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024 洞房花燭

所有賓客都站起來了。

新娘還沒出來。

司儀對新郎說：“描述一下你的新娘。”

後台，左璐瑤抓著桂圓的手。都是汗。這種場麵，她們都沒經驗。場子裏霎時安靜，都在等齊進的回答。

新郎齊進道：“她是一個特別懂我的人。”

全場鼓掌。

桂圓聽得真，眼淚一下出來了。左璐瑤卻是一副鋼鐵女俠的樣子。

台下，亞玲鼻子發酸。奶奶遞紙巾給她。冠峰牽著小桃的手。郝彤本來是坐著的，聽到齊進的回答，也站起來鼓掌。季鵬站得最靠近舞台。念巧和彬彬還是沒來。說是飛深圳去了。紅娘老呂老淚縱橫，鼓掌最起勁。她做了大善事。

後台門開了。伴娘左璐瑤攙著新娘桂圓。桂圓披著白紗，聖潔得仿佛仙女下凡。伴娘把新娘領到既定位置，連忙讓開，遠遠站著。

司儀站在新郎新娘中間，對著話筒，“一直以來我始終認為，婚姻不是愛情的終點，而是牽手同行漫長人生路的又一個幸福的起點。下麵我們請穆小桃女士為二位新人證婚，掌聲有請！”

小桃連忙提著裙子上台。

今兒齊進家親戚來的人不多，因此，現場除了齊進的同事、朋友，幾乎是桂圓這邊的人。這場算是小辦。以麵對大都市的朋友為主。有點預告的意思。老家那場才是正經大辦。齊進父母跟亞玲商量，兩場的錢都他們出。

齊進姨姨來了，站在下麵，老老實實。不跟小桃搶作證婚人。

穆小桃站上台，手持話筒，“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新郎齊進，外表英俊，忠厚誠實，為人和善，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好青年；新娘代桂圓，不僅長得端莊大氣，還具有東方女性的內在美，溫柔體貼，知人為人，心靈純潔，手巧能幹，是一位特別好的姑娘。此時此刻，你們結為夫妻，無論貧富、疾病、環境變化、生存死亡，你們都要忠貞不渝地愛護對方，心心相印，白頭偕老，美滿幸福。”司儀一旁側目，證婚人把他的台詞搶了。

小桃說完，司儀接過話筒，往下走，跟著是交換信物、擁抱親吻、交杯酒、感謝父母等環節。奶奶高興得過了頭，心髒有點無法負荷，亞玲又連忙給灌速效救心丸。感謝父母環節，她匆匆上台，慌裏慌張走個過場。下來之後，還是顧婆婆。

終於到感謝酒了。來賓們入席，新郎新娘去後台換了套衣服，挨桌敬酒。齊進姨姨小跑過來，趴到齊進耳邊嘀咕著。

一會兒，齊進把桂圓拉到一旁，小聲說了幾句。匆匆走了。桂圓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齊進不在。她來。一桌一桌敬，這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一天，她下定決心走滿全場。

亞玲問：“齊進呢。”桂圓答：“吐去了。”亞玲咋舌。男人隻有這麽點酒量可不好。

桂寶、小桃、季鵬都借此機會放浪形骸，喝得個昏天暗地。隻有冠峰保持冷靜。他抽煙。酒席吃得差不多。

賓客們四處找齊進，又說鬧洞房。桂圓隻好救場，說齊進倒了，身體不行，洞房別鬧了。

有齊進的哥兒們起哄，“洞房花燭夜，身體不行可不行。”男賓們理解這笑話，都應聲巨笑。桂圓不理睬，麵帶笑容，一一送走。

又讓桂寶護送大舅大舅媽。小舅有司機，能走。亞玲扶著奶奶回家。不過，亞玲一定要打包剩菜。桂圓沒辦法，隻能由著她。

亞玲拍拍女兒，“去吧，找你男人去。”桂圓什麽也沒說，臉色凝重。

一見麵，胡梅就告訴念巧，她辭職了。放棄了年薪三十萬的職位。沒辦法，嚴峻的現實擺在麵前，想要上外校（外國語學校），父母就必須配合學校活動，每周起碼半天。如果工作，肯定無法滿足這個要求。

胡梅歎：“沒辦法，自己娃兒自己管。”念巧多嘴問一句老人呢。胡梅反問：“讓婆婆帶，你放心麽，自己帶都這樣，交給老人，指定歪生斜長。”

念巧笑說，我早都是全職媽媽了。胡梅雖然沒細過念巧，但從她穿的用的，交錢的速度，大概能看出她實力。她跟念巧比，財力上低了不止一級。

胡梅悲歎自己經濟壓力大，“學期房剛買的，七百五十萬，湊合住，隻能說有個站腳的地方。中介帶著看，從看到定，前後不到倆小時，搶，你不買，有人買。”念巧雖暫時不用為房子發愁，但也為這種狀態震驚。

念巧又問這次外小的遊園會怎麽個情況。

胡梅如臨大敵，“妹妹，我真心感謝你，要不是你伸手幫忙，這號我恐怕真搖不上。”念巧是幫了忙，找了老關係，因此，胡梅帶恬恬遊園，把念巧和彬彬也帶上，全程跟蹤、觀摩——當然，能有這個特權，也多虧念巧發力。

“怎麽遊？”念巧問。

胡梅拉念巧在學校門外小公園樹下站著，兩個孩子在不遠處讀英語。

胡梅道：“聽著是遊園，那可不是遊公園，其實等於校方的一次觀察，就是麵試。報名的孩子太多了，很多人沒搖上號，絕望。”

胡梅拿出手機，在群裏翻消息，念巧低頭看，隻見有位家長在群裏發：從小跟我兒講，要努力，上外校，那是一所像哈利波特的魔法學校一樣的學校。我兒很努力。可是今天，我非常悲痛地跟我兒講，你不能參加遊園麵試了，我們沒搖上號。我兒當場哭了。孩子的眼淚是中國夢的破滅！

念巧驚得心差點沒抽抽。太拚。

念巧問遊園都幹些啥。胡梅拉著她手道：“估計年年不一樣，但主要考素質，校方也想選靈泛的孩子。”

“那不跟選秀似的。”

“就是選秀。”

胡梅又說：“去年的題我弄到了。一進去第一個任務就是運球。”念巧不懂什麽意思。胡梅道：“從有球的筐拿球，拍球，運到對麵沒有球的框裏。五人一組，每人三十秒。”咽口唾沫，“第二項，頂著個沙包，繞過S型障礙物；第三項，打樂高積木，自由拚裝；第四項，聽故事，問孩子裏麵的情節；第五項，吃飯，中午吃的是花卷；第六項，刷牙洗臉睡午覺，上高低床。午睡時間短，會考察孩子會不會疊被子，整理床鋪，會換睡衣和拖鞋。”

這隻是第一天，後麵還有一天。胡梅又仔仔細細說了。念巧聽得心髒病都快犯了，一麵覺得自己做得遠遠不達標，一麵又覺著現在的孩子真心不好當。

窮人家的孩子，可以任性，因為許多家長已經選擇放養，真正的大富之家，也可以任性。因為家裏已經為孩子鋪平了路。隻有他們這種懸空派，從小就不能任性，必須優秀優秀再優秀，不僅是學習上，而且是生活上全方位，綜合起來一句話，你的孩子得有教養。

念巧忽然懷念起自己小時候那種自由自在的歲月。在空天野地裏跑到天黑都沒人管。她還把男孩子打了。

“今年呢。”念巧問。

“年年變。”胡梅說，“不過有一點是固定的。”在念巧問是什麽。“每年都吃花卷，”胡梅駭笑，“彬彬愛吃麽？不愛吃趕緊訓練。”

天，連吃什麽都要練習。

小門開了。家長們立刻圍過去，排隊，有次序，領著孩子魚貫而入。念巧帶著兒子彬彬混跡其中。因為打了招呼，門衛沒問，進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念巧大開眼界。恍惚之中，她感覺孩子和家長們像是在參加某種真人秀。很快，這一屆的考題念巧摸清楚了。

第一天安排如下環節：一、安靜地趴在桌子上休息；二、看醋的製作的視頻，回答問題；三、看跳舞視頻，然後老師問有沒有小朋友要主動表演；四、就寢環節。刷牙、洗臉、換鞋，坐在床上保持安靜；五、安靜看書，老師問有沒有小朋友想講故事；六、蹺腿動作；七、吃了兩顆棉花糖。

第二天的安排是：一、聽音頻，跟滅火器相關，跟中醫相關；二、看視頻學跳舞；三、平板支撐，八個小朋友一組，有視頻，照著做；四、刷牙、洗臉，自由活動；五，吃了一支夢龍雪糕。

遊園結束，胡梅累得像剛走完長征。心累。念巧鼓勵她，“沒問題，恬恬沒問題。”其實念巧也吃不準，孩子們看上去都很強。不過這次遊園等於給念巧敲了個鍾，務必記住四個字：厚積薄發。

洞房花燭夜。桂圓在自己家度過。齊進回老家了。他奶奶去世。作為嫡親的唯一的大孫子，他就算正在結婚也得立刻趕回去。桂圓這邊，他隻打了幾個電話請求理解。

新婚第一夜，桂圓淚流。

首先，剛結婚家裏就死人，太不吉利。不是好兆頭。

其次，結婚前齊家一點沒提奶奶生病的事。大舅媽穆小桃打聽了，齊老太太確實是病死，癌症。並非突發，死於非命。那麽問題就嚴重了。

故意隱瞞老太太的病情，什麽目的？雖然沒人說，可桂圓和亞玲的理解都是，齊家想借這場婚事衝喜。就算是這樣，也能說啊。為什麽隱瞞？還是覺得，說了，桂圓和亞玲一定不會同意？順著這一條，桂圓開始懷疑，齊進到底對她有沒有感情？他是為了家族？為了奶奶？還是為了自己——該有個太太了，所以才跟她結婚。他是不是對她並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如果這樣，那這場婚事，現在看來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可是，婚禮已經辦了，儀式已經走了，等於開了發布會，對外宣布了，表演已經結束，他們已經是社會意義上的夫妻，如果現在宣告結束，她代桂圓依舊是二婚。 太不劃算。太不公道。

亞玲跟小桃說了情況。穆小桃急得要去找齊家麻煩。亞玲拚命攔住她，“大嫂，冷靜！”小桃隻能按兵不動。冠峰愁。季鵬放話，絕不放過齊進。可盡管周圍人強烈支持，桂圓還是心痛。

亞玲進小房間。桂圓連忙翻個身，臉朝裏。她不想讓老媽看到腫眼泡。她現在應該叫小桃——眼腫的跟桃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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