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鋥亮的玉蘭油盒 . Z縣時光 . 兒時回憶(之二)

(2016-03-05 14:47:54) 下一個

   經過半年在Z縣分校的托兒所隔離式的全托,一個深冬的一天,門外忽然出現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XX,你家裏人來看你了!”

 

   那突如其來的宣告,使顧盼多月的我有些驚愕,欣喜,而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幼的我無法理解所發生的一切 - 年長我十歲的姐姐和表叔終於有機會來探望我了!

 

    我不記得當時的我有什麽反應了,後來據親人們的訴說,夾雜著我支離破碎的記憶,才拚湊出這點印象,而那些留下的印象,想必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是刻骨銘心至極。我姐姐說,我當時愣愣地看著他們,半響沒吭聲,已經是深冬的北方,我身上沒穿棉襖,手上臉上都凍出了凍瘡。好心的保姆-一位樸實憨厚的大娘曾經連夜為我趕縫了一身的棉衣棉褲和棉鞋,可是都在幼兒園的箱子裏壓著箱底。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醒過來神兒來,開始說話。我用凍紅的小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玉蘭油盒- 那種當年唯一在合作社裏賣的護膚品,打開來給姐姐和叔叔看,油盒裏的護膚霜是姐姐在我臨走時從大瓶子裏摳出來裝在這個空盒裏,隻有手指頭那麽一點。我每天晚上睡到床上後最愜意的一件事就是把那個玉蘭油盒子拿出來,沾一點點擦在手上。已經抹得精光,可以當鏡子照了,還舍不得扔掉,因那玉蘭油的香味使我感到家的親切和安全,也是我唯一可以回憶父母的愛和感到慰籍的物品,就如現在美國孩子上幼兒園還抱個狗熊一樣。托兒所經常帶我們去花生地裏撿花生。沒有手套,我就把一隻手放在前麵圍裙的口袋裏(隻有一個口袋)取暖,另一隻手冷了就換過來放到口袋裏。北方的冬天經常是零下好多度,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天。

 

  晚上姐姐和表叔把我接到招待所,洗腳的時候看到除了腳麵還能看到皮膚,腳的周邊全是厚厚的汙垢,一看便知很長時間沒有洗過腳。穿的布底棉鞋底下已經有個大洞,襪子漏在外麵。鞋子也已經小了,腳指頭卷曲在裏麵。

 

    要知道在過去的半年裏,每個周末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因為他們的父母都在當地的分校,而我的父母遠在陝北的山溝裏,於是我和一兩個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被留在空落落的托兒所的大屋裏。印象中就是我怏怏地哭,很傷心地度過每一個周末。父母的同事曾經好心地接我回去他們的宿舍度周末。帶著馬糞香味的馬車,戈登戈登地在河北鄉下的小路上緩緩而行,呼吸著馬糞的草香味,麥田,拖拉機在身邊晃過去的時候,有如被放風出來的感覺,心裏既新鮮而興奮,又緊張。

 

    這幾阿姨我並不很熟悉,但是他們畢竟是父母的朋友,雖然她們看我的眼色麻木,帶著疲憊,還夾雜著一絲無奈,但我心裏卻對她們的宿舍充滿向往。“集體宿舍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我去玩兒過啊!小時的我經常在表叔嬸的宿舍裏和他們逗樂,那其實就好像家一樣吧。”時間好像過得太快,坐在馬車上的我,心裏已經在盤算著如何使自己不再回到那個大屋子裏。“我就使勁睡,不醒來,要我回去,我就使勁地哭,這樣阿姨就不會讓我回托兒所了。說不定,還會告訴我媽來接我。"

 

    第二天的清晨,對著一直“睡不醒”的我,醒來又嚎啕如暴風驟雨,繼而哼哼唧唧的我,阿姨們更加無奈,繃著臉不停地哄著我,不哄還好,這一哄,我趁勢又從“小雨”轉“暴雨”,心裏下定決心,心想,“這可是我唯一的機會,再也不能回去了。”哭鬧計施展到最後,是我自己的精疲力盡。“乖乖,不哭啊,阿姨會再接你來玩,好嗎?”聽到這個保證,我漸漸停止了哭泣。終於,我又乖乖地坐著馬車,戈登戈登地被送回那個大屋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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