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在俄烏戰場出現的一個現象，將深刻地影響未來的戰爭形式，也因此深刻地改變世界地緣政治。
這種現象就是各種無人機的崛起。無人機在軍事上的應用已經有二十餘年了，一般認為，這是軍事強國的專利。但意外的是，在俄烏戰爭中，dominant的無人機並非開戰時很時髦的美製彈簧刀，而是DIY的穿越機FPV，大疆的民用無人機，伊朗的使用摩托車引擎的長程自殺式無人機。這些無人機有個共同的特點，廉價！
大疆機被廣泛用來作為偵察機，革命化了炮兵。非直瞄炮需要告知坐標並實時提供修正，以前戰爭雙方爭奪的焦點就是戰場上的高地，得到高地就可以指揮自己的炮兵打擊對方，如日俄戰爭中，日軍拿下了203高地就可以指揮炮群摧毀躲在旅順的俄國艦隊。後來出現了炮射雷達，中越戰爭時中國有了瑞典提供的雷達，可以通過打來的炮彈探知越方炮群的方位，越方無可奈何，隻能通過特工來摧毀這些雷達，還真被摧毀了一具。但炮射雷達必須要對方發射炮彈，如果對方發射後變動方位了，就沒有辦法探知了。無人機的出現，能很好解決這個問題，但軍用無人機還是非常昂貴，需要專門人員操作，而使用民用無人機，炮手可以自己控製，被打下了就再放一架，幾百美元而已。如此，每個炮都成了製導武器，古老的大炮得到了新生，因其廉價，高威力，現在又增加了精確製導的特點，重新成為戰場之王。
在偵察型無人機方麵，烏克蘭占了上風，關鍵是它有馬斯克的星鏈的支持。西方幫助烏克蘭開發了可以使用任何手機，Pad的“蕁麻”戰場指揮係統。這個係統像Uber一樣，任何通過無人機或個人發現的敵人目標，都可以通過係統迅速分配給就近的炮位，並提供該目標的諸元。就近的一個或幾個炮就會迅速攻擊這個目標。“蕁麻”係統要求有廣泛的戰場internet支持，這是俄軍無法做到的。而俄軍的幹擾器無法達到如此大的功率，完全覆蓋強大的星鏈。至於俄國威脅要擊落星鏈，理論上可以做到，實際上很難完成。
穿越機FVP雖然屬於四旋翼無人機，但是與一般的消費級無人機不同，其時速能達到200公裏以上，同時還能完成各種複雜的空中特技，如螺旋翻轉，倒置飛行，急速上升下落等。烏克蘭首先嚐試使用穿越機作為攻擊機，他們在改裝後的穿越機上綁上RPG彈頭，在發現敵方坦克後，操作員戴著VR，以各種規避動作衝向坦克，在合適角度發射火箭彈。麵對一個優秀的穿越機操作員，穿越機比標槍導彈更難對付，難以欺騙難以躲避，因為對手也是人。一台穿越機的價值是多少？300美元左右！穿越機非常小，雷達無法探及，依賴雷達的防空武器無能為力。穿越機很快，可以做眼花繚亂的機動，依靠人眼射擊的武器也難以擊落它。穿越機的配件都是民用物資，很容易獲得，代價低廉，可以批量生產，蜂群飽和攻擊，成了戰場上的殺手。
俄軍對付烏軍穿越機的主要方法，是利用電子幹擾。穿越機的操控需要無線電，無線電理論上是可以幹擾的。但俄國的電子戰係統非常龐大，移動不便利，其大功率的幹擾，雖然破壞了對方無人機的運作，也幹擾了己方的各種電子設備。電子戰設備是個強信號源，容易招引敵方精確製導係統，如海瑪斯火箭彈的攻擊，每具電子戰車都價格不菲，俄軍已經損失了很多電子戰車。而烏軍也進行了改進，不再使用頻率簡單的商用製導係統，而改裝了可變頻的係統，這增加不了多少錢，但防電子幹擾能力大增。在開闊地帶，也可以使用有線製導的穿越機，就像有線製導的反坦克導彈一樣，那就無法幹擾，而穿越機的成本要比反坦克導彈便宜好多。
前述的兩種無人機的航程都很短，至多二三十公裏而已。長程的軍用製式無人機，都非常昂貴。由於現代防空係統的進步，用轟炸機空襲敵方後方目標的成功率很低，但如果使用導彈，又過於昂貴，導彈價格至少上百萬美元，是無法實現如二戰中那種地毯式轟炸的效果的。客觀上需要一種廉價的長程攻擊武器，這時，伊朗的Shihad 無人機騰空出世。
Shihad無人機是一種遊蕩彈藥（自殺式無人機），由民用摩托車引擎帶動螺旋槳驅動，成本低廉，約1萬美元/架。它的核心作用是遠距離攻擊地麵目標，從發射架上多次發射（每批五個以上）。其最大飛行速度250公裏/小時，最大飛行高度5000米，可以持續飛行6小時，也就是可攻擊1000公裏外目標，可安裝10-50公斤炸藥，可以安裝各種製導係統。
自伊朗無人機去年在俄烏戰場出現後，給烏克蘭造成很大損失。俄羅斯的轟炸戰術，由大量的無人機和少量導彈組成。無人機容易被擊落，但防空武器的成本高於無人機。如愛國者導彈一顆彈藥的價格400萬美元，每次要同時發三發，是無法持久的。無人機大量消耗對方防空彈藥，而導彈則攻擊對方重要目標。
但這種無人機的技術門檻很低，烏克蘭也馬上學會了製造，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最近烏克蘭用長程無人機襲擊距離發射點1600公裏的俄羅斯列寧格勒煉油廠，其無人機的成本隻要350歐元，還是用非金屬材料製成的，具有隱身功能，雷達無法探及。Shihad的發動機噪音非常大，而烏克蘭隱身無人機非常靜音。這種改進版的長程自殺式無人機給予俄羅斯很大打擊，俄羅斯各大城市，即使和前線相距遙遠的地方，甚至首都莫斯科，都常常響起防空警報。戰爭初期烏克蘭人遭受的恐怖，現在即使是後方的俄羅斯人也感受到了，這對民心和士氣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目前在無人機方麵，烏克蘭占有優勢。烏克蘭總司令提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西方援助的武器上，而要寄托在自己生產的武器，特別是無人機上。他要求生產數以百萬計的各種無人機。而俄羅斯各界，從總統到軍事評論員，也承認烏克蘭無人機的優勢，對俄方構成了現實的威脅。普京要求軍事科技人員和生產單位加快努力，來克服這一困境。
無人機在俄烏戰場的表現，對世界各國都是一個啟示。這些無人機，都不是高不可及的技術，其遵循的原則，是有效性，經濟性的平衡。二戰的經驗告訴我們，要打贏一場大戰，最重要的東西還是量。武器應該注重發展成本低廉，可以大量生產，原材料豐富，並側重於少數幾種起決定性作用的產品，而不是專注於發展新武器和多樣化。比如，戰勝國蘇聯的主站坦克T34， 美國的謝爾曼，比德國的虎豹坦克技術都要落後，但前二者都生產了各5萬輛，德國隻生產了約 1,347 輛虎式坦克和 5,966 輛豹式坦克，就算它們都能以一當十，也頂不住蘇美的鋼鐵洪流。
烏克蘭完全有能力製造上百萬架的350歐元級的長程無人機，對俄羅斯各城市開展戰略轟炸，每天幾百架次。俄羅斯即使耗盡其防空導彈，也無法抵擋住這種轟炸。在出現可以廉價打落這種無人機的技術之前（比如正在開發中的激光技術），俄羅斯唯一的對策，就是同樣對烏克蘭發射大量的廉價無人機。但這樣，俄羅斯就毫無優勢可言了，光靠這種轟炸是無法贏得戰爭的，隻是一種消耗戰。對強國而言，當侵略變成了一場自己毫無優勢，也有巨大損失的長期消耗戰，這就沒有什麽益處了。
這種無人機消耗戰是有利於弱者，而不利於強者的，無論這個強者是俄國，美國，中國，以色列，都一樣。如果中國侵略台灣的戰爭，打成一個無人機轟炸戰，台灣的技術能力也能製造數以億計的長程無人機，每天朝上海，廣州，深圳....發動上萬次轟炸，本來歌舞承平的北上廣民眾，每天都要在台灣的戰略轟炸下提心吊膽，還有那無數的水電戰，核電站，被炸到了都要引發連帶損失。想想，以色列扔了美國20年在阿富汗扔的炸彈，四個月也沒能擺平躲在區區幾十平方公裏的哈馬斯，中國就能輕易擺平有幾萬平方公裏，二千萬人民，還能源源不斷製造廉價無人機的台灣？
希望無人機在強國和弱國之間，製造一個恐怖平衡，就像當年核武器的平衡維持了世界幾十年和平一樣，來維持下一個長時間的和平，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