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光陰:人的一生當中如何尋找到對的人?
周國平:能否找到對的人,在很大程度上要靠機遇,也就是運氣。我首先預祝你運氣好。從你自己這方麵來說,我覺得有兩點很重要。一是要重視和相信自己的直覺,你和一個人接觸,一開始是有一個直覺的,這最初的直覺往往是準確的,是你的性情和全部經驗發出的聲音。拜倫說:愛情上的第一眼就是千裏眼。所以,你真正喜歡上了一個人,就不要錯過機會,一定要大膽嚐試。二是所謂對是相對的,適合於你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某一個類型的人,如果你的交往範圍比較廣,遇見的可能性就比較大。所以,交往範圍廣一些好。
樅榕:離過婚的女人,遇到自己鍾情的男人,在什麽時機坦白自己的經曆比較好?
周國平:你鍾情於他,他還沒有鍾情於你,這個時候一定不要說,如果他最後還是沒有愛你,跟他說這個不是多餘嗎?如果你感覺他也是鍾情於你的,我就認為晚說不如早說。離過婚是一個法律事實,他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知道或聽說,一旦他發現你隱瞞,就會對你的人品發生懷疑。你告訴他,他就和你分手,怎麽辦?分手就分手唄,第一這是遲早的事,第二心胸這麽狹隘的男人不交也罷。還有一種情況,不是離過婚,是有過男友或者性經曆,我的看法是基本不必坦白,因為這是你的隱私,作為他來說,尊重你的隱私是他應有的教養。
青萍之末:周老師,您在哲學層麵如何看待同性別的戀愛?
周國平:柏拉圖在《宴飲》篇裏有一個說法:人類最早有三種人,都是圓球形狀的,分別是雌雄同體、雌雌同體和雄雄同體。因為造反,宙斯懲罰人類,把每一種人都劈成兩半,愛情就是每一種人都在尋求自己的另一半,要重新合為一體。這是我看到的哲學史上最早對同性戀的解釋,它的寓意很明確,就是同性戀是天生的,而這個說法已經被現代科學證實,一個人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是由基因決定的。所以,結論是:同性戀雖然在人類性傾向中占據少數,仍然是最自然的行為,理應得到尊重。
林采宜:周老師:那麽多女生崇拜您,太太吃醋嗎?如果是,那您怎麽辦?
周國平:如果隻因為有女生崇拜我就嫉妒,心胸未免太狹窄了。可能關鍵在於是否以不當的方式享用女生的崇拜,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我估計誰做太太都會嫉妒的。現在我假定,太太在前一種情況下嫉妒了,那麽我隻能對她進行三觀教育,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如果她在後一種情況下嫉妒了呢,我就隻有檢討和跪搓板的份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太太在這方麵是個高手,基本上把和我有來往的女生都收編成了她的閨蜜,杜絕了不當方式的機會。現在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日子了吧?
陳尚軍:周老師,請問如果人可以不死,會有人主動尋求死亡嗎?
周國平:你的問題很有意思。人之所以自殺,當然有各種不同的原因,但一個總體情況是,深深陷在人生的苦難和困境中,看不到出路和希望。這個情況的一個前提是人生有限,根據有限的人生時間來判斷有沒有改變的希望。那麽,如果人可以不死,人生有無限的時間,我相信大多數自殺者會選擇不自殺,寧願等待境況改變的機會。不過,如果人真的可以不死,人生的許多魅力也會失去。法國作家波伏瓦寫過一部小說,題目是《人總是要死的》,就是寫一個不死的人因為人生的單調而絕望,但欲死不能。
三日知(feng):如果有上帝或智慧特別高的外星人,你最可能向他們請教的一個問題是什麽?
周國平:在上帝或智慧特別高的外星人眼裏,我提的任何問題也許都是可笑的。不過,我還是勉為其難,就提一個可笑的問題吧。作為人類,我們有生有死,有悲有歡,因此思考和感受著人生的意義。上帝是不生不死、無悲無歡的,所以我想問他,他是通過什麽來體會自己存在的意義的。至於智慧特別高的外星人,如果這樣的異類真的存在,我感到好奇的是,他的智慧究竟高在哪裏,因為從現在的大片看,好像無非是星球大戰之類,不過是人類的科技和技能的放大,沒有超出人類想象的範圍。總應該有一點本質完全不同的東西吧。
And馬賽克:周老師,請您從哲學的角度剖析一下人的煩惱來自哪裏?對待煩惱的正確態度和方法是什麽?
周國平:哲學是對世界和人生的根本問題的思考,其特點是立足於世界和人生的全局來看事情,包括看自己在人世間的遭遇。所以,從哲學的角度看,人的許多煩惱是緣於沒有這樣一個立足點,和自己在人世間的遭遇零距離,這樣必定會把小事也看得很大,為此糾結、煩惱。小事是層出不窮、應接不暇的,結果就苦海無邊。哲學的用處就在這裏,教我們俯瞰人生,站在高處往下看,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有什麽可在乎的。其實,哲學和宗教都起這樣的作用,讓我們身上的一個更高的自我覺醒,不要太在乎那個小我的遭遇。
有東有西:看過你當了爸爸之後寫育兒的書,很啟發!可是當我自己育兒之後我才發現與孩子溝通是很難。常常陷入無助困境。
周國平:我覺得和孩子溝通,最重要的是不要把孩子當成大人,而要把自己當成孩子。你把孩子當成大人,自己作為大人和他談話,這肯定是無效的。你要有童心,讓自己回到孩子的狀態,比如孩子小的時候,就和他瘋玩。我就是這樣的,女兒小時候,我和她捉迷藏,她非常快樂,兒子小時候,喜歡當小狗狗,在地上爬,我就當大狗狗,和他一起爬。這樣打成一片,溝通就不是問題了。
請問周老師,您如何自我評價您智慧的程度?
周國平:智慧和聰明是兩回事。我這個人不聰明,我自己很明白這一點,記憶力差,對許多事情無知。所以我很怕參加研討會什麽的,聽那些聰明人在那裏自信地高談闊論,我就會自卑。後來我就想到了蘇格拉底,你看他在雅典城裏遍訪著名的聰明人,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他和那些人的區別在於,他知道自己一無所知,而那些人不知道,他因此而被神認為是一個智慧的人。也許在這個蘇格拉底的意義上,我可以算有一點兒智慧吧。
張益:看了您很多書,想象中的您應該是不大可能出現在這個平台上,我很想知道為什麽您會用這樣一種方式與大家交流。
周國平:其實許多大哲學家、大學者都是願意和受眾交流的,康德會認真地回複讀者來信,據說胡適更是有信必回。我相信,如果他們生活在今天,也會樂意使用互聯網平台。我自己覺得,分答是一個有趣的平台,人們願意付費提問,一定是很看重自己提的問題並且期待回答的,這裏麵容易出好問題。提問提得有意思,就能夠激發答主的靈感,想平時所未想,產生一些新東西。一個學者沉浸在自己的問題思路裏,雖然比較係統,但有局限性。好的互動有助於拓寬思路,得到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