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文學劇本：貧血秀豆

關於《貧血秀豆》的闡述：

有一些所謂片斷的東西在我的腦海中，但是我膽怯自己沒有能力把他們做成一部電影。它們太零碎，太亂：一些動作，一些情緒，一些夢，一些奇特的光線。我沒有辦法講它出來。我決定放棄。戲劇《推銷員之死》和《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都是寫家庭的，太有力量了。我隻能什麽都不寫，要不就太羞恥了。可是就像戀愛或噩夢一般，我就是沒有辦法放棄。我不了解我的弟弟，我希望能夠知道他，或者有人了解他的苦，因為我相信隻有自己苦的人才會折磨別人，幸福的人隻會把愛給人。我埋下頭深入整理他們。相信肯定會有好的結果，對於“生病”的弟弟。

我選擇電影的時候，還滿腦子的“話劇”。我想電影之於戲劇，應該是戲劇沒有辦法表達的，沒有辦法動人的，比如：一，電影可以在時間和空間上自由轉換；二，電影可以將鏡頭迫近人物；三，電影用視覺形象的感染力代替冗長的舞台對話；四，電影將不同景別的鏡頭組接起來的獨特的蒙太奇語言。要是可戲劇可電影的素材，失去的將不隻是電影這四項長處。對於我，選擇電影和選擇戲劇沒有任何區別可言，我可能把電影寫成戲劇。我突然不知道電影這個媒介是什麽樣的。法國電影編劇羅勃—格裏葉：構思一個電影故事……實際上就是構思這個故事的各種形象，包括與形象有關的各種細節，其中不僅包括人物的動作和環境，同時還包括攝影機的位置和運動，以及場景的剪輯。

腦子裏一直是一家子坐在飯桌上，非常自然和諧地吃飯。七歲的弟弟，長得很可愛。但是眼神漠然，完全不是一個孩子的眼神。爸爸說孩子就應該象喂豬一樣才不會生病。媽媽笑起來，爸爸突然夾起一塊肥肉遞給弟弟：“吃下去。”最後總是弟弟流著眼淚把肥肉吞下去。弟弟已經長大，他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變成一個十足的 PLAYBOY 。沒有人有心理準備。全家為了他而傷心。他的玩世不恭，他的不負責任，他的居無定所，等等等等。他年輕得不知所措。他有一次離家出走，留下一張留言：我為什麽要不停地惹爸爸媽媽生氣，我為什麽不是一個乖孩子，我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我是不是生下來就是牽絆這個家庭的。對不起，這個家我待不下去，我出去幾天，不要找我。他在“不要找我”下麵打了著重號。我看著他，為他而傷心，我確定我愛他。我希望給他更多的自由，如果可能，他要什麽就讓他得到什麽吧。可是我不知道怎麽愛他，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麽。電影中的爸爸媽媽，妹妹，奶爸奶媽他們都是愛翔翔的，但是他們愛的方式卻沒有讓翔翔滿足。翔翔象一隻迷路的螞蟻，吃不香，睡不飽，永遠是一個饑渴的狀態，不管他對待愛他的女孩，還是對待愛他的父母。愛本來是美好的，可是為什麽會導致互相傷害，擠壓，窒息……人類的愛就是這樣？

大綱出來了。可是電影劇本應該是怎樣的呢。我翻開很多電影劇本，都覺得自己不會寫。《廣島之戀》是一個可作範例的好劇本：

《廣島之戀》影片一開始，兩隻赤裸的肩膀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來【 A 】。我們能看到的隻有這兩對肩膀擁抱在一起——頭部和臀部都在畫外【 B 】。上麵好像布滿了灰塵、雨水、露珠或汗水，隨便什麽都可以【 C 】，主要的是讓我們感到這些露珠或汗水都是被飄向遠方、逐漸消散的“蘑菇雲”汙染過的，既使人感到新鮮，又充滿情欲【 D 】。兩對肩膀膚色不同，一對黝黑，一對白皙【 E 】。弗斯科的音樂伴隨著這種幾乎令人窒息的擁抱【 F 】。兩個人的手也截然不同。女人的手放在膚色較黑的肩膀上。“放”這個字也許不大恰當，“抓”可能更確切些【 G 】。

[A] ：對攝影技巧處理的要求； [B] ：對畫麵構圖的要求； [C] ：對畫麵造型的要求； [D] ：對導演的要求； [E] ：對色彩的要求； [F] ：對音樂的要求； [G] ：對演員的要求。

可是劇本出爐，不是很理想。我忘記最基本的故事是需要開端，發展，高潮，結局。我的電影無法一一對照。我的電影寫幾個十幾歲的孩子，社會、學校、家庭還有青春本身所給予他們的殘酷，無處可逃。

電影中故意設置鴨子和絲襪沒有相遇，他們本來就沒有愛情——絲襪隻是渴望長大——他們有的隻是傷害。當然這個設置也是對鴨子的懲罰，讓鴨子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負債累累。而債務是要利息的。

對於鴨子的內心世界，我希望能夠從他的動作中體現，所以沒有采用獨白或者與朋友的傾心交流。具體上講奶子並不是他的朋友，他們之間不存在友誼，他們就是一對徹徹底底的玩伴。電影中人與人的交流很困難，從媽媽企圖說服李敏，爸爸和小燕互相無法建立交流，隻有當爸爸酒醉沉睡，小燕對爸爸的愛，才能夠自然的流露。鴨子在家裏，爸爸媽媽小心的引導他，他在外麵被打被騙，他也好像漫不經心的。不知道他腦子裏真正在意的是什麽。好像這個世界隻是他的遊樂場。

不順心的時候，碰到桌角，都會委屈掉眼淚。相信鴨子碰了那麽多的不算大的壁，至少不會覺得自己春光得意。我不知道我最後怎麽處理鴨子，這出戲要怎麽收場才合適。我最初的一個想法是想讓警察誤捕他，結果他反抗，被誤殺。這個結果對於他太殘酷。鴨子不知道自己會走向哪裏。生活本來真實得有些窩囊，鴨子最後還是會被抓起，他還是會逃出來，直到他二十五歲，三十歲……老下去。他變成什麽樣的人？我想起北野武的《壞孩子的天空》。我想既然現在的鴨子沒有給我答案，那麽他就再次被爸爸抓回。作一個開放式的結尾。最後兩人極為狼狽的對峙，他們已經變成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的較量。

生活中鴨子樣的男孩那麽多，大家的路各有各的艱難。他們可能會告訴你們更好的結尾。

最後做一個名字的闡述，我害怕這些名字會有嘩眾取寵的意思。關於絲襪，為什麽給她取絲襪這個名字，絲襪代表成熟的女人，有點美麗，有點誘惑。每個成熟的女人都要經曆愛情，失戀，懷孕，婦科檢查吧。絲襪是一個成長中的女人。

翔翔的綽號鴨子讓人覺得好奇怪，其實是因為他走路象平足，每天往頭上摸發膠極象鴨子每天拿水梳自己羽毛。叫奶子的男孩我想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對女孩子懷著各種色情又不乏可愛的想法，男學生中總經常會有這種奇怪的綽號。

畢業創作的闡述也寫完了。站起身，打開了音樂。

電影文學劇本：

貧血秀豆

地點是一個普通的縣級市，這個城市正在發展中，處處可見的推倒重建中的建築。這些建築中的大廈，冰冷，缺乏美感。現在這個城市很大的特點就是肮髒，混亂，處處充滿人的生存的氣息。

1 算命女人的家——內——日

朝陽的窗蒙上了陳舊的紅布。整個房間的色調是很灰暗的紅色的光。人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都是自言自語的瘋子。

一尊古怪的舊舊的神像，壓在不大的四方桌上。桌子上的紅漆褪成一種古怪的褐色。神像前的香爐是個舊了的白色的大臉盆，滿滿全是香灰，點燃著的香燃著火苗，直直地冒著濃濃的煙。神像的斜上方嗡嗡轉著的抽風機把濃煙全部吸了進去。

三十多歲的女人抄著外地口音，說話嗡嗡的，好像吹風機，被抽風機的聲音蓋住。媽媽的臉色凝重，側著耳朵努力聽著。

“家業很旺啊，老板至少還有二十年的財氣，關都關不住呢。孩子，大的已經快要發達了吧……就一個男孩，這個孩子是鼠年六月十八生的，嗯，雙胞胎，一個男，一個女。都是屬老鼠，你家這位少爺，我就直說啦，前世和尚變來的，今年不太平啊，有必要壓一下……房子就是你們家後院的那棵樹，樹原來是在圍牆外的，樹下有個棺材，壓在圍牆下。女鬼天天在哭，這個角要好好弄一下。先磕頭吧，幾口人嗑幾個頭。”

媽媽和爸爸虔誠而嚴肅地跪下又站起，跪下又站起。通往廚房的門開著，傍晚的的陽光照進來。小燕抬頭看見神像哭笑不得的臉上有一張晃動的蜘蛛網。

爸爸推了小燕一把。

“小燕，快點，快點幫哥哥姐姐磕幾個頭。”

小燕：“你不好好說，要推我幹嘛！”

爸爸：“你看，這孩子怎麽這樣說話！”

媽媽： ( 壓低聲音 ) “小燕！快點，馬上還要送你去學校上夜自習呢。”

爸爸：“多嗑幾個頭，幫姐姐也嗑幾個。”

小燕非常不樂意但是很認真地跪下去，磕了好幾個頭，站起來她望著算命的女人。

小燕：“阿姨，衛生間在哪兒？”

算命女人沒有回答。

小燕自己推開了一扇門，一張雕花的老式雙人床，兩個枕頭並排放著，枕頭上明顯有兩個頭地痕跡，床單是皺皺的，小燕走進去，站在床前麵，床單上有一根微卷的粗毛。小燕扭頭關上門。隔壁的門是衛生間，小燕半蹲在馬桶上非常難受地上完廁所，她像個偵探仔細地看了衛生間，衛生間的水龍頭生了鐵鏽，水池已經廢棄不用，上麵積了很厚的水鏽，水池上倒著的一瓶洗發水是廉價的假冒品。在牆角，她看見一隻被蛛網困住的黑蝴蝶，她看見黑蝴蝶掙紮著，翅膀已經壞了。她盯著看了很長時間。她按了衝水開關，抽水馬桶是壞的，她惱火地踢了馬桶一腳。

“騙子！巫婆！”

女人：（聲音像念咒似的）“這個孩子有難過的坎，甚至會有牢獄之災，請了這副符燒了喝下去，這副符壓在他的枕頭下。不要讓他知道。這一年最好不要讓他自己出門到處跑。”

2 鴨子的家——外——日

說話的聲音還在。

鴨子吊在一幢大房子的陽台上晃著，一下子跳了下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發紅，這是剛才下來的時候磨的。回頭的時候看見風把陽台上忘關的門吹得扇來扇去“劈啪”響得很大聲。

一輛大卡車在鴨子身旁開過，漫起滿天的灰塵。鴨子看見村裏的老頭背著手慢慢地在路上走著。

老頭：“翔翔，又上哪兒去呀？早點回來，不要讓家裏著急啊。”

鴨子低著頭哦了一聲就過去了。

3 馬路——外——日

路口，鴨子低著頭站在馬路上，遠處一輛公共汽車慢慢地開過來，在鴨子旁邊停了下來。鴨子不見了。公車慢慢地開走。黃色的灰塵罩著公車開向遠處。

一輛轎車帶著灰塵開過來。路邊的那個老頭站住背過身去躲灰塵。

4 鴨子的家——外——日

轎車開到大房子門口停住，爸爸媽媽下車。看著轎車漫起滿天塵土離去。媽媽看見陽台上的門被風刮得啪啪的響，扭頭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爸爸正跟走路的老頭遠遠地打招呼。

爸爸：“這個風啊，再不下雨田裏就幹了——怎麽了？”

媽媽：“我怕他翻牆走了—— 我的肉跳到現在。”

爸爸：“會嗎？進去看看。”

兩人快步進了院子。

爸爸：“翔翔！翔翔！”

老頭：“翔翔啊？剛才看見走了，往後頭馬路上去的。”

媽媽：“走了多長時間了？可能還能追上吧。”

老頭：“時間不大。”

爸爸：“快點到馬路上看看有沒有車，走啊！”

5 馬路——外——日

爸爸走在前麵，攔住一輛麵包車，門打不開。司機下車打開門，爸爸跳上車，媽媽也費勁地上了車。車子直著就拐彎，開得飛快。車子外麵的廣告牌一個一個地閃過。諸如：停車吃飯；住宿；萬能麻將；隱形麻將；包贏麻將。

爸爸：“師傅，前麵那輛車是不是曲水的呀？追上去。”

媽媽：“要是追上去他不回來呢？”

爸爸沒有說話，扭頭看著車窗外，馬路邊坐著一位穿著暴露的十七八歲的女孩，手裏拿著一塊紅絲巾漠然地向路過的汽車司機招手。

小麵包車的灰塵漸漸和小公共汽車的灰塵連在一起。爸爸向小公共汽車的司機招招手，小公共汽車費勁地停了下來。

爸爸敏捷地跳下車。媽媽也跟著下車。

小公共汽車上擠滿了人。爸爸站在車門口對女售票員說話。

翔翔坐在車窗口。

媽媽說：“還不下來？”

翔翔：“我要上城裏有點事情。”

爸爸：（隱忍怒氣）“先下來！”

翔翔：“我不會跟你回家的。”

爸爸擠開人群，熟人都下了車，跟媽媽打招呼。爸爸擠進公車，搶到鴨子跟前，鴨子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但是隨著爸爸扇過來的巴掌，臉上變得漠然而固執。鴨子被爸爸從車上

揪了下來。

翔翔：不要管我，我不要回家。

爸爸沒有理會他，一直把鴨子粗暴地推進小麵包車。兩個人都狼狽不堪。就在鴨子坐在車裏啜泣。爸爸幾乎慌張地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點火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抖一直抖，媽媽過來輕輕的握著爸爸的手終於把煙點上。深深的吸進一口，吐出煙的時候裝著不在意的樣子擦去眼淚。

小公共汽車再次緩慢地開走。

媽媽輕輕地推爸爸上車，小麵包車慢慢地也開走了。

路邊穿著紅短裙的女孩，對著開過來的汽車，在飄起的灰塵中機械地舉著手中的麻將盒。

6 鴨子家的客廳——內——夜

鴨子歪坐在沙發裏，很舒服的樣子，手裏拿著遙控器。電視裏是任賢奇在聲嘶力竭地唱著《對麵的女孩》，鴨子非常沙啞的嗓子也跟著喉，但是五音不全，非常難聽。小燕坐在電話機旁打電話，朝鴨子擺手示意把電視機聲音放小一點。鴨子扭頭看著小燕，拿起遙控器按了一下。聲音沒有了，電視機畫麵的人動來動去，有點滑稽。

小燕：“你說話呀，你總是這樣，我一問你你就不說話，你說話，你再不說話……你為什麽不說話呀！”

鴨子張著嘴搖頭晃腦地無聲地唱著，唱著。背景是小燕捧著電話哽咽的樣子。

7 鴨子家的廚房－—內——日

媽媽把符放在碗裏，向爸爸要打火機點著，在飲水機上放了冷水和熱水。

媽媽：“你又抽煙了？”

爸爸：“那個放在枕頭下了嗎？”

媽媽：“你不要叉開話題——放了。（高聲）翔翔，小燕，吃飯了。”

鴨子走進門，身後的門猛烈地關上了。

爸爸：“翔，把這個喝了。”

“這個什麽呀，不苦吧”，鴨子皺著眉，沒有反抗，端起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氣氛很沉悶。小燕低著頭進來。

媽媽：“小燕怎麽啦，哭啦？”

小燕：（低聲）“沒有。”

小燕拿碗盛飯。爸爸自己倒了一點酒。看著兒子女兒吃著飯。媽媽深深歎了一口氣。爸爸夾了一根肉骨頭給兒子，兒子卻撥開骨頭，死命吃白飯。媽媽給女兒夾了肉，肉又被小燕夾回媽媽碗裏。

鴨子推開碗站了起來，出門，門啪的很響地關上了。

爸爸：“還有湯呢……”說話聲被門的聲音正好淹沒。

爸爸媽媽互相看了看，低下頭，隻聽見一片咀嚼之聲。

媽媽：（突然）“小燕，不要吃了，去後麵看看哥哥在幹嘛。”

8 鴨子家的客廳――內――日

小燕推門進屋，電視機聲音極響，鴨子漲紅著臉極快地站起來的同時，把手裏一個包放了回去。互相盯著。

小燕滿不在乎地坐在沙發上，一點一點用遙控把電視機聲音調小。

小燕：“哥哥，你不要再拿家裏的東西出去了……”

鴨子：“你看見我拿什麽東西出去的？”

小燕：“反正你也不會承認。不過告訴你，奶子說婷婷懷孕了。”

鴨子：“你告訴他們了嗎？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去揚州的。”

小燕：“你不是跟夏靜好嗎？怎麽又跟婷婷了？你這個人怎麽這樣！聽見了嗎，爸爸叫你！”

9 鴨子家的院子――外――日

太陽很大，溫暖。爸爸正拿著衝水器衝摩托車，媽媽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削蘋果，一個髒乎乎的小孩粘在媽媽身邊。

媽媽：“你看峻奇專門給我送糖來了。峻奇自己吃吧，奶奶不吃。”

爸爸對著小孩，假裝凶凶：“哼，誰讓你來的？怎麽沒有聽見你叫人啊！恩！”

小孩嚇得憋著嘴卻不敢哭，眼睛偷偷轉向媽媽。

媽媽一把抱著小孩：“不怕，快點叫他爺爺。”

小孩收住淚水，怯怯：“爺爺。”

媽媽大笑：“你看把個孩子嚇得，翔翔小時候，要是誰嚇他，他就死活不叫人，怎麽騙都不行，怪孩子！”

爸爸：“他是什麽坯料啊！” I

小燕走出來，拿起一個蘋果在手裏玩。

小燕：“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髒兮兮的。”

媽媽：（扭頭看小燕）“他在幹嘛？”

小燕：“不幹嘛，看電視——這個誰家的孩子啊？”

媽媽：“狗子家老三的。髒？誰給他洗呀，媽媽改嫁，爸爸都結了三次婚了，誰來帶他？送給叔叔，叔叔一個月回家一次。沒人管的孩子呀，有一次喝醉了，倒在我們家大門口。嘴裏不知道說些什麽，嘰裏咕嚕的。這樣好看的孩子要是生在任何別人家裏，不知道要多寶貝呢。”

爸爸：“（對小燕）翔翔人呢，讓他幫我擦擦車子。”

媽媽（悄聲）：“你快點進去看他在幹嘛，不要又拿個東西出去。昨天被爸爸打了一巴掌。沒出息的兒子喔。”

鴨子走進院子，看了媽媽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手放在嘴裏啃指甲，津津有味狀。凳子被太陽曬得暖暖的，很舒服。貓咪走過來，打著呼嚕在鴨子的腿邊蹭來蹭去。鴨子彎下腰非常溫柔地摸貓咪肚子，貓咪把臉埋在鴨子的手心，輕輕地咬鴨子的手。

爸爸：“貓喜歡翔翔啊！快點，翔！拿塊布來擦車子。”

鴨子慢慢地走過去，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車子。

爸爸指著車子壞了的大燈：“這個是上次你騎出去撞的吧，不是不讓你騎，一定要得到爸爸媽媽的同意。身上有哪兒撞壞啊？”

鴨子沒有說話繼續擦車子，他擦過的地方留下幾道泥印。

爸爸：“你這孩子就是這樣，一說你就不吱聲，以後讓人怎麽開口說話啊？”

貓走過去蹭鴨子。鴨子：“咪咪，咪咪……”

電話鈴響起。小燕緊張地要跑回去。

爸爸（站起來）：“讓媽媽接電話。”

蹲在摩托車旁邊的鴨子抬起頭看了慢慢走回來的小燕，小燕惱火地把手裏的蘋果扔在籃子裏。

媽媽的聲音：“讓爸爸進來一下。”

爸爸默默看看鴨子，又看看小燕。放下抹布走進屋子。

10 鴨子家爸媽的房間——內——日

窗簾半拉著，房間裏光線很暗。媽媽坐在床邊，爸爸坐在躺椅上。

媽媽：“反正這筆錢想要回是不可能的。”

爸爸：“她來電話怎麽說的？借錢幹嘛？”

媽媽：“我沒問，我的孩子要吃飯要上學。我工人要發工資。我沒錢。她說他們現在已經搬到娘舅那兒住了，老大進監獄了，老二夫妻兩個頓頓在他那兒吃飯，但是不交錢也不管事。反正生活確實困難。”

爸爸：“他們以前對翔翔好……家裏還有多少錢？要不給他一萬？”

媽媽：“對翔翔好，那也是我拿錢來買人家真心！我不肯。你要給你給。要是聽我說一歲跟小燕一起回家養，現在他能變成這樣？你滿腦子的虛榮，兒子在上海找保姆一個月多少多少錢！在上海呆了七年又怎樣還不是回家種地？那時候我們為了買人家對兒子一個真心，送了多少東西？給的東西都不算了。現在還要補人家的情份……”

爸爸：“那時候不是要罰款要拆房子，沒辦法的事情。”

媽媽：“不讓養，要兒子啊，我現在身體這樣差不全是為了你的兒子啊？生孩子第二天就坐船回家，還要讓人家看出沒有生孩子的樣子，我受的苦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兒子？”（哭）

爸爸：“不要這樣了，（勉強笑）這麽大的人說哭就哭？不要被翔翔知道，好了，好了。”

爸爸站起來拍了拍低著頭擦眼淚的媽媽，滿臉心事的走出門。

11 鴨子家的院子——外——日

小燕坐在台階上，村裏的廣播唱著歌，小燕看見奶子搖搖晃晃地走進院子。

奶子：“嗨，鴨子呢？”

小燕：“在樓上受刑呢。”

奶子：“什麽？”他看見鴨子的爸爸媽媽出現在門口，“叔叔阿姨好。”

爸爸：“咦，你什麽時候來的？”

背景：鴨子拖著拖鞋，在門口走過。

小燕：“哥哥，你同學來了。”

鴨子頭也不回，就轉進房間。奶子笑了一下，隻好站在院子中間。

媽媽：“坐吧，你現在還是在學廚師嗎？學得怎麽樣了？”

奶子：“還行吧，我老子讓學的。”

小燕：“你不是說你來我家要做糖醋芋頭的呢？”

奶子：“有芋頭嗎？有就可以做啊。”

媽媽：“芋頭多了，那你現在就給大家露一手？”

12 鴨子家的廚房——內——日

奶子開始切芋頭，手很是不熟練。媽媽和小燕坐在一邊看著笑。

爸爸說：“算了我來切吧。”

奶子不好意思地放下刀站在一旁，小燕給他拉過一張椅子，奶子坐下。

爸爸飛快地切著，很熟練，刀功很好。

“你是翔翔的好朋友，你說說翔翔到底想幹哪一行呀？”

奶子：“叔叔……他不是想做美發嗎？我們學校也有美發的課程，要不讓他上我們學校，反正他也不想念高中了。”

媽媽：“你說老實話，是不是翔翔找你來做說客的？”

爸爸：“不過這一行也不是不行，現在美發也是上檔次的了，跟以前的剃頭匠可是大大不同了，翔翔……他做得下去嗎？”

媽媽：“不要再花錢花鈔的了，我心都涼了，不到一個月不是被趕回就是自己溜了。這些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也不是一次兩次。”

小燕：“給他機會嗎？有可能這個是他愛做的，他就上進呢？”

媽媽：“有他愛做的事情嗎？以前表演，過一陣子又是吉他，再有一陣子要當剃頭匠了，跟在後麵追也追不上啊。”

鴨子推門進來。

爸爸：“聽說你要上學了？這個同學說的是你的想法吧？”

鴨子看了看奶子，看了看小燕，低聲：“是的。”

鴨子自己端了一碗麵吃著，吃得很慢，一根一根。

媽媽：“男子漢大口吃飯，說句話像怕嚇死人似的。”

小燕：“你們都不要說他了，讓他吃頓飯再說。”

媽媽：“死丫頭，倒來管起我來了。”

小燕笑著撲到媽媽懷裏撒嬌。

小燕：“媽媽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爸爸：“翔翔要好好聽話，人就喜歡你了。”

媽媽：“看看這個當老子的，說話沒個頭緒，（學舌）翔翔要好好聽話，人就喜歡你了，喜歡他的人多呢，都是些什麽人吧。”

大家被媽媽的學舌逗笑了。

12 鴨子的房間——內——日

媽媽在鴨子房間外麵敲門。伴隨媽媽的喊聲，門被敲得震動。

媽媽：“翔翔！翔翔！起來！翔翔！翔翔啊，起來！起來！翔翔，你別不動，爸爸馬上就上來了。翔翔，你真的不動啊，快點起來。還有蛋在鍋裏呢，馬上冷了就不好吃了。翔翔快點，起來！怎麽喊這麽長時間都不動啊？翔翔！”

房間以紅色和古銅色為主，雕花的窗格。家具是原木的組合家具。房間的門窗緊關著。屋子裏充斥襪子和煙的臭味。

鏡子裏床上的鴨子睡在被子中間，一雙難看的大腳露在被子外麵。門外激烈的喊聲隻是讓鴨子把自己的腳縮進被窩。

鏡子裏媽媽在陽台上窗戶玻璃上敲。

媽媽：“翔翔！快點！起來！把門開了再睡！快點，我在外頭等呢。”

鴨子裸著上身，穿著黑色的內褲跑過來開了門，迅速跑回床上順手抓起床頭櫃上的香煙轉進被窩，拉上被子蓋住頭。

門被媽媽推開了。媽媽進屋，走到窗前想打開窗子，窗子怎麽也打不開，結果窗子下麵的格子被拉壞了。媽媽歎了一口氣，坐在鴨子床邊，拿起床頭的打火機，看了半天，這是一個撲克牌形狀的打火機，上麵寫著“金馬洗浴中心”的字樣。媽媽試著打出火來。翔翔慢慢的轉出腦袋。媽媽看著打火機。

媽媽（滿懷憐愛地）：“翔翔，你怎麽不想學好呢？”

翔翔（翻了一個身）：“哎呀？”

媽媽：“你想你今後可怎麽辦，昨天說的那個學校你還去嗎？”

媽媽撫平翔翔的枕頭布，看見枕頭布上的一個煙蒂燒壞的小洞。接著看見床底很多根香煙頭，還有吃下的蘋果核。

媽媽：“翔翔，你在抽煙了？（發怒）你為什麽總是愛幹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呢，在樓下削的蘋果你不吃，偷偷拿到樓上來吃完扔在床底下。我跟你爸爸一輩子沒有沒有做過一樁見不得光的事情，怎麽生出你這麽個兒子！我真是想盡辦法啊。我做了什麽孽，要這樣來還？！”

爸爸進來。

爸爸：“怎麽啦，又？”

媽媽的聲音：我作了什麽孽，養出這樣的兒子！沒有一樁事不是偷偷摸摸的！蘋果買回來就是給他們吃的，在樓下不吃，拿到樓上來吃了扔在床底下。這什麽人做的事情？還有香煙頭滿地？我怎麽就想不通？”

鏡頭（同時）：小燕站在樓梯口，抬著頭聽著。

爸爸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一包中華香煙。

爸爸：“翔翔，你知道一包中華多少錢嗎？不知道的話爸爸告訴你四十二塊錢一包。現在我來算算帳，一個小工一天累死累活賺的錢是二十塊帶一頓中飯。樓下櫃子裏的一條中華你拿的吧，以後想抽就說，不要偷偷抽，好嗎？”

鴨子慢慢地穿衣服。露出膝蓋上一塊很大很黑的傷疤。

媽媽拖過鴨子的腳，指著傷疤：“這是什麽時候弄得？”

爸爸：“這個肯定是上次摩托車撞的，你問他是不是？這個畜生，好日子不好過。”

鴨子推開媽媽的手，穿上褲子：“什麽香煙啊，我沒有拿。”

爸爸：“你真的不曾拿？”

鴨子：（堅定而漠然）“我沒有拿。”

爸爸突然就把手中的香煙死勁摔在地上，眼圈紅了，幾乎哽咽。

爸爸：“夢哦，我這個兒子就是個畜生，我這樣拚命還有什麽意思。”

13 鴨子家的陽台——內——日

陽台上的光透過天藍的玻璃射進來，照在鴨子的臉上，他的眼睛空空的。他非常端正地坐在靠背椅上，認真看書（書名《紅岩》）。小燕進來看見哥哥看《紅岩》。

小燕：（大人樣）“給你蘋果。翔翔哥哥，這個書好。你看吧。”

小燕把門關上了。

14 鴨子家的廚房——內——日

媽媽在教小燕包春卷，爸爸在炸。鍋鏟的相碰聲。廚房氣氛很融洽。

媽媽：“這樣，捏住，不要鬆手，再試一遍。你這個包得挺好的，我家的孩子都挺聰明的。”

小燕：“其實……哥哥比我聰明，他記的英語單詞到現在也沒有忘。”

爸爸：“嗨，你們先吃，我去喊翔翔來吃。看看誰家有我們家這麽熱鬧，這麽幸福。”

爸爸開門出去，門在身後啪的關上。

小燕：“這個門要修一下。剛才我上樓看見翔翔哥哥在看《紅岩》呢，他可能要變好了。媽媽，你不要生他的氣。”

遠處聽見爸爸在喊翔翔的聲音。

媽媽：“唉，你爸爸最驕傲的就是我們這個家。翔翔要是考上大學，看他屁眼都會說話呢。上頭兩個姐姐都上大學了，你自己要努力。”

小燕，媽媽開始吃飯。電話鈴響。

媽媽：“小燕，你來接。”

小燕：“喂，你是婷婷啊，我是翔翔的妹妹，我哥哥啊，（媽媽在搖頭，幾乎搶過電話）我媽媽跟你講話。”

媽媽：“哦，你找他有事情嗎？你是揚州學校的啊，你家住在哪裏？哦，這樣啊，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以後跟翔翔在一起的話，一定要讓他多多學習。噢，急著上課啊，那就這樣吧，再見啊。”

小燕：“媽媽你幹嘛跟查戶口似的。”

媽媽：“你的我也會這樣問，小孩子有什麽事情要天天打電話啊？這些女生怎麽就瞎了眼看上這麽個人，翔翔甩了多少個女孩啦？不負責任的男人！哪個女人嫁給他都會吃苦的。”

爸爸推開門，站在門外沒有進來。門自己啪的慢慢關上。

爸爸：“翔翔跑了。”

媽媽的筷子含在嘴裏，唉了一聲，接著吃飯。

15 鴨子家的客廳——內——日

電視機畫麵，簡直歇斯底裏的一個女人跟男人吵架。媽媽坐在床邊上，頭發有些亂，喘息不平。爸爸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啪的關掉電視機。

媽媽：“就拿了兩百美金？下麵的存折沒動？”

爸爸：“他膽子越來越大了，那個存折他知道錢拿不出來。這個孩子現在就是一個小偷。”

媽媽“呼”的站起來，顧不得脫鞋，一腳踩在凳子上，從架子上拿出一個水晶花瓶，倒出瓶子裏的雨花石。緊張地看了半天。

爸爸：“什麽？”

媽媽：“戒指。你結婚的戒指。藏在這裏，還是被他拿走了。唉。這個家還有什麽東西可以放得住啊。你說你要找他回來幹什麽啊？家裏養了個賊！”

爸爸：“難道就這樣讓他出去，被抓了說起來是某人某人家的兒子？”

媽媽：“我知道，他去找那個懷孕的女孩去了，肯定上揚州了。”

爸爸：“他去萬一人家抓住打一頓可怎麽辦啊？”

媽媽：“啊呀，你幾百世沒有個兒子，被打還省得自己動手，最好死掉不要再回來了。他在家我夜裏哪敢合眼，時時刻刻神經崩得緊緊的。生怕他又拿點什麽東西跑了。”

小燕輕輕推開門看見父母兩個一幅接近崩潰的場麵，她猶豫著想退回身子。

爸爸：“小燕，你知道翔翔哥哥去哪裏了？”

小燕：“我怎麽知道？”

媽媽：“你又來問小燕！上次同樣的事情你自己不調查清楚，打了小燕一頓。你今天又來問小燕。他拿了爸爸結婚的戒指兩百美金的存折還有兩千塊錢走了。”

媽媽：“那個美金要不是你借給別人，怎麽會拿出來，死期的！你呀，大方的就像家裏印鈔票的。”

爸爸沒有說話，慢慢地走出門去。

媽媽：“我告訴你，你不要再把他找回來了，我沒有這個兒子。”

16 縣級市一角的小店——外——日

天色發暗。鏡頭從上往下，忙碌的人群就像馬蜂窩上的馬蜂。無序而焦急地四處轉著，轉著。

鴨子：“老板，買包三五，用一下電話。”

鴨子接過老板扔過來的香煙，拿出一支，叼在嘴裏，向老板借了一個火。眯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在舌尖繞著，細細的他吐出煙來。手麻利地撥電話號碼。

17 一個當鋪——內——夜

當鋪裏天花板的水晶燈，隻開了一個燈，四處擺滿了東西，大花瓶、字畫、沙發椅、古老的雕花桌椅、盆景，昏黃的光把影子扭曲地打在牆上，像一群跳舞的鬼。鴨子坐在一張雕花椅上抽著煙。老板笑眯眯地在用放大鏡看著一張郵票，對於眼前的這個不大的客人，他已經接待很多次了。

鴨子站起來的時候用手撥了撥一個古老的鍾的歪了的針擺。鍾一下子敲響起來，把當鋪的兩個人嚇了一跳。幾乎同時，玻璃門被推開了。奶子從混雜喧鬧的黑夜晃頭晃腦地走進來。

鴨子：“我餓了。”

奶子：“我找錯地兒了。”

鴨子：“不是說好汽車站這兒的嗎？真是個女人！”

奶子：“長筒絲襪懷孕了，你小子真有一手！”

奶子說不清嫉妒還是親熱，他捶了鴨子一拳。

鴨子：（不屑）“嗨。最早的已經能叫你叔叔了，前提是留在女人裏麵。”

奶子起哄：“牛呀你，帶錢了嗎 ? ”

鴨子在鞋底摁滅煙頭。

“走吧。”

18 縣級市的遊戲廳——內——夜

一個陳舊的大廳。前身是縣勞動文化宮，燈光昏暗。人影憧憧。客人都是六七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少年。叫囂聲此起彼伏。還有遊戲機獨特的音樂聲。投幣唱歌機裏唱著任賢奇的歌：《對麵的女孩》。

奶子在激動地玩賽車遊戲，鴨子興高采烈地捧來一捧遊戲幣。“嘩”倒在奶子前襟裏。鴨子自己玩“英雄救美”，熒幕上一個大力士一手拎著壞人，一手拳擊，再拎著壞人在空中轉三圈，“砰”地扔出去。伴隨著鴨子興奮的吼叫。

奶子湊到鴨子的耳邊，大聲：“絲襪那邊你怎麽辦？她的電話！”舉著亮著手機給鴨子看。

鴨子正全神貫注地打著，被奶子一攪局。鴨子輸了。

鴨子氣極推開奶子：“你幹嘛？今晚我還沒有贏過呢！走吧，掃興！”

奶子自己看著一直響著的手機，不知道怎麽辦。

19 學校的女生宿舍走廊——內——夜

夜黑黑，四周寂寂。走廊很長，燈有一個沒一個的。走廊的盡頭 IC 卡電話機旁邊蹲著一個女孩長筒絲襪。女孩穿著肥大的白色棉襯衣。電話嘀嘀響著，通了。

20 鴨子家爸媽的房間——內——夜

房間沒有燈，電視機上紅點亮著。爸爸媽媽背靠背躺著一張雕花的古式大床上。兩個人在黑夜中都睜著眼，卻都以為對方已經睡著。電話鈴聲響起，兩個人幾乎同時翻身起來，睡在外床的媽媽接電話。電話裏有輕微的呼吸，媽媽慌張地喂了好幾聲。對方才細細地說：“我找翔翔。”

燈被媽媽打開，爸爸用手遮著眼睛說：“我來接。”

媽媽示意不要：“你是翔的同學？你是揚中的婷婷吧！哦，他不在，你有什麽事情啊？嗯？你認識城裏一個叫奶子的嗎？他家也在找他。（沉吟片刻）婷婷，他不是個好孩子，最好不要跟他在一起……恩，好吧，再見。”掛電話。

爸爸：“你跟她羅嗦什麽？她打電話來幹嘛？”

媽媽：“找你的寶貝兒子，大著肚子呢！唉，現在女孩啊。”

爸爸：“你不問他現在在哪裏的？”

媽媽：“她知道就不會打電話過來了。”

爸爸起床，坐到椅子上，拿出煙，點燃。

媽媽：“都幾點了？你還抽煙？”

爸爸：“你睡罷。”

21 縣城的肯德基——內——夜

肯德基裏人很多，大多數是小孩和十幾歲的男孩女孩。媽媽拎著大包小包坐在肯德基裏東看西看，她在亮堂堂的燈光下，顯得不是很協調。她看了看表，三點還差五分鍾。李敏快步推開重重的門進來，看見鴨子的媽媽，徑直向她走去。

李敏在媽媽的對麵坐下。

媽媽：“好久沒有去我家玩了，都不認識了。”

李敏：“阿姨，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媽媽理了理大包小包，“也沒什麽事，就是想看看你，我聽說翔翔又去找你拿錢了，是不是？”

李敏想插嘴解釋。媽媽擺了擺手，繼續有條不紊地說：“李敏，你的什麽心情阿姨都能理解，你做什麽阿姨也都不怪你。但是一個女孩子，應該為自己想……”

李敏的臉色有些蒼白好像做了麵模，不能動，不能動，拿著一根吸管折來折去。

媽媽：“我這麽說，阿姨完全是為你好，翔翔是個沒出息的男人，你這麽待他好，還不是自己傷心，這些錢先阿姨幫翔翔還你，以後你可不能再借任何東西給他了。”

李敏：“阿姨，我……”

媽媽：“我先走了。”

媽媽拎著大包小包推開門走了。

李敏手中的用吸管折成的塑料花。李敏輕輕把它放在桌子上離開。

22 學校女生宿舍門口——內——夜

查夜的阿姨的腳步聲。女人麵無表情地出現在樓梯口，從走廊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

女孩輕輕地走進宿舍，查夜阿姨鬼魂般出現在門口。

阿姨：“你怎麽還沒有睡啊？”

婷婷沒有理睬。

阿姨：“你不用狡辯，我全部記下來的。”婷婷奇怪地看著阿姨。

阿姨被盯得有些慌張，命令道：“快點上床。”

23 學校女生的宿舍——內——夜

簡陋的課桌上整齊擺著六個刷牙缸。走廊上空掛滿衣服，褲子，內衣。宿舍裏女孩發出不大的鼾聲。

一個女生大聲且清晰的夢話：“你不要管我！去死！去死！”

長筒絲襪緊貼著牆壁，身邊的床空出一大塊。眼睛在黑暗中緊張地睜著。

24 （回憶）破舊的畫室——內——夜

一間破舊的畫室，裸露的白織燈有些昏黃。長筒絲襪燈光下有些蒼白的身體一絲不掛。她眯著眼睛看抽煙的鴨子，鴨子抽煙的背影變來變去。突然鴨子爬過去拿煙嘴子假裝燙了長筒絲襪的胸。長筒絲襪咯咯笑著躲開。

25 學校女生宿舍——內——夜

長筒絲襪一下子坐了起來，無意識地把手貼在微凸的肚子上。再次下床，走向走廊盡頭的電話機。她自己木質鞋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著，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有節奏。

26 （回憶） 陳舊的走廊——內——日

陳舊的走廊，木質的樓梯。昏暗的室內光。小時候的長筒絲襪剪著齊肩的童花頭，氣喘籲籲的從樓梯跑下來，站住，回頭。一個長著黑胡須的男人跟下來，站著，晃著手裏花花綠綠的糖果。

男人：“婷婷，你不喜歡吃糖嗎？全部給你的。”

長筒絲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白襪子有些黑了）：“喜歡。”

男人：“那你跟叔叔回家拿，很多很多，一抽屜的。”

男人慢慢地下樓，剝了糖塞進長筒絲襪的嘴裏。一下抱起她小小的身子，手卻伸進長筒絲襪的裙子裏……

男人：“好吃嗎？甜嗎？”

長筒絲襪嘴裏鼓鼓的塞著糖，眼睛大大的看著男人。

27 女生宿舍走廊——內——夜

長筒絲襪邊走邊回頭，驚恐的眼睛。長筒絲襪飛快跑到電話機前，側著身子，邊撥號碼邊回頭張望。話筒裏的女服務員的聲音：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聲音生硬卻熟悉。

長筒絲襪不停撥，服務員不停重複這句話。走廊裏有清脆的回音。

28 校園——外——夜

夜來香搖曳著，天慢慢亮了。校園的大樓依舊在黑夜中，黑黢黢的像個巨大的怪獸。

29 校園的圍牆——外——日

女孩費力地騎在圍牆上，四下張望。圍牆四周的玻璃豎著發著冷冷的光。

30 校園的圍牆外——外——日

女孩小心的掀起自己的裙子，裙邊有些血跡，女孩的大腿內側被玻璃碴劃的傷口。

31 一條鋪了石子的馬路——外——日

路上除了兩行小樹苗沒有一個行人，四周都是農田，滿滿一耳朵的癩蛤蟆的叫聲。女孩別扭的圈著腿在晨光中走路。“突突突”的遠處有拖拉機開過來，在長筒絲襪的身邊停了一下，發動機“突突突”地弄得拖拉機一直顛個不停。拖拉機司機跟女孩大聲說了句什麽，就再次“突突突”地開走了。長筒絲襪蹣跚地在馬路上走著，肥大的襯衣顯得她很小。

馬路上長筒絲襪越走越遠，越來越小。

32 早晨的鬧市——外——日

擁擠的鬧市裏，高聲的叫賣。長筒絲襪站在一個公用電話機旁邊，不停有人在背後擠她一下。她拿著電話，抿著嘴想了一下，開始撥號：“麻煩你呼一下 6618 。我姓啊，李好。”

集市慢慢散了，太陽大大的照在頭頂，長筒絲襪後腦勺流著汗，她一直等在電話機旁邊。

店主：“小姑娘，等男朋友電話吧，不回嘞，你交了錢再等吧。”

長筒絲襪盯著店主良久，付錢。慢慢離開了。

小夥計忙碌中抬頭看了看女孩的背影。

店主：“幹活，東張西望！”

33 奶子的房間——內——日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呼機響了。奶子從被子裏伸出手拉過褲子，隔著褲兜按掉呼機的聲音。鴨子在被子裏踢了奶子一腳。

鴨子：“討厭。”

奶子：“八成是呼你呢，打賭！”

奶子一下掀開被子。鴨子蜷著的睡姿。奶子從褲子拿出呼機看。

奶子（得意）：“果然是絲襪的的！呼你的！還說李好！請客！請客！”

鴨子閉著眼睛：“你拿來給我看看，嗯，這一天可怎麽過，早上就被吵醒！”

奶子得意非凡地把呼機扔過去。鴨子閉著眼睛接到呼機，半睜著眼睛，把呼機上的信息刪掉了。他把呼機扔給奶子滿臉嚴肅地：“我怎麽沒找到信息啊，你是不是看錯了？”然後拉過被子，蒙頭大睡。

奶子捧著呼機，看著抖得厲害的被子（鴨子在笑），大叫：“你小子刪了。”

鴨子：“標準恐龍神經！唉，手頭空了，今天去港泰看看能不能找點錢。”

奶子：“要去自己去吧，我後天上學呢。”

34 港泰美容美發店——內——日

港泰美容美發店。鴨子忙忙碌碌的幹著雜活。一個花枝招展的老女人，滿臉的橫肉，白白的臉，紅紅的嘴，黑黑的眼圈，跟小夥子們熱情地打著招呼。

女人：“呀呀呀，今兒個起早了，尋思著過來看看你—們，順便弄個頭發——”

當看到鴨子時，她戲劇性地站住了，眼睛跟著鴨子的身影轉來轉去。鴨子發現她時，非常好奇地看了看同事，大家好像什麽也沒有看見，隻是所有人的麵部表情都不是很自然。鴨子頑強地被女人盯著，勉強地露出八顆牙的微笑。

老女人：“哦，太像謝霆峰了，過來，小夥子，你幫我洗頭吧。”

鴨子看了看同事，同事都憋著笑呢。鴨子幾乎高興地說：“來嘞！”

老女人躺在洗頭椅上像一隻翻身的河馬。鴨子嚴肅認真地為老女人洗頭。

老女人閉著眼：“使勁抓抓，對，就這樣才夠勁，才舒服，你這麽乖，我認你做我的幹兒子吧。”

鴨子對同事擠眉弄眼，“好啊，隻要小費多點，幹媽。”

老女人：“今天你去我家吃飯吧，我們家阿姨燒的紅燒肉比國際大酒店的都好吃呢。”

鴨子：“幹媽，你可真好人。”

鴨子開始幫老女人吹頭發，老女人對著鏡子，把手放在鴨子的牛仔褲的前跨上。

老女人：“你穿牛仔褲很酷啊，你有女朋友了吧。”手一直不拿開，而是輕輕上下移動，甚至還使勁捏了一把。

鴨子（笑著躲）：“幹媽，不要，不要這樣，好癢癢。”

同事們戚戚地互相使眼色，有一股奇怪的氣氛，而鴨子正一臉空白地笑得開心。

35 老女人的廁所——內——日

鴨子坐在馬桶上，抽煙。褲子褪到腳跟。廁所上空有一隻蛾子對著燈橫衝直闖。鴨子的目光跟著蛾子在轉。水龍頭在嘀嘀噠噠。

36 老女人的臥室——內——日

老女人坐在床上，穿著睡衣著急地摸油，突然又站起來，幾乎跳向梳妝台，拿起桌上的香水瓶，“噗哧，噗哧”對著枕頭和自己身上噴。然後滿意地坐在床邊繼續摸油。時不時發出興奮的大笑。突然停下來聽一會，大聲問：“幹兒子，好了沒有啊！”

37 老女人的廁所——內——日

鴨子盯著跌跌撞撞的蛾子，目光漸漸模糊。

38 （回憶）鴨子家的飯廳——內——夜

滿臉的笑容，大聲的談笑。爸爸媽媽還有客人圍坐在飯桌上。氣氛很好。童年的鴨子長得粉粉的，非常可愛，但是好像小心翼翼的悶頭吃飯。

爸爸：“算命說我命中注定沒有兒子，這個活寶是硬求的啊，是和尚投的胎。赫赫。”

媽媽：“養他的時候，吃的苦扔給狗都不聞。生了三天就坐船，風大得船都靠不上岸，現在的頭疼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爸爸：“這個孩子聽話，城市的孩子跟鄉下的孩子不同，上規矩的。一直都在上海長大的，長到七歲，一個月六百塊，這筆帳可算不清了。”

爸爸突然夾起一塊肥肉遞給鴨子，鴨子臉都白了，一直盯著父親。

媽媽：“爸爸讓你拿，你就拿。”

鴨子慢慢的眼中開始有淚水，抽泣。他淚光模糊中夾過肥肉，放在碗裏。

爸爸：“吃下去，又不是毒藥。”

鴨子一下把肥肉塞進嘴巴，用手捂住嘴，開始大嚼。鴨子的臉皺成一團。淚水一直流著。

鴨子“啊”地一聲壓抑地叫了出來。

39 老女人的房間——內——日

老女人聽見廁所的叫聲，仔細聽了一下，在沒有聲音。“啊，吐了！”急忙翻身起床。拍打廁所的門。

老女人：“喂，你在幹嘛！”

裏麵沒有人應答，老女人使勁拍門，裏麵還是沒有應答，突然老女人退回一步，撞開了門。廁所裏沒有人，窗開著。她追到窗口，低頭向下看。

老女人：“幹兒子，幹兒子！”

40 女人樓下的馬路——外——日

鴨子坐在馬路邊。太陽曬著。人來人往。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朝著路對麵的水果攤走去。

41 中學圍牆——外——日

鴨子敏捷地跳過圍牆。中學內一群穿著校服的男女生。鴨子滿不在乎地走過他們。

校園的喇叭裏在婉轉地唱著楊鈺瑩的《楊柳青青》。

小燕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螞蟻，鴨子遠遠的看著她，女生們偷偷地看著鴨子，鴨子一直盯著小燕看。小燕終於感覺到什麽，抬起頭看見哥哥在看自己，雀躍地跑過去，跳著要抱著哥哥，鴨子敏捷躲開。小燕愣了一下，問：“你還在港泰嗎？我要去剪頭。”

鴨子：“不在了。這個給你。”鴨子從背後拿出黃黃的大芒果遞給小燕。

“芒果！我還沒有吃過呢！”小燕開心地拉哥哥的手，鴨子隨即摔開了。

鴨子：“我要走了，你別跟那個常來往了。”

小燕：“我已經跟他分了……走？哥，你要去哪裏？”

鴨子：“啊呀，反正去不了外國啊。”

小燕：“那你……”小燕突然不知道講什麽好。呆呆看著鴨子。

校園的歌聲嘎然停了，驟然響起上課的鈴聲。學生們陸續進教室。教室內靠窗子的學生還是不安分地向這邊張望。

小燕回頭望了望進教室的同學們。

鴨子：“上課去吧，你。我走了。”

小燕看了他一眼，扭頭跑了幾步，回過頭：“後天爸爸生日，你回家……他們會很高興的。”

鴨子看著自己腳在地上搓來搓去，“我不高興，我，到時候寄個禮物吧。”

小燕想了一下，跑向教室。

鴨子蹲在地上，地上有一群螞蟻在有序地忙碌，他們好幾隻扛著比自己大的米粒，鴨子用手撥了米粒一下，米粒掉了，螞蟻四處逃跑。鴨子把米粒拿到一隻螞蟻前麵，螞蟻還是驚慌地逃開。鴨子的背後是一教室的戴著眼鏡的學生和大聲講課的教師還有一角深藍的天空。

42 汽車站——外——日

夜已經襲上來。汽車站是些匆忙抓瞎般的人群。小商小販們的叫賣聲像水田裏的蟲叫響成一片。汽車的喇叭按得也很急。鴨子拎著旅行包三步並成兩步急急地朝前趕著。斜對麵抄過來一位中年男人，對著疾走的鴨子後退著，說：“去哪兒啊？兄弟。”

鴨子沒有停下腳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上海。”

男人：“沒有票買了。”

接著又上來兩個跟中年男人差不多樣子的中年男人：“小兄弟呀，上海最後一班車馬上開，沒有票了。”

男人：“跟車走吧，保證送你到上海，今天到上海。走不走啊？”

鴨子對著三個中年男人，擺了擺手：“我看看再說。”

43 汽車站大廳——內——日

汽車站大廳比外麵黑，沒有一盞開著的燈，所有的售票窗口已經關閉。鴨子站在大廳中間的一刻沒有思想，他轉身看了看四周。三個男人已經趕著湧上前來。

男人：“小兄弟，都是本地人，不會騙你的，快點走吧，要不真的來不及了。”

“就是！就是！騙你不要你的錢。”

“你什麽都沒有給我們，你怕什麽？”

鴨子：“什麽車啊！”

男人：“也沒得桑塔納給你坐，也不可能鐵老鼠讓你坐到上海，什麽車呀，大巴！”

鴨子：“最多給你們五十塊錢，反正要多我也沒有，怎麽樣！”

男人：“現在不談價錢，到了你就知道。不可能讓你吃虧的。走！”

三個男人搶著幫鴨子拎包。鴨子摔開他們的手，自己拎著。

44 汽車站——外——日

三個男人擁著鴨子上了一輛“山迪”，另外兩個跳著扒著車站在後麵。

45 高速路——外——日

山迪非常靈活地上了高速。山迪突然一個急刹車，在一輛出租車前停住。然後三個男人急不可待地衝到出租車司機前。

鴨子坐在車裏，扭頭迷惑地看著出租車旁邊紅著臉大聲嚷嚷的男人。男人們衝到他的麵前，拎著包讓他下車。鴨子迷惑地下車。（此段鴨子一直有耳鳴的聲音。）

男人：“坐這個車，怎麽樣，比大巴好吧，這樣吧，給八十塊吧。”

鴨子：“這個車太貴，我不坐的。”他吃力地拎著包就要走。

男人：“哎，你不坐那總得給我們跑路錢吧。五十塊！”

出租車司機從車窗探出頭，“小夥子，我們順帶你去上海，不貴的。”

鴨子警覺地看了看三個猴急的男人，“師傅，你說帶一程多少錢啊。”

出租車司機：“四十塊吧。”

一個男人紅著臉“媽的”拿著錘子對著出租車衝過來，出租車一踩油門，車“嗖”出去了。

鴨子費力地拎著大包站在路邊，三個男人圍上去。

男人：“五十塊！”

鴨子：“什麽五十塊，你們不要亂來，我會報警。”

男人：“我告訴你，你現在報警，警察來了還是五十塊！”

鴨子看著迎麵過來的一輛輛車，招手。一輛輛車不停，直著“呼”地過去。

三個男人冷眼看著，其中一個：“這樣吧，小兄弟，都是家鄉人，給四十塊吧。”

鴨子慢慢地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十塊，“我沒錢。這個就算你們把我送到這裏的。”

三個男人彼此使了個眼色。一個男人慢慢地接過錢，與此同時，另一個男人伸手一把搶過錢包，剩下的小個子男人對著鴨子的臉就是一拳。鴨子一下仰麵摔在地上。迷糊中看見男人猙獰地掏出錢來，把錢包扔給了他。

馬路邊鴨子的錢包開著丟在地上，上麵有 F4 的歡笑的合影。

46 高速公路——外——夜

一排排路燈一直閃著閃著，一輛輛車呼嘯而過。鴨子流著鼻血在燈光中攔車，一輛開往上海的夜班車停了下來。鴨子上了車。

車飛快地開著，很快溶進亮亮的車流裏。

47 夜班車上——內——夜

車內是非常糟糕的臥鋪，一股悶出來的怪味，大多數人睡得東倒西歪。鴨子勉強扶著座位在後麵找了個座位坐下。售票員是個年輕男人，他把西裝袖擼得高高的。扶著座位走到鴨子麵前，大聲：“四十塊。”

鴨子看了他很長時間，好像不知道是跟自己在說話，後來幹脆閉上眼睛，準備翻身睡覺。

售票員粗魯地推了他一把：“小夥子，買票。”

鴨子轉過身：“我的錢被搶了，現在一分錢也沒有。”

售票員的感覺就是被戲弄了，“沒有錢，那你坐什麽車呀。”他惱怒地對著前麵招手：“停車，停車，讓這個人下車。”

車急速地前進一段，猛的停在路邊。睡熟的乘客被弄醒了，罵罵咧咧的。鴨子跳下車，車門在他身後關上。鴨子深深吸了一口夜裏的空氣。

鴨子慢慢在黑夜的公路上走著，車一輛輛開過，天慢慢下起雨來。鴨子站在路邊伸出手攔車。沒有一輛車停下來。鴨子費勁地爬到路邊的欄杆上，迎麵開來的車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48 鴨子家爸媽的臥室——內——夜

電視機開著，爸爸在喝茶，媽媽戴著老花鏡坐在床上。新聞小姐報道：“四月七號路邊發現一具女屍，是被凶手擊中後腦勺而亡。身上中有二十一刀。死者是一名出租司機，凶手是兩個十七歲的男生。因搶劫而殺死死者，李探長隻用了兩個小時就把凶手捉拿歸案，下麵請看詳細報道。”爸爸趕緊用遙控關掉電視機。媽媽抬起頭跟爸爸互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沒有一句話。媽媽輕輕把要歎出的氣呼了出去。爸爸歐著背走進衛生間，媽媽擔心地看著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上。傳來衝馬桶的聲音，再次傳來衝馬桶的聲音，然後是不停的“嘩啦啦”的流水聲。媽媽一直側耳傾聽著衛生間的聲音。她拉開被子，下床。推開衛生間的門。爸爸吃力地蹲在抽水馬桶旁邊，滿臉淚水。

媽媽：“怎麽啦？”

爸爸：“馬桶壞了。”

爸爸像個脆弱的孩子把頭埋在媽媽的懷裏。

49 一個通宵錄像廳——內——夜

推開肮髒的厚布簾，疲憊不堪的絲襪被賣票的領進一個紅色的像轎子一樣的所謂包廂，絲襪一個人坐進黑暗中。大電視裏是葉子眉的片子。絲襪歪著腦袋睡去了。

50 絲襪學校的教室裏——內——日

陽光蒼白地照在教室牆壁魯迅的照片上。陽光把魯迅的臉紅一塊白一塊的。

這是一個嚴肅的班會。老師坐在講台上，講台下黑壓壓一片，每個人都把頭壓得低低。

老師：“這也太不象給他話了，一個女孩子，跑了。今年太中出現一家三口年齡的總數是三十一歲。”講台下有“戚戚”的笑聲。

老師：“我可不想這種情況也出現在我們班，關於李婷婷回家的事情，準確說是不在學校長達三天的事實。校內將會嚴肅處理。下麵大家自習。”

老師剛走出不久，學生們就開始轉前轉後的議論紛紛。

51 老師辦公室——內——日

老師走進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旁邊同事湊過來使眼色。

門口校長端著茶杯慢慢走過來，“小吳，那個學生找到了嗎？”

老師：“她家情況比較特殊，父母離異，媽媽精神有問題，住院很久了。”

校長：“好吧，你繼續盯著這件事情，如果人丟了，學校就丟大方了，你明白 ? ”校長轉身走開。

同事對著發呆的老師說：“你快要進入黑洞了。”

老師：“煩哪，煩煩煩煩煩煩！”拿起電話撥到醫院：“五台山精神醫院嗎？”

52 醫院的圍牆外——外——日

絲襪坐在五台山精神醫院的牌子下麵。她手裏拿著一支白色馬蹄蓮。人很憔悴，花很新鮮。看門人打開側門。絲襪站起來，皺著眉看了看天——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卻讓人感到了無生趣。她直著走過一片片白色的平房，走過一片片敗了的開白色花的樹。沒有一個行人，就像荒漠一樣寂靜，讓人在太陽下冷颼颼。

53 醫院的花園——外——日

護士領著絲襪走在花園裏，花園沒有花，隻有蔥蔥的綠葉，在太陽下發著油光。穿著病人服的女人們，或發呆或唱歌或自言自語。絲襪突然被一個燙著大卷的女人攔住，女人驚恐地攔住她：“我知道你是要我死的，我知道你是要我死的……”護士回頭趕走女人，向受了驚嚇的絲襪解釋：“她是新來的，被情夫拋棄了。”

絲襪邊走邊扭頭看被趕走的女人，她已經低下頭了。

絲襪跟著護士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絲襪的媽媽。

護士跟另一個碰到的護士邊咬耳朵邊向絲襪偷看。

絲襪遠遠聽見說：“那個女人的女兒啊……上次出事的那個啊……哦……”

護士跑過來跟絲襪小心翼翼講：“你媽媽已經進特別病房了，不能看望，不過你可以找醫生問問看。”

54 特別病房的走廊——內——日

耳朵上包著紗布的醫生以醫生獨有的步子在前麵走，絲襪跟在後麵，走廊發出空空的腳步的回聲還有醫生手中的大盤鑰匙的叮當聲弄得絲襪整個身子的每個毛孔都緊閉著。燈在她們身後熄滅。每個病房門上都標著數字。醫生停在十五號門前，用鑰匙打開門。媽媽坐在床邊看著她們進來開心地笑了。媽媽的頭發剪成齊耳短發，陽光在她後麵照著。

媽媽：“有一個花瘋子，她每天唱歌，跳舞，還不肯別人唱。”

絲襪：“媽媽。”

絲襪發現媽媽的笑容不是給她的，媽媽的視線沒有聚焦。

絲襪站住了，她看著媽媽燦爛的笑容。輕輕把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透過窗子的鐵柵欄，一棵棵開敗了花的樹在風中不動。什麽聲音也沒有。

55 街頭的電話廳——外——日

絲襪蹲在公用電話旁。街中心的人簡直揪在一起。警察拿著話機跑來跑去。

電話鈴響了。天白得讓眼睛流淚。

絲襪抓起話筒，“我是婷婷啊……他不在啊……他的電話哦， 13910356788 我沒事的，奶子。我……很好吧……謝謝你啊……哦，呀，你不要過來找我，……沒什麽，你來這裏，我就走了，謝謝你，拜拜。”

絲襪掏出所有的錢，交完話費。

絲襪蹲在牆角，牆角很髒，絲襪的心不知道在哪裏。絲襪的麵前有無數雙匆匆的腳步。絲襪脫下腳上的鞋，鞋有些變形了，從鞋裏看，有一個裂縫。隔壁賣唱片的大聲放的是孫燕姿的《天黑黑》。

“天黑黑，黑黑……我走在每天必須麵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背後的小幸福……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絲襪慢慢跟著唱：“天黑黑，要下雨，黑黑——我現在好想回家去。”

絲襪站起身跟著人群走去。

56 鴨子上海的養母家——內——日

一樓，幾乎沒有陽光。房子擠到每個人隻能側著身子提著氣走路。養母可瑩坐在床上擰亮台燈幫鴨子上藥。養父國奇拿著信推門進來。國奇：“老大要錢呢。”他拿起地上的酸奶“嗤咕嗤咕”地喝起來。

打扮入時的二兒子和媳婦也進來了，他們全部坐到在床上。開始“嘰裏咕嚕”講話。

“伊買這件襯衣一千多昂尼呢，乖乖沒得了。”

“伊跟儂買格個，阿拉有啥好處啊。”

國奇爸爸仰頭喝完酸奶，說：“老大來信了，老二你去安徽看看老大，他要在牢裏通關係分個好工作，你得去送送禮。”

二兒子：“老頭子，有沒搞錯啊。”

電話鈴響。

國奇不滿地看了二兒子一眼，拿起電話，臉上堆起笑來，滿臉的白皺紋。

國奇：“翔翔啊，”他看了抬頭迎著他目光的鴨子，“沒來，上次你幫了我大忙呢，唉，我們

已經搬到娘舅格達住了，沒辦法啊。你大忙人一個啊，好好好，那就這樣啊，再會再會。”

他擱下電話的時候，對鴨子說：“你爸爸的電話，翔翔，你要好好聽話哦。”

二兒媳婦：“翔翔，你是不是逃學啦，不好好讀書，將來就跟老大一樣沒出息哦。”

二兒子：“唉，講什麽呢。”

二兒媳婦：“我講的實話嘛，是不是，老頭子。”國奇裝著沒聽見。

57 鴨子的家裏——內——夜

小燕坐在液晶電腦前，聽著流星花園的歌，開心地跟著唱。爸爸突然開門進來，小燕趕緊把歌關了，裝著幹別的。爸爸走過來親熱地坐在小燕旁邊，說：“小燕，我們這個家庭還是很民主啊，所以你不必要緊張。哥哥找過你的？”

小燕聞出爸爸身上的酒味，身子開始不自在的動來動去。小燕：“是的。”

爸爸拿出煙來抽：“那你怎麽不跟家裏講呢？”

小燕：“告訴媽媽了。”

媽媽推開門進來，對爸爸說：“你又在對孩子講什麽？小燕是聽話的。還有你自己怎麽又抽煙呢。”

爸爸：“心思重，不抽煙受不了。”

爸爸生氣地：“你為什麽不跟我們講？”

小燕同樣生氣：“我怎麽沒有跟你們講，我怎麽事先知道他來學校？”

爸爸一下哭了：“我不是個好爸爸，……”

媽媽：“怎麽弄成這樣，你看你一喝酒想起兒子就這樣，快點，小燕扶爸爸上床睡覺。”兩個人扶著爸爸起來。

爸爸掙開她們，說：“你不要以為我喝一點酒會醉啊，我沒有醉，我心裏更明白。我的兒子，養不教父之過啊。我要找他回來……”

突然爸爸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媽媽和小燕抱著爸爸進到臥室。

58 鴨子家爸媽的臥室——內——夜

爸爸剛剛吐過，歪著頭靠在床邊，很難受的樣子。媽媽跑進跑出倒水之類的事情。小燕站在門邊，凝視著爸爸的臉，第一次發現爸爸不再是飛揚跋扈的爸爸了，很脆弱，緊閉的眼角還有淚水，頭發軟軟搭在額頭上。小燕輕輕地走過去，把爸爸額頭上的頭發捋了捋。

小燕：“爸爸，對不起。”

爸爸慢慢醒過來，看見女兒在身邊，安詳地睡著了。

媽媽急急地走到門口，看見女兒抓著爸爸的手。欣慰地走過來。

小燕接過媽媽手中的杯子，說：“睡著了。”

媽媽輕輕地把手放在小燕的肩上：“你爸爸累的。”

台燈的光照在爸爸睡著的臉上，臉上縱橫交錯很多皺紋。

59 揚中的圍牆內——外——夜

夏天的夜色淡淡的，鳥蟲叫得很歡。路燈默默的亮著。水泥地上躺著有幾張冰棍紙。絲襪爬在牆頭上，遠遠的一個宿管的阿姨看見了她。絲襪跳下牆來，看了阿姨一眼，扭頭進宿舍樓。

60 揚中的女生宿舍

宿舍一片漆黑。一個女孩在床上玩遊戲機。聽見門響，抬頭看了絲襪一眼，就縮回腦袋繼續玩遊戲。絲襪摸黑拿了浴巾和洗澡用品。轉身的時候“咚”很響的撞在床架上。絲襪忍著痛，彎下腰出門。

61 楊中宿舍的走廊——內——夜

絲襪打開走廊所有的燈，走到浴室門前。

浴室門上貼了一張紙，上麵寫著：撬門洗澡著必定嚴肅處理。絲襪輕輕開了門鎖，仔細關上門，浴室被白色的牆照得亮亮。絲襪抬手打開燈，隨手又關掉了。她飛快地褪下所有衣服，踩開水龍頭，冷水弄得她打了幾次顫。慢慢她適應了，開始有條不紊地洗澡。往身上摸肥皂，全身都是泡沫。她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絲襪抱緊自己蹲在地上開始哭，水龍頭的水澆在她臉上，絲襪感覺不到淚的鹹味。

水光亮亮地打在牆壁上。水聲也蓋住了絲襪的哭聲。（音樂）

黑夜的天空，蒼白的月光。點點燈光的樓群。

62 上海的街頭——外——日

鴨子坐在高高的台階上，對著快落山的太陽吐著成熟的煙圈。一群男孩走過來，小的才七八歲，大的也就十四五歲。手裏燃著香煙，耳朵上紮滿銀環。穿著露背裝的女孩被一個男人緊緊地摟著走路。小男孩們挑釁地看著坐得高高的鴨子。女孩子眼睛直鉤鉤地看著鴨子，走出去還是看著鴨子。鴨子輕浮地給她一個飛吻，女孩彎彎的笑著還回一個吻。鴨子嚼著嘴裏的泡泡糖，站起身來，對著太陽吹了一個很大的泡泡。

幾個影子慢慢聚過來，鴨子“呀”了一聲倒在地上。手機從屁兜裏摔出去，鈴聲優雅地一直響著。

63 必勝客——內——夜

二兒子坐在鴨子對麵，四下張望。鴨子的臉嫻熟地玩著手機。

二兒子：“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你？”

鴨子頭也不抬，“女人是禍水啊。”

二兒子：“哈哈，真是老流氓碰到小流氓了，你知道我象你這麽大的時候，二毛錢一包的瓜子就可以搞上一個姑娘。”

鴨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從不在女人身上花錢，我沒錢。”

鴨子：“我想不通大哥怎麽會為女人被抓呢？”

二兒子還是在東張西望：“他對人家毀容呢，還不被抓。”

鴨子：“你是怕姐姐知道，才帶我來作幌子嗎？”

二兒子：“那你也太小看你姐姐了，有時候她還會介紹女朋友給我呢，不過一般人家給我的禮物她也有份啦。”

鴨子停下來鼓著嘴點頭：“徹底明白！”

二兒子：“你老爸那麽厲害，你幹脆跟他混啊，不是挺好，反正你又不想讀書。”

鴨子：“那個地方，我才不要回去。沒意思的。”

二兒子誇張地打響指：“ Honny ！她來了。”

鴨子：“有時候，我真想是一隻貓，不必有那麽多的責任。我又不想來到這個世界。”

二兒子：“你剛才講什麽？我都沒有聽。”

鴨子站起身，“沒講什麽？垃圾一堆，我走了。”

二兒子愣愣地看著鴨子遠去的背影，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走過來，學少女的樣輕輕捂住二兒子的眼睛，二兒子順手把她抱在懷裏。女人媚著眼笑了。

女人：“在看女人？”

64 上海的街頭——外——夜

街上有燈閃閃，車飛快開過。鴨子低著頭走在馬路上，處處還有廣告：母親節快樂！月亮的光很淡，鴨子抬起頭看到的隻是閃著燈的大廈。他拿出手機，按號碼，手機傳來嘀—嘀—的聲音，電話通了沒有人接。

留言：這裏是飛翔公司，有什麽事情，請留言，我會回複的，謝謝。

鴨子掛斷手機，剛想把它拿起來，又按號碼。留言：“這裏是飛翔公司，有什麽事情，請留言，我回回複的，謝謝。嘀 ——。

鴨子緊張：“爸爸—媽媽，我是翔翔啊，今天母親節，恩，祝媽媽開心……爸爸的生日快樂吧。你們不要擔心我，我很好的……我其實很對不起，但是——我玩夠我就回家，哦，就這樣吧……”突然鴨子拿起電話看了看，慌忙按掉。他拿起手機，跳著摘了一根樹上的葉子，他拿在手裏，他加快了腳步。

65 人民醫院——外——日

早晨的醫院人很多，全是行色匆匆的。女孩逆著人群走著。

66 人民醫院——內——日

一位特別和藹的老醫生讓絲襪把褲子褪到露出肚子，肚子上有被勒出的紅印子。醫生細心的摸著肚子。然後讓絲襪躺在一張小床上，在絲襪的肚子上摸油，用一些電線粘在絲襪的肚子上。絲襪有些害怕地看著很多電線。

醫生拍拍絲襪的肩，柔聲安慰：“不用怕，沒有關係，涼涼的。”旁邊的屏上可以看見模糊的肚子裏的情況。

醫生：“胎兒一切正常，就是有點瘦小，你自己營養不良，沒關係，回家多吃，不要怕長胖。”

躺在床上的絲襪眼角淚水淌下來。

絲襪咬著嘴唇：“醫生，我不想要孩子。”

醫生摘掉老化鏡，悠悠地說：“最好不要拿掉，從健康講，對你自己也不好，另外，我做了一輩子醫生最反對的就是墮胎”醫生抬頭看了看絲襪，突然說：“你還是個學生吧。”絲襪低著頭，沒有說話。醫生輕輕地歎氣：“那星期三過來吧。”

67 上海的地下遊戲廳——內——日

已經天亮了，但是地下室看不見太陽，沒有任何時間的概念。遊戲廳依舊是熱鬧的，牆上貼著很多 F4 的廣告畫，還有王菲的可口可樂的廣告。《流星花園》反反複複地唱著。鴨子打了一夜遊戲，臉色有些不好，他搓了一下臉，站起身去撒了泡憋了很久的尿。

爸爸還有國奇爸爸兩個人滿臉疲倦地走進來，爸爸站著看了一轉，沒有鴨子的影子。兩個人累得各自拖了一個凳子坐下休息。

鴨子拎著褲子出來的時候發現人又已經走了幾個。他剛剛坐回遊戲機，有些疲倦地按了“進入”肩頭就被抓住，他慢慢扭過頭，看見是爸爸。

爸爸：“回家吧。”

鴨子轉過頭，看著關羽拿著一杆長柄大刀，不停地跳著。鴨子：“我不回家。”

國奇爸爸：“翔翔，你聽爸爸的話。”

鴨子才知道國奇爸爸也來了，他扭頭看了他一眼。

國奇爸爸：“我跟你爸爸找了你一整夜都沒有合眼，走吧。”上前拉鴨子。

爸爸突然拉開國奇爸爸：“你讓他自己走。”

鴨子身子動了一下，有些害怕：“我不想回家。”

爸爸：“我隻恨沒有你這個兒子，就是死我也會讓你死在家裏的。”

鴨子高聲：“那你就當我死了好了，以後也省得再管我了。”

爸爸：“你沒有死。是我生了你。”

國奇爸爸對於這樣的對話，愣住了。他趕緊上前捂住鴨子的嘴，“翔翔，你怎麽這麽硬頭，不要再說了。”

爸爸：“一直以為你對上海的爸爸媽媽有感情，你到了上海還不是一樣偷了可瑩的錢，他們怎麽辛苦賺錢，你又不是沒看見，你就是一個畜生。”

鴨子：“誰讓你生了我這個畜生？！”

爸爸敏捷地扇了兒子一個耳光，鴨子沒有躲過爸爸的耳光，太快了。他有些愣住。

國奇爸爸：“我要還是你哥哥的話，你聽我一句，不要打孩子。”

爸爸：“這是個畜生。”

鴨子：“最好！你為什麽生了我？你生了姐姐妹妹，都很好。你為什麽生了我？我不想跟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你懂不懂！我情願自己是棵草是個貓，我也不情願是個人……我不會回家的。”

爸爸：“容不得你說個不字。”

爸爸一把抓住鴨子的後頸的領子，拎著他走了。

鴨子雙手亂打，嚷嚷：“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國奇爸爸尷尬的走在後麵。

68 擁擠的舊街上——外——日

絲襪的身影慢慢走著，她在極其珍惜地吃著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她抬起頭看了看兩旁枝葉已經蓋過天空的梧桐樹。兩旁的小店都是老房子改的店麵，可以看見遠處一幢幢聳起的高樓。

來來往往的人走得很急，他們本能地推開前麵路人往前走。絲襪走得很慢，不停地被推開。她幹脆站在路邊慢慢吃手中塑料袋裏的三個包子。一雙雙疾走的腳，各式各樣的鞋子在流動著。“天黑黑，黑黑。”絲襪嘴裏含著包子，若有所思地唱著，接著吃包子。耳邊是嘈雜的轟轟聲。蹲在地上抬起頭，看不見天，葉子擋住了。她站起來扭頭看見胡同裏的網吧的牌子。她拐了進去。

絲襪對著一扇小門使勁敲了半天，老板開了一個縫。

絲襪說：“找人。”絲襪側著身子進去了。

網吧裏熱鬧非凡，坐滿了人，他們全神貫注，齜牙咧嘴地盯著電腦，肩膀一直緊張地聳著。有的幹脆大罵出口，在大罵的間隙，你會聽到柔柔的女孩說話聲，這時你才發現有女孩拿著語音聊天在談戀愛呢。

絲襪：“老板，不認識我了？”

老板：“怎麽不認識啊，那兩個小兄弟呢？”

絲襪：“我就是來找他們的，他們這幾天來過嗎？”

老板從上到下地打量了她，“剛走，你前腳進，他們後腳出，你可能還會追上。”

絲襪喜出望外，轉身就奔了出去，卻回過身深深鞠一個躬：“謝謝。”轉身再次奔了出去。

老板：“赫赫，又一個癡情小妞。”

另外一個女孩：“你幹嘛騙她！”

老板：“為了你啊，鴨子不也是你的舊相好。”

女孩噔噔蹬的跑開：“難聽死了，煩死了。”

69 街上——外——日

（音樂）太陽穿過枝葉射進來。微風翻動葉子，葉子像閃閃發光。女孩一邊跑著一邊四下張望。汽車，人流，大板兒車很亂地擠在一條路上。女孩繞過前麵的人，跑著，跑著。太陽很刺眼。女孩跑著跑著，抬起一隻手遮陽。一輛板兒車迎麵騎過來，車上的人很響地搖鈴，很響地吆喝。（音樂是很快的旋轉的使人眩暈的那種）車就在快要錯過絲襪的時候，車身隨著龍頭一歪，車尾的板子重重地刮了絲襪的肚子。絲襪上身一下趴在車板上，又滾落到地上。車很響的刹住，人群一下圍上來，絲襪慢慢爬起來，頑強地站起來。太陽很溫和，綠葉一直搖啊搖啊。絲襪踉蹌地推開人群，推開人群，她再次倒下來了。身上有血流出來。人群再次圍上去，再次圍上去。葉子被風吹得翻動著，很美。天慢慢好像悠遠而白雲幹淨，藍色更藍。

一稿 2002/5/19

二稿 2002/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