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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歲貝聿銘

(2017-04-26 14:34:22) 下一個

100歲貝聿銘

2017-04-26 李菁 三聯生活周刊

約定去“貝氏建築事務所”(Pei Partnership Architect)采訪的那天,早春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襲擊了紐約,正擔心采訪是否會順利進行,貝建中和貝禮中卻相繼如約而至,一邊抖落身上的雨雪,一邊為眼下的不便表示歉意。謙遜,溫和,有禮,這是兄弟倆予人的共同印象。

貝聿銘給三個兒子分別取名定中、建中、禮中,又給唯一的女兒取名“蓮”,“父親給我們取的名字都很中國”,不過幾個孩子中,隻有外形最酷似父親的貝建中可以說中文。“父母當年以為我們早晚要回到中國,所以沒有特地教我們說中文。”貝建中解釋。有趣的是,在熟悉他們的建築圈裏,建中(Chien Chung)和禮中(Li Chung)的大名被提及得不多,反倒是自小父母對他們的昵稱Didi(弟弟)和Sandi(三弟)成了廣為人知的標簽。

貝聿銘的三個兒子都算是“子承父業”,去世的長子貝定中是城市規劃師,貝建中與貝禮中都成為建築師,也在早期參與過父親的很多大項目,直至1992年兄弟二人創立“貝氏建築事務所”。事務所迎麵的牆上有一幅大照片,貝建中提醒說,這是他們負責的中銀蘇州分行。從蘇州到紐約,演繹了一個家族的故事,也成為近代中國故事的一個縮影。

 

貝聿銘的兒子貝禮中(左)和貝建中(於楚眾 攝)

我的父親母親

三聯生活周刊:貝聿銘先生馬上要過100歲生日了,請問他的身體狀況如何?

貝建中:他的身體還好,不過畢竟是100歲的老人了;他還可以走路,但走不了太多。我們每周都會去看望父親,他的狀態還好。

三聯生活周刊:貝聿銘先生回憶說,因為他的父親(貝祖詒)比較忙,他幼年時跟母親關係更親近。你們是在什麽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是西式的,還是傳統的所謂“嚴父慈母”的東方模式?

貝建中:我們完全是在西方教育下長大的。我的大哥是1944年出生的,我是1946年出生的。我和哥哥、弟弟之間說英文。父母並沒有特別教我們說中文,因為他們想早晚會回中國,到那時我們自然就會說中文了。我的父親來自上海、蘇州,所以父親會說上海話,母親來自天津,她講普通話,但有趣的是,他們都說廣東話。我到媽媽家那邊,聽他們說普通話;到爸爸家這邊,聽他們說廣東話,回憶起來很有意思。

貝禮中:我們雖然是在非常西方的環境中長大的,但是在家庭中,那種人際關係還是非常傳統的中國式的。我們非常尊重父母和儒家的思想,這都是非常東方的觀念。我們總是經常一起聚餐,即使我們都結婚了,我的母親也會在周末將大家召集起來,吃飯或是進行其他活動。母親去世後,我們依然常與父親聚會。這種親密感,正是家庭的重要所在。當然,從另一方麵講,我父母都經曆多年的美式教育,他們英文都講得極好,可以說非常好地融入了美國的生活,而這種適應生活環境的能力,也幫助了我父親的職業生涯。

貝聿銘全家在歐洲度假

三聯生活周刊:我知道你們的母親不但出身優渥,也同樣畢業於哈佛大學。為了貝聿銘先生的事業,她最終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你們的父親曾經說她是他“最好的顧問”,母親對父親的事業、對整個家庭意味著什麽?

貝禮中:我非常高興你問到我母親的事,我相信父親對此也會很開心。在很多家庭,女性角色都被丈夫所籠罩。在我們的家庭中,父親成功的前提就是我母親的參與。我父親總是在外忙碌,那時候我們上寄宿學校,母親與我們很親,但另一方麵,又讓孩子們與父親有一點距離,以讓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母親也常常將我們聚在一起,夏天,我們會在郊外一起度假。

1984年,貝聿銘(右二)成為法蘭西藝術學院外籍院士,偕妻子(右一)出席獲封儀式

我的母親是非常優雅、非常知性的一位女性。她從不懼怕說出自己的想法,這種直率對我父親是很有幫助的。因為母親也有建築的造詣,當年在哈佛學的是景觀設計,所以她知道建築師這個行業有多辛苦。她有極好的品位,也總能將自己的好惡傳達給父親。我確定,她也幫助了父親早年間的工作,而且給予了父親極大的信心和支持。我父親非常相信我母親的眼光。他們互相尊重,十分恩愛,同時也都很有幽默感。我敢說,他們可以說是天作之合。

在時事、政治這些方麵,我母親要比父親參與得多。她非常進步,也熱心參與公共事務。她認為自己有責任,也對世事有自己的看法;我的父親更加內斂,他很少在公開場合表達意見。其實他與我母親基本上有共同的價值觀,但他太出名了,所以必須對自己的言行更小心些,因為必須與許多人打交道。

貝建中:母親的興趣與父親的興趣相同,她對父親的職業參與得比較多,父親也相信她的眼光。從這一點上說,我不覺得母親被父親“遮蔽”。

貝聿銘與夫人陸書華

三聯生活周刊:對祖父貝祖詒還有印象嗎?

貝禮中:有印象,有印象,雖然我們並沒有共處很長時間,但我們有非常溫暖的牽係。我爺爺那時住在紐約,我們每年都能見到幾次。我祖父對待我們就像我父親對待他的孫輩一樣,非常溫暖慈愛,他總是笑嗬嗬的。

我的父親和我的女兒關係非常好,他在她麵前一點也不嚴厲,她也喜歡他,他們見了麵,總是親啊親啊……在旁邊注視這對爺孫倆真是很美好的事。我的女兒是第三代中最小的,是我唯一的孩子,今年剛19歲。她出生時,我的父親已經80多了。我當時不知道父親還有多長時間。我妻子總是陪伴他,而我的媽媽,也和我妻子非常親近。你難以想象,這麽多年我們每周都帶女兒去見爺爺。他們關係非常親,我相信我女兒是孫子輩當中與他最親的一個。

貝氏全家福(前排左一是貝聿銘)

建築師之路

三聯生活周刊:1952年,貝聿銘先生在紐約郊區卡托納(Katonah)為小家庭修建了一座私人度假屋,這是他的第一個私人住宅,是一座完全現代主義的建築。你們對“建築”的第一個概念是否來源於此?

貝禮中:是的,它的外形非常獨特。也可以說是我第一次認識現代建築和我父親工作、想法的窗口,因為我們觀察了施工的全過程。雖然我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決定要做建築師,但我想這棟建築一定起了影響。

三聯生活周刊:與父親一樣,你也畢業於哈佛大學建築係。對你來說,成為建築師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嗎?

貝禮中:不,完全不……但另一方麵,當我最終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的老師們非常鼓勵我,因為他們看到我的才能,並鼓勵我實現它們。其實我在大學時,有很多機會去教書。當然做一名建築師最終是我的決定,我並不後悔,這是個神奇的領域。我們的經曆比我父親看起來更困難些,但我熱愛它。

三聯生活周刊:貝建中先生在哈佛大學原本是學物理的,但後來也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名建築師。這背後有什麽故事,是父親有意識地培養你子承父業嗎?

貝建中:這是一個複雜的故事。其實我很喜歡物理和數學,而且早期我也上了很多計算機科學的課。我從那裏麵學到了不同的思考方式和解決問題的方式,我們叫作“科學方法”,這與其他一些建築師的思考方式很不一樣。當你學習“科學”的時候,它是一種非常縝密的方法論,我想這對成為一名建築師也是非常必要的,但不是每個人都受過那種訓練。

我成為一名建築師,可能也與東西方不同的教育製度有關。當我在哈佛學習的時候,除了專業之內的課程,還要選其他領域的課。因為我對繪畫之類的感興趣,所以我也選了很多與建築、藝術有關的課——我媽媽在衛斯理的專業是藝術史,所以我也選了很多藝術史的課。我後來發現,我上了很多與建築有關的課。也許從某種角度看,我從物理專業到建築專業,有點奇怪,但從哈佛大學的角度來看,又沒有那麽奇怪。

貝聿銘在肯尼迪圖書館內留影

三聯生活周刊:在你們成長過程中,什麽時候意識到父親是一位“大人物”的?

貝禮中:上世紀60年代,我十四五歲時,當時父親在費城主持一些建造住房的工程,我看到他設計的建築,那時就有一種非常自豪的感覺。在高中時,父親成了報紙上猜詞遊戲的人物,特別是在肯尼迪圖書館項目完工之後,他的名聲更大了起來。當時我還在寄宿學校,突然就發現父親上了頭版,每一張新聞報紙的頭版。那時學校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父親,那時我意識到為什麽他被如此地尊敬。

三聯生活周刊:貝聿銘先生在建築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這對你們是一種壓力嗎?你們是否介意外界總是拿父親的成就與你們的工作做比較?

貝建中:壓力一定是有的,但壓力不是壞事。我們並不是想與父親競爭。正如剛才說的,優勢也可能是劣勢。我是樂觀主義者,在我看來,做一名成功的建築師,必須是一位樂觀派。我習慣於看“作為貝聿銘的兒子”所帶來的正麵,而不是它的負麵。我想壓力是好事,它總是讓我們做得好上加好。

貝禮中:這是一種躲不掉的壓力,但我學會了如何與它相處。這是一個現實,我並沒有感覺父親的名聲對我而言是一個負擔。不過我非常小心地不讓自己陷入他的名聲中。他的成就不是我的成就。有的人會“子以父貴”,但這不是我的人生觀。我以為,我們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在同行中贏得尊重,他的成功激勵我,讓我做到最好。這的確是我唯一能做的。

貝聿銘在盧浮宮金字塔模型前

三聯生活周刊:作為一名建築師,你們從父親身上學到了什麽?

貝建中:建築涉及方方麵麵,這也是我最喜歡它的原因。在事務所裏,我們有在某些領域非常專業的人士,但是成為一名領導者,必須要知道一切事情,當然你不必對每個細節都了解得如專業人士一樣,但建築師必須給其他人以指導,包括與他們合作的工程師,比如結構工程師、空調工程師……如果你懂工程,工程師才會尊敬你。你要用足夠的知識,去挑戰他們,讓他們做得更好。

從這個意義上講,建築師是最後一個“你必須知道一切”的行業。在西方文化裏,我們稱之為“文藝複興人”——就像文藝複興時期的米開朗琪羅,他既是一個繪畫家、建築師,也是雕塑家、詩人,文藝複興時期的人似乎了解一切知識。今天是不可能了解“所有事情”的,但建築師,我會認為是這個時代最後的“文藝複興式的職業”。在我眼裏,父親就是這樣一位了解很多方麵知識的建築師。

貝禮中:父親的確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綜合能力。這一部分是由於他的文化背景,一部分是因為他總是對曆史、文化和人們都非常感興趣,他為了理解這些背景,沉浸其中。在他開始設計之前,他必須了解這些背景知識。我也能感受到這些,但我並沒有他這樣的能力。

父親設計多哈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就是可以解釋這種能力的完美案例。除此之外還有法國的盧浮宮、日本的美秀博物館……這些都要求他必須理解一種不同文化的本質和精髓。所以他旅行,閱讀,學習,研究詢問專家,向別人尋求意見,然後再去實地勘察。他曾經去閱曆許多方麵的事情,然後提煉其中的要素。他將建築看作一種提煉的過程,它應該非常純潔、清晰,這是他的追求。

這是一種融入各種環境後發現精髓的能力,這對他做公共建築非常有幫助——父親職業生涯的大部分設計都是公共建築。我期望自己也能夠做到,但我不認為我有這樣的能力。當然,父親也非常幸運,他職業生涯的大部分客戶都是非常棒的人,他們總能給他很大的空間和自由。比如肯尼迪的項目、華盛頓的國家美術館,還有德國總理科爾、卡塔爾酋長……他們都願意讓父親可以獨立工作,父親也總能交出很棒的作品。

1964年12月13日,貝聿銘和傑奎琳·肯尼迪出席新聞發布會,宣布肯尼迪圖書館修建基金已達到1000萬美元

三聯生活周刊:你們會稱父親是天才嗎?

貝禮中:是的,我會稱他為“天才”。我不輕易用這個詞,但我會這麽形容他,或者說,他有超凡的能力。我之前提到了融會不同文化的能力,還有以知識分子的方式去觀察、閱讀和探索。他總是很有好奇心,又很有自製力,同時又很努力。他具有從現象中抽取本質的能力。有很多建築師能想出奇妙的點子,但是切入核心,將想法提純,這是特殊的才能,並不是每個建築師都能做到。他也許是唯一一個。

很多人並不能像我父親一樣欣賞曆史的妙處,他們認為新潮時尚才是建築的核心。這不是我父親的設計理念。他非常想理解建築如何成為一個延續的整體的一部分,一個建築成為永恒的、持續的曆史的一部分,才是好作品。我們總是注意永恒的(timeless)、持久的(enduring)、必需的(inevitable),這些是我總會遇到的詞語。作品的力量基本卻又強大,才是持久的本質。這些詞我用過太多次,但它們真的適用於我父親的作品。

三聯生活周刊:與其他著名建築師相比,貝聿銘先生非常特殊的一點是,即使90歲時也依然非常活躍,還設計了很多作品。是什麽讓他仍然保持如此旺盛的創造力?

貝禮中:也許他的能量來自於他的好奇心,隻要你對生活好奇,你看到一件事,就想理解它的本源。如果你抱有這樣的好奇心,做任何事情,你都會想找到更好的辦法。也許是這種特性使父親更年輕了。你可以從他最近的建築中看出來。

中國之緣

 

三聯生活周刊:貝禮中先生現在負責舊香港中銀大廈的翻新工作。眾所周知,你的爺爺貝祖詒曾是中銀香港分行的創始人,你父親設計了香港中銀大廈,對你來說,擔負這樣一個工作是不是有一種特別的使命感?

貝禮中:這項工程到今年秋天差不多能完工,而2017年正是中銀香港的100周年紀念。這個項目開始的契機,就是我祖父上世紀50年代主持修建了這棟建築。這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工作。這使中銀對我們而言,不像是客戶,更像是老朋友。我們非常感激中銀依然選擇我們來完成這個項目,這是我們家族的榮耀。我每次告訴父親關於香港項目的事,他都非常關注它的進展。我曾在80年代幫助他設計如今的香港中國銀行大廈,多虧了中國銀行的細心維護,這棟建築至今依然狀況極佳。它依然是香港的地標性建築,也是中國銀行在香港的象征。他們對這棟建築的初心和對我們設計理念的理解,也顯示了他們對我們的尊重。我父親並未對這次的項目提出許多具體的建議,但他展現出的興趣和信心,和對原本設計理念的了解,讓我們知道應該如何改進這棟建築。

香港中銀大廈

三聯生活周刊:貝聿銘先生是在中國出生並長大的,東方文化的影響對他來說是與生俱來的;而對你們而言,你們在美國長大,你們如何獲得東方的文化營養?

貝建中:我們當然是典型的在美國長大的華人,但在美國長大並不意味著我們就對中國文化不了解。我們家的情形是這樣的:我父親的大家庭在紐約,我母親的大家庭也在紐約。在中國傳統中,家庭是非常重要的。我們經常聚在一起,我的叔叔、阿姨都會來;另外,我的父親從大學起就有很多中國朋友,他們經常聚會,吃中國餐。我想我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就是從這一點一滴開始的,並不需要刻意去學。我年輕的時候,中國大陸的大門還沒有打開。1969年,我在台北生活了3個月,那是我能接近大陸的最近的地方。當然一代一代繼承得越來越少,像我的下一代,他們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就比我少了不少。

貝禮中:我們並非在中國長大,我也不能說中文,我對此也很失望。我和哥哥都有西方的思想,但私底下的交流和家庭的生活方式,都是中國的。我認為這也是我們基因的一部分。當我遇到中國客戶時,不會像西方人與中國人那樣交流和做生意。我試圖交流時更溫和,我對客戶更尊敬和友好,我試圖做到這點。因為我觀察過我父親和人交流的方式,他可以柔中帶剛。

香山飯店內景(蔡小川 攝)

三聯生活周刊:當你們1992年決定從父親的事務所“獨立”出來、自己成立事務所的時候,父親給了你們什麽建議?

貝建中:之前我們在父親的事務所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我們決定自己做。我去見他告訴他這個決定,他說:“好吧,如果你決定了,我會盡量幫助你們。”但他並沒有說:“這是一個好主意!”或者“不,不,這是一個糟糕的決定!”他隻是說會盡力幫助我們。

三聯生活周刊:你們的事務所現在發展狀況如何?互相之間是如何分工的?

貝建中:我們是一家中型事務所,規模並不算很大。我有我的團隊,三弟有三弟的團隊。我們的相處原則是這樣的:我可以對他個人進行評論、建議,他也可以對我評論、建議,但我不會評價他的團隊,他也不會參與我的團隊。即使是客戶,他們也想明確地知道自己是在同哪一個“貝先生”打交道。如果混在一起,團隊糊塗,客戶也糊塗。如果說分工,我在醫療建築上麵投入得更多一些。

三聯生活周刊:我注意到你們的事務所有很多與中國的合同,你們會把業務有意識地向中國轉移嗎?

貝建中:中國改革開放之後,建新建築的需求非常強烈。但建築數量太少。他們建了很多標準化的建築,所以中國建築師們接受的訓練太少。用標準規模,標準的窗,標準的房子……看每個建築,都差不多。我們當時盡可能給中國帶來一些新鮮的東西,但如今,中國新一代建築師與老建築師不一樣了,中國市場越來越大。我從父親那裏學習到的一件事是,我們應該幫助中國。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到中國。我們希望與中國方麵緊密合作,並不僅僅是與我們的客戶,還有中國的建築師們,我們一起工作,也讓中國的建築師們了解我們和西方建築師的工作方式。1976年我與父親一起參與了香山飯店的項目。40年過去了,現在中國的建築師們越來越優秀。

在我看來,建築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希望它能盡量長久。可是中國的建築物不太一樣,它們往往不會“活”很久。比如在我幫助完成規劃設計的某個城市,2013年的建築都會被認為“老”了。這很多是因為設計一幢建築時,其他因素考慮得不夠,過了幾年,就暴露出許多不合適的地方,被拆掉重建,這當然是一種浪費。

貝禮中:我們對中國有很大的興趣,希望能幫助中國發展,這是我們在中國投入如此多的精力的原因。我們接受了西方教育,如今將我們的知識、技術和建築實力帶到那裏,促進中國的進步。從90年代中期開始,我們目睹了中國的崛起。中國的建築水平確實提高了——雖然還沒有達到他們期待的那樣。雖然我們對有些做法不讚同,但我們很高興能夠在中國工作。

貝聿銘八十年代在蘇州

三聯生活周刊:外界好奇的一點是,貝家第三代還會繼續選擇做建築師嗎?如果那樣的話,將是一個傳奇。

貝建中:連續三代都從事一個職業,這當然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但事實上這很難。孩子們都長大了,由他們自己決定自己的職業。

貝禮中:我的女兒剛剛19歲,她還需要學習很多。就像我父親對我一樣,我不對她施加太大的壓力,或告訴她應該做什麽。我希望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並熱愛它。我希望能為她提供最多的機會,但她又能自主地做出選擇。

三聯生活周刊:作為一名同行,你怎麽評價父親?

貝建中:在我眼裏,在今天這個時代,他仍然會是一名偉大的建築師,即便他是在70年前接受的關於建築的訓練。對一個建築師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是眼界。而在我父親的建築裏,他的眼界是一種超越時代的永恒。有的建築師設計出來的作品,你一眼就能看出,噢,這是上世紀80年代的,這是2000年的,因為這就是他們在那個年代竭力想做的。建築不是時尚,今年流行這個,明年流行那個……父親的建築風格,也是我們希望能達到的目標,就是這種超越時代的永恒。而創造偉大的經典,這才是一個建築師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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