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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熱血漢子,時代忠良》紀念慈父九十華誕

(2016-03-19 10:19:31) 下一個

今年11月3日是父親的九十大壽。父親一直身體尚好,是應該能再多活幾年的。不曾想到,今年夏季,在隨全家從美國回故鄉武漢探親期間,父親不幸病故。在慈父九十大壽之際,回憶幾十年的所見所聞,決定將父親這一輩子的奮鬥人生整理成文,寄托對慈父的深深懷念和敬佩。

 

事情還得從祖父這個家談起。上世紀初,從安徽休寧遷居武漢的祖父娶了祖母這個武漢姑娘之後,全家老小的生計就靠祖父在外做帳房先生(會計)來維持,生活很清苦。盡管如此,祖父仍設法供兒子們讀書。父親出生於1925年,是五個兄弟中的排行老三。為了養家,大伯和二伯很早就去外地謀生。大伯英俊儒雅,幾經周折,最後在國民黨所屬的鐵路上當了一名職員。二伯高大魁梧,氣宇軒昂。進入黃浦軍校就讀後,成了一名文職教員。

 

與大伯和二伯相比,父親一直堅守在武漢。為了減輕家庭負擔,父親小學畢業後就去上師範。後來以武漢全市第一的優異考核成績進入武漢稅務局當了一名職員,收入不菲。祖父失業後,一個大家庭,包括大伯及二伯二家留在漢口的妻兒的生活,全靠父親的收入來維持。進入稅務局工作的同時,父親還就讀於一所財務夜校,取得了大專學曆。在夜校學習期間,父親接觸到了革命進步人士,成為了共產黨外圍革命組織的成員。那時,武漢還沒解放,搞革命是要冒生命危險的。

 

到了新中國成立前夕,家中情況有很大改變。大伯曾被提升為鐵路站長,不久後又因內戰而失業回到武漢沒有工作。二伯見戰局緊張,特地回武漢將妻兒接往廣州。那時,五叔隻有十多歲,為了減輕家中負擔,祖父便將五叔托付給二伯。誰知這次二伯一家和五叔前往廣州,竟成了與祖父祖母的永別。此後幾十年,二伯全家和五叔杳無音訊。大家隻是猜測他們撒離去台灣了。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父親成為一名武漢稅務局的國家幹部,提升為市稅務局會計科科長。當時,武漢市是直轄市,父親經常去北京開會。在解放初期,很多領導幹部文化水平有限。相比之下,父親工作踏實肯幹,業務能力強,又有大專學曆和水平,還寫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是很得領導賞識的。然而父親以後幾十年的政治生涯,卻曆經坎坷。

 

由於父親有一個曾在國民黨手下當過官的大哥和被認為逃離台灣的二哥和五弟,這些社會關係,就象一道巨大的陰影始終籠罩著父親的事業。升職的報批屢次都被駁了回來,理由很簡單,父親屬於"審核使用"型幹部。而且,組織上認為父親立場不堅定。

 

那時,父親的處境很困難。當時老家庭未分家,父親和祖父祖母及大伯一家都住一處,由於大伯因曆史問題沒有工作家境很差。為此,組織部特地找父親談話,讓父親與大伯劃清界線。父親隻得與大伯分家,將祖父祖母接出來與父親單住,私下父親通過祖母每月都會給大伯家生活費。

 

那時,大伯的大兒子正在讀大學,由於大伯經濟條件差,學費和生活費主要由我父親私下幫助承擔。誰知,事情傳揚出去讓父親單位知道了。另外,大伯家的孩子經常來我家看望祖母。結果,組織上認為父親與大伯家是假分家。另一方麵,祖父祖母和大伯卻認為父親不近人情。一邊是親情,一邊是組織,父親真是左右為難,有苦說不出。

 

父親在市局科長的位子上一幹就是5年。1954年,一位市局局長的夫人看中了父親這個市局科長的職位,於是父親就被調往了一個區級機構。從1954起,在以後的28年裏,父親先後在區委財貿部任科長,區商業局任局長,中學校長。1982年父親回到稅務係統,任區稅務局局長,直至1990年離休。

 

雖然長期以來不被重用,父親始終勤勤懇懇的工作,踏踏實實的做人,任勞任怨,善待同事和下級,從不以權謀私利。由於父親為人忠厚深得下屬的尊敬,文革期間父親竟逃過了屢次劫數,幸免了其他領導幹部所遭遇的''走資派"批鬥和挨打。

 

值得一提的是,父親在區商業局任局長達11年之久,下屬員工有數千人,父親知道大多數基層員工的名字。每次我和父親上街購物,商店的職工都會熱情的與父親打招呼,父親都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那年頭,物質緊缺,買東西都靠關係。父親從不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已和家庭開後門。那時我是家中的采購主力。有時商店的員工認出我,有意給我一些照顧,父親知道了,總會嚴格批評我。

 

早年父親的幾件事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1982年,父親離開區商業局時,幾位與父親工作多年的下屬特地帶著禮品到我家來為父親送行。這些人在父親任職期間從不上門卻在父親卸任時來看望父親,充分體現了父親在群眾心中的份量。2010年,我與父親回國期間,邂逅一位白發老翁,父親竟能一眼認出對方是其商業局下屬食品公司的前經理。

 

1985年,一封由香港碾轉而來的書信打破了我們生話的平靜。那是來自二伯的尋親信。從信中得知,二伯及五叔二家在台灣甚好。那時,祖父祖母及大伯都已去世。父親五兄弟在大陸的隻有父親和四叔。在二伯的安排下,父母和四叔四嬸終於在1986年與二伯和二嬸在香港見麵。那時候,港台關係已不再是人生汙點。籠罩在父親頭上的負麵影響終於到了打破的時候了。

 

曆史好象給父親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就在1985年,父親退居二線,改職為調研員,調研員是那個年代為預退的領導幹部安排的過渡職位。這意味著父親的政治生涯已到了終點。這種遲到的港台社會關係負麵影響的解除,已與事無補。時隔38年的兄弟重逢,父親用了一生的事業作代價。誰能真正理解父親這麽多年來為此承受的巨大精神折磨。

 

從1949年到1990年離休的四十一年期間,父親的職位和工資都未曾提升。作為一個老革命和老共產黨員,父親沒有和組織講任何條件,沒有計較個人得失。他默默地貢獻了自己的一生。從2002年父母移居美國,直至今年六月的十一年中,父親心係祖國,非常關心國內政治局勢。凡是中央兩會有電視轉播,父親必定是從頭聽到尾。


從父親身上我看到了一個革命前輩的偉大風範,一個真正的孺子牛。我為有這樣一位好父親而自豪。作為一個基層領導幹部,這個熱血漢子曾經在武漢市這塊熱土上,為國家撐起過一片天。曆史不會忘記您,時代不會忘記您。爸爸,您不是時代的弄潮兒,但您是時代的忠良。女兒感謝您為國家所作的偉大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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