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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舊事(4)

(2015-04-05 00:07:55) 下一個
經曆過70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時候許多基本的生活物資,像是油呀,肉和蛋類都是要靠票證供應. 而且當時全國好多地方,即使是有票證,也不是什麽都能買得到的. 記憶裏,湘潭的市場供應還是挺有保障的.我和大姨有時早上八九點去菜市場,還能買到供應的幹子和肉蛋.媽媽每個月給大姨寄30元做我的撫養費,我們吃飯不會是個問題.每次和大姨去買菜,我總是能死皮賴臉,軟磨硬纏地跟大姨要來幾分零錢,然後一溜煙地跑去買零嘴.
光明裏巷口的左右邊,各有一小店. 左邊徐娭毑的店,就是住家門口朝街的一個破舊櫃台. 櫃台上麵擺了幾個玻璃壇子,有泡刀豆,紫油薑,醃紅薑幾種.下麵的櫃台裏胡亂地放著幾樣雜糖. 踮著腳遞過去5分錢,那坐在櫃台後,穿著斑駁香雲紗舊衫的徐娭毑,會吃力地站起來,打開壇子,用筷子夾出一塊泡好的胖刀豆,用紙包了給你. 那刀豆嫩綠,被刀子斜斜地劃過幾道,上麵沾些個紅椒沫子.咬上一口,又韌又嫩, 酸,甜,鹹,辣,別提有多好吃了.二三十年後,我懷孩子害喜,每次朝思暮想的就是那豐味多汁的刀豆.可又是去哪裏能尋得的呢.
醃紅薑也是湖南美味.特別愛的是我吃到的那種3分錢一小袋,裏麵有紫蘇配紅薑的那一種. 水紅的嫩薑絲,沾著亮晶晶的細鹽粒,吃得舌尖鹹辣,一邊不停地嘶嘶吸氣,一邊還是不停地吃。吃完了薑,再慢慢品嚐褐色的醃紫蘇. 那紫蘇若隱若現的草藥味中和了薑的辣味,留下的是滿嘴的適意.
巷子右邊是陳娭毑的店. 推開鑲有玻璃的大門,一張鋪著白布的長條桌子上麵放著好多的玻璃罐子.各色小吃,精紙包的糖粒,鹹金桔,山渣糕等好些樣.瘦小的陳娭毑盤著頭,穿著過膝的長卦,永遠和店裏的閑客在聊天. 我喜歡徐娭毑的刀豆,也喜歡陳娭毑的糖粒,所以也是這裏的常客. 隻是有一天,陳娭毑遞給我糖粒時,當時她正扭著頭在和別人說話,不記得是我還是陳娭毑誰的袖子帶了一下,一個空的玻璃罐子跌了下來,碎在了我的腳前. 我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而陳娭毑轉過頭來,瞪起眼睛,大聲地說我,嚇得我轉身就跑. 那天我在外麵晃悠,到快吃飯時才回家.回了家還擔心陳娭毑找上門來,要我賠她的罐子.自那以後,我一直提心吊膽,不敢再去陳娭毑的店. 過了很久,我聽見姨爹和姨媽說話,提起了陳娭毑.我像外麵的黑貓似地豎著耳朵,裝著不在意的樣子偷聽-原來是陳娭毑說我好久沒去她那買東西了,並沒有提打碎玻璃罐子的事.我這才放下這顆忐忑的心.
湖南在我記憶中有好多特別的的小吃.湖南人待客的擂茶,是我在別的地方沒見過的.客人來了,主人會往玻璃杯放茶葉,芝麻,花生,還有爆米花,再沏上開水.而客人喝完了幾道茶水後,要伸出手指頭,把渣渣拉拉撥到嘴裏吃盡才算是主客皆歡。11號對麵有一戶周娭毑,會把她家孩子掉在飯桌上的米粒收集起來,在爐上用餘火烘幹成為幹幹脆脆的陰米子。要吃的時候,加點點油炒熱,香酥可口。一個雨天的下午,我和其他小朋友在她家吃過一次。那幽暗的廚房,爐灶上的熱水吊子,爐旁盤踡著身子呼呼大睡的黑貓,連同炒陰米子的香氣,永遠定格在我湘江舊憶中。
那時小孩子家總是嘴饞饞的,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找東西吃.我和小朋友們偷過大人嗮在外麵簸箕上的幹豆角,醃苦瓜和醃辣椒.幹豆角什麽味,已經不記得了.可醃苦瓜和醃辣椒的滋味是忘不掉的。發黃的醃苦瓜條,苦味已不是那麽突出,而鹹味把苦味提升成一種可以回味的清香.長青椒剖成幾條,搓上細鹽,在太陽下暴曬就變得發白而更有韌勁,椒味也格外突出.吃一口,辣得猴猴的,喝口冷水再接著吃.那是何等的興致呀。
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吃過這些東西。徜若有一天再次吃到這些湖南特產,它們嚐起來還會是童年記憶裏的那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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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氏咖啡 回複 悄悄話 童年的烙印,其實比想象的要深:我至今喜歡瓶瓶罐罐,裏頭堆滿了我少時的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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