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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偉:賈樟柯不會拍江城,對我的書不感興趣

(2016-09-21 23:45:43) 下一個

                              何偉:賈樟柯不會拍江城,對我的書不感興趣
  

  1936年,埃德加·斯諾踏上了神秘的紅色土地——延安,作為第一個采訪毛澤東和紅軍的西方記者,他的《西行漫記》讓西方世界第一次了解到紅色中國、中國的共產主義和反法西斯運動。50年後,另一個美國記者來到中國,同樣的題材——索爾茲伯裏花更多的時間重走了長征路,隨後寫下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再一次向西方展示了工農紅軍的壯麗史詩。

  上世紀90年代中期,27歲的彼得·海斯勒帶著《西行漫記》,從重慶順江而下來到涪陵。誰也想不到,這座僅以榨菜聞名的西南小城,會成為後來他筆下、美國《時代》周刊亞洲圖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書名《江城》。與兩位先行者相比,彼得的故事要“小”得多:記錄90年代中國小城市居民的生活瑣事,“他的筆下”——《南方人物周刊》曾評述道:“是連一些生活在中國的青年人都不知道或拒絕認識的中國。”

  《江城》的暢銷,讓何偉(彼得·海斯勒)這個名字響遍中國。20年後,何偉再次回到涪陵,回到他在中國的“老家”,卻發現這裏早已不是當年筆下的江城。

 

  彼得·海斯勒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中國三部曲——《江城》、《尋路中國》、《奇石》作者——何偉。1996年,身為來中國的和平隊(Peace Corps)誌願者之一,他被“隨機”分配到了中國涪陵任教,沒想到卻以寫中國的書而聞名。關於這段故事,他並不太願意向媒體提起,但“地球外參”卻得到了令人驚喜的回複:什麽都可以回答。“如果有其他問題,還可以聯係。”他補充說。

  對於中國,何偉其實向往已久。何偉的祖父是名神父,他年幼時在祖父的日記中發現,祖父差點被派往中國,不過後來這項安排被取消了。祖父在日記中流露出對中國的向往。那時,何偉就對中國萌生好奇。同時,他也記住了父親的話“如果想對某個人有所了解,就不能沒有耐心,每時每刻這都至關重要,沒有例外。”好奇,耐心,與不同的人打交道的能力和意願,在他的童年已經埋下了後來寫作的心理基礎。

  何偉的父親是密蘇裏大學的社會學教授,他小時就跟著父親參加訪談活動,去監獄、精神病院、鄉村診所做調查。何偉還曾長期跟社會學家牛康民相處。牛康民愛觀察、擅言談且四海為家,對何偉影響很深;此外,何偉對中國最早的印象也來自牛康民。

  何偉說:“我的宗教背景給我最大的影響是,追求內心的平和。”

 

  何偉憑著好奇來到中國,這股衝動也改寫了他的人生。不過,改變何偉的不是教書,而是寫作。隨著《江城》、《尋路中國》、《奇石》的出版,何偉不僅成了西方寫中國的暢銷書作者,還完成了對自己的內心探尋。

  《江城》,完成了何偉對自我的內心探尋,是在寫涪陵這座城市,也是在探尋何偉內心的自己。在探尋中國的同時,他也逐步完成了失去彼得海斯勒,找到“何偉”的心路曆程。“這個城市向我展示出了它全新的一麵,當然,其實真正改變的是我自己,我成了一個全新的人:何偉。二十八歲的我突然有了一個嶄新的身份,我的中國自我跟我的美國自我大相徑庭;我同時過著中國人和美國人的生活。”《尋路中國》,何偉取得了駕照,去探尋整個中國各地人的生活圖景,了解到不同地方的人的生活和差異,當然主要還是鄉村和工廠,探尋的是經濟和中國發展的源頭,講的是中國這個國家。《奇石》更關注的是中國人的性格,語言更加純熟,觀點更加犀利,對中國人的了解更精準了。

  在中國生活多年後,何偉已能聽懂四川話,喜歡吃水煮魚,熟練使用筷子,能喝一點白酒——在中國生活並寫中國的事,“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何偉說,“不然我就跟那些美國、歐洲作者一樣了。”

  20年後重回涪陵,早已不是當年的江城

  在成都,來參加他簽售會的讀者擠滿了房間和空地,每個人都拿著何偉的書,談論著他的寫作。有人說“他是寫中國最好的作家”;有人看他的書,僅僅是因為“他有名”;有人想聽聽他的重慶話說得怎麽樣;也有人認為何偉的書已經“過時”:不再能代表中國,卻依然位於暢銷書榜首,反映出美國人對中國一向的認知偏差。

 

  事實上,如今的涪陵高架林立、人口百萬,早已不是何偉書中所寫那樣,是一個必須坐船才能到、隻有20萬人口的小城。當年他任教的涪陵師範學院校園也已被廢棄,有些陰森、長滿雜草。“我的書,已經變成了那個年代的曆史,你要是看現代的中國,就去看Rob Schmitz的《Street of Eternal Happiness》。”他笑著回答“過時”的問題:“我的書至少能夠讓他們了解那個時代的中國。”

  何偉當年任教的涪陵師範學院校園已被廢棄,裏麵長滿雜草,有些陰森。在學院舊址附近,何偉見到了一位“故人”——他在《江城》中提到的開麵館的黃老板。那時黃老板的夢想是有一輛車,有一套房。

  “半個世紀以來,沒有美國人在這裏居住過。”在師範學院舊址附近,何偉見到了一位“故人”——他在《江城》中用了一個章節講述開麵館的黃老板的故事:他的漂亮老婆,他的兒子,以及他的夢想,是有一輛車,有一套房。那時候黃老板的兒子才1歲。如今,黃老板已經有了幾套房。多年後再次見到何偉,黃老板有些激動。“20年前何偉幾乎每天都來餐館吃飯,算上他,一共有四個美國人來這裏吃飯。”黃老板回憶說,起初何偉隻能指著菜名比劃,過了幾個月,何偉會指著一個菜名問這個字念什麽,那個字念什麽。一個學期後,他就能熟練地點出想吃的菜了。“到了第二學期,何偉已經會講中文。一年後,能聽懂涪陵方言。”黃老板說,“另外三位美國人,離開時還不會講中文。”顯然,黃老板已經把何偉當成了朋友。

 

  20年前,涪陵作為四川重慶的一個小城市,整個城市沒有外國人。像“何偉”這樣的老外,到任何一家餐館吃飯,或者到商店買東西,都會有一群人過來圍觀。“梅長樂會顯得比較恐懼,而何偉卻不害怕這種情形,他總是比別人愛溝通。”何偉還向他了解父輩的故事,並寫下了近代中國曆史的那一場土改,講到鄧小平上台以後,一切都好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可以自己做生意了。

  “他總是比較愛說話,到了第二學期,何偉已經會講中文,再一年後,能聽懂涪陵方言。”黃老板說,“而另外三位美國人,走的時候還是不會講中文。”

  何偉書裏有這樣一段話:“中國人大都對陌生人心懷戒備,社會學和人類學在這裏根基不深,對不同於自身的群體往往缺乏興趣,中國人生性不適合講故事,常常過於謙遜,不願意成為被關注的焦點。一般要等上幾個月甚至數年的時間,才能讓一個中國人無話不談。”

  這也許能解釋為什麽何偉的作品能適時地脫穎而出:“好的非虛構寫作,需要充分了解你的采訪對象,跟他們成為朋友。這樣才能在他們身邊,觀察他們的每個細節。”他一直堅持這種方式方法。當然,中國隻是他旅行的第一站,但無疑,何偉依然是最有影響力的“那個美國記者”。

  事後“地球外參”再次致電黃老板,黃老板無意間提起:“是的,何偉來吃飯的時候,還給我看了《西行漫記》,但我沒看懂。”


  從中國到埃及,兩個文明古國在他的筆下相遇

  2007年,何偉離開中國。他建議作者不要在一個地方待太久,因為這樣“很難寫出更好的故事”。

  從《廣場上的清真寺》《阿拉伯之夏》開始,何偉開始寫埃及。何偉曾經建議寫作者不要在一個地方待太久,因為這樣“很難寫出更好的故事”——他現在仍堅信這一點。2011年,何偉來到開羅,開始寫埃及的故事。“我總愛描寫那些同樣處於變動之中的人們,我發現,移民、遷徙、探尋者、逃離者之類的字眼總是吸引著我。”

  他在埃及為《紐約客》寫的《客廳裏的民主》《雨中的伊斯梅爾廣場》《全球化闖入舊世界:中國內衣商的埃及路》等作品都或多或少在揭示埃及的變或者不變。從寫人入手,一直是何偉的寫作手法。何偉讓“中國商人帶著情趣內衣走進保守的埃及,全球化使得兩個文明以這種方式相遇”。

  何偉借用中國內衣商的視角來展現最保守的“上埃及區”以及穆斯林女性在埃及的生活和地位。何偉和這些人朝夕相處,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林顯(中國內衣商)很少談及當地文化,但有一次我漫不經心地問他,埃及麵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著實讓我震驚——男女不平等。在林顯眼中,埃及女人隻是呆在家裏睡覺。埃及想要發展,就得首先解決這個問題。”

  他和這些人朝夕相處,觀察這些人的一言一行,但是為了保持非虛構寫作者的客觀性,又借由中國內衣商的視角引出一些關鍵的觀察,比如“林顯(文中中國內衣商)很少談及當地文化,但有一次我漫不經心地問他,埃及麵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著實讓我震驚。‘男女不平等。”他毫不猶豫地說。’女人就呆在家裏睡覺。埃及想發展,就得首先解決這個問題。看看我家人—你也知道我老婆的能力。沒她我們這個工廠開不下去的。我的女兒也幫忙管這個廠。埃及女人才不會這樣。”


  對比中國跟埃及,是何偉在埃及作品中的一個很重要的視角,他自己說道:作為一個講著流利中文,在中國居住多年,熟悉中國,但是還正在學習阿拉伯語的外國人來說,從跟在埃及做生意的中國人打交道開始,來展望整個埃及,乃至揭示整個阿拉伯世界的一角,應該也是一個比較實際的選擇。

  為此,何偉對埃及的中國工廠區充滿好奇,他說:“我更喜歡寫埃及的中國商人,因為商人要接觸整個社會,他們身上有很多故事。”在《尋路中國》的第三部分《工廠》中,何偉開著車來到溫州,他在那裏了解了溫州人做生意的方式和盈利的秘訣,拜訪了很多溫州的工廠和小企業,這為他寫埃及的中國工廠奠定了基礎。不過,何偉坦言,“埃及的經濟變得越來越不好,很多中國商人賺不到錢開始離開。”

  “埃及的經濟變得越來越不好,很多中國商人賺不到錢開始離開,當然有些離開又回來了,但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埃及。”何偉對穆巴拉克和阿拉伯之春作了很詳細的了解,他說:“事實上,現在很多人都懷念穆巴拉克。這一係列的政變讓開羅人也覺得,現在比穆巴拉克的時期更糟糕。埃及讓人感到毫無希望。這可能是為什麽,我的作品似乎壓抑的原因。”

  讓何偉對埃及另一“沮喪”的原因之一,是在埃及采訪有特殊的“困難”。“在埃及,人們從來從來不接電話。你打電話,根本不可能找到人。我在埃及打電話,從來沒有人接過。但是,如果你能去找到這個人,見到他,哪怕他是一個政府官員,他會跟你滔滔不絕地講述很多事情,哪怕一些他不應該說的,比如批評政府的政策,批評政府公共服務機構的管理混亂。隻要能麵對麵見到他們,你就根本沒法讓他們停止訴說。”

  何偉名片的背麵,已經變成了阿拉伯語版的姓名和聯係方式。據了解他現在早已說流利的阿拉伯語,除了電話打不通整個障礙,大概已經沒有語言障礙去阻礙他的采訪。

  出生於正統的基督教家庭,何偉談及,這對他本人看待事物是有很大影響的。“和平,這很重要,這也是我跟隨‘和平隊’來到中國的初衷。當然,埃及人跟我們很不一樣,他們大多數人是穆斯林,但是,也同樣有很多基督徒在埃及。埃及人相信,一切來自於上帝,他們很虔誠,在這方麵,我跟他們最大的不一樣是,我不相信一切都來自於上帝。”


  他們是書寫中國的“黃金一代”

  或許是對埃及感到失望,何偉計劃2年內重返中國。

  何偉曾寫道:“中國人大都對陌生人心懷戒備,社會學和人類學在這裏根基不深,對不同於自身的群體往往缺乏興趣,中國人生性不適合講故事,常常過於謙遜,不願意成為被關注的焦點。一般要等上幾個月甚至數年的時間,才能讓一個中國人無話不談。”

  何偉沒有意識到,離開中國後,他在中國仍有大量粉絲。在成都,大量讀者前來參加何偉的簽名售書活動。有人說,何偉是寫中國最好的作家;有人看他的書,僅僅是因為他有名;也有人認為何偉的書已經過時,不能代表中國,卻依然位於美國暢銷書榜首,反映出美國人對中國的認知偏差。“我的書,已經變成了那個年代的曆史。”他笑著回答自己的書“過時”的問題,“這些書至少能夠讓他們了解那個時代的中國。”

  他並不是寫中國的唯一一人。

  20年前,在JF Kenedy的創建下,一個旨在“和平”的和平組織建立起來。就這樣,一批像何偉這樣的年輕人,作為美國和平隊誌願者被派遣到中國。它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會說中文,此前對中國的了解僅停留在美國人對中國不多的了解。後來,他們回到美國,又回到中國,他們每個人都變成了中美兩國建交的大背景下,兩國民間往來和文化交流的一部分,他們大部分人都在做著和中國這個國家或者中國人有關的工作。

  近20年來,這些誌願者中,有7個人在美國、中國等其它海內外國家和地區,出版了關於中國的10本書。他們是書寫中國的“黃金一代”。獨立而相對客觀的寫作視角,讓他們的作品更能讓西方讀者所接受。

  何偉也曾聊起過他在涪陵任教時最欣賞的一個學生:“安妮是班上最聰明的那種學生,喜歡自己拿主意,能夠遠離大多數學生都在老調重彈著的套話。”他覺得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自己的變化:《江城》寫完後,他看著自己的文字覺得很奇怪。“我的聲音變了——和以前自己的文字聲音完全不一樣了,我不認識自己了。這讓我信心倍增。”

  未來《江城》將會被拍成電影,有的讀者認為,讓陸川來執導不如賈樟柯更合適。對此,何偉坦言,賈樟柯對自己的書不敢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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