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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7《慈父的最後三個星期》憶2015夏回國探親

(2016-03-19 10:37:22) 下一個

武漢是父親從小生長的故鄉。從一九二五至二零零二年父親移居外地,父親在武漢生活了77年。今年六月,我們全家陪同父親返回武漢省親,在武漢父親度過了三個星期的時間。這三個星期,是父親人生的最後的三個星期,是一個曆經滄桑的老革命、老離休幹部人生的終期。父親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是紮在武漢這個中國曆史重地的熱土上的,最終還是選擇把自己交回給這塊生他養他的中原大地。

 

父親已年邁9旬,從領導崗位上離休已有30年了。但他心智不惑,精神陽光,發烏顏潤,背直腰壯。更難得的是,父親熱愛生活,從不服老。雖然身患有某些慢性疾病,無一影響他每天電腦上網,縱觀全球風雲,飽覽中外文章。這次回武漢之事,早在一年前全家就已有意向。父親早早就開始自行籌備策劃起來。

 

今年(2015) 6月7那天傍晚,飛機到達了闊別5年的武漢天河機場,父親終於見到了前來接機的親戚們。他非常激動,一掃旅途的疲勞,高興地與親人們攀談起來。竟管聊地都是家常俗語,可字字句句都飽含著他對故鄉和親人們的思念。

 

接下去的一周裏,父親過得非常充實。我們住在青山小姨媽家,很多時間父親都是在與小姨父聊家常。興許是故地重遊勾起了父親的懷舊思緒,那些天裏,父親回憶了很多舊時的往事,也許是他一輩子的大事記吧。從解放前他青年時為了體諒家中經濟負擔讓四弟繼續升學自己主動改讀不收學費的師範,一直談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如何與失去聯係30多年的台灣二哥在香港會親。談著談著,父親老淚縱橫,感慨萬千。其中許多事情,我已聽父親談過多次,但有些細節卻是第一次聽到。在這些回憶中,父親談得最多的是他們五兄弟的悲歡離合和與其他親戚的手足情意,而對他自己如何在解放前參加革命卻是輕描淡寫地簡略提到。當時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上蒼給父親一個人生總結的機會。

 

那一個星期裏,父親不顧自己年事已高,堅持要去登門看望已故母親健在的每一個兄弟姊妹和父親自已在中國大陸的唯一兄弟 - 我的四叔。這些老人都已年渝八十,長者已是九十三,多數已無法單獨行動。在小姨父的幫助下,我們順利地從已改建得不再熟悉的街道中找到了每家親戚的住處。 可是由於老樓無電梯,上樓卻成了父親最大的難點。父親憑借著當年幹革命般的勁頭,每天一戶,從我的大舅父家到二姨媽家,硬是靠自己的雙腿,攻克下一個個堡壘。在每個長輩家中,我們都隻停留了不足一個小時,而且盡量避開吃飯時間,為的是減少他們留我們用膳的負擔。看到父親不辭勞苦地拄著拐扙,從一家到另一家的精神,作為女兒的我被深深地感動。由於某些原因,去看望四叔的日子需要推遲一個星期。也許是上蒼的安排,讓父親與他的胞弟在最後的時候告別。

 

第二個星期,我們全家去外地旅遊。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們選擇了休閑式的旅遊線路。先到桂林和陽朔,然後取道重慶乘三峽遊輪去宜昌,最後回武漢。整個行程,父親都是以坐輪椅為主,由我的老公和二個二十來歲的兒子輪流負責推行輪椅。父親早年去過很多城市和景區,有些地方是因為工作出差開會而光顧,有些地方卻是20多年前隨離休老幹部旅遊團去過。唯獨沒去桂林和陽朔。能在全家陪同下來個休閑旅遊,父親非常高興。旅途中,為了減少我們的負擔,父親經常要求拋開輪椅,自己拄拐走一小段。同行的遊客都非常欽佩父親,稱讚父親是老壽星。可惜的是,旅行途中有些景點因為地形原故,父親無法進入參觀,

 

旅行的最後一站是宜昌。在宜昌我們住了一夜。去宜昌並不是因為三峽大壩,而是去看望父親長兄的二個女兒全家。大伯父生得一表人才。解放前為了謀生,在國民黨管轄的鐵路上當差。解放前夕被提升成站長。隨著國民黨的潰退,這個站長的椅子還沒坐熱,大伯就失業了。大伯的餘生因這幾個月的站長曆史而沒能重新抬頭做人。大伯的二個女兒初中未畢業就從武漢下放到農村,後來二人都先後抽調到宜昌,從此安家於宜昌。我和父親與二個堂姐有二十多年未見麵。這次造訪宜昌,看到了二個堂姐全家都好,父親了卻了他的一大心願。

 

6月24日是計劃中,我的全家去看望我四叔的日子。那天父親有點咳嗽,但體溫正常。帶著止咳藥,我們全家按計劃仍舊去武昌四叔家。午餐是在大學貴賓歺館吃的,當時,大伯的兒子也前來作陪。席間,父親談得很多,滔滔不絕,談地當然是兄弟之間的親情。吃過午飯後,父親就迫不及待地要去附近的墓地為他的父母掃墓。那天氣溫很高,我們勸說不了父親,全家在四叔的陪同下祀祭了祖父母。至此父親計劃之中的所有項目都己完成,按計劃6月30我們全家將離開武漢登上歸程。

 

6月24日完成了祖父母祀祭之後的那個下午,父親體溫開始升高,幾經轉院,最後於6月25日淩晨住進了武漢市漢口江漢路附近的一家醫院。父親的病情發展很快,早上十點時,肺部已有感染和積水,心電圖顯示出現不正常。當時,父親的體溫己得到控製,表麵上看來並無異樣。得知自己的病況後,父親表現得很淡定,什麽話也沒說。那天的午餐,我喂父親吃了一小半碗鮮肉餛飩,家鄉的小吃在回武漢的日子裏品嚐了不少,漢口鄱陽街的餛飩倒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吃。那是父親最後一歺飯。父親吃得不多,但吃得很香。

 

6月25日下午4時許,父親的病情急劇惡化,開始嚴重氣喘,血壓陡升,心電圖微弱。下午5點45分,經過最後的搶救,父親還是辭我而去。他走得很安詳從容,就如同完成了一項重大項目後轉戰他方。他帶著一世的忠厚和坦誠離開了這個奮戰了九十年的戰場去到天國。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那麽的無能和無助。我親愛父親,您可聽到女兒呼喚您的聲音:來世我還做您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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