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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落羽無聲

(2005-04-26 10:37:54) 下一個

 

    黃昏的烏雲攀緣在海上漸濃, 不能停的向前湧。餐桌邊, 手指繞著碗緣,熱氣彌漫的雞湯如薄霧,漫漫,拿起匙羹滴落白珠,溫馨紛疊著散漫,就像手邊的那盞燈攬住房間入懷,一如滿天星辰擁著夜空。可惜今晚沒有星鬥。看見蘑菇和紅棗在青瓷碗裏盛放,芳馨撲鼻蒙住我微涼的麵,無以言述。

 

    雨滴嗅著海清新的氣息,綿綿地在窗外搖戈,不願墜去。

 

電視裏放著[一百零一次求婚]MTV的畫麵,曾經熟悉的旋律。  惆悵的陽台,我依著它, 與小獅子對話, 如果你是她,你會嫁給那個‘醜男’嗎?

 

    如果他學曆很高,也許,我會的。

 

    為什麽。我又問她。

 

    若是他有很高的學曆,至少他不會自甘墮落與頹廢。對於學曆很高的人而言,他(她)們的心裏始終有一個alarm在廻蕩提醒。一個人追求‘高學曆’固然有滿足社會需求務實的一麵,而更多的是精神生命的永恒追求。做學問 是一件艱巨痛楚的事,需要精神頑強的意誌和毅力。頑強,所以我不擔心他會墮落,縱使彷徨,失敗或是失落。這是我所能預知且沸擰?/SPAN>

 

   

    我啞然, 莞爾盈盈以對,求知自我發展也是進化吧?夜落雨在我的窗台,滴答滴答,一直滴下去,雨委羽落入心懷,融融漣漓。d06c40b9.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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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eink 回複 悄悄話 想必兩位沒看過101次求婚,從圖片上不難看出,女主角應是一個美人胚,相反,男主角,大家定不會說他是一個帥哥。兩人很難在第一眼同時有‘一見傾心’的衝動吧吧?:)

我們萬不能以貌,以學位定論一個人。花無白日紅,落到最後還是一個態度問題。所以男主角終於堅韌,溫柔抱得美人歸。

放心去愛,無怨無悔的愛,像穆念慈那樣愛著楊康,跟著感覺,遠走天涯。如果我說我會,那麽我必虛偽。我的經曆終不會讓我堅定的說出我會。看看微風的愛如友人,愛本不能按理性逐條分析,愛,本身就是混沌一片。
≠paleink 回複 悄悄話
101次求婚

作者:野島伸司

★內容簡介:

 星野達郎,四十二歲,建設公司的萬年股長。
心腸好、沒野心,長得也不體麵,相親九十九次連敗中,
 就在第九十九次絕望的一周後,又有新的相親機會……。
 第一百次的對象矢吹薰,長發白膚,是個美麗的大提琴演奏者。
 對達郎而言,簡直是喜出望外的誤算,
 但女方因婚禮當日,新郎死於交通事故,
 而背負著又難磨滅的傷痛。
 失去最愛的女人無法言盡的悲哀,
 和一向被愛拒於門外的男人單方麵的熱戀,
 交織成一部有笑、有淚的純愛故事……


【第一章】

被拒絕了。

帥透了,隻吃了一次飯就被拒絕了。

這本不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依據多年的經驗,早已覺悟會是場苦戰。但是,根本
連戰都還沒開始戰,嘴巴才準備嘟起來說苦戰的「苦」,誰知對方「實在很抱歉……」
的電話就來了。

無奈地放下聽筒,歎了口氣。

這已是第九十八,不,第九十九次相親失敗了,眼看就要破一百大關。隨著相親次
數的增加,女方的水準日益降低,然而自己能夠說不的時間也迅速縮短。這次從會麵到
被拒絕,竟然連二十四小時都還不到。

真是無奈……

星野達郎,四十二歲。某中型建設公司的萬年股長,和相差二十歲的弟弟純平二人
相依為命。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自年輕時候就老被人說麵帶憂愁。不論是O型腿、矮
個子、或是怪異的粗壯體格,以及男性化和粗野並存的長相,在在都沒改變。不,過了
四十歲以後,這些特徵似乎變形得更厲害。

第九十九次的相親,照例以悲慘的失敗告終。

這次,這次準成。這次一定……

第九十九次的決心。

這次要是失敗的話,怎麽辦?總覺得不會成功……

第九十九次的不安。

自己倒不認為決心會敗給不安,但決心也拭不去心中的不安。就是這點最難受。

☆ ☆ ☆

和達郎相對的,弟弟純平從小就很有女人緣。比起到了大學時代都還交不到女友的
達郎,才幼稚園的純平,每天早上就已有鄰居小朋友美代來等門。旁觀不斷相親的達
郎,高中生的純平卻是大把大把的抱著情書回家。

每次看到笑容滿麵的純平接聽女孩打來的長時間電話,達郎心中總會想到遺傳真的
是不公平。自己繼承了雙親和代代祖先不好的部份,而純平卻相反的全得到好的部分。

「反正我是劣性遺傳。」

達郎充滿自嘲的說,純平則為難地笑笑。

「老哥,振作點!」

純平對沒有女人緣的男子所表現出來的善意,是帥男中少見的。

而更少見的,他還是個動畫社員。

「振作點?你可沒資格說教。」

「相親失敗了是吧?我聽叔母說了。就算賭上媒人的專業麵子,也絕對要設法搞
定。」

「我很討厭你帶回家來的那些不檢點、沒禮貌、肥婆子或濃妝豔抹的女人!」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別要求太高了。」

「羅嗦!」

這種模式已經反覆了九十九次。

純平真心希望下次無論如何都要成功,但他同時也在猜想下次可能還是會失敗。盡
管個性和長相完全相反,但兩人畢竟是兄弟,想法都一樣。

☆ ☆ ☆

第九十九次絕望的一周後,又有新的相親機會降臨到達郎身上。

「對方名叫矢吹薰,好像在管弦樂團拉大提琴,三十歲。雖然和達郎你相差一輪,
也沒什麽關係吧!」

打電話來的叔母以一副媒人老手的口氣俐落地說著。

「照片方麵要等一下,因為臨時談起,好像來不及準備。沒關係吧!?」

「嗯,那……」

八成是一亮照片就完蛋的臉,依據長年的經驗,達郎得到這樣的結論。

「因此,對方也不要求看你的照片,放心。」

「噢……」

叔母安心的表現令達郎有點無法釋懷,卻也無可奈何的同意了。

會麵是在三天後的傍晚,翡翠大飯店的大廳。對方提出不想太張揚的要求,所以沒
有陪同的人。盡管認為值得紀念的第一百次相親未免太過簡單,達郎還是無可奈何的答
應了。畢竟沒有在照片階段就被淘汰出局,省了不戰而敗的恐懼,就非得答應不可。

☆ ☆ ☆

第一百次相親的當天,達郎由於宿醉頂著一個發脹的腦袋準備上班。昨晚有個怎麽
也推不掉的應酬,本想今天請特休在家休息,但因工程進度落後,必須待在公司直到傍
晚。

「喂,我先走了。會麵的地點和時間寫在這裏,別遲到哪!」

達郎對著還賴在床上睡覺的純平說。

「哈,好!」純平混著哈欠答應,「我去真的好嗎?」

「嗯。今天因為沒有陪同的人,我想靠你的稱頭充場麵。」

「真──是──的……」

達郎出門二個小時後,終於真正清醒的純平,花了充裕的時間衝了個熱水澡,早飯
也吃得飽飽之後,才騎著摩托車往大學駛去。全身充滿了拿上午的課換來的爽快感。

要是老哥也有這樣的融通就好了。相親當天還上班,再加上宿醉,實在太差勁了。

一麵這麽想著,一麵在堵塞的國道車縫間鑽來鑽去的純平,往郊外的大學急急駛
去。

姑且不管課上不上,身為「動畫研究會」社團的社長,一天總得要在社團教室露次
臉才行。由於是七月,已過了新生入社團的顛峰期,但說不定哪天會有個俏女生來社團
參觀。為了社團的發展和自己的收獲,純平每天都會去社團教室露露臉。

一進入社團教室,戴著深度銀框眼鏡,一個個蓄長發的團員們照例在看塞璐珞畫
集,或檢視錄影帶。「有沒有新人?」,大家連頭都不動一下地冷冷甩句「沒有」。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人,才會被誤認為是動畫瘋子,純平心中嘀咕著,隨手翻看四
月開始的動畫節目的角色設定集。

直到傍晚,希望入社團的人零零星星的來了些。其中連一個女生也沒有。

該出發了,純平失望的站起來。

就在此時,門上的毛玻璃映出人影。

「嘿,『動畫研究會』,我們學校也有這種社團!」女孩的聲音。

「進去看看?」另一女孩的聲音。

「我沒時間了。」再另一個女孩的聲音。

「隻要一下下,千惠,好啦?」最初的女孩。

「我敲門噢!」第二個女孩。

門打開,三個女孩進入教室。

純平迅速的打分數。及格的,隻有左邊那一個。相貌平平的那二個女孩,看到周遭
的團員瞬間興趣索然,然而一見到純平頓時眼睛發亮。不過,重要的左邊那一個卻隻是
睜著眼睛呆站著。

「想入社嗎?」

純平把眼光的重心置於左邊的女孩問道。不過,齊聲回答:「是,是的」,並以崇
拜的眼神凝視純平的,卻是耶二個相貌平平的女孩。

「那麽,請入內寫下係別和名字。」

純平讓二個女孩走進來,自己則邁向那個仍站在門口的準優勝者。

「你不加入?」純平秀出珍藏的微笑。

「沒興趣。對你或對動畫都是!」準優勝者冷淡地回答。

「噢,是嗎?」

「真惡心,這麽大的的男人還迷卡通片!」

一聽到這裏,向來開朗的純平也不由得冒起火來。

「你看『大和宇宙戰艦』時沒流淚嗎?」

  「我不看那種東西!」

  「真是對牛彈琴!」

  「你沒有資格這麽說!」

  二人互瞪。

  然而,純平已沒有時間再舌戰下去。看看手表嘟喃道:「糟糕,已經五點了。」

  「什麽?已經五點了?」女孩驚惶的問。「糟了,我的手表停了!」

  純平把安全帽抱在腋下,往停車場走去。

  「等,等一下!」女孩自後追來。

☆ ☆ ☆

十分鍾後,二人共乘著摩托車,經國道往市中心駛去。

「厚臉皮的家夥!」

騎著摩托車的純平滿心不高興的說道。「夠了沒?既然讓我搭便車,就不要再嘀嘀
咕咕了!」女孩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說沒有時間的,你就是那個千惠吧?」

「你怎麽知道?」

 「剛才你們在社團教室前說的話,我全聽到了。」

 「你竟然偷聽?真惡心!」

 「隨便也聽得到!」

 純平對這女孩的滿口狂言十分厭煩。

 「不過,你真幫忙,目的地竟然同樣是翡翠大飯店。」

  「若非這樣才不載你呢!」

 哼,千惠氣得臉鼓鼓的。

  吱──,純平退回一檔,放鬆加速器減慢速度。又是紅燈。

  遲到了。二人心中念著同樣的事。

☆ ☆ ☆

  就在同時,達郎坐在翡翠大飯店的大廳咖啡店內,視線猶豫不定的啜著咖啡。

第一百次相親的對象會是誰……

  獨自坐在大廳的女性有三個。他試著從入口那邊開始依序評估。

首先,最靠近自己的是個胖子。到底她是吃了什麽才會變得那麽胖,連郎側頭歎了
口氣。不論如何不會是她,他想這麽相信著。畢竟這是他值得紀念的第一百次相親,所
以他非常想這麽的相信。

接著他把眼光移向正中麵向自己而坐的女性。中下程度,尚可。盡管覺得對方化妝
稍濃,但自己實在沒什麽立場可以批評。今天的對象大概就是她了。

為了慎重起見,他也把坐在最裏麵靠窗的女性打量一下。清秀的和服打扮,長發、
白膚,真是個大美人。達郎讚歎的抱起胳膊,認定不會是她。不過,實在是個美人,世
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好的女人……

就在這麽想的當兒,約定的時間已到。

達郎略瞥了一下手表之後,緩緩站起。雖然純平還沒到,但也沒辦法了。相信那麽
散漫的弟弟是自己的錯誤。

誰知,準候選的濃妝女性,好像是相約的對象終於來了,隻見她往大門方向揮揮手
起身走了出去。

這下子……今天的對象……是那個胖子嗎……?沒有辦法,這就是命運。

達郎覺悟的準備跨出步子,但為了最後的眼睛保養,他還是悄悄扭頭再看一眼。坐
在窗邊沙發的和服美女,正以優雅的動作看著手表。

真好看的美人啊……

就在他不經意的笑出來時,正巧和抬起頭的她視線對上。達郎慌張的低下頭,但美
女不知是否因被盯著看而不愉快,扭頭不理睬他。

時機真是太差了,從以前就這樣。

達郎突然有受挫的感覺,但還是硬打起精神往胖子那走去。

「嗯……」

「啊……」胖子一臉驚訝的看向他。

「嗯,你是矢吹薰小姐吧!」

「什麽?」胖子這次是徹底驚訝的表情和聲音。

「嗯,我是星野達郎……」

「啊?什麽?」

「……」

這個胖子到底要僵持到什麽時候。

克製住想大吼的心情,連郎再問一次。

「嗯,你是矢吹……薰小姐吧!」

「不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胖子生氣的說。

這意味著……

達郎誠惶誠恐地看向窗邊。

此時,和服美女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目瞪口呆的站著。

「我……我……是矢吹……」

二人麵對麵的站著,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達郎的沉默,是對誤算的驚喜。而薰
的沉默,八成是和達郎正相反的驚訝。這點達郎是了解的。

「矢、矢吹薰小姐。」

「嗯……」

「我……我是星野達郎。」

「嗯……」

「你、你、你好,初、初次見麵,請、請多指教。」

「嗯……」

我在搞什麽啊。

純平這小子到底在哪裏磨菇?快來啊、快來……

就在此時,救星純平終於出現了。他正以小跑步穿過櫃台前,來到大廳。達郎瞬間
放下心來,然而純平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旁還跟著一個女孩,正以和純平同樣焦急的
表情,往這邊接近。

「老哥,對不起,我遲到了!」純平揮著手。

緊接著,純平身邊的女孩,千惠也揮著手。

「姐,遲到了,請原諒!」

「老哥」和「姐姐」隻是無言地凝視對方的弟弟和妹妹。

☆ ☆ ☆

達郎的第一百次相親,就是這樣開場的。




【第二章】

安靜的飯店大廳,千惠壓低聲音地笑著。

「真是……受不了。姐,怎麽辦?」

「怎麽辦呢……」薰為難地笑了。

達郎和純平去了洗手間,一直沒有回來。大概是在開會討論今後如何作戰吧。

「名字叫星野達郎,總以為會來個帥哥。誰知隻是個老先生。」千惠笑著說。

「這種人有很多是好人。」薰規戒的說。不過,她的臉頰也浮起笑容。

「是啊,是啊,好人,然後就此結束對不對!」

「太對不起星野先生吧!」

「那,你要和他結婚?」

「……太對不起我吧!」

的確,千惠頷首承認。薰也這麽認為。

第一次相親。因為聽從住在鄉下的母親的希望,遂在半開玩笑下接受。經過特別的
選擇,來了個就像圖畫所描繪的,像極了笑話的對象……。

「我不是說過了嗎?會來相親的男人沒有一個像樣的。千惠,你也別期待相親什麽
的。」

「好、好!」千惠一麵回答,一麵在心中的一隅浮現起三年前薰的模樣。

☆ ☆ ☆

那是美麗的新娘模樣。薰穿著純白的結婚禮服,捧花抱在胸前,站在教堂的大門前
微笑。最初說道「真壁怎麽這麽慢!」的是橫濱的叔父,姐姐還笑著答說「八成是睡過
頭了。」。真壁實際上有沒有睡過頭,至今都沒人知道。隻有急著趕來教堂這件事是確
定的。趕得太急了。

被教堂的人叫去聽電話的是真壁的父親。

姐姐當時和音樂大學時代的好友桃子,快樂地交談著。真是既高興又幸福。萬裏無
雲的藍天下,每個人都在笑。

然而,從教堂辦公室奔回的真壁父親的話,卻粉碎了一切。姐姐丟下捧花趕去急救
醫院,就穿著新娘禮服為真壁送終。禮服上的白色蕾絲,沾滿了真壁胸口流出來的血,
與淚混成一片。我悄悄地把捧花放在真壁的枕邊。原本要叫「姐夫」的人,帶著彷佛睡
著的表情,前往遙遠的世界旅行。留下撞得稀爛的車子和姐姐……

☆ ☆ ☆

不要想了,千惠勉強裝出笑臉。

「啊,笑得肚子都餓了。」千惠故意不看薰的眼睛,開玩笑地說著。

「那等一下我們去吃螃蟹吧?」

「好啊。……嘿,說到這,你不覺得那個人很像螃蟹嗎?像毛蟹之類的。」

「螃蟹?討厭!千惠,不要這樣。」薰以手掩口,滿臉通紅地忍著笑。「別這樣,
我一笑就會停不下來的。」

千惠以兩手作出剪刀狀。「螃蟹螃蟹螃蟹……」的向薰迫近。

「拜托別這樣啦!」薰的話聲已接近氣喘聲。

這時候,達郎和純平終於回來了。

真如千惠所言,達郎很像螃蟹。不論粗硬的容貌、O型腿等在在都像。

薰從和服上擰著自己的膝蓋,拚命地忍住笑。發自胸口和喉嚨交界一帶的笑意,在
不經意之間疊上三年前的淚。

☆ ☆ ☆

本想要忘記的。所以才來相親。

不可以再念念不忘了。不論是曾和他共度的日子,或是本該和他共度的日子。

☆ ☆ ☆

新點的四杯咖啡送到。本來的安排是先在大廳的咖啡店稍事談天,接著吃飯,如果
進展得不錯還可以去喝杯酒……。薰始終不太開口,不過笑意忍住了,而達郎對此事當
然完全不知情。

「很緊張是嗎?」

「是。姐姐是第一次相親。」千惠跟著說。「星野先生倒是很鎮定。」

「嗯。我連這次已經一百……」

「第二次吧?」純平急忙接嘴,一麵在桌下踩達郎的鞋子。

「啊,對、對,第二次。」

「星野先生……」熏開口。

「是、是!」達郎。

老哥,振作點!純平一臉苦相,千惠則費力的忍著笑。

「星野先生是在建築公司上班嗎?」

「是、是的。我是建築管理部的……」

「部長。」純平扯了個很快會被拆穿的謊。

「啊,部長是嗎?」

「啊,不,嗯……薰小姐呢?」達郎急忙轉移話題。

「我拉cello。」

「噢,是嗎?我不喜歡,我比較會下將棋,希望哪一天能交手看看。」

「笨蛋,那不是西洋棋啦!」純平戳著達郎的側腹。

「那是管弦樂團的大提琴。」薰說。

「啊、就是像大的夏威夷四弦琴的東西啊!」

千惠笑得連肩膀都在震動。

「星野先生……喜歡哪方麵的音樂?」

純平偷偷截了一下達郎的側腹,以唇語古.典.音.樂教他老哥。

「……莫、莫紮特……」

「耶,不錯啊!」薰的眼睛亮了起來。果然沒錯,達郎心中一麵感激純平,一麵擠
出中學時代音樂課的記憶。

「此外,對了!我還喜歡巴哈。」

「我也是。」

「還有韓德爾和格雷德爾。」

「……」

笨蛋,純平仰天長歎,千惠終於忍無可忍的大聲笑出來。薰在桌下猛擰膝蓋,毫不
了解緣由而神采飛揚的達郎忙說「哎呀、真不好意思。」,心想隻要能拉近距離就好,
於是擺出最佳的應酬笑容。

這樣下去不行。純平撞撞達郎的手肘,打出「吃飯」的暗號。要是連一起喝啤酒都
沒機會的話,什麽事也辦不成。

「嗯,如果不反對的話,可否賞光吃頓飯?」達郎立刻問薰。

「哥,你不是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嗎!?」純平說道。

話說知道,其實也不過是剛才在進飯店前預先看了一下罷了。

「什麽樣的餐聽?」薰問。

達郎停了一會兒,得意地說出「那□的螃蟹最好吃!」

薰的忍耐到此已是極限。隻見她就像發作般的滿臉通紅,彎下背,額頭滲出汗的一
直笑著。

「……姐姐喜歡螃蟹,人高興啦!」千惠趕忙補上一句話。

「噢,是嗎?那太好了。走吧,一起去吃一頓!」

達郎打從心底高與地笑了。

☆ ☆ ☆

不過,低頭從殼中挖肉出來吃的螃蟹大餐,是最不適合相親的餐點。因為要談話就
不能吃,要吃就談不出什麽話。

純平機靈的半途離席,千惠也緊跟著他走,因為她擔心自己會再笑得太過份而早早
告退。

剩下的二人連共通的話題都沒了。無計可施之下時間分秒過去,隻見盤子內堆滿了
螃蟹的空殼,毫無進展的二人出了店。

☆ ☆ ☆

在前往車站的途中,薰斷斷續續地說著。

「嗯……關於回話要怎麽安排比較好?」

「以前都是透過陪同的人日後連絡,這次沒有陪的人。」

達郎沒勁的回答。

「那麽,我直接打電話給你好了。或者是現在……」

「啊,不,那……」

達郎急忙搖頭。達郎已經估算到會是什麽樣的回答。因此,他不想要現在就難過。

然而,薰也不知道是不是了解達郎的心情,輕聲的笑了出來。

「我認為這樣很麻煩,還不如乾脆處理掉算了……」

這下子,達郎已了然於心。薰是委婉的拒絕了。

當然,達郎是可以了解的。「麻煩」、「處理」之類的話,自耳中滑落到心中,不
斷地刺著他。是啊,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達郎自己說服了自己。然而,要帶著謊言分開,卻是他活了四十二年正直得幾近傻
瓜的人生所不允許的。

達郎繞到薰的麵前,以很認真的表情說道。

「事實上,有事必須向你道歉。」

「道歉?」

「我根本不是部長,隻是個萬年股長,也不知道當不當得上課長……。相親呢,老
實說連今天已是第一百次。前麵九十九次都被拒絕了。」

「……」

「我生來就是這副德性,做什麽都不行。」達郎自嘲的輕笑著。

「也不知道是怎麽陰錯陽差的能和你這樣的人碰麵,實在很感謝。因為我自己也很
清楚,你和我根本是不相配的……」

達郎一麵說著,一麵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幾次幾乎想落淚。為了忍住悲哀,他還是
無力的笑了笑。

默默看著他的薰,往達郎身邊走近一步。

「等一下,一個大男人的,說些什麽沒出息的話!股長有什麽不好?又不是做什麽
偷雞摸狗的事。隻不過是要領差了些,不是嗎?」

「……這……已……」達郎被薰的魄力震住,語無倫次的答著。

「所以有什麽好可恥的!人生又不是非得出人頭地!還有,相親被拒絕了百次,又
怎麽樣!?」

「……嗯,現在還是九十九次……」

「類似的事嘛!你為什麽不想是那些女人沒眼光?我和你不相配?這種事是誰決定
的?說不定很相配呢!世界上沒有什麽絕對不合適的女人!」

「……」

達郎的眼睛逐漸射出希望之光。「換句話說,事情是有可能的。」

「是啊!誰說一定會怎麽樣的!」

薰斬釘截鐵的說。由於一口氣連說下來,氣喘不已。這是老毛病了,隻要一激動,
就停不下來。說好聽是熱血正義型,說難聽就是脾氣急躁。

達郎等薰喘過氣來,笑臉相向的說聲「謝謝你。」

「耶?」

「我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說。我的精神又來了,真的!」

「啊,不,我不是……」

「我會期待你的電話!下周一晚上十點鍾!」

「等,等一下……」

「就此再見了!哇,今晚似乎會有個好夢。我那一天會不加班早點回家等你的電
話!」

達郎說完,活力十足地拔腿就跑。途中好幾次回頭,笑著向薰揮手。薰則和最初會
麵時一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好久好久。

怎麽會……變成這樣……?

☆ ☆ ☆

當晚,兩組兄弟姐妹可以清楚的分出幸福與不幸。

「怎麽辦?」薰問。

「哇,萬萬沒想到!」達郎。

「糟了啦,姐!」千惠。

「太棒了,老哥!」純平。

「我本來打算拒絕的。」

「她竟然說出,我們很相配!」

「姐,你真是太多嘴了!」

「是嗎?她說得真有深度。嘿,老哥,你真幸運!」

「真是的,第一次相親竟然會冒出個這種人。」

「真是的,第一百次相親竟然能碰到這種人。」

「……真不敢相信,姐!」

「老哥,我完全不敢相信耶!」

「看起來全世界的不幸全集中了!」

「全世界的幸福如今全聚在我身邊。」

「……不過,還是拒絕吧?」

「下周快點到吧。老哥,在決定的瞬間,要不要錄影留念?」

「直接會麵不好辦,所以還是用電話拒絕。你認為呢?千惠。」

「不管如何,真希望不是電話而是直接麵對麵談。你不認為嗎?純平。」

「對,打電話隻說出要說的,然後迅速掛斷。」

「不,老哥,有時電話求婚反倒令對方難以回絕,還是電話好、電話。」

☆ ☆ ☆

一周瞬間流逝。

薰每晚都夢到從前。三年前,真壁還活著時候的夢。真壁是個鋼琴家,最愛蕭邦的
「離別曲」。薰曾說過它是「不吉利的曲子」,但真壁隻是笑著說「與我們無關」。騙
人,如今薰連責備他的機會都沒有了。頂多是在真壁的墓前,合著淚嘟喃而已。

自己也很清楚,過去的事不忘是不行的。而年華已老大不小,這點她也是知道的。

「那個人如何?就是那個在樂團內拉小提琴的。」

音樂大學時代的好友,如今繼承自家樂器店的桃子常常這麽問。語調則是半帶玩笑
半帶真心。

「噢,尚人啊!澤村尚人。不行啦,小我兩歲,像弟弟的感覺。」

「但是,他是真心喜歡你啊!」

「怎麽可能!?」

「這種事旁觀者比較清楚。薰也不怎麽討厭他不是嗎?所以常常邀他到家□玩
啊。」

「千惠喜歡他。那個孩子很會撒嬌。」

尚人。當然不用桃子說,薰也很清楚他的心意。明明極受年輕女孩的喜歡,可是自
去年入管弦樂團後,他就一直專心一意的追薰。

他是個好人,他對薰說「一直被死去的人束縛是不好的。」確實是這樣。他還說
「我會給你幸福。」薰聽了也很高興。然而,薰卻怎麽也揮不去真壁的種種。直到如今
她都還認為真壁隻是在睡長長的懶覺,而不是死了。所以,她才想試試相親,以為可以
多少忘掉真壁。當然,尚人的求婚是可以稍稍認真的考慮吧?原本她隻打算當它是個跳
板而已。

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樣……。夢醒後,薰不斷的歎氣。她以放低音量的卡式錄放音
機,反覆的聽著蕭邦的「離別曲」。





【第三章】

星期一終於到了。達郎從清早就興高采烈。帶著部下澀穀以超乎平常的幹勁一一拜
訪顧客後,返回公司。

「今天很有勁兒呢!」澀穀驚訝的說道。「才不,我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好慢
啊!」達郎笑著。

「這麽說,股長上個禮拜相過親啦?」

「對啊!怎麽也推不掉。」

「真的是第一百次啊!」

「……羅嗦!回公司後立刻寫傳票。」

盡管口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滿臉的笑意卻隱藏不住。因為不論怎麽說,再過一
會兒他的人生就要改變了。

「喲?股長,難不成這次很順利啊?」

澀穀一瞼驚訝的表情問道。

什麽「難不成」,笨蛋……。達郎冒火的心也被笑意包容了。活了四十二年,從來
沒有一通電話能讓他這麽高興過。達郎真的這麽認為。

走到大門前,澀穀突然開始扶正領帶,順起頭發。

「怎麽啦?」

「沒事,那個女孩是今年新進人員中最正點的。名叫岡村涼子。」

澀穀用下巴往前麵的接待櫃台頂了頂,那□坐了個女孩。確實是個美人。但是,好
像在哪見過……

「大家都有所行動,但她看起來似乎很難攻得下。」澀穀發出輕薄的笑聲。若是平
常達郎一定會喝斥「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但今天因為心情太好了,所以隻是在澀穀
的後背敲了敲說道:「是啊,不過,世界上沒有不講道理的女性。」

達郎和澀穀正打算通過接待櫃台前。

「你好。」女孩向這邊看著,並點頭打招呼。

「……?」

「嗯,前些日子,和令弟……」

「……?」

「對不起,由於聚會取消,大家就接受令弟的邀請到貴府打擾……。正好碰上股長
回來,因為太吵了,你怒罵我們出去!」

這是常有的事,達郎苦笑著。他已經記不清趕走純平帶回家來的女孩們多少次了。
這個女孩八成也是其中之一。

「本來想應該和股長打聲招呼的,但您的氣勢好凶……」

涼子說完,噗嗤地笑了。

旁邊的澀穀以懷疑的表情來回看著達郎和涼子。

「我為上次的事再度向您道歉。」

「不、不、不用了。我也真是的,你們大家正玩得高興時,卻潑你們冷水。」

「……您真好,股長。」

「哪□,有空隨時來玩。」

達郎微笑的說完,隨著瞠目結舌的澀穀之後,走向電梯大廳。

「股長,剛剛是什麽意思啊?」

「沒事,怎麽了?」

這時,涼子的聲音從後麵追到。

「嗯……若是方便的話,今晚我想做頓晚餐給您吃,彌補上次的失禮,好嗎?」

「股、股長……」澀穀驚訝過度,表情彷佛要哭出來般。

「噢 好啊!」達郎輕鬆的答應了。反正今晚要舉杯慶祝,有好吃的東西更好,而
且乾杯的時候多一點人比較快樂。

「那麽待會再去拜訪了。」涼子。

「好 我已經買了香檳了。」達郎。

「股長……」澀穀踉踉蹌蹌的追著達郎。

☆ ☆ ☆

不過,幸福與不幸,即使是出自同胞的兄弟之中也有天壤之別。正當達郎哼著歌填
寫估價單的當兒,純平卻坐在大學中庭的長登上,呆望著往來於校園中的學生。

也不知吟了多少遍,怎麽辦才好。今晚慶祝不成了。

午休時在學生餐廳,他偶遇千惠。他向她喊了聲:「就是今晚啦!」,她也回說:
「就是今晚啦!」。然而,二人話中的語調卻有那麽點不一樣。

難道有變?純平發揮他敏銳的直覺,「我們以後可能會成為親戚呢!」用話套了套
千惠。

純平這麽一說,千惠立刻冷冷地回了句:「放心,百分之百不可能的!」

「這是什麽意思?你姐姐要拒絕嗎?」

「當然。我姐姐多有人緣啊!怎麽會特意和那種……。是你哥哥自己在那興高采烈
地一頭熱,我姐姐壓根兒就沒打算相親結婚,而且就算花了百億的錢也不可能。不、
可、能!」

「開什麽玩笑!」純平氣得猛拍學生餐廳的桌子。

「我哥哥是認真的……」

悔恨和羞辱在心中融合,純平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你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千惠別扭的嘟著嘴,純平理都不理她,自餐廳飛奔
出去。下午的課也不上了,坐在中庭的長凳東想西想善後的良策。然而,根本不可能有
什麽好主意。腦海中浮現的,全景相信自己相親成功的達郎的模樣。今天他一定是整天
心神不寧吧!

老哥……怎麽辦啊……

☆ ☆ ☆

晚上,九點五十分。純平心情沉重的返回家中。距離命運的電話還有十分鍾。本想
等電話打完後的那一陣子才回家,但總想待在達郎身邊為他打氣。

達郎正如預料,已早早在餐桌上擺好了香檳和杯子。不過,他不是一個人。還有一
位女性,而且是認識的麵孔。

「咦?涼子小姐,你怎麽會在這兒?」純平一進屋子就問道。

「嘿,你不是和他們聚過餐嗎?事實上,她和我同公司呢!」達郎替她回答。「我
想慶祝時熱鬧點比較好。」

「……」

「對方不知道會怎麽說?」涼子興奮的說道。

「是啊!嗯,我是無所謂啦,但對方好像蠻迷我的。」

「股長,你最好不要太爽快的答應。稍稍讓對方著急一下,對方的喜悅也會增加
呢!」

「是啊,嗯,嗯。」

完蛋了,純平在地毯上盤腿而生,深深地歎了口氣。一麵聽著達郎開朗的笑聲,一
麵抽著煙。涼子本來是他和辦公小姐們聚餐時的準候選人。正打算探聽她的電話號碼
時,卻被哥哥趕了回去,所以早就放棄不追了。誰知道她竟然和哥哥同公司……。不,
現在怎麽可以想這種事。我的幸運以後再說,問題是哥哥、哥哥……

壁上的時鍾指著十點正。電話同時響起。

「來了,來了!」達郎手足舞蹈的拿起無線電話。

「喂,我是星野。……噢,謝謝,上次……」

星野低下頭朝涼子和純平打了個V的手勢。

涼子也回他個V的手勢,但純平卻隻是低頭不語。

☆ ☆ ☆

「是……哪裏哪裏,上次我也很愉快。……嗯……什麽!!……是……是嗎?不……
我了解……不,矢吹小姐太客氣了……是……那麽……晚安!」

☆ ☆ ☆

輕輕放下聽筒時,連郎是張笑瞼。

「哥……」

「嘿,來喝酒吧?」還是一張笑臉。

「咦,股長,OK是嗎?」

「這 個嘛,喝酒……」仍然維持笑臉。

不過,眼睛卻固定在腳下一點不動。

「香檳也不錯……不過還是日本酒比較對味。我去便利超商買一下。」

達郎的話,純平全部了然於心。「哥……」

「就是日本酒羅,嗯,沒錯,這種時候要喝日本酒。」

達郎自說自話的,喪氣的走出房間。隻聽到大門處傳來他踉蹌碰壁撞擊聲,和一直
硬開已上鎖的門把的卡卡聲。

一百連敗。而且是敗在逆轉的再見全壘打。

純平呆呆地凝視著結露的香檳瓶。

☆ ☆ ☆

確定達郎掛斷電話後,薰也輕輕地放回聽筒。

在旁邊從頭聽到尾的千惠,表情複雜的坐著。

「……沒辦法嘛。」

薰聳聳肩地說,一副自己想說服自己的口氣。

「那,姐,你要接受尚人的求婚嗎?」

不,她浮起淡淡的笑搖搖頭。

「我和誰都不結婚,我還愛著真壁。」

「……」

「可能以後也會一直這樣。」

薰的眼睛浮上淚光。本想利用相親擺脫過去,誰知道竟然造成反效果。

那天相親的時候,看見姐姐久違了的純真笑容。

千惠心中念著,我再也不想看到姐姐哭泣的模樣……

☆ ☆ ☆

翌日,千惠打電話到達郎的公司,說有要緊的話要他快來。

沒多久出現在相約的咖啡店的達郎,帶著旁觀者一眼就可以清楚看出的落寞。眼睛
發紅、臉色青白,偶而還以手指壓著太陽穴,呼吸中全是酒臭味。完完全全的宿醉。

「什麽事?」連說話都很嚴厲的樣子。這也難怪,他從昨晚猛灌冰涼的日本酒直到
快天亮為止。

「嗯……」千惠略低著頭,幾度躊躇後說了。

「星野先生,你討厭我姐姐嗎?」

「啊?」

「我是說,你放棄了嗎?」

「一旦一被拒絕就結束了,是相親的規矩啊!」

達郎以失望的表情說道。他是來嘲笑我的嗎?還是來在人的傷口上塗鹽的呢?若是
如此,這是什麽樣的姐妹呢……

然而,千惠的神情和相親時不像,口氣中沒有開玩笑的味道。

「我知道……隻是最近我都不曾看過姐姐像那樣的快樂過。」

「我可不是喜劇演員!」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夠了!無論怎麽說,就算再碰麵,我還是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的被甩
掉。」

「……」

「對不起,我正在工作中。」說完,拿起帳單起身準備要走,千惠以一種思考的表
情仰頭看著達郎。

「……我隻想說一句話,就一句話,你或許能吸引我姐姐也不一定。」

達郎停住邁步要走的腳。

他一直死盯著千惠。千惠沒有移開目光,隻見她收緊雙唇,兩個小小的拳頭放在僻
攏的雙膝上,不逃避的接受達郎的視線。

達郎慢慢的再走回去。

☆ ☆ ☆

當晚,薰正為迫在眼前的演奏會排練著。

討厭的是一直在出錯。狀況不佳。不是技術的問題,而是精神上的事,無法集中演
奏。以往的事、未來的事,毫無條理的在腦中回旋。

練習結束後,團員們各自整理著自己的樂器,此時,抱著小提琴的尚人走了過來。

「怎麽了?狀況似乎不太理想?」

「……嗯,有一點。」

咦?尚人一邊說著一邊坐到薰旁邊的椅子上,連人帶椅的往薰靠過去。纖細的小提
琴演奏者和與此相反的強迫個性,不論好的一麵或壞的一麵都是尚人的特徵。千惠視這
點為可依賴的個性,但同樣的事,在薰認為卻是比自己年輕的純真。

「上次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尚人小聲的問。

「還是老樣子的回答。」薰的聲音更小。

「現在這樣,但未來可不一定。我會一直等下去。」

「……」

「我不會死心的。」

薰沉默的輕點了一下頭。尚人的求婚就像他的個性一樣迫人,而且耐性無比。「我
們結婚吧!」的話,已經記不清說過多少遍了。不過,從他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出,他
不是在開玩笑。就因為這樣,讓人很不舒服。

「我聽千惠說,你拒絕了那個相親的?當然羅,薰根本就不適合相親嘛!」

「好像是這樣。」

「重點是,就在離你這麽近的身邊,有個這麽喜歡你的男人呀!」

尚人指著自己笑了。薰也歪著頭笑回去。

「相過親後,薰多少變得積極些。如此一來,我也要認真加把勁了。」

他什麽都不了解……。薰悄悄地歎了口氣。

不知情的尚人還在一個人喋喋不休。

「千惠也說過;薰,你那死去的戀人是怎麽求婚的?好像是一句決定性的台詞?是
不是『你是我心中的太陽』什麽的?」

「你不要老去問千惠這些不相幹的事。」

「放心啦!千惠不會告訴我重要的事。哪,你要我說那句台詞嗎?我絕對會說得比
他更能打動薰的心。」

「……不可能的。」

「就因為我比你小?」

「和那沒有關係。反正不可能的。」

「我絕不放棄。」

尚人說完,抱著小提琴起身。

舞台上隻剩下尚人和薰。

「走吧!一拖拉,管理室又要抱怨了。」

「嗯……」

正要站起來的薰,維持著原姿勢,看向觀眾席。本該無人的微喑觀眾席中有個人
影,正穿過中央的通道,往舞台走來。

「怎麽了?」麵對尚人的詢問,薰很快的接口。

「……相親的那個人。」

「啊?」

達郎緊抿著一字型的唇,走在通道上。

薰把大提琴靠向椅背,往舞台前方邁出。

「星野先生,怎麽了?」

達郎沒有回答,速度和表情都未放鬆的繼續走近。

「我不是已經打電話拒絕了嗎?……」

「搞什麽?他死纏不放嗎,薰?」

尚人想要保護薰的準備跨腳出去,但被薰製止。她走向舞台前方的邊緣。

達郎終於停住,以直立不動的姿勢開口。

「薰,薰小姐:……我,我,我是來……」

「老先生,搞什麽呀,死纏不放的。」

尚人瞪著達郎,催薰離開。

薰在無可奈何之下抱起大提琴,欲往舞古邊幕走去。

這個時候,達郎的聲音響起。

「……我,我發誓,五、五十年後,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愛你!」

薰停住腳步,反身回頭看達郎。

達郎仍然直立不動,不知是否還在興奮之中,呼吸急促。

薰的雙頰緩緩的放鬆。

三年前的現在。

時間就像鍾擺一樣開始擺動。

真壁的聲音和達郎的聲音重疊。

淚,遂淌在薰的臉頰上。





【第四章】

不敢相信。

擴散於薰心中的「偶然」一詞,逐漸轉變成「命運」。

「我發誓:五十年後,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愛你。」

一小時前達郎的聲音,竟和三年前真壁的聲音重疊。如果試著冷靜地追憶,二人的
語調盡管完全不同,但在那個時候的確是重疊的。

會是轉世複生嗎?

不可能吧!薰笑了。

隻有王子變成青蛙的童話故事。

王子變成螃蟹。

我在想什麽啊?

不過,一字一句都不差的求婚話語,會是偶然說出的嗎?雖然尚人瞧不起的認為
「一定是向誰打聽的!」,但知道這句話的隻有幹惠而已。難道,那孩子……這種事是
不可能的……

☆ ☆ ☆

不敢相信。達郎返家之後仍然想個不停。

「電話中確實是拒絕了呀!」

「這不是很好嗎?哥。反正她是說了要和你再交往一下看看不是嗎?」

純平邊調威士忌加冰邊說。

「不過……就這麽一句話,態度會立刻改變嗎?一般是不可能的吧!」

「女人嘛,總是善變。下個禮拜要去聽音樂會是嗎?」

「嗯,她叫我一定要去聽,票也拿了……」

達郎瞥了一眼桌上的票。走出大廳時,薰特意追來交給他。純平把威士忌酒的杯子
放在票的旁邊。自己接著也拿起杯子,催達郎乾杯。

「總之,哥的求婚奏效了,恭喜喲!」

「第一百次的求婚耶!」

「哥,你到底說了什麽話?」

「這是商業機密。」

「幹嘛,有什麽好瞞的!」

「是她妹妹的建議。」

「嗬,那個傲慢的女孩。」

「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哼!」

不管了,乾杯。不同於昨晚喝的悶酒,酒精舒服地滲入胃中。

「薰小姐一直凝視著我,眼眶微濕。真是美極了……」

達郎在桌上托著腮,表情如夢如幻,咀嚼回味。越是咀嚼,越覺得甜美益增。

☆ ☆ ☆

同一時刻,矢吹家卻響起薰暴烈的怒罵聲。

「你為什麽要告訴那種人?」薰。

「……因為……」千惠縮著肩。

「千惠,你不是最清楚那句話對我有多重要嗎?為什麽那麽隨便地告訴別人?我真
不敢相信!」

「……」

「不過,我決不原諒那家夥!已經拒絕過一次了,還來煩人……真是會抓人的弱點

「但是,姐,星野先生不是這樣……」

幹惠急忙說著,但薰卻充耳不聞。

「真是大好人,連可不可以說都不會分別!絕、對不原諒你!」

「姐……」

「千惠,你被他那中年人的狡猾給騙了,才會去同情他。今後小心點!不過,光那
不要臉的行為,就不論如何都不可原諒!」

薰用拳頭敲桌子。以碗豆裝飾的小花瓶,被她的力道震得直抖個不停。

千惠判斷,最好不要再多說了。依薰一笑就停不了的個性,發起脾氣也會是沒完沒
了的。

薰氣得直冒煙地回到自己房間。

目送她的背影,千惠自言自語地說著,還是做錯了嗎?

我隻是想看薰的笑容。然而那或許隻是個藉口。或許是自己不想讓薰和尚人結婚。

千惠喜歡尚人。盡管從初見到他至今,都知道他喜歡薰,但她還是一往情深。

她自問是否耍了卑劣的手段?但答不出來,答出來就太可怕了。

☆ ☆ ☆

另一方麵,達郎為了準備下周的音樂會買了一大堆古典音樂的CD和卡帶。他絕不
可以中途睡著,所以從現在就必須開始習慣……

即使和澀穀二人開著小貨車巡視工地時,也會在車上音響放古典音樂錄音帶聽。

「股長,你的興趣改變了呀!」

握著防向盤的澀穀,在等紅燈時,一麵咽回哈欠一麵說道。

「是啊。」達郎也傳染到哈欠。前途多難。

「第一百次的相親,之後發展如何?」

「少管閑事。倒是你別老跟著我轉,多跟跟部長、課長……」

「啊,我以後要繼承自家的米店,所以無所謂啦!和股長一樣,沒指望出人頭地
啦!」

「我可還沒放棄出人頭地哪!」

燈號變綠,澀穀踏下油門。

「不提這個,」靈巧變更車道超越前車的澀穀又問道。「岡村涼子和股長,到底是
怎麽認識的?」

「怎麽認識的,不重要吧!」

「嗯,股長這種人,我想沒有什麽危險的事會發生……」

這個小子,達郎正瞪著澀穀側麵時,澀穀又打了個哈欠。

「不過,這種曲子會讓人想睡覺。是誰做的啊?」

「德沃劄克。」

「德布?」

「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厭煩的搖著頭的達郎也傳染到哈欠。啜了一口架上的罐裝咖啡,用手掌拍了拍自己
的臉頰。二小時的音樂會。前一晚一定要睡飽才行……

☆ ☆ ☆

「你還蠻認真的嘛!」

千惠淘氣地笑著,純平冷冷地回了句:「當然啦!」,一口灌下咖啡。

大學的咖啡廳。二人在窗邊的桌子相對而坐。純平不時會對自窗戶穿入的陽光皺眉
頭。他徹夜末眠。

「我對你有點改觀了。原來你偶而也有認真的樣子。」

千惠如此說道,心中描繪起剛才在「動畫研究會」的社團教室中所看到的純平。

教室內微暗,窗廉緊閉,大型的監控影像器正放映著原版的卡通動畫畫麵。瀉自畫
麵的光線中,浮現出凝視影像器的男孩們的輪廓,純平在其中心。「對不起,來遲
了!」則子說著,旁邊的團員安靜的以食指立在嘴上。另一個團員則小聲的說明,「現
在正在編輯中。」

「現在這部份再倒回去一點。」

純平以嚴肅的聲音向團員傳達指示。森林的畫麵。被樹林的綠色光線照射著的純平
側麵,當然備受則子和夏美稱讚,實在太師了……

「喂……你有男朋友嗎?」

「什,什麽?怎麽突然問起?」

「哈,看樣子是沒有吧!」

「什麽話,當然有。才不像你這種小孩呢!他是個大人,拉小提琴喲。和動畫社員
真是天壤之別。」

「嘿,好好努力別被甩了:……噢,對了!我哥的事辦得不錯,謝啦!你給他什麽
建議啊?」

「嗯……」

「多虧你,我哥還沒完全絕望,如今心情特好。今晚是嗎?音樂會。」

眼前浮現起猛和瞌睡奮戰,不斷聽著古典CD的達郎的表情。還有今早略睡過頭,
穿著唯一一套西裝的達郎模樣。

「用電話拒絕,實在太慘了吧!我哥要賭一次反敗為勝。」

被複仇的時候,恐怕更慘吧!千惠心中歎息著。

太容易高興的哥哥,和全心支持的弟弟。順帶一提,一點都沒注意到自己情意的尚
人。男人為什麽如此魯鈍啊?真是可悲。

☆ ☆ ☆

這股悲哀當然直接衝擊了達郎。

開演前一小時就已到達會場的達郎,抱了一大束花,自大廳的公共電話打到後台。

如果薰同意的話,他想送花到後台,而且想約定音樂會後的飯局。餐廳已經看好,
這次才不會笨到去選螃蟹大餐。那是一家很適合在聽完古典音樂會後吃的法國餐廳。

然而,電話中薰的聲音非常疏遠,那晚潤濕的眼睛彷如一場騙局。

「我不想破壞正式演出前的緊張,花就不必了,請帶回去。」「吃飯?也不必。」
「不,我沒有什麽特別的話要說。」「我可以坦白說嗎?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你可以
現在就回去嗎?」「你問問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很擅長抓人的弱點,凡是不順你意的就
不行嗎?」「請不要再打電話來了。當然,來訪也很為難。」「再見!」……

隻見達郎的瞼逐漸慘白,當電話被對方掛掉的瞬間,他因為過度震□連膝蓋都在發抖,
到底怎麽回事?

我做了什麽了嗎?

達郎精神恍惚地出了大廳,一腳踏空入口的階梯,摔倒在大門前的上下車處。特意
穿來的西裝沾滿了塵埃,花束也擠得稀爛。

「你問問自己的良心看看……自己的良心……」

他把手抵在自己胸前,不斷反覆嘟喃著薰的話。

一點也不明白。

知道的隻有一件事實,他被薰二度拒絕了。

☆ ☆ ☆

說完想說的話後,把聽筒甩回去的薰,因激動而喘息不已。

在她背後,尚人劈哩叭啦地拍著手。

「說了這些話,再厚臉皮的中年男子也該會放棄了。真好,真好!」

「……嗯!」

「做出如此卑劣的模仿,有這樣的報應也是活該!」

「……是啊!」

薰勉強地笑笑,把隨身聽的耳機塞入耳內,著手調整愛用的大提琴準備正式演出。

耳機中傳來蕭邦的「離別曲」。是真壁最喜歡的曲子。

隻聽了一小節,薰即用力地搖了搖頭,按下反轉鈕,切換到B麵,今晚要演奏的華
格納的「□琪瑞之驕行」流泄而出,薰因而略感到鎮定。

☆ ☆ ☆

「開什麽玩笑!又不是玩具,任人上上下下地耍弄!哥,我去找那女的說!太戲弄
人了!」

醉得一塌糊塗的達郎,橫躺在大門口,純平一麵試著搖醒他,一麵怒罵著。

「哥!真是可恨,竟然破人耍成這樣,起來!」

達郎隻是如囈語般地反覆說著:「問問自己的良心……」

☆ ☆ ☆

「姐……」

千惠走進薰的房間。

「你真的給星野先生吃閉門羹啦?」

「當然!誰叫他是抓人弱點的男人,我根本連和他麵對麵怒罵的心情都沒有!」

薰正扣著睡衣的鈕扣,口氣仍然激動不已地說道。

「是嗎……」

「怎麽了?」

「星野先生不知道真壁和你的事。我隻教他那句話而已,其他什麽都沒說。」

千惠坐在床邊如此說著,薰扣錯了鈕扣。

「不過,對不起,我不該多話的!」

「好了,不要再提了!」

「我隻是看到姊姊在相親時快樂的樣子……。我喜歡笑著的姊姊……」

「我了解。」薰在千惠旁邊坐下,輕輕抱著她的肩。

「我或許不是真的那麽氣星野先生。我最生氣的是因為那句話而傷心的自己。」

「……」

「睡吧!」

「嗯……」

這時,電話響起。

☆ ☆ ☆

「你這混蛋!少跟我擺架子,快點聽電話!」

聽到對方電話答錄機的聲音,純平用力緊握住聽筒怒罵道。在他腳邊的地板,達郎
仍穿著那套西裝,抱著毛毯在打鼾。

☆ ☆ ☆

翌日。

薰和純年來到青山墓地盡頭分區的一座小墓。

薰蹲在墓前供上鮮花和線香,兩手合十。純平呆呆地凝視。「真壁家之墓」,墓碑上
的光澤,顯然這座墓還很新。

長長的合掌結束後,薰緩緩站起。

純平等她站好後問道。

「……你還忘不了嗎?」

「……」

「不一定是我哥,有一天……你會再愛上別人的……」

「你嗎?」

「……」

在來墓地的途中,薰斷斷續續地說出事情的始末。純平也很了解薰的心情。對於昨
晚怒不擇言的電話感到不好意思。

「我沒料到是這樣。」純平苦笑的說。

「是啊,人生總會發生些難以預料的事,不論好事或壞事。」薰也露出了苦笑。

線香的煙彷佛在縫補二人的嫌隙般飄湯著。

真壁墓前供著七星牌的香煙,錫箔紙已打開,露出一支香煙濾嘴,旁邊還有用過即
丟的打火機。為的是讓遙遠世界的真壁有煙可抽,薰真是體貼。

你贏不了的,哥。

是選錯對象了啊,真的……

「很抱歉誤會了,這次我會好好的拒絕。」

薰凝視著真壁的墓,喃喃說道。

「拜托了。」

純平低頭行禮。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的 不是哥哥不好啊!

「明天我會再打電話 」

「……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呀!」

「不過,我還是……,對不起。」

哥哥,這次應該會乾脆地結束吧……




【第五章】

人可以分成複原快型和複原慢型。複原快型的人會把善意的話完全信以為真;複原
慢型的人則會探尋話裏潛藏的惡意或企圖。達即是典型的前者。而且他還會把善意自行
加個二成的信以為真,是個標準的樂天派。

他對薰打來的電話萬分高興。「音樂會前太緊張了,常常會亂發脾氣。」達郎深深
認同薰的話,對於自己能近得成為薰發脾氣的對象十分感激。

「看你恢複活力真好。」

放下聽筒後,他的世界又全變成致瑰色了。

「她隻是為上次失禮道歉吧?」

對純平刺人的話,他充耳不聞。

「事實上,她以前……」達郎打斷純平想說的話,瞼笑得皺成一團地說:「看你恢
活力真好喲!」

帶著相同的笑臉,如今達郎坐在裝璜高雅的鋼琴酒吧吧台邊等著薰。

「對不起,等很久了嗎?」

比約定時間晚五分鍾到達的薰,穿著涼爽的連身洋裝。一直呆望著薰的達郎,把昨
晚事先想好的台詞搬出。「哪□,我第一次感到等人是這麽快樂的事。」

「那麽,我應該爽約才對。」

雖然連薰都覺得這是句詞人獻的台詞,但達郎還是完全無法領會。

「啊,哈哈,那我會一整天都感到很幸福。」

「……」

酒保在薰麵前放了杯馬丁尼,鋼琴正奏著甜美的旋律。

「我對上次的事再次向你道歉。你一定認為我是個討厭的女人吧?」

「沒、沒這回事。隻不過……那句話是怎麽回事?」

「耶?」

「那句令妹教我的求婚話。」

「……你沒聽令弟說嗎?」

「啊?我弟說什麽?」

「……」

薰頹喪的垂下肩膀,達郎急忙搖頭。

「算了,那句台詞不知道意思地無所謂啦!」

才有所謂呢!薰內心嘟喃著。

「現在和你這樣待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

「嗯,這麽說來,既然相過親了,還像這樣再碰麵,是不是說……可以以結婚為前
題來考慮……」

「這……」

「嗬嗬,這種事就順其自然吧!反正不急嘛!」

正打算反駁的薰,被達郎欣喜的話給打斷了。

「我在電話中也說過,夏季獎金發下來了,今晚荷包滿滿的。而且我房子的貸款大
部分都準備好了,從這點來看我是很可靠的,因為生活計劃得很嚴謹。雖然談不上富
裕,但吃飯絕對沒有問題。」

用力強調「絕對」這兩個字的達郎哈哈地笑了。眼睛因為笑而住下垂,更加深了皺
紋。

真受不了……。薰興味索然地一口飲下馬丁尼。

曲子換了。蕭邦的「離別曲」。

巧到不能再巧,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發生呢……

生活計劃。什麽計劃圖,全都是說變就變的。這是連結婚禮服都沒看到就死了的真
壁教會她的。幸與不幸就像一個銅板的二麵。

薰抬起頭,直盯著達郎看。

「很失禮,我想問一下你拿了多少獎金?」

「我們公司很小氣。」

達郎雖然苦笑,卻很歡迎這種具體的談話。

「不過,因為我的年資蠻久的,實領了八十二萬二十九百四十五圓。」

「……」

「很少是嗎?」

「不會,請你全部把它們花掉。」

「啊?」

「全部拿去賭賽馬。」

「你在開、開玩笑?我從來沒賭過賽馬……」

「我這個人,雖然不是特別喜歡賭博,不過對於那種不會偶而衝動去做某事的人,
交往起來也沒什麽樂趣啊!」

「交往」的話和房屋貸款在達郎的腦袋中激烈地交戰著。

達郎最不喜歡賭博。

老實向來是自己唯一的長處。考試猜中考題的經驗是一次也沒有過,神社的簽條,
也隻有在數年前抽到一次「中吉」,其餘全是「小吉」、「未吉」、「凶」等,這樣的
人突然要去賭馬……

看到正在思考的達郎,薰對自己說,這樣就可以了。

隻要讓他苦惱就可以了。他終究會因為做不到而死心的。

星野先生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我在這種情況下成了喜歡賭博的女人……
以打發他了。從此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木橋。簡簡單單地說再見……

☆ ☆ ☆

下一個周末。

八十二萬三千九百四十五圓變成了一束馬票。

而且,不到二分鍾之內,都成了廢紙。

☆ ☆ ☆

「賭馬蠻難的……」

把正在音樂室練琴的薰叫出來的達郎,難為情地笑著,並把沒中的馬票遞了出來。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七月一日,所以我就選了一 七,結果還是沒中。」

「……」

薰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才好。達郎好像也不期待薰的回話,低著頭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我知道那是拒絕的藉口,從一開始就知道。」

「……啊,不……」

「事實上,我曾在結婚典禮當天,因新娘發脾氣而在最後一刻失敗。那個時候我早
已料到自己『就是會這麽倒黴』而認了。盡管它真的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我自孩提時代
就有這種認命的習慣……。相親當天,被薰小姐發了一頓脾氣。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
在想,要有把逃走的新娘再追求回來的勇氣。」

逵郎說到此處打住,仍然低著頭微笑。

不要這樣笑,薰搖搖頭。

不要看我。你應該恨我、怨我,就這麽回去……

「說來愚蠢,但當我從電視上看到賽馬時,體會到好久不曾有過的緊張,感覺自己
還活著,真的是好久好久不曾這樣了。」

達郎抬起頭。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薰避開達郎的視線,再一次緩緩地搖頭。

「……以後我也絕對不會想和你結婚的。」

「沒關係。」

「即使這樣,我也沒關係。」

達郎的眼睛是認真的。

☆ ☆ ☆

從第二天晚上起,達郎都會抽空到『etude』。盡管自覺很沒有男子氣概,但對方既
然說了「不想結婚」,當然就不能打電話約對方出來。不過,不請自來就另當別論。所
以,他隻有這樣裝成偶然地一直等下去。然而,薰那邊卻因為忙碌而沒有時間去喝酒。
受桃子的請托,白天她在鋼琴教室當老師。

「我學的不是鋼琴,是大提琴!」

薰最初曾推辭,但桃子卻不罷休。

「薰,以前必修的鋼琴不也彈得很好嗎?而且招生宣傳單上已經印了你的名字。」

「你……」

「專業的指導是很重要的。一周才二次,好啦?」

桃子的死皮賴瞼從學生時代起都沒改變。

「好啦,會多給你鍾點費的啦!」她猛向薰拜托。

「那倒不必!」

「噢,對了!你那個相親對象怎麽了?獎金全部泡湯了,真慘!」

「我怎麽知道他會這樣做。」

「嘿,如何?偶然還碰麵嗎?」

「才不!既無理由也沒必要碰麵。」

「真冷淡。電話也不打?」

「當然。這樣最好,他是那種立刻會興致高昂起來的男人。」

毫不知情的達郎,雖然荷包越來越輕!但還是一個勁兒地往『etude』跑。

☆ ☆ ☆

不過,世界上總沒有老是被遺棄的人。一向準時上班的達郎,被叫到部長室,從早
阪部長處得知有可能升課長的暗示。

「同時還有大阪分公司來的內藤也在考慮之內,目前尚無正式的決定。」

「是。」

比自己小四歲的早阪部長,托著腮吸煙,在他前麵的達郎采立正不動的姿勢。

「你的年資很久了,雖然對業績沒有什麽貢獻,但也沒有犯什麽錯誤。」

「是,而且我不遲到不請假。」

「……再想一想,你到底也是個大學畢業生。」

「是啊,到底是個大學畢業生。」

連諷刺都聽不懂的笨家夥,早阪部長冷冷地笑了。當然,那種笑,達郎也是不懂
的。

午休時,在員工餐廳,達郎滿嘴食物的向澀穀坦白說出升課長的事。

「太好了!不對呀,有謠傳說課長會是內藤耶!」

「內藤?那個屁股還長胎記的菜鳥。年資不夠,年資!」

「不過,想想看早阪部長原本隻是個股長,一瞬間逆轉成功。也難怪啦,人家是常
務董事的外甥嘛。」

「部長人不錯。他對我認真的服務態度,有很好的評價。」

「可是也有很多人對他的評語不好。……嘿,股長。」

澀穀正唏哩呼嚕地吃著中式涼麵時,一眼瞥到旁邊。

隨著他的視線,隻見涼子正往這邊走來。

「午安。」

對於涼子的招呼,達郎以內定課長相稱的尊貴點了點頭。澀穀歪頭打量地說道:
「這二個人怎麽會……」

「股長,」涼子問:「今晚有時間嗎?」

「耶?」

「我有點事想和您商量……」

「商量?」

涼子默默地點頭。一張臉彷佛若有所思的。

☆ ☆ ☆

「早阪部長?」

陷在傍晚塞車車陣中的計程車內,達郎悄聲地反問。

「這件事是真的嗎?」

「嗯。」涼子雙頰泛紅低聲嘟喃地說道。「不是現在可不可以去,就是陪陪我吧
:或是……」

換句話說,就是性騷擾了。稍不小心恐怕還會變成畸戀。

達郎抱著胳膊,發出低吟。

早有謠傳說早阪部長仗著自己是常務董事的外甥,對中意的辦公小姐做出各種威
迫。剛才澀穀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吧?然而,連涼子都遭遇到……

「股長,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呢……」

「你可不可以向早阪部長說點什麽?」

「我,我嗎?」

那內定課長一事怎麽辦?二十年辛勤的工作,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一日一任它錯
失,恐怕就是當定萬年股長直到退休吧?達郎突然帶起現實味,默不作聲。

瞥見達郎如此,涼子歎了口氣。

「……我還是辭職算了。」

「等,等一下。不可以這麽輕易地說要辭職。」

「但是……」

「這樣吧,我們現在去的這家店是我最近才熟的,是一家蠻安靜的店,我們去那兒
再慢慢談,好嗎?辭職是最後、最後的手段。」

計程車緩緩地前進。望著前方擠成一堆的車陣,達郎搔起頭發。每當遇到麻煩的時
候,他就會做出這種動作,老習慣了。

☆ ☆ ☆

正當達郎和涼子陷在車陣中時,『etude』的吧台坐著先來的一對客人。薰和尚人。
他們是為薰就任鋼琴講師,來此小小的慶祝一番。

「哇,對象是孩子,好費力喲!」

雖然這麽說著,但薰看起來似乎頗開心。她從皮包中取出一束貼紙笑說。

「我打算給那些功課做得很好的孩子。」

「我沒想到薰會這麽喜歡孩子。」尚人。

「以前我曾經想生九個孩子,組一個棒球隊呢。」

「現在還是可以呀!我會幫忙!」

「像你這種別扭的小孩,我才不要!」

尚人學起別扭的樣子。

可愛的家夥,薰想著。從尚人剛進管弦樂團到現在,一直都是如此。二人從初見麵
起就很投緣,彼此互談著興之所至的胡言亂語,逐漸有了如今這樣的友情。尚人的求
婚,薰在某種程度上曾預料過。當然,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桃子曾說,和尚人結婚最好。薰若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來看也是如此。但是,一日一成
為當事者,就無法這麽簡單下結論了,這正是人心複雜之處。

「嘿,對了!千惠的生日你會來吧?」

「啊!下禮拜吧!」

「嗯,桃子說她也會來。」

「千惠也已經二十歲了啊。」

「我快變成老太婆了。」

「……我看還是可以生九個小孩的。」

「……傻瓜,在說什麽嘛!」

二人就在這樣愉快的對談當中,店門開了,一對客人走進來。

還在笑著的薰無意間望向門口。

下一瞬間,臉色大變。

來客是達郎和涼子。

☆ ☆ ☆

糟了!

達郎和薰幾乎同時這麽想 ,但是已經無計可施了。

不知情的涼子緊靠著達郎,「很不錯的店耶!」

薰和尚人。

達郎和涼子。

二組男女帶著複雜的表情,呆立了好一會兒。

結果打破沉默的是尚人。

「初次見麵……不對,我好像在音樂廳見過一次,我是澤村尚人。」

和藹的表情,彷佛在炫耀勝利一樣。

「我,我是星野達郎。」不敢正麵看薰的達郎。

「好可愛的人喲!」薰充滿了諷刺語氣地說著。

「噢,嗯,她是我們公司的……」

「真相配的一對,就像我們一樣。」乘勝追擊的尚人微笑著,涼子則天真地向他們
打招呼。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她隻是因為性騷擾……」

「性騷擾?」

「不,不是啦!她被纏上不正常的關係……」

「不正常的關係?」

真是越描越黑。

「原來如此。」

薰嗬嗬的笑了,但笑意卻未達眼中。

「你說原來如此是指什麽……?」

「星野先生終究隻是個肮髒的中年人。」

「……」

「我們要走了,你們慢慢聊。」

追著起身離開的薰,尚人也笑著說:「再見了,慢慢聊啊!」

「謝謝。」毫不知情的涼子微笑答禮。

達郎則拚命地搔著頭,仰天長歎。





【第六章】

隔過周末,純平推著不情願的達郎肩膀走出公寓。

「嘿,老哥,振作點啊,振作!」

「千惠小姐的生日宴會啊!我們真的被邀請了嗎?」

「當然啦!所以才要去呀!」

純平出示日前千惠交給他的地圖指示,「你看!」一麵催促達郎。

「不知怎麽的,我很不想和薰小姐打照麵,」達郎。「她完全誤會岡村小姐的事
了。」

「所以,才更應該去說明清楚啊!唉喲,快點啦。」

純平很焦急。由於達郎拖拖拉拉的,他們似乎會比約定的時間遲了些。時間遲了倒
無所謂,就怕達郎中途變卦「我還是不去了!」才讓人頭痛。

「不過……對方也帶著個男的,說不定是戀人。」

「所以,我們可以問啊!?」

「要是可以愛說什麽就說什麽,要問什麽就問什麽,人生就沒有煩惱了!」

隨便你啦!純平歎了口氣。

今天的宴會,還是他特意在大學裏逮到千惠,拜托她無論如何再讓達郎和薰見一次
麵才有的。

「那,你不要去是不?我是沒關係。如果你對薰小姐死心的話,我也不必這麽雞婆
了。」

純平說完,掉頭轉身就走了回去。

「等,等一下!人家特意邀請我們,當天突然取消也不好吧……」

達郎趕忙摟著純平的肩膀,討好地笑著。

完全如預料的進行,純平再一次深深地歎息。

三十分鍾後,另一個人也在深深地歎息,那就是薰。

「等一下要招待的二人,就是這二人?」

麵對薰的問題,千惠若無其事的回道:「不可以嗎?我是主角耶!」

純平也一副故作無知的表情,「謝謝你們今天的邀請。」

桃子在一旁竊笑不已。

有兩個人的臉像在抽筋一般。

「不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此的盛情?」強扮笑臉的尚人。

以及準備回去卻被純平製止的達郎。

就在歎息、裝模作樣的表情、單純的笑容和硬作出來的假笑交錯之中,揭開了千惠
二十歲生日宴會的序幕。

☆ ☆ ☆

一待喝完乾杯酒之後,尚人就問純平了。

「看來這是你和千惠計劃好了的?」

「不是啊……」硬裝不知情的純平。

然而,彷佛看透他的不安,桃子笑說:「是因為千惠喜歡純平才邀請他們的啊!」

「別,別開玩笑!什麽嘛,我怎麽會喜歡這種人……」千惠。

「混蛋,我才是呢!」純平。

「如果不是的話,大概就是設計彼此的兄姐再碰一次麵吧?對不對,千惠?」

麵對尚人的質問,純平和千惠什麽都沒反駁。

確定之後,尚人這次麵向薰。

「如何?薰,你還想見這個老頭子……不,星野先生嗎?」

對答案有十足把握的口氣。就像呼吸般配合的薰,冷淡的搖頭,「才不!」自剛才
一直沉默的達郎,聽完薰的話頓時垂頭喪氣。

「那麽,星野先生,你想見薰嗎?」

「啊,不,那是,我……」

「非常想見!」

忍無可忍的純平插入談話。但尚人不理睬他,「我沒問你!」

什麽玩意兒!純平對充滿敵意態度的尚人,開始怒意漸生。如此一來,隻有說實話
了。

無視尚人存在的純平,目不轉睛地盯著薰的正麵說道。

「我跟你說,我哥每天晚上都到那家店。和年輕女孩去的那一次,是因為那女孩遭
公司上司性騷擾,找我哥商量對策而已。」

「……是嗎……」

察覺薰的音調改變,原本垂頭喪氣的達郎抬起頭,自信滿滿的按著說:「事實上,
他是純平的女朋友。」

哥又多嘴了,純平打心中咋舌,但仍附和地說是。然而尚人□插嘴,打破漸縐和諧
的氣氛。

「這些事不管它了,如今大家也該把話說清楚。你二人相過親,應該很明白地拒絕
和被拒絕了吧?」

這是事實,薰明確地點頭,但達郎卻模棱兩可地直向動動腦袋。

「那麽,星野先生,你一直不死心不是違反遊戲規則嗎?」

「……對不起。」

「不要道歉,哥!」

純平戳戳達郎的側腹,然後瞪向尚人。

「你又是什麽東西!被薰小姐說了什麽都沒關係,但你這個第三者從旁說東說西
的,不是很沒道理嗎?」

尚人停頓了足夠的時間才說。

「……不好意思,我不是第三者。」

「……」

「我向薰求婚了。」

臉色蒼白的達郎和強硬的純平,同時把視線投向薰。薰則和剛才的達郎一樣低下了
頭。緊跟著尚人也看向薰,千惠和桃子則麵無表情的保持視線中立。

「不過。」薰抬起頭,斬釘截鐵的說。「我都拒絕了呀!」

聽到此話,連郎的臉上終於又有了血色。

「那麽說來,你還不是和我哥一樣嗎?」純平放下心來的說道。

「等一下,姐,在這種時候……」

正在這麽說著的千惠,話聲被尚人惱羞成怒的笑聲給壓下去。

「不要把我和這種小糟老頭子比在一起。據說,你不是已經相過一百次親了嗎?到
了這種時候,不是誰都可以了嗎?」

薰急忙扯著尚人的袖子,但尚人卻甩開她的手繼續說。

「一直讓你抱著希望也不對。啊,對了!我不妨介紹幾個仰慕我的女人給你。」

「不……不用了。」

達郎無力的苦笑。他討厭吵架,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麽反駁的話。

「你不要想仰仗女人的同情。我最討厭這種難看的手段。」

「尚人,夠了。」

「沒關係啦,對這種感覺遲鈍還一心妄想的家□,說這麽清楚反倒好。」

「尚人,客氣點……」薰真的生氣了。

不過,純平比她還快地用力站起來。

「哈哈,幹什麽,純平,要去廁所嗎?」達郎急忙想打圓場,但純平根本不理他,
同尚人逼近。

「我不準你再這麽侮辱我哥哥!」

「真令人羨慕的兄弟愛啊?」

「你這家夥!」純平抓住尚人的胸口,尚人想要撥開他的手,在互相推擠之間把酒
瓶給打落了。

「純平,好了!」

「尚人,請住手!」

「二人都停下來!」

用力甩開手的純平,一直瞪著還在喘氣的尚人。

「……我看他是瘋了!」

尚人瞄了眼薰,嘴唇扭曲的嘟喃著,粗暴地跨步離開屋子。

☆ ☆ ☆

生日宴會淒慘告終。尚人就這麽回去了,千惠哭著關在自己的房間,桃子隻有苦笑
的份。

然而,達郎卻是唯一有收獲的。在他們要回家之際,熏對他說了:「你就像正義的
使者,真帥!請多努力。」盡管因為一連串的風波使她-口氣半帶著火氣,但終究化解
了對涼子的誤會。

課長晉升和正義使者。天平逐漸開始傾斜。

☆ ☆ ☆

音樂教室之日,等著薰來上課的桃子,口氣略帶責備的說著。

「薰,你沒有發現千惠的心情嗎?」

「心情?」薰扭頭回問。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這方麵很遲鈍。」

「什麽事?千惠怎麽了?」

「……那孩子真心喜歡尚人。」

「耶?」

「你不知道?」

「……」

真受不了,桃子用手指彈著一束傳票。薰則咬唇不語。

生日宴會後,千惠還一直關在自己房內。薰擔心地進去看她,隻見她聲音帶淚的
說,「姐,尚人求婚的事,你為什麽對大家說你拒絕了?你不覺得會傷人嗎?」

她八成是把尚人的悲哀轉移到自己身上吧!連這都沒發覺,自己實在太沒感情了。

「真為難呀!」桃子抬頭看著天花板。「千惠希望薰幸福,但又喜歡尚人……。至
於星野先生的事,她主要是希望他能在薰身邊給你解悶,讓你像以前一樣地愛笑。」

「……嗯。」

「薰,真壁的事還忘不了嗎?」

桃子的聲音雖然帶著小心,但其深處還是響起要求一個答案的堅持。

不知道。自己真的不知道。

不過,至今仍能夠清楚地憶起真壁的聲音。不論是談到將來的夢時、開玩笑時、大
笑時、生氣時……各種景象至今仍鮮明地複活著。這是不是說,她還是無法擺脫過去
呢?

桃子什麽都不說了。

開始上課。薰手持樂譜。

☆ ☆ ☆

課長晉升和正義的使者。天平必須往某一方偏的時候終於到了。

達郎一口氣喝乾茶杯內的茶,深呼吸一下。在員工餐廳吃午餐時,他看到早阪部
長,而且發現部長緊鄰涼子而坐,不知道在糾纏些什麽事的低語著。表情困惑的涼子,
向他發出求救的訊號。

「正義的使者……」

達郎走近二人的桌子。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成了正義的使者。當然,成為課長也是
有生以來第一次。

正義的使者、課長、正義的使者、課長……。在不斷反覆之間,他和二人的距離越
來越縮近,最後達郎終於站在二人的桌前。

「你在幹什麽!」早阪部長以詫異的眼光看向他。旁邊的涼子則雙眼充滿了喜悅。

「嗯……部長……那個……她……不喜歡……」

「什麽?」

「啊,沒什……」不行,說不出來。自己果真當不了正義的使者。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達郎腦海深處響起了薰的聲音。

請多努力!真的,他聽到她這麽說。

達郎下腹用力,慢慢地說著。

「請不要這樣做。」

下一瞬間,早阪部長把茶杯內的茶往達郎臉上潑去。

「混蛋!你想怎麽樣!」

「你這混蛋,一輩子當個股長吧!」

「……」

結束了。「課長」二個字從傾斜一邊的天平迅速地滾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正義使者的證據──茶水,正滴在臉頰上。

☆ ☆ ☆

想一個人喝酒。達郎這麽想著,遂於下班後來到『etude』。

如果能遇見薰,他打算向她報告自己已成了正義的使者。到底是失意還是滿足?連
他自己都不清楚。然而,輕拍坐在吧台小口啜著馬丁尼的達郎後背的,不是薰,而是尚
人。

「上次很抱歉。」

尚人以和順的口氣打招呼,「我可以坐嗎?」問完後緊鄰達郎坐下。

「我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的。」

「噢,那個,我已經不在意了。」

達郎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看到他這樣,尚人的目光已然沒有輕視。「星野先生,我有話想告訴你。」喝著威
士忌加冰的尚人,斷斷續續地說著。

「告訴我?」

「嗯。」

「……」

「薰有個心愛的男人。三年前的婚禮當天,因為交通事故死了。」

「……」

「她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個男人。所以,雖然開玩笑地去相親,但她根本沒有和你結
婚的打算。」

「……」

「你有嗎?」

「……」

「你有自信能夠全部包容這些事地守候她嗎?」

「……」

達郎凝視著杯子,咬著嘴唇。

有。他恨自己無法當著尚人的麵這麽回答。

沒有。他認為沒有這回事。他想這麽認為。他真希望尚人是說假話。

尚人歎了口氣。

「她是個好女人,我了解你高昂的心情。不過,還是死心比較好。」

「……」

鋼琴的曲子換了。又是蕭邦的「離別曲」。

「……聽說那男的是個鋼琴演奏者。」

尚人輕聲地說著。

☆ ☆ ☆

當晚,連郎獨自一人進出一家又一家的酒館,最後喝到爛醉如泥地癱坐在路上。

「正義的使者……我是正義的使者……」他向著電線杆嘟喃著。

但是,正義的使者要戰的對手,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第七章】
正義的使者……

達郎的心中緩緩湧出勇氣。這種情緒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盡管晉升課長的夢破滅
了,但那種事無所謂。問題是,麵對薰時自己是否也能成為正義的使者。

達郎皺緊眉頭,往相約的公園走去。是薰突然連絡他的。從尚人處得知薰的過去,
有一陣子他曾考慮過不要見她較好。他才剛從公司回到家電話就打來了,說要來這附近
的公園碰麵。

薰坐在噴水池邊。路燈像淡淡的聚光燈般照著她。

「啊,對不起……特意約你來……」發現達郎來了的薰站起身,點頭示意。

「怎麽了?」達郎。

「……對不起。」

「啊?」

「我說了些不負責任的話。」

「……」

「我接到前些日子在酒吧碰到的那個女孩的電話,她說星野先生不能升課長了。」

「岡村小姐嗎?」

「真是對不起!」

「啊,不會啦……雖然有一點可惜……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像正義的使者一樣,帥
極了耶!」

達郎害羞地笑著,薰也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實在真不懂得要領。」

「噢……」達郎把它解釋成誇獎的話。

「我有東西要給你。」

「啊?」

「……這個。」薰說著拿出一張貼紙。

「這是給在鋼琴教室努力的孩子:……很棒的傻瓜先生,拿去!」

貼紙躺在達郎的掌上。達郎的嘴唇小小的動了動,但沒有發出聲音。加油!他對著
自己說。

「好了,晚安。」

麵向轉身準備離開的薰的背影,連郎開口說道。

「……早點忘記比較好。」

薰停住腳步。達郎雙膝發著抖繼續說。

「一直想著死去的人,是無法幸福的。我相信那個人一定也這麽希望才對。」

「……」薰依然背對著達郎,聽他說話。

達郎深呼吸一下,一口氣吐出積在心中深處的話。

「我會給你幸福!」

薰突然迸出笑聲。按著甩著頭發轉過身,和剛才完全相反,一副帶刺的表情。

「你給我幸福?取代他?你別讓人笑了!」

達郎對她的來勢洶洶,不禁倒退了一步,並感覺自己瞼上的血色逐漸減少。

「他希望我能忘記?你怎麽會知道?說啊,你怎麽會知道?」

薰的話聲開始帶淚。

「……他好痛喲,真的好痛苦喲!血流了一大堆。他的……瞼、手指、笑聲!
全部都忘不了。到現在我還不願相信!」

「你給我幸福?取代他?」

淚聲中溶入了無力的笑。

「嗯,你真那麽想結婚?」

「……」達郎低下頭。

「好,我和你結婚!」

「……阿?」

「但聽好,我有一個願望。你讓我和那個人見麵,和那個人再見一次麵!」

「……」

「再一次!再一次和那個人……」

薰放聲大哭,達郎依然低著頭,隻是猛咬著嘴唇。

悔恨湧上達郎的心頭。正義的使者?別開玩笑了,什麽事都做不成。對於眼明的
薰,根本什麽事都做不成。無法守護最心愛的人,這種正義的使者不存在反而比較好。

☆ ☆ ☆

無法遺忘。

薰花了數日確定此事。她逐一追溯和真壁的回憶,每一件事都彷如昨日般地清晰。
當然自那時起已過了三年,但她連真壁已不在這個人世的事都不願相信。

她認為自己是遷怒於達郎。

像那樣傾吐連對自己都一再隱瞞的真心話,這還是第一次。

然而,盡管無法遺忘,難道就不能往前邁進一步嗎?

☆ ☆ ☆

還是贏不了死去的人。

和黨在公園碰麵後的一個禮拜,達郎一直落寞寡歡。

「……不過,我是想給薰小姐幸福啊!」

也不知嘟喃著反覆念了多少遍,又念了出來。

「振作點,哥!你不是早就知道和薰小姐是不可能的嗎?」

純平和達郎成對比的,心情正好得很。

「哥,你看,這是什麽呀?」他把一張便條拿到達郎眼前晃了晃。

「什麽?」

「涼子小姐家的電話號碼。」

「岡村嗎?」

「對!你升不了課長,又被薰小姐徹底拒絕,請假在家。因此,她昨天很擔心地來
探望你。結果你正好去散步。」

「噢……」

「她說有什麽事可以打電話給她。嗯,我知道她八成對我有意思。」

「她對你有意思?」

「不然的話,又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最近這些時候幹嘛常常來?喲?難道老哥你
以為……她對你有意思嗎?」

純平開朗的笑了。達郎一副極不愉快的表情恨恨地說。

「也不過一時得意罷了。從以前就背負了你中意人家,人家不中意你的悲哀曆
史。」

對於達郎的反擊,純平也頂回去。「羅嗦,總比沒人理睬要好多了!」

「老哥,你乾脆放棄薰小姐,再去相親吧!隻要不太差,胖子也可以呀!」

「你這家夥,隻當是他人的事,也不管適不適當!」

達郎從純平手中扯來便條,劈哩叭啦地撕碎了它。

「啊,哥,你在做什麽?」

純平急忙抓著達郎,想奪回便條。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是千惠打來的。

「我姐姐有沒有……去你們那兒……」

☆ ☆ ☆

薰回到故鄉靜岡。聽著母親催她再婚,和父親要她結束在東京的生活,回家過日子
的話,以一種久違了的輕鬆心情品味鄉下的空氣。

由於要暫停鋼琴教室的課,所以隻和桃子用電話連絡。

「那麽,千惠那兒就由我告訴她好了。」

「嗯……。對不起,突然臨時起意就搭了電車,剛才打電話給千惠卻占線中。那孩
子一講起電話就沒完沒了。」

「沒關係,反正這裏也是一團混亂。你安心待著吧!」

桃子說著,突然想起什麽來地噗嗤笑了。

「不過,星野先生實在是個很倒黴的人。上一秒鍾你還在褒獎他性騷擾事件的英
勇,下一秒鍾卻要他讓你和真壁再見一次麵!」

「嗯……。最初他的表情好像鴿子被竹槍的豆粒子彈射到一樣,之後就一直沒講
話。」

「薰,或許你是在向星野先生撒嬌吧?」

「怎麽會?我氣得亂說一通的。」

「最初或許如此,但一時之間又希望他傾聽,不是嗎?」

「……」

「薰,連我都不曾聽你叫那種粗暴的語氣說真壁的事。」

薰默默地點頭。的確,或許真如桃子所說的。

「……總之,」桃子帶著安撫薰的語調說著,「趁這個機會,你好好想一想。」

「什麽事?」

「真壁的事和你的未來。」

「……」

「我想借助的是和真壁邂逅之前,在鄉下生活的薰。」

「……我實在忘不了。」

「嗯,不過,可以把它當成回憶不是嗎?」

桃子的聲音,在耳內深處溫柔地回響著。

客廳傳來父親的叫喚聲。由於久未回家的長女歸來,一高興之下喝醉了。

薰隻說了句「謝謝」,放下聽筒。鄉下舊式的黑電話,聽筒樹下鉤子時,會發出清
澄的「叮」聲。聽到它,總覺得耳朵很舒服。

☆ ☆ ☆

騎上腳踏車,薰往海邊去了。

光著腳走在沙灘上。以樹枝在沙上晝了起跑線,就像和看不見的對手賽跑一樣,不
時往側麵瞥視地一路跑著。喘息的跑到終點後,連人帶身的滾向沙灘。

夕陽照著薰。夏風帶來海潮的味道。

呆望著略呈弧型的水平線,潮來潮去的波浪聲包圍著薰。

淚成行的沿頰邊流下。

☆ ☆ ☆

「回鄉下了?喂,那是什麽意思?」

達郎在玄關處脫鞋,走進屋內。

「不知道啊!偶而和她妹在學校碰到,她隻這麽說而已。」純平說著。

「是嗎……」達郎稍稍放下心,坐到地毯上。晉升課長無望的打擊,和黨不見了的
打擊,使他這二天都無法好好工作。

然而,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她大概不再回東京了。」

達郎一麵鬆開領帶,一麵不痛快地嘟喃著。

「耶?」

「她父母親會要她再婚吧!說不定在鄉下相相親,就這麽定下來了。」

「若是這樣也還好。怕的是……」

達郎腦海裏回到最後碰麵那一晚,薰一麵哭一麵大呷著:「讓我和那個人再見
麵!」的景像。

「沒問題吧!聽說很快就會回來。」

「這種事說不準。」

「你就是太操心了。」

每次在重要地節骨眼上他就會犯死心眼的毛病,純平在心中補了一句。

然而,盡管純平這麽說,卻沒有引發一向都會有的兄弟吵架。因為純平的聲音,根
本沒進到抱著胳膊皺眉深思的達郎耳中。

☆ ☆ ☆

翌晨。睡醒的純平從玄關拿起早報後,拉開客廳的窗廉。時鍾指著七點,通常這時
候達郎早已經起床才對。

「哥,你要遲到了!」純平對著達郎的房門叫著,但沒有回答。

「你在做什麽?再不起來會來不及吃早飯的!」打開門。

達郎應該像往常一樣躺成大字形的打著鼾才對……

「唷?」

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卻不見達郎的蹤影。

☆ ☆ ☆

同一時刻,薰提著行李來到海邊。清晨的海和白天或傍晚的海不同,籠罩在乳白色
的霧靄中,海潮的氣味更濃烈。

今天決定要回去了。

昨晚,喝醉了的父親說了好多以前的事。高中畢業即在印刷場工作的父親,終於獨
立擁有一家小工場的時候,薰出生了。黨會走上音樂這條路,也是父親從小要她練習鋼
琴才開啟的。父親曾經一再地說:「歹竹也能出好筍呢!」

回到鄉下三天,雙親連一次都沒以真壁的事為話題。直到最後的最後,喝過量而口
齒不清的父親才率直地出口。

「……忘了真壁……雖然他
Franzisca 回複 悄悄話 I quite agree with what Sifan wrote. Persuading yourself means there's something on him you don't accept. Once you accept him by persuading yourself, you'll persuade yourself life time, or run away. Believ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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