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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六十六)

(2017-02-06 19:48:10) 下一個

司馬遷說周公“做《召誥》、《洛誥》”,其實說錯了,《召誥》的作者是召公,《洛誥》的作者是周公,讓我們把召公的還給召公,把周公的還給周公。“洛邑中心說”成立的前提是必須要削去東北、西北、西南和東南等大片不規則的土地——這些土地麵積遠遠大於以洛邑為中心的那塊“中原”,你讓千裏迢迢由東北而來的肅慎情可以堪?他們走的路比河南周圍的諸侯們可遠太多了,憑啥說“四方入貢道裏均”?洛邑中心說比亞裏斯多德和托勒密的地心說還要離譜。

文王、武王再到成王,這祖孫三代建立了三座都城,分別是豐京、鎬京和洛邑。洛邑動工後,成王把從殷商奪取的九鼎遷入城中。九鼎象征天下,足見成王對洛邑的重視。可奇怪的是,成王隻是拿洛邑當做陪都,他的辦公室在鎬京,二百七十年的西周首都都在鎬京,後來要不是出了大亂子,洛邑可能永遠都隻是個陪都。陪都又叫副都,用以彌補首都在地理上鞭長莫及的短處,震懾離首都較遠的部落、諸侯,周朝之前一直就有陪都製,可以追溯到五帝時代,帝辛時都城在殷(即現在的安陽,殷墟所在地),陪都在朝歌,那裏也成了他的陪葬之地。

自周以降,陪都成了曆朝曆代的標配,除了政治方麵的原因,還有私人原因,就像行宮一樣,陪都就是個規模更大、配備更全的行宮。戰國時,連諸侯都搞起了陪都,可見陪都製是多麽深入帝王之心。

洛邑破土動工時,有個姓何或者名叫何的貴族獻給成王一隻青銅尊為賀,這便是著名的“何尊”。何尊現存寶雞青銅器博物館,尊高39厘米、口徑28.6厘米、重14.6公斤,看起來體型不算小,但跟武丁王後婦好的司母戊大鼎相比簡直輕如鴻毛——婦好之鼎重達八百多公斤!何尊造型莊重、大氣,尊體上的饕餮紋精美絕倫,足見當時的青銅製作水準之高。何貴族的尊並非無償奉獻,成王本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原則,不拿貴族一針一線,“賜貝卅朋”,三十朋貝就是六十隻貝殼,一朋即一對,“朋”的原始意思便是兩隻貝殼排排坐。我們以後形容倆人關係好不要說什麽“好得像穿一條褲子”,此言粗魯,改說“好得像一對貝殼”吧,顯得文雅。

何尊的史料價值遠超過其炫酷的外形,它是第一件有明確紀年的青銅器(成王五年),其內膽底部的119字銘文(其實122字,3字殘缺)證明了諸多古史所載不虛,其內容可與《召誥》及《度邑》互證。

銘文中首次出現“中國”一詞,“餘其宅茲中國,自茲乂民”,意思是額要坐在天下的中心,統治萬民。“中國”便是指洛邑,坐在天下的中央統治天下,這個想象充滿了漫威動畫一般的魅力,成王不喜歡都不行。“中國”那兩個字的寫法別開生麵、風情萬種,中字的那道豎,上麵配上兩道彎曲的橫線,乍看上去好似一麵飄揚的旗幟,下麵則是戈矛組合,怎麽看都不像“中”字;“國”字沒有外框,怎麽看也不像“國”,事實上它真的不是“國”字,壓根就是“或”字。這兩個奇特的“中國”異體字寓意深遠,彎曲的橫線表示“中”有延伸,“國”字無框表示國大無疆,開疆拓土靠的是戈與矛,而不是孟子高唱的聖人詠歎調。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後來發生的事,讓我們看到這兩個異體字還可以這樣解釋:“中”被蠶食,“國”將不國。

根據銘文,洛邑是成王在位第五年開始動工的,那一天是四月丙戍日。丙戍在六十幹支中排第二十三,為什麽要選擇丙戍日呢?沉迷易理的人一定能說得出一大通讓人既不能反駁也不能讚同的道理,因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成王選擇丙戍日的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為武王就是在丙戍年革了殷商的命。丙戍年的計算很簡單,年份除以60餘26的年份就是丙戍年。天文學家根據《竹書》所載的星象,推斷周克商的年代約在公元前1050年上下,夏商周斷代工程認為是公元前1046年,那一年恰恰就是丙戍年。美國漢學家倪德衛先生堅定地認為應該是公元前1040年,另一個比較接近的年份是公元前1045年。根據成王選擇的日子,筆者個人覺得把公元前1046年當做周朝元年合情合理。

《竹書》裏也記錄了建設洛邑的事:“(成王)五年春正月,王在奄,遷其君於蒲姑。夏五月,王至自奄。遷殷民於洛邑,遂營成周。”,年份與何尊吻合,月份上僅僅相差一個月而已,這又說明了《竹書》絕非偽書!《魯周公世家》裏說成王在位第七年始建洛邑(“成王七年二月乙未,……使太保召公先之洛邑相土”),這個說法肯定是錯的,不知道司馬遷從哪裏得到的資料,日本漢學家瀧川資言幹脆說司馬遷是猜的。

成王在位的第五年,做了不少大事:奄國被滅後,其地盤被賜給魯國(後來成為魯國的都城,即現在的曲阜),成王很仁慈,沒有在肉體上消滅奄君,而是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把他送去蒲姑勞動改造。蒲姑先於奄國被滅,其國君下場可能不如奄君——反正史書裏沒說他和奄君互換場地,他得到的也許是墳地。蒲姑被並入齊國版圖,薑子牙可是個狠角色,他當年建議武王對殷商遺民采取“三光”政策:殺光、搶光,然後就可以觀光。他的反人類暴力議案嚇著了女婿姬發,議案沒被采納一直讓他跟耿於懷,蒲姑君落在他手裏還能得什麽好?“三監之亂”爆發後,薑子牙手裏提著個鳥籠(鳥是東夷的圖騰),逢人就說:“當初如果三光,現在又怎會慌張?”薑子牙還真沒說錯,權力的角逐就是殘忍和反人類的,千萬具枯骨烘托一將功成,不是反人類是什麽?

成王營建洛邑是在位第五年,眾所周知,周公還政於成王是在第七年。成王在何尊銘文裏提都不提治國安邦平天下、而且依然還在攝政的周公,要知道當時周公可是代理天子,甚至都自稱為王,這樣的攝政王,成王怎敢又怎能不提?

成王就是敢,因為他的羽翼已豐。成王絕不是個簡單的毛頭孩子,多才多藝、超級自信的周公低估了他這個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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