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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輩是山---媽媽》

(2019-04-05 18:43:23) 下一個
母親節,思念如空中的楊柳,隨風而起。
 
小時候,父母親在外地工作。母親每次回來,總是帶我出去,要麽看朋友,要麽逛街。這兩件事,我都非常喜歡。
 
媽媽的朋友們,許多在河西。去他們那兒的時候,因為當時沒修橋,必須坐船過去。坐輪渡是很快樂的。看著天上的雲在走,身邊的水在走,對岸的房屋也在走,就是自己不走,覺得真好玩。而這時候,媽媽會問我一些問題,比如說,輪船總是逆水靠岸。為什麽呢?媽媽也講不清其中的道理,隻是淡淡地說:也許順水容易翻船吧。更多的時候,媽媽會跟我講些短小有趣的成語典故,象“自相矛盾”,“守株待兔”,“刻舟求劍”等,就是在那時學的。坐船過河,短短的十來分鍾,常常就在媽媽平和的語調中,和母子倆的笑語互答中,輕鬆地滑過了,但這生活的浪花,卻永遠留在了孩子的記憶長河裏。
 
跟媽媽逛街,一般去百貨商店或是新華書店。對百貨商店的興趣不大,而媽媽也幾乎沒幫我買過新衣服,主要是買生活用品和學習用具。上書店自然高興。站在少兒櫃旁,翻小人書,也就少不了要媽媽買本喜歡的圖書。媽媽很少拒絕,微微一笑,看一看書背麵的價格,便去櫃台交款。幾年下來,我就攢滿了一抽屜的象“邱少雲”,“楊根思”,“雷鋒的故事”,“兄弟民兵”等英雄故事或是捉特務的小人書。有一次,一同學在班上拿出一本大開本的《智取威虎山》小人書,封麵是楊子榮身披風衣,手持駁殼槍的彩畫,男同學個個羨慕極了。等媽媽來時,就告訴她我也很想要一本。媽媽便帶我去了市中心和城南兩個新華書店(印象中河東就隻有兩個,河西大學區有一個,但太遠了)。可惜都缺貨。我一肚子不高興,媽媽則安慰我:不要緊,大城市沒有,小城市可能有。果然,不久我就收到了媽媽從她工作地寄來的一本一模一樣的書。我高興得不得了,便照著封麵,畫了楊子榮,並工工整整地抄下了書中楊子榮對獵戶老常的一句話,寄給媽媽:楊子榮摘下風帽,亮出五角星,說:“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其實,最喜歡和媽媽上街的原因並不是買書,而是有東西吃。有時候是走累了,有時候則純粹是嘴饞,反正,會耍賴說,肚子餓了,走不動了。媽媽聽了,往往會心一笑:是肚子餓了,還是嘴巴餓了?好吧,去吃點東西吧。在夏天,五分一支的綠豆冰棒是開口就要。若碰巧附近有冷飲店,媽媽會帶我進去買八分一碗的冰鎮綠豆汁。偶爾,也會點冰雪球---一角八一份,裝在高腳的,厚厚的玻璃杯裏,露出米黃色半球,看著就想吃。不過,媽媽自己很少點,大都吃綠豆汁。天涼的時候,媽媽會帶我去吃五分錢一個的糖油粑粑,或是一角錢一碗的光頭粉,光頭麵。最高的獎賞,是一角八一份的餛飩---皮薄,肉嫩,湯鮮。當然,這種時候不多,所以,後來生病或是裝病時,姨爹姨媽問我想吃什麽,第一回答就是餛飩。
 
媽媽知道小男孩都喜歡英雄故事,就在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帶來了一本少兒版的《智取生辰綱》。她叮囑我三件事:(一)把書包好,因為是借了朋友的,要愛護;(二)讀完後,要講給她聽;(三)一邊讀,一邊還要做一件事。前兩件事不在話下,我就問那第三件是什麽。媽媽不急著回答,隻是說你先讀,讀著讀著再要你做。我知道媽媽不會為難我,就滿口答應,包好了書,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可讀了第一句,就卡住了:“隻說楊誌取了大路,囑咐小嘍羅自回山寨”。小嘍羅是什麽意思呀,我問媽媽。媽媽哈哈一笑,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厚本,說:這是新華字典,碰到書裏不認識的字或是詞語,你除了問大人,這第三件事就是學查字典,問它。就這樣,《智取生辰綱》自然是津津有味地讀完了。接下來,讀簡裝本的《水滸》,《西遊記》,再到後來,讀《三國演義》,也就順理成章了。而正是從那時起,我養成了查字典的習慣。
 
雖然寵自己的孩子們,但媽媽並不溺愛他們。得知我學起了粗鄙話,媽媽沒有過多責備,而是和我講了一件事情:“有一天,住在南貨店附近的一個小男孩,趁人多時在店裏偷了幾口檳榔(一分錢一口),被發現了。他爸爸知道後,既不打他,也不罵他,隻是把他帶回小店,掏出一塊錢,買了100口檳榔,喝令他當著店員的麵,一隻一隻地嚼幹淨。雖然有人求情,但他爸堅決不饒,直到男孩舌頭起泡,牙齦充血,把那100口檳榔嚼幹淨為止。從此,男孩再也不敢偷東西了”。媽媽講完後,靜靜地對我說:你不想要你爸爸也用類似的法子對你吧。我聽後,真被這故事給鎮住了,就求媽媽不要告訴爸爸,自己一定改。以後,也確實改了許多(不過,本性難移。這也是為什麽現在上網,有時還是免不了要罵幾句,見諒了)。
 
除了愛自己的子女,媽媽待人也是誠懇熱情的。退休後,有次生病住院,媽媽認識一從農村來的女病友,大約三十多歲。丈夫姓曾(媽媽叫他小曾),也來了,在住院部租了一張折疊床,每天陪護著妻子。夫妻倆言語不多,但為人樸實,不久就成了媽媽的好朋友。等到他們出院時,媽媽就把家裏的地址留給了他們,並說有事可來找她。後來,小曾背了幾十斤茶葉(記得有些煙熏味;一隻母雞,好像還有幹筍和別的什麽東西,作為禮物),來找媽媽,希望她能介紹幾個賣點較好的集市。媽媽自己也不大清楚,但她不慌不忙,先留小曾住下來(送來的禮物,媽媽知道是他們夫妻的心意,也就沒怎麽客氣,在以後的幾天裏和大家一起吃了)。然後,通過她的一些朋友了解到,這種茶葉在河邊的集市可能相對好賣些,就告訴小曾的路線,讓他試試看。果然,還不錯,買掉了大部分,剩下的一些,媽媽開始想要我去附近的鄰居和朋友家推銷,我哪肯去?媽媽也不為難我,想了一會說:不要緊,我先買了,然後隔幾天就叫我的學生們買個半斤八兩的,一定可以賣完。
 
到後來,媽媽老了,身體也漸差。當她知道自己得病後,每天天微亮,就帶著一把可折疊的帆布小凳,走約一刻鍾,到公園的樹林裏或是亭子裏做甩手運動,練半生不熟的“鶴翔樁”,風雨無阻。直到有一天,朋友的爸爸見到我,問:這陣子怎麽沒見到你媽呢?她每天早上總是一個人拿著把小凳子,走去公園做操啊。我心裏隱隱難受,如實回答:她住院了……
 
如今,媽媽走了,留下了在外頭的我。但有時候,在夜裏,在一個人獨佇時,母親的音容笑貌,就會自然地浮現在眼前;母親的慈愛關懷,就會在心頭泛起一陣陣溫馨的漣漪。隻是,好想喊一聲媽媽,已無人,也無處應聲了。
 
(這是多年前在母親節的時候,寫的懷念母親的文章。現在清明剛過,把它翻出來,存檔。
 
請注意:我這裏的父輩是泛指,不僅僅指男性的上一輩,可以是上幾輩,也可以是女性的長輩,甚至包括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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