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者之野（九十三）

（九十三）

和中國國安部馬部長的見麵，是在和諧的氣氛中開始的。馬部長是個長得精幹，英俊的男子，和多數其貌不揚的中國官員不同，他的聲音洪亮，用詞精確，也有點幽默感。

馬部長首先拿出了一張照片，“我們為您的兩位夫人安排了隆重的安葬儀式，她們的骨灰已找到，和您的前夫人文君安葬在一起”

張誠看了下照片，向馬部長表示感謝。馬部長卻開起了玩笑，“聽說您光是合法妻子就有四個，真是好福氣！”

“那裏那裏，聽說中國的村級幹部就至少有一百個情人，我比他們差遠了！”，張誠謙虛地說。

“哈哈哈，這可是國外反華勢力的謠言，我們這代人，出生在60年代初的饑荒年代，從小就營養不良，長大後那有那麽大的勁？”

“這和小時候的營養狀況沒什麽關係，朱元璋小時候窮得沒飯吃，當皇帝後，光陪葬就有三十多個妻子，全盛時期有上千個，身體一點都不差！”

“哈哈哈！張總真會說笑話！”，開局的氣氛不錯，一番玩笑後，開始言入正題。

談判的地點在曼穀國際機場的一個貴賓休息室內，雙方的保鏢都在房間外麵，泰國軍人守在內圈。整個機場的安檢都明顯加強，到處有牽著狗，荷槍實彈的軍人在巡查。

馬部長提出，中國願意以滿足張誠利益的代價，換取張誠交還所有呂躍進諜片的內容。“你的財產，你的人，全部交還，我們已經安葬了你的妻子，這是一個表示友好的姿態。至於呂躍進的問題，這牽涉到我黨的紀律，我們還是要按照我黨的紀律處理。既然你的利益已經得到滿足，我認為你不值得為一個聲名狼藉的政客，承擔道德上的負擔！”

張誠聽了這個條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出乎了他的意料，需要深入權衡一下，就把話題轉移到別處，“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那些放回後的我的人，我的財產，可以自由轉移到任何地方？”

“那不行，你的人和財物必須留在中國。你就算把諜片全交給我，我也不能保證你沒有備份。我們將以你已移交的內容為準，如果我們發現內容單子上的東西以後泄露了，就要在還給你的東西上懲罰你！”，馬部長堅定地說。張誠一想，這也算公平，這些人和財產，以後慢慢再想辦法轉移出來吧。

談判總體上氣氛良好，雖然沒有達成協議，但雙方都對對方的立場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並口頭約定，設立一個月的停戰時間，在此期間，中國不再試圖攻擊張誠，而張誠也不向任何人透露情報。雙方保持密切接觸，不斷協調立場，爭取在半年內達成協議。

張誠回到了金三角，上次被俄國情報機關襲擊的經曆給他敲了一下警鍾。雖然目前和中國有個停火協議，美國也不會攻擊他，反而會保護他，但不排除其它國家的情報機關會行動，也會鼓動這一帶多如牛毛的地方組織行動。張誠不再輕易外出，深居簡出，更加依靠自己的保衛部隊，經常變換地點，加強了安全防範。

夜裏，他拿出中國給他的埋葬菲菲和琪琪的照片，見兩個墓碑上刻著“愛妻 程菲菲，愛妻 程琪琪”，不覺淚流如雨，兩位愛妻亡故的情景又重現在眼前。

那次當張誠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月影設計伏擊了，就迅速抽身往樓梯跑，身後門開了，王山奪門追了出來，他手裏的81式突擊步槍對著張誠狂射。這個公寓有報警裝置，警報器迅即響起。

正在和女朋友打電話調情的保安，趕快扔了電話看監視器，隻見樓梯道中一個男子在狂奔，一會兒就從三樓滾到了一樓，隨後另一個男子持槍追下來。奇怪的是，在全公寓發警報的時候，電梯裏居然還有個人，還是女的。

保安拿起電話撥通電梯狂喊，“上去，不要下去，出電梯後確定安全後再跑出去！”。保安再看監控，見持槍男子在一樓突然倒地，畫麵中出現另一個女子。

聽到公寓樓裏警報大作，菲菲情知不好，拔槍跳下車衝入公寓，就見張誠跌跌衝衝跑下來，樓道裏還有槍聲，她就靠在牆角，當王山剛一現身，菲菲一槍將他打倒。

這時張誠被門檻拌了一下，摔倒在地，菲菲急忙上去攙扶，突然槍響，王山沒被打死，提槍朝菲菲射擊。

菲菲被擊中，轉身朝王山射擊，兩人互射，幾聲槍響後，兩人都分別中彈，菲菲倒在了王山的身上，她看到王山的眼睛還睜著，但已經沒有了神情，有一槍打在他的脖子上，血在汩汩地往外湧。菲菲覺得頭暈，自己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張誠見狀，什麽也不顧了，低著頭朝菲菲衝了過去，抱住菲菲。菲菲倚在王山的屍體上，雙手捂著肚子，咧開幹澀的嘴唇勉強地朝張誠笑了笑。

“傷在那兒？” “肚子，還有背上”　　

張誠已經扒開了菲菲的衣服，一灘深色的血水淤積在腹部，根本看不清傷勢。肯定傷到了內髒。張誠心情沉重下來。“我背你到醫院去！”“不，你們快跑！”

張誠把菲菲豎著抱起來，就朝門外衝，突然，門口出現一個女人，這是月影，朝著張誠舉槍就射。

子彈擊中菲菲的頭部，張誠能感覺到菲菲的腦漿，跟著穿透了她腦袋的子彈，噴射到自己的頭上，臉上，帶著她的體溫。張誠知道自己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真正愛自己的是這個被打爆腦袋的女人，而那個舉槍射擊的，則隻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又一聲槍聲響起，張誠感到自己被擊中了，抱著菲菲的屍體，跪倒在地，腦海裏出現了幻影，出現了媽媽，文君，菲菲，還有姚敏….

“老板！老板”，另一個女聲傳來，張誠睜眼一看，是琪琪，前麵倒地的女人是月影。琪琪聞聲趕到，擊斃了月影。

“快跑，已經聽到警笛了！”，琪琪拉著張誠的手，把他往門外拉。“你姐姐？”“我知道，以後回來再處理吧，否則我們都跑不掉…..”

遠處的警笛聲漸漸地平息了，張誠和琪琪已經回到了物流中轉站，躲進了貨車。貨車馬上出發，張誠隻感到心裏一陣痛，大楊想過來安慰他，張誠將她推開，抱著琪琪，熱淚奪眶而出。他已經再也聽不見菲菲的說話聲了，耳邊卻彷佛聽到陣陣鬆濤滾過，應和著風聲。

幾天到雲南的路程中，張誠一直神思恍惚，他一直在自責，因為自己貪色去看望月影，才讓菲菲死於非命，而自己卻安然無恙，良心的譴責將永遠壓在他的心坎上。他原本可以帶著大家安全離去，為什麽他沒有那麽做？她不需要非死不可。全是他的錯。

張誠沒有想到，他還要再犯一次錯，再失去一個妻子。

到了雲南貨車的終點站，琪琪告訴他，可以和緬甸的姚莉聯係，安排過境事宜了。雖然菲菲死了，但張誠帶著邊境其他人員的聯係方式，很快聯係上了姚莉，安排了過境路線和方法。

這時候，張誠才想起，前段時間曾經安排童顏和王英出國去避禍，後來形勢好轉，就讓她們回來。在北京陳悅被捕通知張誠後，張誠忙於自己的逃亡，竟忘了通知她們別回來，現在不知她們如何了。

出於僥幸心理，張誠拿公用電話給童顏撥了個電話，沒人接聽。張誠就掛了，沒有意識到童顏這時已經被控製，這個電話暴露了他的方位。正在追捕他的蔣泰山，立刻通知了該地的邊境武警部隊，要求他們處於一級戰備，嚴密檢察每一段張誠可能由此出境的地區。

當晚，張誠一行過境時，和邊境巡邏的武警遭遇了。

“你們躲在這兒，我把他們引開，然後你們快過去！“，琪琪提著她的95式衝鋒槍，起身跳出樹叢，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琪琪!”,  張誠阻製不及，眼睜睜地看著琪琪衝向黑暗，把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武警一行差不多有十幾個人，正帶著一條警犬，搜索前進。突然在遠處發出槍響，警犬應聲倒地。武警們都被朝槍響的方向吸引過去了。

琪琪的射擊十分沉穩，短促的點射，數個武警被打倒，其他人連連後退。有個武警悄悄從琪琪身後的樹叢接近她。

琪琪見身後樹叢中有被驚到的鳥飛出，又把槍口從河邊移向樹叢，她沉住氣，開了一槍。樹叢淹沒了中彈的武警，而他的衝鋒槍落到了樹叢外麵。

琪琪把自己的作戰帽放在一個樹杈上麵，吸引了武警幾枝槍的射擊，她移動了一個位置，把手榴彈投了出去。

“轟！”手榴彈爆炸在水裏掀起巨大的水柱。至少三個武警斃命了。

武警開始撤退了。緊跟著，他們又組織了強大的火力向琪琪這邊打來，手榴彈一個接一個扔了過來。

琪琪急急從陣地上滾到一邊，一顆手榴彈就在剛才的位置上爆炸了。琪琪從一個樹杈中間把槍剛伸了出去。又是一顆手榴彈爆炸了。

琪琪受傷了，她意識到自己活不長了，她此時生命的目的，就是把武警引開，引得越遠越好。她躍起來，飛快地在林間跳躍著，她一邊開槍射擊，一邊大聲喊著：“你們抓不住我，這就是你們的墳地！”

武警的死亡也很慘重，隻剩下四五個人了，他們緊追不舍，向琪琪圍去。琪琪像羚羊一樣跳躍著，叢林中的枝葉不斷勾掛到她的衣服，劃傷她了的皮膚。她卻毫不知覺，隻是拚命奔跑著，想著將敵人引開得越遠越好。

突然，奔跑中的琪琪身子晃了晃，向草叢中倒去。武警像聞見血腥味的豺狼般迅速圍了上去。琪琪晃了晃，又站了起來。她的胳膊、胸口、雙腿不斷流著血，整個人幾乎都被鮮血染成一片紅色。

這奇異的表情使得武警心裏如此不安，其中一個過於緊張，竟扣動了扳機，一串子彈射向琪琪。

“射擊！”指揮官瘋狂地喊著。

所有的衝鋒槍都射向了琪琪。她從岩石上滑落在地，翻滾著，抽搐著，直至完全停止了活動，再沒有一絲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