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靄曉雯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 ...
美好的時光總是讓人感到時間過得太快，七天加勒比海遊輪之旅在不知不覺間，接近了尾聲。這是我們在遊輪上的第六天，遊輪正一路向北返航。按照旅程表，次日早晨8時整，“征服號”將歸泊新奧爾良港。
這幾天的遊輪生活，過得悠閑而愉快，好似無所事事，又好似充實多彩。當遊輪在海上航行期間，除了早晚倚在陽台上看看日出日落，偶爾蝸在艙房裏看看電視，其它能做的，也就是在遊輪中這裏轉轉、那裏看看。
我們乘坐的遊輪是一艘具有11萬噸位的巨輪， 船體長度為953英尺（即290米）。遊客容量三千餘人，船員和工作人員總數一千餘人。遊輪上下共有14個樓層。除去底層為船員工作場所，遊客可以涉足的是上麵的13個樓層。恰如其分的說，遊輪是一座航行中的海上小城。除了遊客艙房之外，公用空間有餐廳和酒吧， 還有賭場（Casino）、商店、劇場、露天影院、遊泳池、溫泉池、旋轉水上遊藝場、健身房、桑拿房、兒童遊戲場，露營場，跑步環道、籃球場、網球場、微型高爾夫球場等。 在第4層的一個拐彎處，有個僻靜的小去處--遊輪圖書館。雖然這裏的藏書乏善可陳，但能在遊輪上建圖書館，其創意還是可圈可點的。
就要離開遊輪了，是不是漏掉了遊輪上的一些好地方還沒有來得及參觀呢？好像遊客們的想法都差不多，這天遊輪上的公用空間格外熱鬧，到處都是遊人，熙熙攘攘，肩摩袂接 。我們轉到相對清靜的健身房跑了個“五公裏”，又到桑拿房把自己整了個大汗淋漓。午後，女兒和我也擠入顧客盈門的免稅商店，打算掏獲點實用的免稅品。
正在此時，遊輪廣播突然響起，告知大家一個消息：今天下午，一艘駁船行至密西西比出海口時，遭意外事故而不幸沉沒。雖無人員傷亡，但滿滿一駁船的貨物，翻落河中，不偏不倚杜塞在我們遊輪返回新奧爾良的必經之航道上。為了保障來往船隻的安全，美國海岸警衛隊現已封鎖了整個密西西比河出海口，正在尋找沉物，清理航道。
滿船興奮而嘈雜的遊客，頓時安靜了許多。這意味著我們遊輪的歸航有可能被延誤，遊客不得不在船上滯留更長一段時間。 這無疑將會給不少遊客造成諸多不便。
幸虧我們在美國陸境內的交通工具是自駕車，遊輪回去早點晚點無甚大礙。惟有女兒開始擔心，因為她已預定了明日下午三點半飛達紐約的航班， 如果遊輪返航誤點超過5個小時，她就趕不上飛機了。女兒需要於明天晚上回到紐約，因為第二天一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出席。
“別著急”，我安慰女兒： “說不定沉船能被及時發現，河道能被及時開通；說不定我們的遊輪能在明日兩點之前返回新奧爾良”。兩個“說不定”，顯現了我的擔心。隻能在心裏默默祈望吧。
次日清晨，當朦朧微曦剛剛透出海天相連處的雲層時，我就來到艙房的陽台上。這是我們在遊輪上的最後一個早晨，我想再一次在海上看日出。當我把眼光從遠方的天和雲移回時，注意到此刻遊輪並沒有向前行駛，而是靜靜地拋錨在大海中央。遊輪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海域，浩渺寥廓，無邊無涯。看看時間：早上7點。
記得七天前出海時，從下午4點起航直到入夜11點， 遊輪一直行駛在彎彎曲曲的密西西比河道上。直到第二天醒來，我才看到海。由此推斷，密西西比河出海口和新奧爾良之間的距離，至少需要遊輪航行7個小時以上。不言而喻，就遊輪現在所處的位置，無論如何，我們的遊輪已無法在今天下午兩點之前抵達新奧爾良港。從昨天得知沉船封河消息之後，我一直希望不要發生的狀況，到底還是發生了！女兒原定今天下午三點半從新奧爾良飛紐約，她肯定是趕不上了！
早上八點左右，等待中的遊客們總算得到廣播通知：由於密西西比河出海口仍然無法開通，遊輪將不得不改弦易轍，駛向距離新奧爾良最近的另一港口，阿拉巴馬州的莫比爾（Mobile）港。在那裏靠岸，然後用大巴將遊客轉送至新奧爾良。
終於，待機已久的遊輪開始發動、轉向，劈波斬浪直奔莫比爾港。
和女兒同樣遭遇的遊客還真不少。遊輪第三層大廳旁客戶服務部的櫃台前，人們蜂擁而至，排起長隊。問詢的，求助的，改機票的，換酒店的，… …，人聲鼎沸。排在女兒後麵的一對老夫妻來自歐洲，他們返程的多班轉接飛機，以及預定的酒店，統統需要更改。他們的麻煩比我們女兒的要複雜得多。 看著他們滿臉的愁容，我們很是同情。
當遊輪在海上行駛途中，無論使用手機或者互聯網，都是非常昂貴的，手機按國際漫遊收費，上網費用每分鍾0.75美元。更糟的是，此遊輪與外界聯係一共隻有六條無線通道， 此刻，這些無線通道已然爆滿， 電話幾乎是打不出去。櫃台後的服務人員也一籌莫展。
我陪著女兒，來到遊輪上的電腦房。這裏有約十台接在無線通道上的電腦，其網速極慢的程度可想而知，門裏門外擠滿等候上網查詢和更改行程的人們。鑒於目前非常狀況，每個排隊的遊客都得到十分鍾的免費上網時間。 女兒查知：當晚6點之後，沒有從新奧爾良飛出的班機，好在莫比爾有兩個飛出航班。
一番波折，一路疾駛，遊輪終於在下午2時許在莫比爾港靠岸。雖然心急，可人們還是下不了船，這是因為莫比爾港是貨運碼頭，沒有旅客通道。從我們艙房陽台向下觀望，碼頭上正在搶建與遊輪對接的旅客通道， 一片繁忙。又等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下午三點半左右，終於，臨時旅客通道建成了。
為使全遊輪三千餘名遊客有序而迅速地通過這唯一的出口登陸，自從遊輪靠岸後，遊輪廣播反複要求：凡趕今晚飛機的遊客，請聚集到三層餐廳內或劇場裏，以便優先離船登陸；其他人都請回到各自艙房內，等候廣播通知，按樓層至下而上，依序離船 。
我們一家隻好分兵兩路。女兒和我們惜惜離別，加入到等候趕飛機的人群之中，我們和兒子乖乖在艙房等候廣播的指令。
送走女兒，我回到陽台上，目送著正走下遊輪的人們，惦念著女兒現在的情況：她可順利登陸？她出港後叫得到出租車嗎？她能及時趕到莫比爾飛機場嗎？她會買到今晚飛紐約的機票嗎？… … 一連串的問題和困難，女兒能應付嗎？
約下午4時許，終於收到女兒發來的手機短信：“我是全船第一個下船的遊客， 已順利登陸並搭上出租車，現正在趕往莫比爾機場的途中”。又過了約一個小時，女兒那邊又傳來的好消息：“已買到經亞特蘭大轉飛紐約的飛機票，現正在登機”。我這顆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咱丫頭就是棒，能遇事不慌，見機行事，把問題解決得漂漂亮亮。好孩子！好運氣！
當我們和兒子站到莫比爾港口海關前時，已經是下午五時多了。外邊，天色昏暗，烏雲密布，風雨欲來。和港口上那條旅客登岸通道一樣，眼前的海關也是臨時搭建的。幾張桌子擺在幾條線拉成的甬道末端，從別處臨時調來海關檢查員就在桌後工作。這個臨時海關不僅服務態度極好，笑臉相迎， 而且辦理過關簡潔迅速，笑臉相送。我們很快通過了“海關”。
“海關”外，兩輛客運大巴一前一後停在路旁，敞開大門， 門前有臨時服務人員指引幫助出關了的遊客登上相應的大巴。我們要回新奧爾良港口，被指示搭乘前麵這輛大巴；而需要直奔新奧爾良飛機場的遊客則乘坐後麵那輛大巴。在這兩輛大巴後麵，幾十輛與前麵那兩輛外觀和標識一模一樣的大巴，一輛接一輛，沿路一字排開，蓄勢待發。每當前邊兩輛大巴中的一輛客滿後起動開走，下一輛馬上補充上來。至此，在莫比爾和新奧爾良的往返路上，已經形成一條大巴組成的雙向通道，將我們這些剛剛從“征服號”遊輪下來的近三千遊客運往新奧爾良，同時將下一批三千餘遊客從新奧爾良帶到莫比爾送上遊輪。整個運行過程，平穩順暢，有條不紊，已然猶如行雲流水。
上大巴坐穩後，老公不勝感慨：麵對意外發生，在短短數小時之內，作出決策、搭建臨時客運港口、設立臨時海關、並調來大規模雙向運行的大巴車隊。如此應急能力，如此管理水平，佩服。見微知著，實力正是這樣體現的。我稍有異議，因為處理意外狀況，遊輪公司理應備有幾套預案。據同船遊客說，幾年前嘉年華遊輪公司一艘遊輪意外在海上被困數日，處理失當，曾引起遊客的不滿和輿論的詬病。這次，我們算是幸運的。
我們的大巴駛出港口，沿著10號州際公路，向西馳往新奧爾良。海港城市莫爾比與新奧爾良兩城相距約146英裏（235公裏），在車流暢通情況下約兩小時車程， 行程橫跨三個州：阿拉巴馬州、 密西西比州、以及路易斯安那州。
天下起雨來，時而大雨滂沱，時而小雨淅瀝。 大巴前擋風玻璃上的兩扇雨刷器，忽左忽右，忙碌不止。今天正是美國國慶節大周末的最後一天，許多人都在節日度假之後返回工作的途中，於是路上車輛異乎尋常地擁擠。我們的大巴被困在滾滾車流中，走走停停，極為緩慢地向前挪動。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我們的大巴剛剛駛離阿拉巴馬州，進入密西西比州界內， 行程還不足30英裏。
大巴在慢行，闌風長雨，一路伴隨。不知何時起，司機正前方雨刷器開始“消極怠工”，在擋風玻璃上每次從右刷到中間，就被卡住， 致使司機左前方擋風玻璃上雨水無法刷去。外邊天越來越黑，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偏偏工作失靈，車前方一片雨霧迷茫。正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雨大偏逢雨刷器壞。
駕駛我們大巴的，是位30出頭的黑人女司機。她開開關關雨刷器數次，見無濟於事，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將車開出下一個出口，停入一家加油休息站。她請大家下車稍事休息，自己便與大巴公司總部聯係。
已經在大巴裏坐了兩個小時，大家都需要下車走走。有人急急奔向加油站裏的衛生間，有人慢慢踱入附近的快餐店，有人在加油站裏的便利店購買零食飲料，還有幾位男乘客自告奮勇，幫助女司機修理大巴雨刷器。老公也加入了這幫熱心人的行列，跑前跑後為幾位“臨時機械師”尋找修車工具。
十多分鍾過去了，人們陸續回到大巴上，那幾位“臨時機械師”也紛紛敗下陣來，悻悻返回車中。女司機告知大家：大巴公司總部派出的專業機械師正在路上，請耐心等待。
鑒於當下公路上擁擠的交通狀況，誰知這位專業機械師何時才能趕到？我們該不會等到猴年馬月吧？大家都不看好！此刻，經曆了一整天各種意外和波折的遊客們終於忍無可忍了，車內一片噪雜，甚囂塵上。我回頭環顧，發現乘客中除了我們一家亞裔，幾乎全部一色白人。如此這般一個又一個的意外和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大多數人都到了他們忍耐體諒氣度的邊緣。
坐在最後排的一位男乘客一邊擠向前來一邊嘟囔著：“我就不信了，不就是個雨刷器嘛。讓我試試”，走下車去和這倒黴的雨刷器較量。又有幾人跟下車去幫忙。
就在這家加油休息站的一側，正好停著另一輛大巴，車上空無一人，其外形和標識都與我們這輛大巴一般無二， 明顯屬於同一公司。車內人們紛紛提出：既然這裏有輛空閑大巴， 為何不用？女司機解釋說：已經問過總部了，這是一輛備用大巴，隻能在緊急情況時使用。
“我們現在的狀況還不屬於緊急情況嗎？”一位乘客問道， 多位附和著。
“諸位”，另一位站起身來向車內問道：“請問誰的心髒不好或血壓過高需要救治呀？”
“女士們”，一位女乘客更是大聲問道：“你們誰懷孕了需要緊急幫助嘛？”一語未落，車上笑聲回蕩。
也許是幽默和笑聲引起峰回路轉，一個好消息傳來：雨刷器被修好了！女司機坐進駕駛室，發動大巴引擎，前擋風玻璃上的兩扇雨刷器，歡快地忽左忽右，認真而到位地忙碌了起來。車上一片歡呼。當那幾位把雨刷器修好的男乘客回到車上時，熱烈的掌聲在車內響起，好像歡迎英雄凱旋。人們的歡呼和掌聲蕩漾到雨霧中，飄散進夜空裏，在雨昏雲暗間融入一縷明亮。
我們的大巴駛出加油站，繼續行駛在10號公路上。此時已接近晚上8點，路上仍然車流如織，但明顯暢通了許多。
大巴在瓢潑大雨中駛抵目的地時，已是晚上11點鍾。原本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這趟用了足足五個半小時！
遊輪之旅的最後兩天，一波三折，不盡如人意事，一個接一個，為原本天天愉快、連連美景的行程，添了個意料不到的別樣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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