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樂業（52）鋪天蓋地而來

樂樂沒想到她媽會“突然襲擊”，但好在來的前一天還打了個電話，她還不至於完完全全措手不及。她媽不認識她的住處，這救了她。

一大早，東方就來“上班”了。現在他們是假夫妻，真成地下黨了。

牆上沒有合照，一點新婚的氣息都沒有，好在家裏還有男人衣服，老秦留下的，款式有些老氣，但都是名牌，擺出來還行。樂樂已經不住在那個貧民窟的小房間裏，老秦給的錢足夠租一處體麵的住所，但樂樂為求低調，租了個一房一廳。拎包就能入住。

東方進門了，他問要不要拖鞋，樂樂立刻說不用那麽拘束，一會你就要扮演這裏的主人了，你要完全熟悉才行，給你二十分鍾。

東方有些吃驚，樂樂已經一回生二回熟了，沉浸在角色中，假夫妻比真夫妻多了一層客套，但反倒有一重不一樣的韻味。

過了一會，樂樂從屋裏拿出來拿出來一隻信封，厚度適中，東方一看，知道是錢無疑了，樂樂說這是勞務費，返場的錢，東方當然說不能收。“不是給你的，是給居裏的，你一個大男人也吃不了什麽虧，但居裏可會心痛的，這是給居裏的精神損失費。”樂樂說的很白，東方說你開玩笑了。樂樂說：“也就居裏是我姐，願意把姐夫讓出來，真真假假扮演這一回，我感激不盡，給點貼補是應該的。”東方說：“都是朋友。”樂樂說：“就是因為是朋友，不是老話，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你來幫人場，我呢，就幫錢場。”東方有點發窘，如此說來，樂樂也看出他們兩口子沒錢了。那就拿吧。

東方還上拖鞋，熟悉地形，這是個一套一房子，客廳在外麵，裏麵是小臥室，旁邊還有一個儲藏間，其實可以住兩個人。他拉開儲藏間，裏麵放著張嬰兒床。他有些奇怪，但沒多問，又把房門關上。

過了沒多久，樂樂丟給東方車鑰匙，“我媽快到了，去車站接一下，你開車。”

樂樂進屋換衣服，出來落落大方，即便一切都隻是一個謊言，但這謊言也要做得美麗一些。這需要功力。東方認為樂樂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厲害就厲害在，什麽都想要，但也能自圓其說，挽回自尊。

上車了，樂樂坐副駕駛位子，“走吧。”她係上安全帶，見東方不動，又伸手給他也係上。東方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尷尬。樂樂說：“別誤會，對姐夫沒有非分之想，隻是照顧員工安全。”車開了，打開音樂，此時此刻，他們仿佛一對平凡的夫妻。冷不丁，樂樂從包裏拿出個東西，給東方晃了一下。東方見差點沒踩刹車。

是一份結婚證，當然是假的，但蓋著鋼印，還有合照，確確實實是樂樂和東方的合照是ps上去的，但卻看出一絲痕跡。還沒等東方開口了，樂樂說：“對不住了。這是道具，必須做一下，不然我媽不相信。”東方冒冷汗，心想做戲做到這個份上，少見。

到火車站，樂樂媽已經在出站口等了，東方表現出應有的熱情，他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當女婿這是第二遭了，有經驗。樂樂媽見了東方，跟見著親人般，一把攙住他胳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何況是看東方這樣一個女婿。“我都說自己能去，給個地址就行，識路。”樂樂媽嚷嚷著。東方突然不知道什麽好，樂樂媽顯然在撒嬌。他不知如何應對，隻好被攙著往前走，到車跟前了，東方說阿姨上車吧。樂樂一下不樂意了，半開玩笑說：“呦，都什麽時候了，還叫阿姨啊。 ”東方有些猝不及防。樂樂從車裏探個頭，問怎麽還不上來，東方連忙將樂樂媽的行李放後備廂，上了車。樂樂媽話沒說完接著說，她問樂樂，說東方現在叫我什麽？東方不好意思了。樂樂會意，說還能叫什麽，該叫什麽叫什麽唄。

“那究竟叫什麽？”樂樂媽不依不饒。

“媽你怎麽這麽較真，剛來找什麽麻煩。”租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樂樂必須為東方解圍。

“什麽叫我較真，該是什麽就是什麽。”樂樂媽死磕到底，官大一級壓死人，丈母娘問女婿，天經地義。

“媽……”東方響亮得叫了一聲。

“噯——”樂樂媽喜滋滋地，滿意了。樂樂白了她媽一眼。

路程走到一半，按照原計劃，樂樂掏出那張結婚證，丟給她媽，說：“我們領證了。”

樂樂媽捧著這紅紅的一張結婚證，仿佛領了聖旨，又是驚又是喜，這是她養了多少年女兒才獲得的結果，在所有兒女當中，她對這門婚事最滿意，樂樂哥哥娶的媳婦她不喜歡，小氣、勢力，樂樂妹妹找個男朋友她也不喜歡，毛腳女婿，上不得台麵，隻有樂樂，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可還沒等她端詳夠，樂樂便一把將結婚證抽回來，“別弄壞了。”樂樂不得不防，假的真不了，不能讓他看時間太久，以免出破綻。

“本來不想這麽著急辦的，東方要出國，索性把這事先辦了，我工作也忙。”樂樂開始解釋。樂樂媽說，終身大事怎麽能馬虎，要辦酒席的。

“上次回去不是已經辦酒席了嗎？都不是鋪張的人，旅行結婚算了。”樂樂說。東方附和說樂樂非要旅行結婚。樂樂媽的臉沉下來了，婚喪嫁娶，人生大事，辦酒席不是為自己吃，是辦給別人看，也是一種宣傳，該風光的時候不風光是傻，而且不辦酒席，以前隨出去的人情怎麽收回來？樂樂媽豈是那種吃虧的人？

樂樂媽想了想，先問重要的，“彩禮呢？”

問得東方有些不好回答，這是他和樂樂沒有通過氣的，彩禮錢他給過，給居裏家的，但他不知道樂樂那邊的打算。樂樂忙接過話說：“東方家已經給了錢，就在家裏放著，老規矩十萬現金，再加第一輛車，就是這一輛了，我們家也不用出陪嫁，十萬給你，車，我自己開。”樂樂媽說，親家總要在一起坐坐吧。樂樂說媽你怎麽糊塗了，早跟你說了，東方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還有一個姐姐在國外。樂樂媽一頭霧水，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從不記得有這麽個情況。樂樂又說，媽你有空操心操心你孫子，咱們這一代就這樣了，下一代不能還不行。一提到孫子，樂樂媽的注意力轉移了，說還不是你嫂子不好，整天叉麻將不管孩子，哎呦，我也享不到他們的福，一代不管一代……

東方舒了口氣。

到了家裏，樂樂第一條就是先把那十萬塊錢拿出來，母女倆在床邊坐著，樂樂說上次接的幾萬也不用還我了，這十萬是現金，媽你收著。樂樂媽沒見過這麽多現錢，真的不知怎麽辦才好。她怪樂樂，說家裏放那麽多錢多危險啊。樂樂說怕什麽，家裏又不是沒男人。樂樂媽哦了一聲，表示讚同。她不知道的事，樂樂就是想用現金給她震撼。樂樂媽看著那一包現金，無限感慨，養女十幾年，終於有了回報。她的愛她的恨，瞬間都值得了許多，她因此更疼愛這個女兒。“不行，這些錢得趕緊存起來，我一趟銀行。”樂樂媽說。

樂樂說不急，一會我們一起去銀行，不遠，就在小區外麵，先歇一會。

三個人坐下來，麵對麵。樂樂這才把想說的話條分縷析，跟她媽說：“媽，這次你來上海當然是突然起意的，本來是應該我邀請你來的，但實在是工作太忙，東方馬上還要出國去，可能要在國外待一段時間，還不短。所以這次媽來得正好，這些錢你帶回去，讓哥哥在鎮上做一個小本生意，妹妹能讀書就讓她讀，不能讀的話找一個人嫁了，安安分分過日子，你和爸，注意身體。”樂樂媽聽得心驚，忙問樂樂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怎麽跟交代後事似的。樂樂苦笑，她心疼媽媽，可有些事，她不想也不能讓她知道，她終究要在小地方過生活，終究還要做人。樂樂接著說：“謝謝你這麽多年的培養，雖然我讀書不多，但知道媽媽對我的期望，這彩禮錢，是東方給的，我再補十萬算是給媽的，以後少打麻將，幫幫哥哥，去上海就不要老來了，我這邊都好，我會定期回去。”樂樂媽一聽憑空又來十萬，更是憐惜女兒憐惜得不行，但另外一方麵，她又覺得女兒與自己的距離遠了。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樂樂還沒入豪門，隻是嫁給了一個上海無父無母的小子，就有點嫌棄媽媽了。樂樂媽眼眶有點濕了。

“媽媽不會給你添麻煩，媽媽就是想你過得好。”樂樂媽哽咽著。

“媽，你放心，無論到什麽時候，你都是我的親媽，我都是你的親閨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永遠是你的靠山。”

樂樂媽感動得無以複加，抱著女兒，一個勁拍她的背。

樂樂突然一陣惡心，跟她媽無關，完全是生理性的。她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對她媽說，“媽，別等了，讓東方帶你去銀行把這錢存一下，辦個定期，或者存在卡裏，那十萬我回頭再轉給你，你們先去辦，我肚子疼上個廁所，不用等我。”

說著，從裏屋取出個雙肩包，把一包錢放進去，樂樂媽抱著，東方領著她出門。臨出門，樂樂在耳朵邊比了一下，東方秒懂，意思是隨時電話聯係，他點點頭。

兩個人剛出門。樂樂便衝到廁所抽水馬桶邊狂吐，也吐不出什麽，隻是嘔聲震天。吐完了，她癱坐在地上，這完全計劃外的事情。但它確實發生了。這是也她為什麽要租東方回去的原因之一。有些事情不能見光，可她的肚子，肚子裏孩子，卻終究有一天來到這個世界上。她想好了，無論老秦什麽態度，她都堅持把孩子生下來，哪怕搭上自己的後半生，哪怕一敗塗地退出上海。

又一陣狂嘔，仿佛海嘯，鋪天蓋地而來。

這是新生命帶給她的痛苦，她相信將來會有快來，苦盡甘來。

樂樂起身，用毛巾擦了擦臉，扶著牆壁往外走。

敲門聲響了。

她感到有些奇怪，他們剛出去沒多久。

樂樂答了一聲，慢慢走去開門。

門打開，是老秦。

樂樂驚訝，剛說了一個字你……

老秦攔住她的話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樂樂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預告：安居樂業（53）不知道謎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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