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嫿：兩情難相知（七）

第七章

盛逸萌用一上午在臥室待著表示抗議。

她的委屈無法述說。雖然她預料吵架會不可避免地發生，在潛意識裏，甚至還在期待發生。可真實地發生了，她卻不由自主地很受傷，而且湯姆的話那麽殘酷。她找得出很多理由替湯姆辯解，口不擇言、錯亂表達等等，但是依然不能抹去受傷的感覺。

人們總說上帝關了一扇門，同時就會打開一扇窗。

出乎盛逸萌的意料，那扇窗後麵站著的是她老爹。盛逸萌沒有回複老爹微信的悄無聲息的十幾個小時裏，老爹做了多大的思想鬥爭，盛逸萌無法得知。但看得出來，老爹的姿態已經放得很低很低。老爹再次打了四萬人民幣過來，說隻是給她用的，然後讓她發地址，用來寄口罩和手套。

盛逸萌墜入夢中一般，真實發生的事情給她太不真切的感受。老爹什麽時候變成取款機似的那麽大方？還可以那麽事無巨細，寄口罩、手套？

老爹從來都有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義，收入不多、脾氣很大。退休後更是視錢如命，動不動說的話就是：“別動我的棺材本！”

盛逸萌突然想哭，老爹是一心一意盡全力想撐傘替她遮擋風雨。

她故作輕鬆地回複：“多謝老豆（廣東話諧音，‘謝謝老爸’的意思），可是人民幣到賬上我也用不了！我自己去買口罩，寄過來豆腐花了肉價錢。”

老爹說：“不要欺負我見識少，我知道你們那有很多可以私下換錢的人。我隻是不想我女兒被錢逼得走投無路，那個剃頭佬肯定是自顧不暇的。”

老爹的愛心被他同時發出的夾槍夾棒的言語給削得幾乎煙消雲散。

盛逸萌歎了一口氣，點了接收錢。

這個時候她不想再引起任何爭執。她盤算著這筆錢不能動用，而且她也覺得不會有需要去用。雖然昨夜她把中英文各式新聞信息瀏覽了個遍，不僅紐約已經因疫情淪陷得非常嚴重，美國很多州同時發布居家禁足令，但是不知為什麽她就是覺得美國會很快地控製好的。

隻是盛逸萌自小未雨綢繆的習慣讓她本能地想很多，同時她還是堅持認為去湯姆的父母家小住一下是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像度一個全家團圓的假期，百利而無一害，她不明白為什麽湯姆的反應那麽激烈，難道又是文化不同？

老爹看盛逸萌收了錢隻說了一句：“你自己多保重！”就偃旗息鼓了。

像一幕盛大的舞台劇讓觀眾等了許久才拉開序幕卻又馬上閉幕，不過主題似乎表達得還是很清晰。

盛逸萌忍不住心底一番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她也聯想到湯姆的父母有沒有可能也這樣呢？

盛逸萌給琳達發了個短信，琳達回複得很快：“很開心你在這個時候記得我們，你們好嗎？”盛逸萌說：“現在所有的活動都按了暫停鍵，我正想去看看你們！”

“隻是你，還是你們？”

“湯姆要拿他的寶貝車去車行。”盛逸萌有點驚訝自己的脫口而出。

英文裏有個白色謊言的說法，說不傷害別人的謊言上帝是可以原諒的。盛逸萌覺得她這個連白色謊言都稱不上，因為不管頒布什麽令，湯姆絕對不會不理他的車。所以這是遲早發生的事情。那輛價值快三十萬美金的法拉利跑車在他眼裏絕對不隻是代步工具，而是他的愛人加孩子的總和體。這曾經讓盛逸萌非常不理解，一落地就掉價的代步工具而已，為什麽要挑那麽貴的，而且保養費也不低，有這樣的精力和錢買房子不好嗎？房子不管在哪裏都是升值潛力無限的必需品。

湯姆不需要盛逸萌的理解，他的愛人和孩子他喜歡就好，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扯上他的車，說湯姆做了什麽瘋狂的事情都不出奇。

“過來吧，如果你有空！”琳達的說辭讓盛逸萌覺得有些怪異，和平常說話判若兩人。但這時候她已經不允許自己多想，她急需一個出去走走的機會，可以自然緩和她和湯姆之間的氣氛。如果可以帶著湯姆父母的邀請回來最好不過。

盛逸萌轉了幾條街幾家店才買到鮮花。

專門賣鮮花的店都關門了。她覺得很神奇，第一次感受到美國人如此聽政府的話。

超市裏鮮花還有，但幾乎無人問津，落寞感平添。購物的人很多，絕大多數沒有戴口罩，人們臉上的疲憊和失落也一覽無餘。

大家的購物車裏似乎都有廁紙、瓶裝水，看得盛逸萌不禁啞然失笑，美國人隻要一有風吹草動，也不管這風是什麽向的，一定會去囤積廁紙。

有人說囤積廁紙可以給人帶來心理安慰和安全感。這個理論不知該怎樣去證實，但是盛逸萌的安全感絕對不是一堆占地方的廁紙可以給到的，換成綠色的美金或許可以。

路上的行人沒有減少，地鐵上的人也沒有減少，隻是有一些店鋪關門了。盛逸萌一度有錯覺，以為這是一個平常的公眾假期而已。

可是等她坐上去新澤西的巴士時，她的心湧上淒然，狼（疫情）是真的來紐約了。

偌大的豪華巴士，算上她和司機，總共才五六個人。美國交通不像國內那般擁擠，可這北部經濟發達的兩個州之間的交通紐帶還是繁忙的。

狹小的空間裏，人們相互注視的目光都不同了，多了戒備和冷漠，沒有了平日的熱情友好。全然不像以前，相互主動打招呼，座位相鄰的還會聊上好一陣。

寥寥無幾的人各據一方散落著，倒好像戰國時期的群雄割據。

盛逸萌坐在角落裏，盯著車窗外的景色發呆。

到處是灰蒙蒙的，猶如她的心情一樣。她開始後悔有這趟行程，若是琳達拒絕了怎麽辦呢？不過她轉而又想，患難中才可以體現真情，雖然她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是現在是艱難時期，今天來看看琳達和老湯姆也好。

琳達高聲朗笑著開門來迎接盛逸萌。

這是盛逸萌第一次見琳達沒有化妝的樣子，盡管她盡力克製，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她想去掩飾但來不及，琳達已經意識到了：“我今天沒有打算見客人的，你知道，這種混亂時刻！”

盛逸萌想說“我也不是客人啊！”卻不知為什麽哽在喉嚨，蹦出來的是：“是啊，所以我決定來看看你們！”

琳達的臉色舒展開來，雖然臉上滿布的皺紋僅靠心情沒法舒展，她伸手接過鮮花：“你們都好嗎？”

盛逸萌竹筒倒豆子似的：“湯姆的發廊關門了，我剛完成A&R公司的第一輪麵試，本來很有希望的第二輪現在變成不確定了，說不定五月份隻能暫時去那家小廣告公司上班了！”

“這樣啊，現在的一切都是暫時的，馬上就會過去，會好起來的！”琳達把花插進花瓶時，居然還踮起腳尖轉了個圈，唱出了一句高音詠歎調。

盛逸萌忍不住笑了，壓在她心底的烏雲在慢慢散去。

可以和一個人毫無保留地暢所欲言實在是很好的解壓方式，更何況對方還有可能幫你解決問題。盛逸萌揣摩著該如何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衝咖啡給盛逸萌的琳達發問：“發廊關門了，湯姆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和打算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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