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法德民主的喪鍾已經敲響？

　　美英法德的民主不會崩潰？且慢，30年前，也沒有學者說過蘇聯會解體。

　　“富裕的民主國家不會崩潰”，這個比較政治學的主流觀點，如今正受到強有力的挑戰。

　　一直以來，西方學者都對發達國家的民主保持 “迷之信心”，信心來自於這樣的一個簡單事實：

　　還沒有哪一個國家，在人均 GDP 達到 6000 美元（1985 年標準）之後，跟自己的民主說再見。

　　然而， 這隻是故事的一麵。

　　故事的另一麵則是：

　　美國公眾對國會的認同隻有 13%；特朗普在共和黨初選中大勝；奧巴馬提名大法官受阻；歐洲極右民粹主義政黨（法國國民前線、瑞典民主黨等）來勢洶洶；波蘭和匈牙利開始出現政治強人。

　　種種現象，無不讓人心生擔憂：民主製是不是快要壽終正寢了？

　　這樣的擔憂並非沒有根據，研究者 Foa 和 Mounk 在分析了 1995 年至 2014 年的四波世界價值觀調查數據後發現，美國人和歐洲人對民主的認同不斷下降，對民主參與的熱情逐漸淡化，而與此同時，他們卻越來越欣賞威權主義的價值 。

　　年輕人 “拒絕” 民主，歡迎政治強人

　　以美國為例，有將近 75% 的 “30後”（1930 年代出生）認為生活在民主國家 “十分重要”，但是有這樣想法的 80 後卻隻有 30%。歐盟也是一樣，1950 年代出生的受訪者對民主的認同達到頂峰——約 60% 的受訪者認同民主製度，但選擇相同答案的 80 後卻不超過 45%。

　　對於同一世代的受訪者來說，情況也越來越 “糟糕”。1995 年，有 16% 的美國 ”70後” 認為民主製度 ”壞” 或 ”非常壞”，到了 2011 年，這個數字變成了 20%。1990 年代中期，歐洲 16-24 歲的青年隻有 8% 的厭惡民主，但到了 2011 年，有 13% 的年輕人在相同的年齡階段反對民主。

　　不過，這些調查隻限於美國和歐洲的年輕人，民主認同的下降並非全球趨勢。在印度、中國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年輕人比起他們的長輩更認同民主的價值。

　　如果以民主質量的另一個指標——政治參與——來觀察，可以發現，1990 年， 53% 的美國年輕人（16-35歲）對政治 ”比較有興趣” 或 ”非常有興趣”。到了2010 年， 隻有 41% 的年輕人持有相同的觀點。在歐洲，對政治感興趣的年輕人在 20 年間從 48% 跌到 38%，比起他們的長輩，當今的歐美年輕人在投票、參與社會運動或政治抗議的程度均有所下降。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威權主義在歐美國家卻獲得越來越多的認同。

　　1995 年，隻有十六分之一的美國公民認為軍隊統治 ”好” 或 ”非常好”。如今，認同軍隊統治的比例上升到六分之一。另外，隻有 19% 的美國年輕人和 36% 的歐洲年輕人認為軍隊幹涉民主政治是”非常不對”的，而他們的父輩和祖父輩中持同樣觀點的達到 43%（美國）和 53%（歐洲）。在美國，認同 ”應該有一個不受議會和選舉製約的強有力領導人” 的受訪者比例，從 1995 年的 24% 上升到 2011 年的 32%。

　　這一趨勢在美國高收入人群中表現得尤其明顯：高收入人群認同強人政治的比例從 1995 年的不足 20%，上升到 2010 年的將近 35%。而在相同的時間內，中低收入人群對強人政治的認同則從 26% 變為 31%。

　　民主不再是 “城中唯一遊戲”

　　民主鞏固是民主理論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在政治學家林茲和斯蒂潘看來，民主鞏固意味著民主規則成為政治權力分配的唯一規則（only game in town）。不過，這並不代表民主製度下不存在選舉舞弊等 ”紙牌屋” 現象，而是表明國家內部絕大多數的政治行動者都能夠遵守民主規則、尊重自由民主的價值，並且相互監督和製約。

　　一個國家在什麽條件下會實現民主化，新生的民主國家又怎樣過渡到民主鞏固階段，這是西方學界討論的熱門話題。但幾乎沒有人關心過：鞏固後的民主國家會不會出現崩潰，如果會，又是什麽條件導致它們崩潰。

　　不幸的是，世界價值觀調查的證據可能正在暗示著崩潰的可能性，隨著千禧一代逐漸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他們對民主製度的態度也許就代表著民主政體的未來：當他們不再尊重自由民主的 “權力遊戲”，不再熱衷於參與民主政治，民主政體就可能”去鞏固化”（deconsolidate）。

　　當然，去鞏固化並不意味著民主製度的馬上倒台，但鞏固的民主製度會崩潰，已經不再是“天方夜譚” 。“特朗普將會是美國最後一任總統”，這可能隻是一句玩笑，不過，對現如今的美國來說，它從民主國家變成威權國家的概率，恐怕比過去五十年間的任何時候，都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