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談
過來人談過來事兒。
我對那段時期的回憶，是因為很多的當事者和依然活著的受害者需要大眾能給他們一個交代。說明這個社會·時代的良知能在他們有生之年盡可能的禰補給他們和所愛的人造成的心靈和身體的創傷。洗滌依然存在社會中的無知·野蠻·不實之詞。可怕之處是，有多少人能說聲“對不起”，哪怕是在心裏說。所以，現在霓漫毒害著社會風氣的根源是“它”，侵蝕著社會文明基石的也是“它”。
從毛澤東炮打“資產階級司令部”開始，首先受批判的是各級領導，基本都是姓“資”，同時又混進了“地富反壞右”。在學校裏的學生是被培養成資產階級的接班人，中國已經處在變質的邊緣，要亡黨亡國，危險不！他一煽呼，又有皇權在手誰敢不聽，還合情合理大開綠燈。除開受蒙蔽的實在人之外，確有一些人認為是可以大顯身手，揚眉吐氣，升官發財的大好時機。
我們學校是重點中學，是老學校。舊社會過來的老教師；出身所謂不好的和高幹子弟學生較多。一開始揪出的是一位物理老師，身體也壯實，是國民黨轟炸機的領航員。當時還沒有建台子批鬥，隻是學生圍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質問。後來有學生動手打他，他氣不過還了一下手。則引來了一頓皮帶·木棍暴打。快奄奄一息了還沒停手，這時一位學生突然趴在了他身上，護住了他才沒打死，這是暴行的開始。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造反者·紅衛兵到處抄家；揪人；批鬥；打人形同法西斯德國的黨衛軍。建國前的公職人員·知識分子·知名人士·有錢人家都是對象。把黨內鬥爭和對“地富反壞右”的專政變成全國的大“暴亂”。我們單身女班主任教生物的，住在學校。紅衛兵衝到她的房裏，罵她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砸爛了她的魚缸·花盆，撕爛了收集的書籍。由於害怕，她當晚喝毒藥自殺了。民國初期文人總統徐世昌的小老婆，80多歲了住在小樓的樓上，坐在床上，抄家的紅衛兵用抄來的氣槍把她當靶子打。當晚，因驚嚇·傷痛故去了。他家65年時無償獻給國家一卷宋元名人真跡，全國隻有兩幅，另一幅在台北故宮，這幅還珍貴於那幅。周總理陪西哈努克親王參觀曆史博物館時，特意為這幅畫講解並合影留念。在他家砸爛和燒掉的東西，很多是珍藏而滅跡了。一位右派分子的老婆已離婚了，仍被批鬥多次。覺得沒有出路，忍受不下去了，就用一根布帶子係個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頭係在床頭另一頭握在手裏，想自己用力勒死自己。沒成功，就哀求自己的女兒幫幫她。她女兒也不忍心看見她天天受罪，哭著答應了。她的女兒因此被判刑2年。難以想象精神·身體是崩潰到何種程度才能出現的悲劇。紅衛兵到一位留蘇的工程師家查四舊，發現了保留的俄文信件和盧布。不容解釋，認定是想變天，行動升級為抄家，大汽車拉東西了事。事情也有例外的，一隊紅衛兵氣勢凶凶的抄到一個銀行職員家。這家的兒子是打冰球的，胸肌·虎頭肌鼓鼓的，個高魁偉，也不多說話堵在門框上，說：“我爸爸是職員”。“我們隻是看看”帶隊的紅衛兵表示，所以轉了轉拿走了一把“made in U.S.A”的刀子息事。
人性的滅絕就使獸性大發。學校教高三物理的一位老師，是全市三名一級物理教師之一。可能是腿不太好，平時總拀著一根手杖，挺紳士的。兩口子住在學校的家屬院，兒子上清華大學。那天我被分配護校值班，走到初二班級一間教室，正在批鬥他。一個在一起打籃球的同學，平時很客氣·文氣懂事的，現在凶相畢露。手裏握著一根捅爐子的通條首當其衝，一邊抽一邊罵。老師一聲不吭，低著頭忍受著。“我不信撬不開你的嘴，撬不開你的嘴，撬不開，撬不開，····。”他邊吼邊用通條捅他的嘴，老師緊緊咬著牙也不躲，鮮血從鼻子·嘴通過下巴流到脖子。第二天早上發現老兩口在家喝了安眠藥，就送到醫院後搶救過來了。批鬥他的紅衛兵晚上到醫院裏要把他們揪回來。因為藥勁剛醒渾身無力，上了年紀腿腳不好行走不了。紅衛兵就用皮帶·棍子趕著他們1公裏多路，從醫院爬回到學校再批鬥一次。當晚把他們關在了傳達室旁邊的一間小屋裏，裏邊放著一些籃球·排球·啞鈴·沙袋·跳繩等體育用品，從門的窗口可以看到兩人坐在地上靠著牆。第二天早晨發現老師用跳繩掛在敞開的窗戶上，上吊自殺了，因渾身無力的緣故，雙腿半跪著就走了。他老伴兒呆呆的坐在那兒毫無表情。第三天，他老伴兒用在家牆上釘的一顆釘子拴的鐵絲上吊自殺了。當時情景的震撼，使我至今不能忘懷，故草作幾筆以示追念。幾天後，他們的兒子回來料理後事，開證明·簽字，像出差的例行公事，平靜的令人窒息，不敢有絲毫的異議。
我們不提倡仇恨；也不應該失去人性和理性。這也是我們紀念南京大屠殺和猶太人大屠殺的原因。幾百萬在戰場犧牲的士兵是英雄無話可說，而對幾十萬手無寸鐵的百姓和俘虜的殺戮就是暴行。那些依然鼓吹文革的人，他們絲毫不能體會到受害者的苦難感受而津津樂道和有悔過的人性複蘇。就像日本舊軍人在靖國神社前的表現同出一轍，不知反省。可笑的是，很多鼓吹文革的人他們現在的地位正是當初被打倒和鬥爭的對象（牛鬼蛇神）。出國定居就是投敵叛國·特嫌，有海外關係就不能參軍·入黨·提幹，愛國海龜也是被考察的對象，感覺不舒服了想走沒門兒。你現在有知識就是應屬被改造對象，當了官就是走資派，有錢就是地主·資本家。用你是因為你當初是工人·農民，現在不同了。你“左”，你能左過王力·關峰·戚本禹？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照樣送你到絞肉機裏當替罪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幾個敢說毛不是萬歲的。再放回去那個時代試一試。可悲的是，如果不是鄧小平開了半扇門，把姓“社”的變成了姓資，否定了“文革”，發展了經濟，讓“知情”返城了，有什麽條件能坐在挨批鬥的椅子上打自己的臉呢？我們應該正視那一段曆史，拋棄落後·迂腐·野蠻的思維，跟上自由·民主·法治的進程和實現人性化的普世價值。我也相信無論走多少彎路，中國會達到這個目標的。
紀念文革中無辜的冤魂，感謝他們曾經為大中華作出的貢獻；對國家的赤城和承受的苦難而得到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