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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X實驗室
在印尼，有一家美國公司大名鼎鼎，那就是自由港麥克莫蘭（McMoRan）公司。印尼政壇每逢大事都有它若隱若現的身影，而這家公司牽涉到美國在印尼超過半個世界的政治和經濟利益。
近段時間以來，印尼政府跟自由港麥克莫蘭（McMoRan）公司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此談判非但印尼各界矚目，世界整個金屬市場都聚焦目光，因為這場談判關係到全球第二大銅礦山Grasberg（此礦山是銅金礦山，同時是全球第一大金礦）20年的運營權。
這場談判再度攪動印尼國內風雲。
關於這場爭議，就連美國副總統彭斯4月訪問印尼時，都跟佐科總統專門談到，稱需要更多措施解決問題。彭斯所指的爭議，當然不是已經開始的談判，而是早在2014年就引發廣泛影響的印尼礦權改革以及牽涉到的運營權之爭。而影響最大的無疑是自由港談判前近乎三個月的停產。
在此次談判之前，今年一月份，印尼政府引入新規製限製國內銅精礦出口，首當其衝的就是自由港。
自由港控製的Grasberg銅礦項目是全球第二大銅礦，出口被限製後，自由港沒多久就停止了銅礦生產，並開始遣散銅礦工人。此舉使Grasberg每月削減銅產量約7000萬磅，世界銅市場隨即大幅震蕩！
停產三個月後，印尼政府跟自由港都感受到了巨大壓力。
在壓力之下，雙方達成一項短期協議，自由港先獲得一張臨時出口許可證，恢複生產。至於雙方爭議較大的部分，2021年以後投資方麵的法律保障、稅率和政府要求自由港放棄其在國內運作51%股權等都寄希望於正在進行的談判桌上解決。
當然，有人會說相比與自由港之事，他會更關心印尼現今正輿論鼎沸的電子身份貪汙案。
因為此案包括印尼現任、前任部長及多名政府官員，他們中飽私囊的公款高達1.7億美元。尤其此事牽涉印尼國會議長諾凡多（SetyaNovanto）。但需要明白的是，諾凡多已經不是第一次牽涉貪汙案，而相比於這次僅僅被限製出境6個多月，上一次諾凡多是引咎辭職。隻是因為印尼當時國情複雜，佐科總統才會再請諾凡多出山。
而讓諾凡多引咎辭職貪汙案就指向自由港。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2015年11月16日，印尼能源及礦業部長蘇迪曼向印尼國會榮譽委員會提交一盤錄音帶，其內容是「印尼國會議長諾凡多（Setya Novanto）與一名商人會見美國礦業巨頭自由港公司印尼分公司總經理馬洛夫·三蘇汀（Maroef Sjamsoeddin）三人2015年6月8日三人會麵的談話細節」。
諾凡多在錄音中向自由港公司提出有辦法協助其將位於印尼巴布亞省的Grasberg礦山原本於2021年到期的采礦權延長到2041年，並且聲稱總統佐科要求印尼自由港公司價值高達十八億美元的股權。
馬洛夫承認進行錄音並且轉交給蘇迪曼。而馬洛夫於2015年1月7日年加入印尼自由港公司之前，是印尼空軍少將，並且擔任過印尼國家情報局副局長，同時又是印尼前國防部長夏弗裏·三蘇汀的胞弟，事發不久後辭職。
這起索賄醜聞引起軒然大波，無辜被牽涉的總統佐科表示憤怒，也在一個多月時間成為印尼媒體和輿論焦點。
奈何印尼國情複雜，2015年擔任總統不足一年的佐科迫於壓力，最終向反對派妥協，諾凡多最後又重新履職國會議長。
無論是近期的談判還是2015年的貪腐案，事件的關鍵都是自由港公司對印尼的采礦權，而該公司在印尼的業務也牽扯到美國在印尼超過半個世界的政治和經濟利益。
位於印尼巴布亞省Grasberg金礦山，埋藏有地球上最大的金礦，金含量價值高達為四百億到八百億美元之巨。除黃金外，該礦區也是世界第二大銅礦和銀礦。
而那則是一個可以追溯到二戰前的商業傳奇。
1936年，荷蘭地質專家前往當時還是屬於荷屬東印度公司殖民的荷屬新幾內亞（今天屬於印尼巴布亞省）的Erstberg地區勘探，並且撰寫一份勘探報告。
報告記錄了現在被稱為“月球上金山”的礦區，而該礦位於海拔四千一百米處並地形複雜；美國自由港公司一位專家於1959年閱讀了該報告，並且於1960年前往當地再次勘探。
自由港於1960年開始建設采礦設施，1963年，荷屬新幾內亞主權轉交給印尼，該礦區隨之成為印尼最重要的外國投資項目。但是印尼國父蘇加諾排斥西方公司掠奪資源的商業模式，美國自由港公司在印尼展開的業務無法完全開展。
1965年經過“9.30事件”之後，代表印尼右翼陸軍的蘇哈托中將開始執政。印尼的政局變化為自由港公司大舉進入印尼提供契機。
自由港董事會在美國背景深厚、神通廣大，時任自由港公司董事長同美國國防部關係良好，並且支持當時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獲得競選。
自由港公司董事會其他成員還有Robert Lovett，曾經在四任美國總統（羅斯福、杜魯門、艾森豪威爾、肯尼迪）任期內從政，主要任職於外交、軍事和情報等部門。參與過“豬灣事件”的海軍上將Arleigh Burke同是董事會成員。
蘇哈托上台後，美國德州石油公司駐印尼兩名高層建議自由港公司開始與印尼新政府展開談判。這兩人中，美國人Augustus Long，曾經在約翰遜政府裏的對外情報顧問局任職過並且從事秘密行動。另一人是印尼人Julius Tahija，同蘇加諾和印尼軍隊都有良好關係。
剛上台執政的蘇哈托急於吸引外資，並且有意向美國展示其“誠意”，願意為外資製定寬鬆的法律法規條件。蘇哈托政權於1967年同自由港公司簽署合同，允許其成為蘇哈托政府的第一項外國投資項目。
但因為印尼當時對巴布亞地區的主權還屬於未定論，所以許多協議是在匆忙的情況之下完成。
自由港公司獲得了它所要求的全部。
根據記載，其中包括麵積為250000英畝（約1011平方公裏）的礦區長達三十年的開采權；所有Ertsberg礦的資產；並獲得當地印尼駐軍的保護。自由港公司也不必向當地部落Amungme和Kamoro進行任何賠償，更沒有所謂的環保評估。
自由港還在礦區所在地山坡底處建設了“Tembagapura”鎮（銅鎮），支援該公司的諸多後勤業務。另外，還擁有住宿、港口、機場、水、電力、道路、醫療、學校以及娛樂等所有設施。這堪稱是一座享有特權的城市。
蘇哈托政府當然不是“送財童子”，因此自由港又與蘇哈托政府有一場曠日持久的波雲詭譎的鬥爭。
七十年代，蘇哈托政權穩固後，要求自由港公司給予印尼政府該公司在印尼業務的8.9%股權。自由港同意了。
大約八十年代中旬，Erstberg已經采集完畢。這當中，Erstberg總共產出大約三千二百萬噸銅、金和銀，每年為自由港公司創造三億美元的收入。隨後，自由港繼續在礦區周邊找尋新的礦產。
1988年，自由港在離原礦大約三公裏發現了Grasberg礦——全世界迄今為止最大的銅金礦，當時估計藏金量為91.4噸，而後來這個估計的數量直一直往上變。更讓自由港公司驚喜的是，該處的黃金幾乎是在地表層上，十分方便采掘。
圍繞財富的鬥爭仍舊繼續。
1991年，印尼自由港公司同意印尼政府的增股要求，從8.9%上升到10%。印尼政府並不滿意，時任印尼礦產與能源部長吉南加爾·卡爾塔薩斯米塔（GinandjarKartasasmita）要求自由港公司必須給予印尼公民20%的股權。
自由港公司因而尋找印尼當地的合作夥伴，而卡爾塔薩斯米塔推薦了其私人朋友巴克利（Aburizal Bakrie）。巴克利後來成為印尼首富、擔任過部長位置並領導過目前印尼最大反對黨專業集團黨。
同年12月，巴克利為獲得印尼自由港公司10%股權支付了二億一千二百五十萬美元；其中的一億七百三十萬美元是由自由港公司向銀行提供擔保。
一年後，巴克利向自由港公司以同樣價錢賣出4.9%股權，可以說他免費獲得了印尼自由港公司5.1%的股權。自由港公司為了遵守印尼政府規定，自行成立了另一家公司，確保公司20%的股權屬於印尼公民。
仍不滿足的卡爾塔薩斯米塔再次為自由港推薦其兒子阿古斯·卡爾塔薩斯米塔和朋友拉蒂夫成為自由港公司的合作夥伴。
卡爾塔薩斯米塔當然不是唯一一個以公謀私的人。
1993年，蘇加納（Sudjana）代替卡爾塔薩斯米塔成為印尼礦產與能源部長，他同十六名退役將領向自由港公司索要好處，包括向時任自由港掌舵人Jim Moffett施壓，要求自由港公司同蘇哈托總統第二個兒子班邦（BambangTrihatmodjo）合作；
1995年，蘇哈托得知巴克利於1991年所獲得的暴利後十分震怒，下令清算巴克利還擁有的自由港公司股權。蘇哈托也堅持讓其次子班邦或者密友哈山獲得巴克利的自由港股權。
迫於壓力的自由港公司開始同蘇哈托的兒子班邦談判，但是班邦起初拒絕花錢購買，隻要求自由港提供貸款擔保，自由港公司隻能卻步。
後來哈山同意以六千一百萬美元購買當時價值大約三億五千萬美元的股權，自由港公司也同意為哈山的公司提供二億五千四百萬美元銀行擔保。
值得重視的是，擔任自由港公司的國際政治顧問基辛格警告過，該公司應當與蘇哈托家族保持距離，原因是蘇哈托政權可能麵臨來自國內的壓力而告終。後來證實，基辛格是有先見之明的。
1998年5月21日，執政三十多年的蘇哈托後麵臨長達一年的國內外壓力後宣布辭職，據說最直接的推動原因是前一天（1998年5月20日）所發生的事。
當天，一名蘇哈托多年重用的政府成員於晚上八點向蘇哈托提交一封信；該名部長聯合另外十三名政府成員向蘇哈托提出辭呈，集體請辭。蘇哈托政權瞬間垮台，因為在民眾反對蘇哈托情緒高漲時，幾乎沒有人願意再擔任蘇哈托的政府官員。
蘇哈托最終於隔天宣布下台。
意味深長的是，美國當局已經向那十四人保證，將為其提供保護，免於麵對可能來自蘇哈托的秋後算賬。事實上這是另一種不流血政變。作為犒賞，美國方麵也為這一名在關鍵時刻背叛蘇哈托的關鍵人物提供自由港公司更多股權。事實上，當時美國在印尼的諸多動作都是通過自由港完成的。
自由港公司在蘇哈托於1998年下台之後持續在印尼發揮其無與倫比的政治影響力。
印尼實行民主改革之後，改革派領袖如前總統瓦希德開始整頓蘇哈托時期的政治流弊。需要指出的是，瓦希德認為印尼政府在與自由港公司所簽署的合同當中處於非常不利的處境，並曾經有意取消自由港公司與蘇哈托政權所簽署的合同。
自由港公司沒有坐以待斃，派出了世界頂級說客、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麵對如此重量級的對手，瓦希德隻能作罷。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瓦希德於2000年2月28日聘請基辛格成為外交顧問。
2015年11月25日，曾經擔任瓦希德政府發言人的Adhie M. Massardi對媒體透露，當年自由港公司曾經透過基辛格威脅瓦希德，並積極向印尼國會議員進行遊說，推動印尼國會罷免瓦希德。可以說，貴為一國總統的瓦希德是妥協的！
2014年，該礦生產了大約三萬三千公斤黃金及超過六億磅銅，也連續多年使該公司成為印尼最大納稅機構。
自由港公司從早期成為蘇哈托政權的最重要外資支持者，演變成參與推翻蘇哈托的“黑手”、敲詐和恐嚇改革派領袖以及到今天培植在印尼政府內的“朋友”等顯示美國政府和企業的合作無間。自由港始終是能夠影響印尼政局的巨擘。
而如今，印尼政府跟自由港開啟的談判自然仍對印尼政局有無可估量的影響。
自由港公司力圖爭取於2019年之前獲得印尼政府給予該公司延長開采權，該公司的開采權將於2021年到期並已經向印尼政府申請延長開采權二十年（至2041年）。
印尼政府態度很明確：將允許自由港長期在當地開采作業，但前提是將當地公司的多數股權剝離給印尼本地股東，同時政府要求生產者需持有特殊采礦許可證才能作業，隻有如此，礦工自由港公司才能尋求法律和財政上的擔保。
並且，佐科政府還有更大的雄心，這關係到佐科政府改革成敗。1月初剛剛公布的采礦新規，新規是印尼政府從礦業獲取更多收入的廣泛努力的一部分。並且，佐科政府明白，Grasberg礦的經營協議需要更新，以反映該國法律環境的變化。印尼主張對外國投資進行更多的控製，目的是以更公平的方式重新分配經濟利益；而這原本是蘇哈托時代結束就該展開的。
印尼海事事務部負責能源和礦產資源部的協調部長Luhut Pandjaitan表示：“沒有人想要硬碰硬。但是，我們也認為，50年後，我們還必須為印尼的人民考慮。”
無疑，自由港及其背後的美國也不會放棄對礦山及印尼政壇的影響力。
我們需要注意的是，美國政府與自由港公司之間的緊密合作成功牽製和掌握印尼長達半個世紀的政局走向，維護美國在印尼的利益，而所用的資金來源卻來自於印尼的天然資源，可謂“取自印尼，用於印尼”。而這些，都需要我們發展中國家警惕。
攪動印尼政壇幾十年？美國公司自由港之謎（上）（音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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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動印尼政壇幾十年？美國公司自由港之謎（下）（音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