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矽穀同事的那點事兒 (一)白人

(2016-03-22 11:07:51) 下一個

掐指一算,在矽穀(台灣叫矽穀)這嘎達混,已經二十年。去過不同的公司,認識了各色人等,有趣無奈的事也碰到一些。挑點印象深的寫下來留個紀念,也願意分期分批跟博友們分享。

(1)D.

畢業後,在南加州的幾家中小公司做了幾年。一天,Intel工作的同班同學來電郵(那會兒不時興也沒有手機),問是否有興趣來矽穀。回答自然是可以,並寄去了簡曆,請他幫忙找找機會。後來的一兩個月裏,稀稀拉拉接到幾個電話Interview。終於有一個通知北上麵試。以前,和家人一起開車玩San Francisco曾路過矽穀。這次不同,單打獨鬥。好在因為目的性太強,並未感到單獨長途駕車的膽怯和疲勞。

第二天上午,去公司(一家頗有規模的半導體設備公司)麵試。六七個人談了大半天,自我感覺還行。中午帶我去吃飯的,就是後來的老板D。多少年之後,當時麵試的問題,隻有一個還記得。D問,“為什麽想來灣區(Bay Area)?”我也忘了當時是如何言不由衷,胡亂搪塞的了。隻是這個問題,從那時起會時不時跳出來,還常跟來一堆兄弟姐妹。為什麽來灣區?為什麽做這份工作?為什麽還呆在美國?為什麽沒有海歸?為什麽,為什麽?或許因為還沒找到徹底說服自己的答案,這類“問題”才會四季常青吧。

再回到那問題的始作俑者。D中等個,不到四十,一頭黃褐色卷發,家鄉印第安納。煙癮極大,抽的還是雪茄。為人熱情耿直。喜歡開玩笑,滿嘴俚語,加上偶爾的一點點口音,開始,還真挺不適應。隨著相處的增加,對D有了了解。

D是半工半讀完成的大學。那個大學,我當時根本沒聽說過,現在隨便問個老中,八成也不知道。他幹過加油站的雜工,超市裏的上貨工,… 動手能力強,業務又純熟,實驗室裏調試校驗儀器儀表,三下五除二,立馬搞定。D在公司(至少在Division)算是老資格,但任何人有事相問,他一定耐心解釋,直到對方滿意。碰到不平之事,D也不會含糊。一次,外部門新來的老板(層級高過D)對我們提出過分的要求,被D擋了回去。吵到大老板那裏,還是D有理。再有,不少人都用公司餐廳的微波爐加熱自帶的午餐,有時有人帶了重氣味的食物(韭菜,魚,…)來加熱,熏得人們皺眉掩鼻,但無人吭氣。D則不然,挺身而出,和顏悅色,善意提醒。本部門有個黑人,退伍軍人。技術不行,工作有些吊兒郎當,還喜歡狡辯,嘴上不饒人,大家都讓他三分。可他最怕D,一旦被抓到“現行”,D是不會客氣的。他管你什麽退伍軍人,什麽部門的黑人“獨苗”,什麽政治正確,就事論事,非要說到你認錯為止。聽說後來“獨苗”隻好“移栽”別處。

D來自美國鄉村,純樸善良的眼神中,有著一絲的憂鬱。開一輛二手的兩門掀背式馬自達323(當時也是落伍的車子),自己換機油,每天自帶午餐,舉止做派也不像很有錢。後來才知道,D要付一大筆“贍養費”給前妻和三個子女直到十八歲。每張薪水單到他手裏,已經大打了折扣。

前些年約D午餐,發覺他略有發福,眼中也不見了憂鬱。一問方知,已服滿“贍養費”的“有期徒刑”,又買了新房,還和一位原部門的越南女子在一起了。那越南女子我也認識,大概比D小個幾歲。我真為D高興,祝福他們。D還繪聲繪色地告訴我,他家有一整套做冰淇淩的機器,有各種各樣的配方,請我有空去嚐。這是後話。

(2)G.

G是我在另一家公司(半導體公司)的老板。一米九幾的個,年紀大我不到十歲(?猜的),滿頭銀發,上唇養著兩撇銀須,神氣得很。奧勒岡州的一間大學畢業,在矽穀混得很久,業內熟人無數。是他麵試的我,後來又成了我老板的老板。

G待人和善,心思細密,說話語速雖快(也許隻是英語非母語的人聽起來吧),但永遠顯得從容不迫,麵帶微笑。G喜歡表揚下屬,從不當麵批評。真有必要,也是暗示。跨部門會議上,總會維護本部門及下屬的權益,據理力爭。一次,市場部的一個白人,忘了為何跟我在電郵上扯皮。結果那家夥急了,拿我的英語文法打岔。我倒沒有在意,多個英文老師,有什麽不好。事後跟G提起此事,他竟鄭重其事,說這不對,並要我將那電郵轉給他。幾個月後,那個白人不見了。我去問G,希望不是因我而起。原來,那免費“英文老師”早已風靡公司,專挑亞裔和英語非母語的員工下手,盛氣淩人。然而,當白人已是科技公司,尤其是科技部門的少數時,公司要保士氣,保盈利,保政治正確,隻好請“英文老師”下課。此事之後,我便更加注意講話,書寫的英語文法,否則,真對不起這“英文老師”。換位思考一下,確為“老師”動了惻隱之心。也許人家真是出於本能,聽不得“殘破”(Broken)英語,見不得文法“錯誤”(Bug),哪怕拚掉飯碗,也要維護英語血統的純正。理屈的倒好像是這幫“後來者”,在仗勢欺人。每每大選來臨,或有什麽政治上的風吹草動,就總能感受到這股情緒在湧動,不知何時爆發,是否會爆發。也許這就是美國,作為移民國家的宿命吧。對不起,扯遠了。繼續聊G。

G酷愛釣魚。他有一艘船,幾乎每個周末都去海灣釣魚。每年八月份,他會組織有意者,一起出海釣魚。租條大船,根據人頭多少,每人大概攤上一百五十元左右。釣魚要趕早,海釣要穿夠。天不亮,在伯克利(Berkeley)一帶的碼頭上船。安排釣具,救生用具,講解安全條款,注意事項,雜七雜八,到魚場,天已大亮。船老大為了釣客盡興,會加力追蹤魚群。原以為可以瀟灑浪漫一把的牛人帥哥美女們,回憶著昆明湖的池淺魚多,看慣了灣區的風平浪靜,哼著中英文的小曲,一出金門橋,全歇菜了。金門橋外,風浪很大。衣服沒帶夠的,隻好躲進船艙裏,向外張望。暈船的就更慘。開始還硬撐著甩竿拉魚,期望轉移注意力,忘掉暈船。但精神終究敵不過物質,幾個回合下來,就吐的翻江倒海,胃空腸淨,攤作一團了。

下午收船返航。G仍是閑庭信步,剩下的則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好在釣的魚夠多,按人頭勻一勻。不管是穿衣少的,還是暈船的,都能分到不少。反正釣多了也拿不走,政府有規定,船老大也盯著呢。暈船的這才理解船老大窮追魚群的苦衷。不追魚群,釣魚不多,分不下來,您不就白暈,白吐,白挨凍了嗎。這樣,釣一天魚,回家總算有個交待。回家路上想起小時候聽候寶林的相聲“釣魚”,說是有人總釣不著魚,魚市上買了回家充數。家人問為何魚都一個樣,人急了說,“我容易嗎?說了半天,這都二斤高高的了。”

一次,跟G一塊去新加坡出差。公司為撙節開支,不論職位高低,出差一律是經濟艙。這下苦了G。SFO登機前死說活說,加上“主場優勢”和運氣,換到一個“第一排”麵對大電視的座位,勉強伸伸腿。到HK換機,“優勢”,運氣全無,再也搞不到這等座位。G隻好正襟危坐,兩腿牢牢卡在座位中間,動彈不得。六小時,卡到新加坡。G從此發誓,訂不到那“第一排”的位子,寧可改期。

一個月後,我要獨自赴新出差。臨行前,G找到我,遞給我一個三,四寸長的“魚鏢”(可能不叫這個。帶有魚鉤,引魚來咬鉤的),請我幫他照樣再買一些。說是他上次在新加坡買的,並詳細告知店家的位置。還說一定要一模一樣的,沒有就不買。原來,隻有這款“魚鏢”的形狀,大小,顏色,在水中搖擺的姿勢,才最最吸引G要釣的某種魚。G說,用這“魚鏢”釣魚,不用上什麽魚餌,大魚見了就咬鉤。美國其他什麽牌子的“魚鏢”都試過,看似差不多,魚就是不咬鉤。

在釣客那裏,“魚咬鉤”才是硬道理。黃“魚鏢”黑“魚鏢”,釣到魚就是好“魚鏢”。與“貓論”如出一轍,道理淺顯,中外皆然。結果當然是我按圖索驥,找到小店,將那“魚鏢”一掃而空。如今網絡無遠弗屆,按按鼠標,什麽均可以搞定,何況小小“魚鏢”了。

前些年,G趁地產低迷,拋股票(不知多少),買了聖荷西南邊五十畝地的一個小山包。從頭修路,打井,整地。請人設計,自加拿大定製房屋構件,這邊組裝。新家還沒建成,我又換了新公司。和G每年仍聚幾次。上次他說,房子已建好,太太已退休,請我們何時去看看。這又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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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不很明了 回複 悄悄話 小寧見多識廣文筆活潑,文文好看,讚讚讚
覓音 回複 悄悄話 不錯!繼續寫。
河堤 回複 悄悄話 身邊人的故事最打動人。
一師是個好學校 回複 悄悄話 讚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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