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二十六）

第五章 公開決裂

 

帝辛決定“雙規”姬昌，秀一把老大的權威。關於姬昌的雙規問題，無論是時間還是動機，《史記》裏的《殷本紀》和《周本紀》互擺烏龍。

在《殷本紀》裏姬昌是因為一聲歎息而被抓起來。據說帝辛喪心病狂地殺死了九侯和邘侯，具體經過詳見“我的五千年”係列第一部《上古迷思：三皇五帝到夏商》，此處從簡。

九侯有個女兒，“窈窕淑女”，九侯把她作為“好逑”獻給帝辛。九侯本就位列三公，又成了國丈，政治地位高得不能再高，高到不勝寒，於是就掉下去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事情的起因據《殷本紀》說因為九侯之女不願迎合帝辛的低級趣味，這到底算是有後妃之德還是沒有，我不清楚，也許姬昌懂的。帝辛惱羞成怒，殺了九侯之女，接著又把九侯剁成肉醬（“醢（hǎi）九侯）”）。九侯之女到底做了什麽讓帝辛如此喪心病狂？我使勁想，最後得出的結論和聖人一致：帝辛就是個瘋子，是無道昏君，是萬惡的商紂王。他沒能力治理國家，也沒能力征服女人，姬昌在這方麵就做得很好。

如果帝辛不是精神病人，那麽九侯被殺就不會是因為他女兒不懂或是懂得“後妃之德”，而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鬼方和殷商之間的恩怨曆史悠久，帝辛對他本就心有芥蒂。他在成為國公和國丈之後，很可能做了什麽事勾起女婿的舊恨新怨氣才招致殺身之禍。帝辛該有多恨自己的老丈人，以至於要把他剁成肉醬。即便如此帝辛還不解恨，連他女兒也殺掉。很可能是九侯之女耳聞父親慘死，免不了對帝辛有怨言，說不定一生氣把帝辛的臉都抓破了。帝辛覺得很美麵子，就把她殺掉了。如果推測屬實，我要對帝辛提出強烈批評，臉抓破了，貼上創口貼就是了，何至於殺人？太沒男人的度量了。

九侯和女兒都死於帝辛之手，但他們的死亡順序很重要。一顛倒過來，帝辛的形象便也顛倒了，立馬就成了變態的大淫棍、大惡棍，很便捷的“誅心筆法”。顧頡剛先生寫過一篇《紂惡七十事的發生次第》的考據文章，詳實地考證了曆朝曆代的聖人、君子們是如何齊心協力地創作出七十大罪狀，最終成功地把帝辛釘在恥辱柱上而成為“紂王”，基於此，我不願稱帝辛為紂王，我願意用殷商遺民給他們末代君主的諡號“帝辛”，辛有悲傷痛苦之意。

按《殷本紀》的說法，嫉惡如仇的鄂侯眼見九侯橫死，置生死於度外，對帝辛予以強烈譴責，帝辛火大了，把他做成肉幹（“鄂侯爭之強，辨之疾，並脯鄂侯”）。

鄂侯真的是因為仗義執言而死嗎？那時各方諸侯為了各自的利益固然可以暫時結盟，本質上都是勾心鬥角，刺刀見紅，尤其是九侯、鄂侯和西伯三個大腕，誰都不服誰，帝乙父子讓他們同為三公，其實是一手妙祺，他們互相牽製，構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平麵，帝辛才有精力去征伐東夷、淮夷、徐夷等夷族（不包括夏威夷），以實現東南的穩定。九侯身死，鄂侯如果沒有偷著樂就算是有良心了，指望鄂侯為九侯“討還公道”，實在很傻很天真。

不管鄂侯究竟因何而死，他和九侯的悲慘遭遇都非司馬遷虛構，《呂氏春秋》載：“昔者紂為無道，殺梅伯而醢之，殺鬼侯而脯之，以禮諸侯於廟”，梅伯即鄂侯，就像周侯姬昌是西伯。

姬昌驚聞九侯父女及鄂侯噩耗，仁慈的他暗地裏一聲歎息，眼角掛著兩顆晶瑩的淚珠。他那聲歎息不知道怎麽就被崇侯虎聽見了，如果崇侯虎沒有在姬昌家裝了竊聽器，那就說明姬昌身邊有人並不忠於他。那位奸細向崇侯虎打小報告，崇侯虎向帝辛打大報告。大老粗虎（崇侯是其爵位）文縐縐地上綱上線，說姬昌的歎息不是生理性的，而是嚴重的意識形態問題。一聲歎息充分說明了西伯沒有認識到九侯和鄂侯的政治錯誤，沒有認識到帝辛決策的英明果斷及必要性，是對當前的大好形勢不滿，充滿負能量，如果不及時製止歎息，殷商大地將會響起一片唉聲歎氣。於是乎，姬昌被打成“右派”關進羑裏進行勞動改造。據《竹書》載那一年是“（帝辛）二十三年，囚西伯於羑裏。”

以上是《殷本紀》的說法，《周本紀》裏姬昌入獄的原因是太過招搖，這個說法比《殷本紀》所言要靠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