦際買路錢。

 

星宿派的邦際主義精神在閃光。它千方百計地收銀子,不光為自己,也為了外邦;這邦的邦民,不但要養活龐大的星宿派,還要為上百外邦繳納貢賦。用沒有盡頭的大撒幣,撒出一個共同富裕的大好未來,多麽地令人期待。大撒幣無疑是撒有所值的:它大大降低了星宿特色的邦際差評度,大大提高了星宿派延續特色的自信心;它也樹立了星宿派獨特的邦際形象,鞏固了星宿派的邦際地位,擴大了星宿派的話語權,方便了星宿派的邦際交往;它讓邦內敵對分子孤立無援、束手待斃,它保證了星宿派需要時總能拉出幾個所謂朋友,呐喊助威,抗衡、壓製西方邦派的囂張氣焰。

 

星宿派對內與民爭利一錢不讓,對外大撒幣幾十年未見心疼,最關鍵的一點,是在邦際大會上,為星宿派說話的不是星宿派自家邦民,是收了星宿派銀子的外邦。星宿派是善解人意的,星宿派不要求每個收了錢的外邦都主動替星宿派說好話,在某些場合,保持沉默,不參與,就是對星宿派巨大的無聲的幫助。

 

不是所有邦派都象星宿派這樣在邦際交往中講義氣,夠哥們,邦際大賄賂的成功率也是忽高忽低。遇到白眼狼,大撒幣就白撒了,有時連片水花都看不到。說起白眼狼,最可恨的還是那些西方邦派中的白眼狼。接收銀子的場合,它們的頭腦還能逢場作戲,笑容可掬地大拍星宿派、星宿老仙的馬屁,轉過身,就不認帳了。不僅不站在星宿派的一邊,不僅沒有有聲的、無聲的支持,反過來,還派布星宿特色的種種不是,要求星宿派善待這邦的刁民,和一身星宿髒水的星宿派死對頭把手言歡。。。雖然說,外邦的頭腦不同於星宿老仙那樣乾綱獨斷,人家必須對自己的邦民有所交待,許多事情都身不由已;收了錢你居然好意思不辦事?一會是這家西方邦派,一會又是那家西方邦派,時不時寡廉鮮恥,時不時跟星宿派作對,時不時野蠻粗暴地幹涉星宿特色,我星宿外務衙門,不得不,也不能不,一千次,一萬次地發出了堅決反對和強烈抗議的強烈吼聲。這些西方邦派,不僅傷害了星宿派的大撒幣,更嚴重傷害了我邦邦民的感情,如果不堅決反對,強烈抗議,那對邦民感情的傷害隻能更深。西方邦派,等著在億萬星宿邦民的唾棄中無地自容吧!

 

邦民們,對唾棄誰,因何唾棄,有時也不免茫然困惑;時間長了,還是能摸著規律的:跟在星宿老仙的後麵,在星宿老仙後麵的宣講衙門的後麵跟著吐唾沫星子,一定百發百中。


西方邦派,不必在一片唾罵中惶惶不安,星宿派對你們的大撒幣仍將繼續,誰讓星宿派是一個不計前嫌的泱泱大幫呢,星宿老仙還有許多書名要去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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