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麽會變得這個樣子呢?
原來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男人在早稻田大學苦讀了六年,頭發都稀疏了,人也快熬幹了,原來那麽精神頭兒的人兒差不多就成了一架隻會啃書的機器。謝天謝地,先是碩士學位到手了,再下來,博士論文也好不容易通過了。這頂方帽子可不好戴,博士?博命還差不多。如果沒有老婆大人的精神鼓勵,沒有她做三份工的經濟支撐,男人再讀個六年是否能拿下這個博士學位還是個問題。可憐,老婆在國內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到了日本,天朦朦亮就起來幫人溜狗,白天在禮品店做售貨小姐,客人買了幾百塊日幣的絲襪,售貨小姐鞠躬鞠得腰都直不起來。晚上還要去中國餐館端盤子。嗨。不要搞錯,老婆大人以前在中國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真夠難為她了。
老天有眼,加州大學有個博士後的研究職位,男人的申請竟然被接受了,老婆還帶了個陪讀。學校九月份開學,現在才七月,夫婦倆一合計,書也讀出頭了,工作也擺在那兒了,人終究不是機器,也該讓自己活泛一下了。所以家裏一拾掇,該處理的處理,該送人的送人,到旅行社報名參加美國東西兩岸二十一天遊,算是給自己多年辛苦的一個縞賞,人可以吃苦,但也要及時行樂,誰說不是呢?
一萬元一張的日幣‘嘩嘩嘩’地數出去,數得手直打顫,這錢都是牙縫裏省下來的,三個禮拜的旅行費用夠一年的開銷了。夫婦倆省吃儉用慣了,心裏當然不會平衡。但是,日本是很難留下來的,而阿美利加,像地平線上一輪旭日,全世界有多少人在做花旗夢?他倆是被容許進入那道窄門的少數幸運者。從這個角度看去,這錢花得也是物有所值了。
日航第一站到舊金山,按照行程,從這兒換乘豪華巴士去洛杉磯和拉斯維加,然後再北上優勝美地和黃石公園,一圈玩下來,再回到舊金山搭飛機去紐約,華盛頓和波士頓。上了巴士一看,一車的黃麵孔,全是東南亞來的華人,台灣,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泰國的華僑,老頭子們又黑又瘦,幹癟得像如吊在屋簷下的風雞板鴨。而老太太們穿著大花襯衫,嘴唇塗得血紅,身上掛滿林林總總的首飾,顫顫巍巍地像一排會走路的聖誕樹。
導遊說國語,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小夥子,朝氣蓬勃,健康強壯,一條舌頭更是妙趣橫生,途中各個景點在他口中如數家珍,穿插不少當地人情風俗,趣味笑話,引得老太太們笑得花枝亂顫。小夥子自己介紹說是加州大學的四年級學生,暑假出來打工賺學費。
“真不簡單,這麽年輕就出來工作,人家還一麵讀書。”女人隨口說了一句。
男人楞了一下,沒做聲,老婆這話聽來不怎麽悅耳,好像另有所指似的,本來就心虛;沒本事的男人讓老婆養了六年。連家裏來信都說他多虧娶了個好老婆,否則不要說拿博士了,在日本呆上三個月就得逃回國去。
他願意嘛!哪個男人不想自力更生?但日本不是美國,打工不是那麽容易,找一份課餘工作要到教育部,勞工部,入境處,派出所一個個衙門去申請,而且功課又那麽重。人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他不是把博士學位給啃下來了嘛。
心裏一煩,也不想聽導遊絮絮叨叨講當年西部大開發的事情,轉頭望著窗外的風景,現在是夏令季節,五號公路兩旁的山嶺一片焦黃,除了石頭就是野草。幾十張萬元日幣就給人看這個?沒有名山大川,連小橋流水也見不到,在日本他還乘了新幹線去過京都日光呢,風光明媚。至少也要給人看個桃紅柳綠吧。加利福尼亞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還是打個盹吧,飛機坐過太平洋,人還在雲裏霧裏,接下來又坐巴士,腰酸背痛的,還有十來個城市要跑呢,養足精神是必須的。
剛迷糊了一下,身邊的老婆站起身來,上廁所了吧。可是上廁所怎麽這麽久?不對,男人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一看老婆跑到前麵去了,拿了張地圖,跟導遊唧唧歪歪聊得正帶勁了。導遊說了句什麽,老婆竟然笑得花枝亂顫,在日本六年養成的掩口而笑,一踏上美國的土地就忘得精光?她怎麽沒看到全車的人都盯著她,用一種看癡婆子的眼光。到底有什麽事這麽好笑?
老婆全然不覺,和導遊又說笑了好一陣才回到座位上來。一看老公拉長了臉,詫異地問:怎麽了?男人氣不打一處來:你問我?我問誰?女人看見男人的那張隔夜麵孔,不由得也動了氣。又想著開開心心出來旅遊,犯不上為了這些小事爭吵,按捺了火氣坐下來不吭聲。
夫婦倆坐成個V 字形,頭各扭向一邊生悶氣。男人想;人說美國女人被寵得不像話,東方女人看樣學樣。這不,剛上車就露出了端倪?老婆在中國在日本哪有如此瘋頭怪腦,丟人現眼的?看來當初美國之行是有欠考慮的。
一路悶氣生到了洛杉磯,住進假日旅館,當初說好旅館全是四星級的,而這個假日旅館怎麽看怎麽不像,一排平房坐落在高速公路旁,沒打開窗就聽見高速公路上的汽車開得像刮風一樣。房間裏又悶又熱,晚上叫人怎麽睡覺?男人找來導遊,請他想辦法換個房間。那小子推三阻四的,說什麽這兒離迪斯尼近,明天可以多玩一陣,不用花費兩個鍾頭在路途上。房間呢是早就訂完了,要不他和司機的房間換給你們,不過那間房在樓梯腳下垃圾間旁邊,不但有人常去扔垃圾,把門摔得山響,還有股怪味兒。還沒等他開口,老婆連忙說算了算了。男人心想這些都是托辭,導遊你當我們什麽了?小孩子都沒這麽好騙,老婆不知中了什麽邪,對這家夥言聽計從的。那小子退出門去時臉上一股奸笑。等到吃飯時,巴士拉了全團去一個中國餐館,坐下看到桌上前批客人留下的汙跡還沒擦幹淨,在日本這樣待客會被老板罵死,這兒的堂倌卻像大爺,上菜時像丟炸彈,一大盤炒牛河‘啪’地扔在桌子中間,眼睛都不瞟一下就扭頭而去。廣告上不是說全程供應中西美食,現在桌上幾盤菜稱得上美食?椒鹽排骨,甜酸肉,檸檬雞,炒雜菜,全是預先作好放在那兒,端上來半涼了,一筷子下去除了醬油味還是醬油味。一轉頭,看見司機和導遊躲在一張角落裏的桌上開小灶,兩個人麵前三四盤菜,竟然還有個小砂鍋。這頓飯真是吃得食不知味,堂倌隻顧招呼一車車送來的觀光客,連添茶加水都叫不應。好容易吃完飯,又在停車場上剔了半天牙,客人中有人說司機和導遊等著拿回扣呢。半個時辰後司機和導遊才姍姍來遲,一上車就宣布,明天司機要返回舊金山,由本地司機接手帶大家繼續遊玩,司機先生為我們辛苦了一整天,大家應該表示表示謝意。男人跟著大夥拍了幾下巴掌。過一會卻看見導遊挨排過來收取給司機的小費,中國日本都是沒有小費這一說的,不過來之前他就聽說小費是根據服務質量而給的,這麽差的服務照他看來是一錢不值。算了,不跟他計較了,給個二塊錢意思意思。導遊卻不接,說先生我們是靠小費過日子的,一般慣例是每人五塊到十塊錢。這不是強要嘛?男人的手舉著兩張一元鈔票,全車人都凝神摒氣地朝他們看著,沒辦法,他掏掏口袋,沒十塊的,最小的都是二十塊的票麵,還沒等他轉過神來,老婆急著臉一把從他手上抽了張二十塊票子遞給導遊。那小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了聲謝謝,繼續問後排的客人收錢。
男人心裏窩囊透了,二十塊美金!兩千多塊日元啊,從東京坐新幹線去奈良也夠了,不是說食宿車錢門票全包的嗎?說話不算數,又弄出些名堂來變相要錢。可恨老婆偏偏死要麵子,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幾個錢似的,說二十就二十。那小子如果說一百呢?也乖乖地雙手奉上?一趟旅遊下來日子還過不過,看來手裏要捏緊一些,不能隨女人這樣潑水般地花出去。
回到旅館,老婆竟然還要出去逛逛,說去看個新鮮。什麽新鮮,一路上窮山惡水還沒看夠?他隻想倒在床上就睡。但禁不住女人的軟磨硬纏,勉強出了門。旅館門外是條空曠的馬路,除了如飛的汽車,一個行人也沒有,走到十字路口,才看見那頭有些燈火,照他的意思就要回旅館去,老婆卻一定要去看看。無奈之下拖了腳步跟上,幾家商店轉下來,全是千篇一律的旅遊商品,印有洛杉磯字樣的汗衫,鑰匙環,茶杯,中國大陸出產的海綿狗熊。美國商品也太沒想象力了一點,老婆還說要買些回去送人,好說歹說才作罷。剛出得門來,斜刺裏突然冒出個黑影,定睛一看是個衣著襤褸的黑人,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要錢。他急忙拖了女人就走,背後那個黑人大著舌頭罵了一串髒話。走出好遠,望得見旅館的燈光了,他才稍許安心,背上一身冷汗。回頭看了看女人,女人一臉責怪,說你怎麽這麽緊張?緊張?你沒見到他那副窮凶極惡的嘴臉嗎?你沒聽見他那串髒話嗎?你聽見了,可是聽不懂?不懂就等於沒罵?好一個女人家的強詞奪理。你至少也看過報紙,聽過新聞,美國黑人的犯罪率是最高的,給你一刀就來不及了。你不相信?報紙上見風就是雨誇大其詞的?你今天怎麽了,這麽明擺著的事也要跟我頂牛。世界上隻要是三歲小孩,都知道黑人。。。。。。你說什麽?那個人又老又瘦,不會對我們有什麽舉動的?老的瘦的就不犯罪了?你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哪。怎麽說你好呢?出門在外,安全第一。我多個心眼預防在先總是沒錯。什麽?黑人也不全是壞人。你三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如此天真,壞人額頭上又沒刺了字‘我是壞人’。你不跟我說話?你還沒先問問我願不願跟你說呢。
兩人黑著臉回到旅館,進房後草草洗漱一把就躺下,背對背,誰也不睬誰。房間裏果然如他所料,公路上的聲浪一波波傳來,比白天更甚。他翻來覆去睡不著, 想喝水,卻四處找不見熱水瓶,打電話去服務台,卻被告知旅館不供應熱水。他媽的,這還算是四星級旅館?連杯熱水都喝不上。無奈之下去盥洗室熱水龍頭下接了杯熱水喝下,嘴裏一股鐵鏽味。再看看老婆,蒙了頭縮在床的一邊,那身姿動作好像極力表示跟他劃清界限似的。心中莫名火起,雖然你在日本工作養家,但是沒有我考取早稻田,你還不是窩在國內孵辦公桌?不是我被加州大學錄取博士後,你有機會來美國?一踏上美國就跟我強頭倔腦,說東你偏向西。說南你偏朝北。別忘了我是你丈夫,一家之主。我倒要看看這個家誰說了算數。想著想著就去扳女人肩膀,本要跟她理論個明白的。哪知女人把他的手一甩,惡聲惡氣地說她今天不想!男人不知哪股邪勁上來了,你想我倒不想,你不想我就偏偏要你想。手不由分說地就從女人的睡衣裏伸了進去,女人極力掙紮,嘴裏嚷著:就不。就不!這不是反了嘛!結婚至今還是第一遭,造成慣例還了得?更是用了勁,女人舞手紮腳地拚命推擋,一聲巨響,床頭的台燈和茶杯一起被掃在地上。男人一愣神,門上卻響起剝啄聲。哪一個?男人火大地問道。導遊的聲音在門外說:隔壁的房客抱怨你們房間聲音太鬧,是否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情?男人火旺八丈:沒你的事。一邊歇著去。導遊卻不走,隔了門問道:某太太你還好吧?女人帶了哭音道:我沒事。一閃身進了盥洗室,啪地把門反鎖鎖上。
一夜冷戰,第二天眼圈發黑地隨了團去迪斯尼,人山人海,男人沒精打采地一路晃去,心想這個隻配給六歲小孩玩的地方怎麽會如此名聲遠屆?大人們都一個個玩得興致勃勃,假火車,假輪船,假太空飛船。他一圈兜下來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老婆又對他冷著臉,刻意避開他和別的團員混作一堆。到了乘過山車時,他身邊明明有個空位,女人卻好像視而不見,一屁股坐在導遊旁邊的座位上。他心中那個火喲,直直地往上竄。過山車轉了起來,七上八下,忽高忽低,暈得他差點把早飯給吐了出來。這不是出了錢買罪受嘛?好容易挨到下了地,胃裏還是翻江倒海地直作嘔,一抬眼卻看見老婆和導遊有說有笑地下了過山車,走過他身邊好像不認識他這個人似的。
回到旅館晚飯都不想吃,胃裏還是難受,早早就睡下了。一覺睡醒老婆竟然不在房間裏,找去大堂咖啡廳都不見人影。直到十二點才姍姍回來,說是和幾個團員跟了導遊去好萊塢日落大道玩了。你出門至少要和我關照一聲吧,你眼中還有我這個老公沒有?誰知老婆白了他一眼,說我才不要你來幹涉我的人身自由呢。
什麽話?我幹涉了你的人身自由?男人被噎得七葷八素,話也說不利落了。你自己半夜三更跑出去連個招呼都不打,誰知道你和什麽人在一起? 那個小白臉導遊?是肯定的了。不安好心,花言巧語地想方設法在團員頭上多刮些油水,你上了人家的大頭當還不自知。想想要發作,礙於昨晚已經鬧過一場,為大家留點體麵,就是不睡覺也非得跟老婆說個明白不可。
第二天去拉斯維加,巴士上老婆不肯跟他同座,一個人跑到最後一排,緊挨著廁所那排座位躺下。他心裏冷笑;你作什麽怪。不願跟我同座?有種你晚上也不要和我同住一個房間。導遊經過他身邊,眼光怪異地朝他瞟來,他狠狠地瞪回去,連打架的心思都有。導遊一笑,沒理睬他,徑直走到車後去。
他努力抑製自己回頭去看,猜也能猜出來,女人作委曲狀,導遊假惺惺地去勸慰。不就是想多撈幾個小費?哼,門都沒有。
過了一陣女人回到座位上來了,頭發睡得豎起,眼泡虛腫的,還是不跟他講話,閉了眼睛作假寐狀。你睡我也睡,大家養養精神,於是兩人時睡時醒地到了拉斯維加。
安排在馬戲團大旅館住下,導遊宣布晚上自由活動,願意看節目的可以報名。男人獨自在賭場大廳裏轉了一圈,站在黑傑克的賭桌後麵看人家幾千幾百地輸出贏進,心癢癢地卻實在沒這個膽量。再轉去吃角子老虎區,老頭老太太們像是焊在椅子上似的,滿耳都是錢幣掉在槽中的叮當聲,換了二十元的硬幣一試手氣,三分鍾不到就血本無歸。再也不敢嚐試,意興闌珊地回房來。一進門,看到老婆穿了出門的服裝,正在對鏡上妝。忍不住問了一句去哪裏?答曰去看節目。就是那個一百五十塊的節目?對。男人氣不打一處來;一百五十美金去看場節目,也太過分了點吧。進門時就看過海報了,不就是一排大腿,幾個胸部嗎?值得花一萬五千多日元去看嗎?肯定是那個導遊作的蠱,哄騙客人去看了他可以拿回扣。再說,一個女人家,和別的男人去看那種色情節目,合適嗎?老婆這時化完了妝,出門前還加了一句:票子非常難買,你現在要買也買不到了。
這不啻於火上澆油,無心一句話,把憋了一天一夜的悶氣捅開了。男人一個箭步躥過去,拽住女人肩上的坤包:我才不要看那種東西,你也不許去。女人沒防備,被他拉得一去趔趄:為什麽我不能去?就是不能去。男人橫身在門前,今天要做做規矩了。
女人聲音高了起來:你開什麽玩笑!票子都買好了。再晚要遲到了。
男人手一伸:票子呢?我幫你去退掉。
女人說:不能退的,是團體票。你走開。
團體票?不更證實了導遊拿回扣?男人今天下了決心,那一萬五千日元就是扔在水裏也不能去。現在不是錢的問題了,是關於到一個男人尊嚴的問題了。
女人去推門邊的男人,推不動,眼看時辰就要到了,女人又氣又急,把坤包往地下一扔,掩麵而泣。
門外傳來導遊的聲音:某太太,你準備好了沒有,團友們都在大廳裏等你。車馬上要開了。
又是這個家夥,男人無名火起,一把拉開房門,直了嗓子:她不去了,少來騷擾,我們要睡覺了。
那導遊不做聲,眼光從房門朝房間裏巡睃了幾秒鍾,什麽也沒說地進電梯去。
男人反手關上房門,看見老婆還在哭泣,不看一場節目不會死人的,有什麽好哭哭啼啼的?過去拉了女人臂膀: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女人不肯依從,看樣子還想奪門而去。正在拉扯之間,門上又響起敲擊聲,男人大喝一聲:滾。
門外的人還是固執地敲門,男人三腳兩步衝到門前,一把拉開房門,正想破口大罵,定睛一看門口站了一男一女兩個製服警察,生生地把罵人話咽了回去。
警察進了房,四下察看了一陣,那個女警向女人問話:Are you all right. Madam? (你還好嗎。女士?)
女人已經不哭了,但臉上的妝被淚水弄得亂七八糟,由於剛才拉扯的關係,頭發衣服也顯得淩亂。警察進房顯然使她受了驚,麵對女警的詢問,不太懂英文的她嚅噓著不知怎麽回答。
男人剛說了一句:她不懂英文。。。。。。馬上被那個男警察製止;沒有問你,不許打斷警察收證工作。說著站到男人的麵前,像是防備他會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似的。女人朝警察看看,又朝自己的男人看看,知道事情鬧大了。但不知如何對付。女警又問道:你還好嗎?女士。
女人的英文隻會說Yes 和No,她知道女警的意思,說Yes 是表示好,說了No是表示不好,就點點頭說:Yes。
那個女警掏出一個小本子來,在上麵記了些什麽,又問道:你是違反自己的意願被禁錮在這個房間裏的嗎?
女人就聽不懂了,看著和顏悅色的女警,她又點頭說:Yes。
男人在旁邊急了,用中文對女人說:別亂講,誰禁錮你了?那個男警察聞聲馬上抽出腰間警棍,指著男人道: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再幹擾警察辦案我就逮捕你。站到房間那一頭去。
女人看見這一幕,更緊張了,女警的下一個問題是:他有沒有對你使用暴力?
女人根本聽不懂,隻看到女警的神色非常和藹,非常鼓勵,非常寬慰,情不自禁地點頭道:Yes。
那女警點點頭退下,和男警察低聲嘀咕了一陣,男人一麵提心吊膽地聽他們說話, 一麵偷偷地給老婆使眼色,要她別亂說話。
女警又回到女人的麵前問道:你想要起訴他嗎?這句話是用非常柔和的語氣說出來的。
女人的陣腳全亂了,突然非常想要小便,但那個男警察正堵在盥洗間門口。她盯著麵前女警薄薄的嘴唇,竭力想弄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那個女警的眼睛是冰藍色的,帶著一股寒意。她先是搖頭,接著又拚命點頭。
女警臉上現出一絲迷惑的神情:Yes or No ?
女人感到尿快要憋不住了,情急之下又點了一下頭。女警再問一遍:Yes?
Yes。
說完之後她就衝進廁所,坐在馬桶上渾身發抖,聽到門外男人大聲地跟警察爭辯,急忙提起褲子出門來,卻看到男人麵壁雙手扶牆,男警察在他身後搜身。女人急了,衝過去用中文說: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不是沒事了嘛。女警過來把她隔開,臉上的那股和藹神情不見了,做手勢要她退到房間那一頭去,不要妨礙警察工作。
女人眼睜睜地看著警察給自己的老公戴上手銬,按坐在地上。男警察對他咕咕囔囔說了一大篇話,女警則用對講機說個不停。更多的警察出現在走廊裏,還有別的房客,包括同團的團員,都站在自己的門前無聲地看著這場熱鬧。
男人被警察從地上拽起來,押送出門之前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女人從那一瞥中讀出了害怕,無奈,悔恨,羞愧,還有一股她從來沒見過的,深深地怨毒。
門被帶上了,女人腿一軟跌坐在床上,雙手蒙臉,天啊!她做錯了什麽?事情怎麽會變得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