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美國政府將一家華人小銀行推上了被告席，指控100多條欺詐罪，想讓華人為2008年的金融危機背黑鍋。這家小銀行“光榮地”成為了那次金融危機後，唯一一個被美國政府刑事起訴的金融機構。
麵對美國檢方的強硬態度，麵對高額的律師費，還有漫長的訴訟過程，這家華人銀行堅持到了最後，不禁讓所有人感歎。
傳奇的開端，他幫助華人立足美國
▲國寶銀行董事長孫啟誠
孫啟誠祖籍上海，1952年全家移民美國。1984年，49歲的他在紐約曼哈頓創辦了“國寶銀行”（英文名Abacus），希望能夠幫助在美國的華人立足於社會。這家華僑銀行在創立之初並不那麽幸運，在第一年，它就被搶劫了兩次。不過，孫啟誠並不以為意。他依然堅信，國寶銀行會迎來好時候。
▲國寶銀行門麵
後來的事實證明，孫啟誠絕沒有看錯時機。
當時的華人移民幾乎無法融入美國社會。他們在中文報紙上尋找工作信息，無法講流利的英語，習慣用現金進行交易，甚至有很多人寧可將錢裝在自家的保險箱裏也不願意將錢存進銀行。
這些問題對華人移民的日常生活構不成什麽麻煩，但當一位“典型”的華人移民想要向銀行貸款（尤其是大額貸款，一般用於購房）時，麻煩就來了：沒有銀行流水，銀行就無法了解華人的還款能力；語言不通，交流都有困難，更不要說為自己抗辯了。
▲國寶銀行為華人提供低息貸款
國寶銀行則深諳華人世界的金融規則。針對周圍華人的經濟特征，孫啟誠開發出了一種非常規的借款人檔案。他通過評估家庭日常開支的方式為那些沒有典型信用記錄的人建立信用檔案，並根據這個非常規的信用檔案向借款人提供貸款。
因為足夠了解華人，國寶銀行從周圍那些沒有中國員工，甚至對華人市場完全不感冒的大小銀行中脫穎而出，在曼哈頓站穩了腳跟。孫啟誠憑借卓越的能力和服務華人的精神成為了當地的華人領袖。
因為小，才好拿來開刀
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開始爆發，這場危機逐漸演變為全球的金融風暴，大小公司幾乎無一幸免。即使各國傾盡全力向市場注資救市，這場危機也未能平息。
國寶銀行自然也無法全身而退。然而給這家銀行最沉重打擊的，竟然不是次貸危機本身，而是來自紐約地方檢察院的指控。
當時為了防止經濟秩序崩塌，美國政府隻能不斷向瀕臨破產的大型金融機構伸出援手，通過收購、貸款等方式期望扶大廈於將傾。其中，財政部通過政策，購買7000億美元的不良房屋抵押資產。當然，花的是納稅人的錢。
這些舉動被納稅人看在眼裏，引發了民眾情緒的高度不滿。美國國內呼聲越來越高漲，民眾需要有機構來為這次次貸危機負責。所謂“大而不倒（toobigtofall）”，政府並不打算向那些大銀行和其它大型金融機構追責，這些機構本來就是政府的救助對象。此時國寶銀行的一個小案件進入了美國政府視線。他們決定讓這家全美排名2000開外的小銀行背這個黑鍋。正所謂“小可入獄”（smallenoughtojail），因為小，才好拿來開刀。
▲曼哈頓檢方對國寶銀行提起刑事訴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2009年的一個下午，一對華人夫婦走進了國寶銀行，希望獲得住房貸款。對於國寶銀行來說，這不過是又一筆尋常不過的貸款業務罷了。但是這單業務的負責人私吞了客戶的2500美元支票，並且導致客戶失去購房機會，外加七萬兩千美元的違約金。於是，這對華人夫婦報了警。
2012年5月31日曼哈頓地檢宣布對國寶銀行進行起訴。他們對國寶銀行的兩位前主管和九名前雇員提出了184項指控，其中包括幫助條件不符的華人騙取房利美（即聯邦國民抵押貸款協會）的貸款，進而引發次貸危機。如果這些指控成立，被指控人將麵對最高25年的監禁。
事實呢？
國寶銀行與房利美合作20年。國寶銀行將貸款轉賣給房利美，僅從中獲取0.25%的利息。房利美不但沒有損失，反而大賺了1.8億美元利息。
國寶銀行向華人客戶發放的3000個房屋貸款中，隻有9個倒賬，0.3%的滯欠率遠低於6.6%的全國平均水平可見，檢方的指控完全是誣告。
而且，這些指控實在是過於離譜。一般來講，國寶銀行隻需要接受民事訴訟和罰款而已，不需要上升到刑事訴訟的高度。事實上，案件敗露後，國寶銀行並沒有試圖掩蓋過失，而是很快進行了內部清查，開除了當事人，並向聯邦銀行監管機構報告，算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但此時，國寶銀行不僅僅是一家損害了個別客戶利益的銀行而已。在美國金融係統的眼中，它已經成為“替罪羊”，需要嚴厲地懲罰，成為安撫民眾的一個出口。
麵對歧視，選擇反抗
有人勸過孫啟誠，胳膊扭不過大腿，在美國訴訟費用高、訴訟時間長，不如向檢方妥協，賠償了事。一味死扛，得不償失。
是啊，一家小小的華人銀行，拿什麽和美國政府對著幹呢？孫啟誠坦誠道，他們剛開始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想過和解，但檢方的條件讓國寶銀行無法接受：承認刑事犯罪，罰款六百萬美元。其中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徹底關閉這家銀行。
“對於一般的刑事案件，起訴書隻是一個開始，而對於一家信用機構、金融機構來說，被起訴已經是一個終點了。一家銀行隻要被起訴，它就得關門大吉。”孫啟誠說。
麵對檢方無理的指控，和強硬的態度，國寶銀行被逼上了梁山。迫不得已之下，孫家人決心再也不坐以待斃。這不隻是錢的事！美國政府想讓國寶銀行為金融危機背黑鍋，就已經夠令人憤怒了。美國檢方在不了解華人社區的情況下，居然百般指責，以“華人的錢來源不明”來打擊國寶銀行，直接影響到華人的形象。這對勤儉節約、努力工作的華人群體是一種傷害。
於是，孫家人選擇用法律捍衛這家凝聚著全家人心血，甚至是承載許多在美華人生活希望的國寶銀行。
幸運的是，孫家也不是手無寸鐵的待宰羔羊。除了孫啟誠自己本身是移民律師出身之外，他的四個女兒都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二女兒孫儀文和大女兒孫儀芬。孫儀文當時已經從商學院畢業，回到國寶銀行接替他的父親出任總裁，而本在布魯克林區地檢辦公室工作的孫儀芬在國寶銀行遇到危機之時辭去了檢察官的工作，成為國寶銀行的律師。這讓國寶銀行的抗爭之路多了些家族戰鬥的意味。同時，他們聘請了著名律師JohnWing作為代理律師，開始準備這場硬仗。
一場曠日持久的訴訟
案件從2015年1月開庭審理，持續到6月4日。
在訴訟過程中，國寶銀行的辯護律師極力證明了兩點：貸款文件造假是員工個人行為；房利美沒有因為國寶銀行的行為造成損失，反倒賺取了巨額利益。於是，最初的184項指控被逐漸減少到58項，而這58項指控也最終被陪審團一一否決。
在三年的訴訟長跑中，國寶銀行聘請的律師團，費用高達7000美元/小時，光律師費就花了1000萬美元，先後向檢方提供了超過90萬頁文件。
終於，國寶銀行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中迎來了勝利。
但因為被起訴，國寶銀行信譽大受影響，許多業務受限製無法開展，貸款業務更是從2009年的5億美元，猛跌到1億5千萬美元。
如果選擇妥協、認罪，隻需要交600萬美元罰款就可以了事。花1000萬與政府打官司，還是花600萬息事寧人？相信大部分人，會選擇後者。但孫啟誠想要一個公道，一個說法。
很多時候，70多歲的孫啟誠想要放棄。但為華人銀行、華人社區爭口氣的信念，支撐他走到最後，獲得勝利。
美國歧視華人依然嚴重
這不僅是一家銀行的故事，更是一個華人族群的故事。案件中的檢察官說：“我們並不是因為國寶銀行是一家華人銀行才對它這麽嚴格，即使是一家印度銀行，或者南美的銀行我們也都會如此處理。”——這便是美國對少數族裔的歧視。
要知道，美國人口普查局2015年數據顯示，美國華人人口已達452萬。2012年以來，紐約市區就已經有超過73.5萬華人登記選民。人數已不少的華人，為什麽沒有話語權？
從1880年代的排華法案，到今天的國寶銀行一案，勤勞本分、守法納稅的華人，為什麽總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這件事傳到了著名導演史蒂夫·詹姆斯的耳中，他早早就決定拿起手中的攝像機對孫家的訴訟過程進行記錄，後來製作成紀錄片《國寶銀行：小可入獄》（Abacus：SmallEnoughtojail），2016年9月在多倫多電影節上首映，好評如潮。
孫啟誠說，他希望這部影片能給華人以警示和信心。他說，如果這個案子不贏，歧視和欺侮會永遠發生下去。希望在美國的華人，都能夠積極地參與選舉投票，獲得政治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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