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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咖啡 --- 胡歌

(2015-12-13 02:33:53) 下一個

藍山
第一次正式的和徐俊導演聊《永遠的尹雪豔》,是在花園飯店33樓的空中酒廊。我們之間已經見過多次,關係相處的很融洽。每次見麵的地點,我都讓徐導決定。除了作為師弟對師哥的尊重之外,我還存了小小的私心,因為他挑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我沒去過,並且以後絕對可以帶女孩兒來,擺擺腔調,裝裝品位的。以至於每次與徐導見麵,我都會在無意中增添了一份期待和好奇心。當然這次也不例外,尤其是彌漫在空氣中的藍山咖啡的香味,讓人有點驚喜,有點沉醉。
昏黃的燈光,舒緩的藍調。對麵坐著一位儒雅的書生,身旁是他幹練又美麗的太太。他們難掩興奮地訴說著一個編織了好多年的夢,一個關於大時代苟延殘喘的夢,一個關於大上海難忘情懷的夢,一個關於導演勵精圖治的夢。半條淮海路的霓虹,透過他們身後的玻璃映入我的眼簾,我想,在那個叫“霞飛”的年代裏,一定有著許多不同尋常的人和並不如煙的事。
徐導想把《永遠的尹雪豔》改編成話劇的想法已經醞釀了好多年,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得到了白先勇老師的首肯。在見麵之前,我匆匆看了一遍小說,比我預料的短很多,據說是白老師篇幅最短的一篇。小說的容量有限,人物關係也比較單一,要把文字具象後拿到舞台上呈現的難度是非常大的。但是這小小的擔憂,卻激發了我神經中喜歡冒險和挑戰的基因,想要在第一次舞台劇的嚐試中,找一個不那麽平庸的項目。雖然後來《如夢之夢》成就了我舞台劇的首次經驗,但那天,在賴聲川老師還未認識我之前,藍山的咖啡因已經在我和徐俊導演之間開始產生奇妙的化學作用了。
最純正的藍山咖啡,隻產自於牙買加藍山山脈1600米以上的那6000公頃土地中,采摘難度大,產量非常有限,所以被譽為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由於早先日本人在藍山咖啡豆的產地斥巨資投入,所以現在每年90%的藍山咖啡豆直接銷往日本,分銷給全世界,隻有一成而已。想要品嚐到一杯真正的藍山,難度之大可想而知。那天酒廊裏的藍山或許隻是美其名曰,但從徐導眼神中投射出來的真誠和執著,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一杯真正的藍山咖啡。



在角色選擇的問題上,我和徐俊導演產生了很大的分歧。
那天,我們約在了披薩店見麵,這和意見分歧沒有關係。因為我愛睡懶覺,中午聊事情得先把肚子填飽。結果,我還是起晚了,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徐導已經等了我將近一個小時。印象中,我們十次見麵,我有七次是要遲到的,但導演從來沒有為此生過氣。我在深刻自我檢討的同時,不得不讚歎他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後來經高人指點我才明白,這不僅僅是脾氣好,而是一種修為和涵養。
麵對徐導的時候我很慚愧,也很餓,還有點沒睡醒的意思。所以我點了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黑咖啡,能讓我快速進入狀態和他據理力爭。劇本對小說做了較大的改動,尤其是對男主角徐壯圖的人物塑造和命運安排。徐導從一開始就決定要讓我來扮演徐壯圖,他說徐壯圖就是我,我就是徐壯圖。我一邊很有耐心的聽他講他的理由,一邊很沒有禮貌的在他麵前狼吞虎咽,心裏盤算著這樣看起來一定不像交大畢業,事業有為的徐壯圖先生了吧。讀完導演親自創造的劇本,我深深喜歡上了百樂門樂經理這個角色,尤其是“文革”期間,他在雨中獨舞那場戲,堪稱神來之筆。雖然樂經理在整部劇中的戲份不多(當時的錯覺),但我仍然堅持要演這個更出彩的配角。
很多人都會問我,為什麽要耗費那麽長的時間,來參演話劇。用同樣長的時間,接拍電視劇或電影,收入會多得多。更何況現在的影視劇市場,正是演員價碼漫天飛的時候,為什麽不趁著這個時機大賺一把。我的答案或許會有點矯情,我就是想做一個純粹的演員。我覺得自己頭頂上明星的光環是附加的,演員才是我鍾愛的職業。當我覺得自己的表演遇到瓶頸,當我感到在影視劇的路上越走越窄的時候,我需要換一個舞台,去錘煉,去突破,去享受作為一名演員的快樂。我承認導演選擇我出演徐壯圖是出於角色本身,但我也能感到在這個話劇的團隊裏,我需要扮演的不僅僅是徐壯圖,我還需要演好一個叫“胡歌”的明星。
最後我還是妥協了,在徐壯圖的世界裏仍然可以去實現作為一名演員的價值。麵前的黑咖啡很苦,那是純粹的味道,加了些糖,或許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才是更容易接受的咖啡味。

速溶

由於《如夢之夢》檔期的原因,我進入《尹雪豔》劇組的時候比其他演員整整晚了一個多月,導致我的排練周期隻有短短的兩個星期。更要命的是,我當時還拍這張黎導演的《十四九日祭》。第一個星期,我每天下午在市中心的兒藝排練廳講著一口上海話,和尹雪豔談情說愛。當天晚上就要趕去鬆江,隻等東方見白,公雞啼鳴,我要舉著M30步槍,和小日本捉對廝殺。徐俊導演知道我辛苦,時常會準備好咖啡等我趕回來排練,哪怕是速溶的,也能起到懸梁刺骨的效用。
在同一時期扮演三個性格、命運、時代背景完全不同的角色,的確不是那麽容易。精神分裂倒不至於,但是不一樣的表演方式和戲劇調性真的是把我難倒了。
第一天進排練廳,看到李立版的徐壯圖和尹雪豔的演繹,我心裏有了許多問號。之前在《如夢之夢》劇組,賴老師希望演員在舞台上盡可能尋找自然些實的狀態,他甚至沒有任何調度和走位的要求。對於演慣了影視劇的我來說,倒並非難事,隻要在台詞上狠下功夫,就能基本完成任務。然而舞台上的徐壯圖和尹雪豔確是完全不同的呈現,舉手投足間似乎都有一招一式,表演的節奏也比生活照放大許多。在前期排練的時候,我一直按照自己的理解對原來的表演設定進行調整,沒想到徐俊導演給予了我很大的創作空間,好像不論我怎麽演都是對的。記得有一天,導演夫人俞老師對我的一段表演提出了異議,我非常認同她的說法,可是徐導卻把她頂了回去,堅持要我用自己的方法來處理。有時候我會不太明白,我每次的調整和改變,其實都是對導演創造上的否定,他對我完全放任,可是對於其他演員,卻又有嚴格的要求。導演對我這種超乎想象的信任,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大的信心,因為我始終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茅塞頓開發生在我進組後的第一次全劇連排。當戲中的每一個角色在我眼前掠過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每部戲都有著不同的調性和風格,徐俊導演運用的是近似戲曲寫意的呈現方式,如果一味在表演上追求生活和自然,不但與整體格格不入,更會在人物的表達上顯得蒼白無力。我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徐導,他正麵帶微笑,氣定神閑地看著舞台上的演員們,好似一名運籌帷幄的儒將。我不禁在心裏泛起了嘀咕,他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正確的演法呢,為什麽要等我自己發現問題呢?隨即轉念一想,或許隻有這樣,我才能夠真正融入到他的戲劇調性裏。因為我當時身兼三個不同的角色,每個導演都會對自己的作品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徐導不急於按照他的要求改變我,而是讓我完全以自己的意願置身其中,慢慢發現問題,以到達最終的融合,
這件事情印證了一個道理,現磨現煮的咖啡才夠味兒,速溶咖啡是最廉價的,適合在排練廳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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