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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對清明節一直都沒有什麽感覺;確切地說,是沒有想過這個節日的真正意義。
死亡是接觸過的。太奶奶活到八十五歲。走的那天晚上我大概四歲,還有記憶。從門簾縫裏窺過去,屋子裏昏昏沉沉,床頭擠了一群人,有爸爸媽媽,大伯大娘,姑姑姑父。 記憶裏是恍惚的他們的背影,卻沒有聲音。大我六歲的堂哥一隻大手把我拉進對麵的小屋,小朋友們都乖乖地坐在那裏,堂哥嚴肅地告訴大家要安靜,不要講話。
很多年之後爺爺奶奶也走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親近的人,因為上學前最天真爛漫,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爺爺奶奶家度過的,他們給了我無微不至的愛。可惜他們前後腳走的時候我剛出國不久。那時候一切都沒有現在方便,和家裏聯係的唯一方式就是我一個月從這邊打一次長途電話。父母怕我來回折騰,爺爺奶奶的離去都是等事情辦完後才告訴我。我理解,但也非常遺憾。
不過那時,似乎也沒有把親人的離世和清明節聯係在一起。
常年在外,電話裏每年到了清明時節,父母都會提到會回老家給爺爺奶奶和祖墳上香,掃墓。大伯一家,姑姑一家也都會去。母親每次給我描述,都隻講全家團聚的那一麵,給我一一介紹看到的每個家人的近況,似乎從來沒提過悲傷,不知是不是有意這麽做。
直到婆婆幾年前走後,清明節才突然在我的腦海裏變得慢慢清晰起來。
LG應該比我更有感受。今年離清明節還有幾個月時間,他就開始輾轉反側,然後決定要回去給母親掃墓。我非常支持,兒子若不是高中最後一年,我也一定會陪他一起去。
婆婆的墓地在一個山坡上,正前方是大海,側麵遠處可以看到蜿蜒的長城。兩個兒子為她選了這塊清靜的地方,希望辛苦了一輩子的她可以在這裏憑海臨風,好好安息。
昨天送LG去機場,一大早天空就陰陰沉沉。看著他走進安檢口,衝我揮別,我有些莫名的哀傷,估計他也一樣。
今天一大早就飄起細細的毛毛雨,飄了一天,也不見停,灰蒙蒙的天空,讓人有些壓抑。下午的時候,我禁不住對旁邊的Helen說,這是中國典型的清明節的天氣。我接著給她簡單介紹了清明的習俗。Helen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說這也是她覺得最適合現在的天氣,Good Friday,耶穌的受難日,讓人有些悲涼,有些感傷。Helen是基督徒。我們倆於是感慨不同的文化在很多時候竟有這麽多的不謀而合。
下班了,放假了,四天的Easter假期,我竟然快活不起來。
在路上給兒子發了短信,問他是否回家吃飯,如果回,我就給他做他愛吃的pasta。
兒子沒有回信。這個年齡的孩子, 一到周末肯定又是急不可耐地跟小朋友們chill 去了。
我不知自己一個人想吃些什麽。沒有一點胃口。
走到家門口,驚奇地看到一把陌生的黑白花相間的雨傘斜靠在門廊上。兒子原來在家!還帶了小朋友,象是女同學。
打開門,廚房裏站了一排五個,男孩女孩,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正在齊板板地衝著我笑。看我到家,他們便自覺地轉入地下室活動。
我問他們需要我給他們準備些什麽吃的,兒子說pasta就好。
我在廚房叮叮當當地幹著活,LG打來電話,說他昨晚順利到家,八十多歲的老父親很高興,親手給他準備了六個小菜,在家裏等著他。現在是國內清晨,他們正在等大哥開車過來,大家一起吃個早飯,便去給母親買花,掃墓。
LG問我怎麽樣,我說我正忙著招待兒子的小朋友們。
他說,這家夥,走前專門囑咐好他不要給媽媽找麻煩,怎麽又不聽!
我說這樣倒很好,下班的路上還一籌莫展,不知回家做些什麽,這下熱鬧,也不覺得累了。
我做了兩大盤pasta, 烤了meatballs, 還洗了一大盤葡萄,端下去給小朋友們吃。看著幾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我默默地走上樓, 把空間留給他們。
窗外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顏色,我突然想起杜牧的《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以前總覺得這首詩寫得有點大白話,此時此景,突然感覺到它的每一句其實都寫得很細膩,很恰如其分:陰雨的天氣,悲涼的心情,想找一家旅店,借酒澆愁。這時聽到小牧童甜潤的聲音,指著遠處的小村莊,那裏杏花似錦,酒旗飄飄,讓人突然有柳暗花明的感覺。
這就是清明,有悲涼,也有春意;有哀思,也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