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六：高宗為政之三：前魏王李泰病逝與房遺愛被控謀反

永徽三年即公元652年正月初一（己未），吐穀渾、新羅、高麗、百濟都派使者到長安入朝進貢。

正月初五（癸亥），唐高宗李治因為從去秋到這月一直不下雨，所以避免在正殿上朝，同時將全國的死罪和流放罪各遞減一等，徒刑以下的則一概赦免。同時，弓月道總管梁建方和契苾何力等人在牢山擊潰了處月部落的朱邪孤注。朱邪孤注夜裏逃跑，梁建方派副總管高德逸帶領輕騎追趕。追了五百多裏，他們終於生擒朱邪孤注，還殺了處月士卒九千人，俘虜將帥六千人，俘獲了百姓一萬多，獲得牛馬雜畜七萬。大軍返回時，禦史上奏彈劾梁建方的兵力足以追討亡寇，但卻逗留不進；高德逸得到敕令到西域購馬，卻選走駿馬留給自己。唐高宗覺得梁建方等人有功，決定不予追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說：“高德逸拿走的馬匹，筋骨和氣力都非同尋常，請求沒收了好充實宮廷馬廄。”唐高宗跟侍臣們說：“李道裕是個法官，進馬並非他的本職。他胡亂地要迎合朕的意旨。難道朕辦事不能讓臣下信任嗎！朕隻是正在自咎，所以不想貶黜李道裕而已。”

正月初八（丙寅），太尉趙國公長孫無忌因為幹旱引咎自責，請求遜位，但唐高宗不許。正月十一（己巳），唐高宗任命同州刺史河南郡公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正月十八（丙子），唐高宗前往祭祀太廟。正月二十九（丁亥），他前往祭祀神農祠堂，並親自到皇家藉田耕作，還賜給群臣不同數量的布帛。

二月二十七（甲寅），唐高宗登上安福門樓，觀看各種戲劇演出。次日，唐高宗跟侍臣們說：“昨天登上城樓，本來隻是想看看風俗人情以及奢侈節儉，並非為了欣賞聲樂。朕聽說胡人很擅長擊鞠（類似現代馬球）的遊戲，也想見識見識。昨天首次登樓，就看到一幫胡人在那裏玩擊鞠，估計他們也以為朕酷愛這玩意。帝王的所作所為，豈能那麽草率？朕已把那些馬球都燒了，　　希望以此杜絕胡人窺探朕的喜好，也以此為誡。”

三月二十四（辛巳），唐高宗任命黃門侍郎平昌縣公宇文節為侍中，中書侍郎柳奭為中書令；並任命兵部侍郎三原人韓璦守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三月二十七（甲申，《舊唐書》作庚申，疑有誤），唐高宗臨幸觀德殿，賜文武群臣大射。

夏四月初三（庚寅），左領軍將軍趙孝祖擊潰了西南的白水蠻族頭領大勃律，殺了小勃弄酋長歿盛，生擒大勃弄酋長楊承顛。其餘蠻人都聚眾退保險要，大股的有數萬人，小股的也有數千人。趙孝祖全都打敗或招降了他們，於是西南蠻人的叛亂得以平定。

四月初七（甲午），澧州刺史彭思王李元則去世。李元則是唐高祖第十二子，於武德四年封為荊王，並於貞觀七年授任豫州刺史。貞觀十年，他改封彭王，出任遂州都督，不久因為在章服方麵奢侈僣越而被免官。貞觀十七年，他又官拜澧州刺史，並克己勵行，頗著聲譽。他死時唐高宗為他取消了三天朝會，追贈他為司徒和荊州都督，陪葬獻陵，諡號思。出殯那天，唐高宗登上望春宮遙望著靈車遠去，哭得十分傷心。

五月二十四（庚辰），唐高宗下詔，因為北周的司沐大夫裴融，北齊的侍中崔季舒、給事黃門侍郎裴澤、尚書左丞封孝琰、隋朝的儀同三司豆盧毓、和禦史中丞遊楚客等人，整個家族都挺拔忠誠，骨鯁正直，認為他們的子孫應當酌情予以甄別提拔。

六月二十二（戊申），唐高宗派兵部尚書崔敦禮等人率領並、汾二州的步騎萬人前往茂州；同時讓薛延陀的剩餘民眾渡過黃河，並設置祁連州讓他們居住。

秋七月初二（丁巳），唐高宗立陳王李忠為皇太子，並大赦天下，還讓五品以上身為父後（繼承父親官爵但低一等）的官員進位一等，並讓全國百姓歡宴三日。王皇後沒有兒子，柳奭為皇後出主意。他覺得李忠母親劉氏出身微賤，便勸皇後立李忠為太子，希望他能親近自己。在宮外他還暗示長孫無忌等人向唐高宗請求。唐高宗因此同意了。七月初十（乙醜），唐高宗任命左仆射於誌寧兼任太子少師，右仆射張行成兼任少傅，侍中高季輔兼任少保。

七月二十二（丁醜），唐高宗問戶部尚書高履行道：“去年增加了多少戶口？”高履行奏報道：“去年增加的戶口總共十五萬。”唐高宗順便問隋朝和今天的戶口比較，高履行奏道：“隋朝開皇中年的戶口是八百七十萬，今天的戶口是三百八十萬。”高履行是高士廉的兒子。

九月，唐高宗任命守中書侍郎來濟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九月初三（丁巳），朝廷將太子中允改為內允，中書舍人改為內史舍人，各個率府中郎改為旅賁郎將，用以避諱太子的名字。

冬十月十四（戊戌），唐高宗臨幸同安大長公主的府第，又臨幸高陽長公主的府第，當天回宮。

十一月二十二（乙亥），駁馬國派使者前來朝貢。十一月二十五（戊寅，史書作庚寅，疑有誤），弘化長公主自吐穀渾回來上朝。

十二月初十（癸巳），濮王李泰在均州去世。李泰字惠褒，是唐太宗第四子。他少年時就善於寫文章，在唐高祖武德三年封宜都王，並於武德四年進封衛王，繼承衛懷王李元霸的後嗣。貞觀二年（628），他改封越王，授任揚州大都督。貞觀五年，他兼領左武候和大都督，但並不赴任。他後來出任雍州牧和左武候大將軍，不久就轉鄜州大都督。貞觀十年，他改封魏王，遙領相州都督，其餘職位不變。唐太宗因為李泰禮賢下士，喜愛文學，特令在他的府第另外設置文學館，任他自己聘請學士。唐太宗又因為李泰腰腹肥大，趨拜比較困難，又允許他乘坐小輿前來朝堂，對他就是如此特別榮寵。貞觀十二年，他的司馬蘇勖覺得，自古以來有名的封王大多引聘賓客，以著述為美，便勸李泰奏請撰寫《括地誌》。李泰於是上奏引聘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人到他府上進行修撰。貞觀十四年，唐太宗臨幸李泰住的延康坊宅，並因此赦免了雍州和長安地區死罪以下的囚犯，還讓延康坊的百姓不用交納今年的租賦，又賜給李泰府上官屬不同數量的布帛。貞觀十五年，李泰撰寫的《括地誌》完成；他上表呈上。唐太宗下詔將該書交付秘閣，賜給李泰一萬段布帛，蕭德言等人也都得到賞賜。唐太宗不久又每月給李泰許多物品，超過了皇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諫道：

“從前聖人製定禮儀，以嫡為尊，以庶為卑；並認為儲君僅次於至聖的皇上。因為他位置崇重，所以不計太子的用物；錢財布帛，都和帝王共有。庶子卑微，不得以此為例。這樣才能杜塞嫌疑的產生，消除禍亂的根源。古代的先王本著人情，然後製定律法，知道有了國家，必有嫡庶之分。然而庶子雖然得到寵愛，但不能超越儲君。嫡子是正體，特別須要尊崇。如果一定要親者疏，尊者卑，那麽佞巧小人的奸計，就會趁機而動，靠私下的恩典妨害公益，靠對上的迷惑搗亂國家。陛下功勳超過遠古，政道稱冠百王，發號施令，為時世製定律法。陛下日理萬機，或許未必盡善盡美。臣的職責在於諫諍，所以不容靜默。近來見到儲君得到的物品，還少於魏王，朝野的議論，都不讚同。《左傳》說：‘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義方指的就是忠孝恭儉。當年漢竇太後和漢景帝嬌慣放縱梁孝王，封他四十多城邑，庭苑方圓三百裏。結果梁孝王大肆營造宮室，一望無際，積累了財產巨萬以計，出入就像帝王那樣清道警蹕，前呼後擁。後來稍不得意，竟然發病而死。漢宣帝也嬌慣淮陽憲王，結果讓他幾乎敗亡，隻是因為有退讓之臣的輔佐，才僅僅獲免。況且魏王新近才出閣赴任，還希望陛下經常保存禮儀的準則，對他耳提麵命，顯示節儉，自然可在今後增加他的收入。陛下也應當為他認真選擇師傅，讓他知道先前皇子的成敗，不但用謙儉敦促他，也用文學勸導他；獎勵他惟忠惟孝，道德齊禮，這樣他才能成為良好的大器。這就是人們所謂的‘聖人之教，不肅而成’的道理。”

唐太宗又讓李泰入居武德殿，侍中魏徵上奏說：“臣見到陛下的敕旨，讓魏王李泰移居武德殿。這殿在宮內，地方寬敞，參見陛下和奉旨往來，極為便利。但魏王既是陛下的愛子，陛下又常考慮他的安全，總是想法抑製他的驕矜奢侈，不讓他身處嫌疑之地。今天讓他移居這殿，就在東宮的西麵，又是海陵王（被唐太宗殺了的李元吉）的舊居，時下的人們都覺得很不適宜。雖然時過境遷，臣依然擔心人們會議論紛紛。還有，魏王的本心，也未必安寧。魏王既能擔心得到過分的寵幸，還希望陛下成人之美。明早是朔日（即初一），臣擔心或許沒機會當麵陳述這事。臣對自己的的愚慮也有懷疑，所以睡覺也不安寧。輕率地打擾陛下，追想起來深感戰栗。”唐太宗采納了褚遂良和魏徴的建言。

當時皇太子李承乾有足疾，李泰暗中有奪嫡的想法。他招來駙馬都尉柴令武和房遺愛等二十多人，贈送他們很多物品，把他們當作心腹。黃門侍郎韋挺和工部尚書杜楚客相繼攝理李泰府裏的事務，他倆都為李泰結交朝臣，為他打通關節，進行賄賂。文武群官也各有附托，互為朋黨。李承乾害怕他會奪嗣，便暗中派人詐稱是李泰府上的典簽，到玄武門進呈密封奏事。唐太宗省閱之後，發現裏麵講的都是李泰的罪狀，知道其中有詐，便派人捉捕那人，但沒有捉獲。貞觀十七年（643），李承乾失敗，唐太宗當麵譴責了他。李承乾說：“臣貴為太子，更何所求？隻是被李泰算計，所以才和朝臣商量保全自安的辦法。那些不逞之徒，因此教唆臣進行圖謀不軌之事。今天如果立李泰為太子，不正是中了他們的陰謀嗎？”唐太宗因此跟侍臣們說：“李承乾說得也有道理。朕如果立李泰，那便是儲君的位置可以經過算計得到。李泰一旦得立，李承乾和晉王（李治，他和前太子都是長孫皇後的兒子）都將無法生存。但如果晉王得立，李泰和李承乾則會安然無恙（顯然唐太宗很清楚李治為人善良）。”於是將李泰幽禁在將作監，並下詔說：

“朕聽說‘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愛敬罔極，莫重乎君親。’所以為臣的貴在盡忠，做不到的將得到懲罰；為子的貴在行孝，違背的必定受到誅殺。嚴重的將在東市處斬，輕微的則終被貶黜羞辱。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魏王李泰，是朕的愛子，的確得到朕的鍾愛。他幼而聰明，頗好文學，恩遇極為崇重，爵位超越寵章。然而他不思量聖哲的警誡，自己構成驕僣的咎責，受到讒諛之言的迷惑，聽信離間之人的說辭。因為承乾身居長嫡，他長久懷著心病，暗中有取代的奢望，毫不考慮孝義的原則。承乾害怕他奪嗣，李泰也日益猜忌。他倆爭相聯結朝士，競相雇用惡人；致使文武官員，各有托附；親戚之內，分為朋黨。朕一心想要保持公道，意在做到不偏不倚，所以現在彰明他倆的巨大過錯，兩邊一同廢黜。這不但將作為天下的準則，也作為今後百代的示範。現解除李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的職位，降封為東萊郡王。”

唐太宗因此跟侍臣們說：“從今以後，太子不行正道，藩王覬覦嗣位，將兩邊都予以放棄。傳給子孫，將以此為永久製度。”不久又改封李泰為順陽王，將他遷徙到均州的鄖鄉縣居住。唐太宗後來曾拿著李泰所上的奏表跟近臣們說：“李泰文辭美好華麗，難道不是個才子？我內心思念他，你們都知道。但為了社稷，朕隻得割去恩寵，責罰他到外地居住。這也算是兩全其美。”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進封他為濮王。

李泰在鄖鄉去世時三十五歲。朝廷追贈他為太尉和雍州牧，諡名恭。他留下文集二十卷。

散騎常侍房遺愛娶了唐太宗女兒高陽公主，而公主非常驕橫專恣。房玄齡去世後，公主教唆房遺愛和他兄長房遺直分家產，後來又反過來大講房遺直的壞話。房遺直為自己辯解，唐太宗嚴厲地責備了公主，公主因此失寵，所以怏怏不樂。後來禦史在調查一起盜竊案時，找到僧人辯機的一個寶枕，說是公主所賜。結果發現公主和辯機私通，還送給他無數錢財，並讓另外兩個女子侍奉房遺愛。唐太宗怒不可遏，將辯機腰斬，還殺了他家十來個奴婢。公主更加心懷怨恨，唐太宗駕崩時，她臉上毫無哀傷的表情。唐高宗即位後，公主又讓房遺愛和房遺直互相告狀，結果房遺愛為此被貶為房州刺史，房遺直貶為隰州刺史。還有，僧人智勖等數人私下服侍高陽公主，公主並讓掖庭令陳玄運窺探宮省裏吉利或不祥的事情。

先前，駙馬都尉薛萬徹因事被除名，貶為寧州刺史。他從外任入朝時，和房遺愛十分親昵，還把對朝廷的怨恨傾斜給房遺愛，且說：“我今天雖然患了足疾，坐在京師，但鼠輩們也不敢動我。”並和房遺愛密謀說：“如果國家出現變故，應當奉司徒荊王李元景為主。”李元景的女兒嫁給房遺愛的弟弟房遺則，所以和房遺愛經常往來。李元景曾自稱說，夢見手裏把持著日月。駙馬都尉柴令武是柴紹的兒子，娶了巴陵公主，擔任衛州刺史。他借口公主生病，要留在京師求醫，趁機和房遺愛勾結密謀。高陽公主也陰謀廢黜房遺直，奪走他的封爵，便讓人誣告房遺直對自己非禮。房遺直也揭發房遺愛和公主的罪行，說：“他們罪貫滿盈，恐怕會連累臣的私門。”這期間，唐高宗下令長孫無忌調查這些事情，結果獲得了房遺愛和公主反叛的罪狀。

司空兼安州都督吳王李恪的母親是隋煬帝的女兒。李恪有文武才幹，唐太宗常覺得他很像自己，曾打算立他為太子，隻是因為長孫無忌堅決反對才作罷。因此他和長孫無忌關係惡化。李恪的名望曆來很高，也是人心所向，因此長孫無忌非常忌恨他，並想找個理由殺了李恪，好杜絕眾望。房遺愛知道後，便在監獄裏誣告李恪也和他同謀，希望就像當年（貞觀十七年）前太子李承乾的親信紇幹承基告發太子謀反那樣得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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