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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九十三)

(2018-01-11 10:23:23) 下一個

前來傳旨的廷尉少卿屏息靜氣立於冷宮庭院,裏麵傳出的琴曲令他頗為動容。正是十八段激亢之時,長虹烈婦蒼涼絕倫,慷慨悲昂。聶政刺俠累後自破麵相,聶荌絕險千裏以列其名,姊弟俱於韓市自盡,刀鋒劍寒凜冽崢嶸。嵇康絕命,廣陵絕響,獨立與自由絕跡,從此再無桀驁不馴的名士,再也看不到士大夫反抗的情操,所能看到的是徹底淪為權力附庸的士人在向暴力低頭,是心裏明明懷著恐懼和悲傷卻自願歡笑,是在被賜下鴆酒的前一刻還要唱出讚歌,向殺人者輸送最後的忠誠。那少卿的眼中不覺閃出瑩光,為有幸聽到一曲《廣陵散》而感動,為殺戮之下還殘存一位剛烈不屈的聶荌而垂首汗顏。低頭之際目光觸及手中詔書,竟突然生出一種助紂為虐的感覺,心中煩悶無比,隻想盡快宣完那殘酷的旨令,盡快落荒而逃。他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房裏的琴聲戛然而止。

杜至柔看到來人那一刻,雙目瞳孔驟然一縮,撫在琴弦上的手慢慢垂下,哆嗦著向袖中摸去。可還沒等到她下一步動作,廷尉帶來的粗壯獄婆就已將她拽起按在地上。少卿隨後宣旨,語速極快,口齒嗚嘟不清,杜至柔勉強聽到"鞭三十役於掖庭入舂槁"幾個字,驚訝萬分,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副枷栲已將她鎖住,接著送入囚車,向皇宮方向駛去。

熟悉的闕門宮牆掠過視野,囚車最終停在了設於掖庭的宗正寺門前。杜至柔被押進大堂,殿廡下高坐宗正寺卿和廷尉卿,十數位鮮卑部酋環坐兩旁。杜至柔睜著驚恐的雙眼向他們望去,所有的人她都見過,也就是說所有監刑的人都認識她。她的臉瞬間紅到耳根。

一路顛簸,她已明白了皇帝的用心。他還是憐惜自己的,他舍不得讓她死。可她犯的罪行又不可饒恕,他便用一頓皮鞭向世人交代,也借此抽掉她的反骨,讓她在疼痛與恥辱中順從屈服。她不知是該痛恨他還是該感激他,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剝下了外衣,雙腕緊緊綁在一起,再直直地吊起來綁縛在刑架上。長袖劃落露出雪白的雙臂,她在這難忍的羞恥中絕望地閉上雙眼,淚水隨即奔流而下。

既然他不許,她就死不成,她的生命早已不由自己掌控。所有的痛苦都隻能由她一個人承擔,她要再一次重溫那種撕心裂肺的苦,再一次含辱納垢地活下去。

她恍惚聽見一聲號令自廷尉卿口中傳出,她看見周圍盯著她的鮮卑人臉上仿如大仇將報的快意微笑。他們之間的仇恨是不可調和的,冤冤相報世代相繼,除了死亡,沒有其他方式可以終止。她的手上沾有幾萬鮮卑人的血,她便要用自己的血,向亡靈懺悔補償。

尖銳的破空聲驟然在身後響起,她下意識收縮全身咬緊下唇,第一鞭如刀劍劃破長河,淩厲而下。杜至柔用盡全力咬住牙關,將呼之欲出的哀嚎鎖在喉嚨間,不願也不能再用自己的屈辱與痛苦,去增添仇者的快感。接連三鞭無情地劈下,潔白的中單應聲劃破,汗水浸透全身,一縷縷破布條緊貼著後背,冷風吹來,她咬緊的牙齒不住地顫抖,臉白如紙,失去血色的雙唇卻依然緊閉,依然成功地將痛楚鎖於喉間。

監刑的步鹿孤部首領此時突然站起,大步走到她的身後,一把奪過打手的鞭子,厲聲喝道:"這是什麽?難怪連血都不見!哄三歲小孩麽?給我換生皮的來!再換個行刑的,狠打!"

長鞭夾著風聲再次襲來,重重抽打在杜至柔破衣爛衫上,她如被裂雷炸擊了一般,長頸猛然揚起,一聲壓抑的哭嚎從喉嚨裏噴發出來,又被她死死咬在唇間,牢牢綁著的雙腕遏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帶動整個刑架都在微微晃動。

一道鞭痕漸漸由白轉紅,腫起觸目驚心的絳色棱子,橫亙了她的右肩到左腰下方,直繞到臀側的髖骨處。第二鞭也是如此,等了一刻才浮出血來,從無到有,像變戲法一般破空而來,慢慢的浮現,清晰,直至變出某種刺目錐心的真相。

也許這一鞭是故意抽打在傷口上,那火灼般撕皮裂肉的痛楚驟然比方才增了十倍,她再也忍耐不住,仰麵長嘯,淒慘哀嚎。

她知道這太過丟人,太過羞恥,可是那油煎的感受實在超出了她對疼痛二字的想象,像利劍一樣將她的廉恥自尊片片割碎。這哪裏還是皮鞭,分明是拿燒紅的刀子寸磔她的血肉。相比之下刑訊的板子和夾拶簡直溫柔如小雨。她終於切身感受到了國之典刑的威力,領教了拓跋燾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的酷烈。新換的伍伯熟練地掌控鞭子起落的時間,讓她將每一鞭的痛楚都嚐到最高峰,才借著餘威劈下另一鞭。她的尊嚴與信念,就在這無盡起伏的痛苦中,被一寸寸割斷,慢慢崩潰成齏粉,最終臣服於力量與權勢的淫威。

不過兩三記抽打過去,韌性十足的鵠頭紐鞭就已帶破紅腫肌膚,皮肉下滲出淡紅的血水,每一鞭揚起時都甩出一串晶瑩的血珠。國法定製的常鞭是由數根細細的生皮條合為一股,花紋盤結,他們並沒有違製難為她,即使是鞭鞭見血,也是在森嚴的法度之中。十幾鞭過去,她的後背直到兩臀之上已無完膚,接下來還有一半的數目,等著她在三途地獄的烈焰銅漿中慢慢熬過。每一鞭都將原有的裂痕再次切深,每一鞭都帶著狂飆巨浪般地劇痛衝擊過來,將刀剜的痛楚砸入肌膚深處,順著血脈流竄入四肢百骸,又翻卷著反噬回她的心頭。她的嗓子早已嚎到嘶啞,眼前晃動的是鮮卑人滿足而興奮的臉龐。她的周身布滿無數雙眼睛,如同惡意的小刀一樣剝著她的臉皮。她第一次感覺到連人的目光,連這一點一刻流逝的光陰,都能成為讓人痛不欲生的酷刑。她的身體已經全不由自己做主,任憑別人將她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寸肌膚,都變成痛苦的根源。

眼前一晃而過的是他的笑容,她仿佛聽見他溫柔如水的聲音在耳畔低吟,"沒有人能傷害你,我不會再讓人來傷害你…"是真的麽?她哭叫,口中發出的嗚鳴嘶啞變形,不似人聲。"求你…放了我,"她聽到自己喃聲地悲泣。在這個被剝奪了為人最後一分尊嚴的地方,人的信念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她終於放下了高傲的身姿,在無盡的折磨中徹底認輸。她聽到那個一直站在她身邊監督的首領冷酷的笑聲。"放了你?你罪大惡極,誰會放過你!"

她是罪人,在這一刻被剪去了舌頭,無法祈求我佛慈悲,無法祈求上天垂憐。她的意識漸漸喪失,喉中斷斷續續,本能地呼喚那個世上唯一能結束她苦難的人,那個在這世上唯一愛著她的人。"救我…狴狸,救我…"

回應她的是一聲獰笑,"誰也救不了你!用力打!"

然而那張狂的叫聲還沒消失,一聲斷喝劃過眾人耳膜。"停刑!"

門外突然躥進一隊人,帶著暴風驟雨般威嚴的氣勢,侍衛的刀光映著一張焦急而憤怒的臉,堂上所有人驚呼失措紛紛伏跪於地。" 陛下萬年!"

拓跋燾看了一眼杜至柔背上交織成網狀的血痕,拔出侍衛的刀轉身就向跪地的人砍去,身旁的宗愛慌忙抱住他的腰:"陛下,這是您的旨意!"

拓跋燾揮刀的手驀然停在空中。對的,這明明就是他下的旨令。眼前這慘不忍睹的傷痕,這氣若遊絲的人,所有這一切悲愴,都是他親手鑄成的,他有什麽資格遷怒他人。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口憋屈的窩囊氣,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才是最沒有自由的囚徒。頂著一個最高權力者的桂冠,所有人都自以為是地認定他可以主宰一切,可其實他連自己的感情都主宰不了。皇帝若真的可以任意生殺予奪,他還用如此委屈地被人脅迫著,拿他的至愛開刀麽?依著自己的性子,他寧可現在把堂上的人都劈死,也不想傷她一分一毫。他自律,他理智,他不敢用他的江山做賭注,卻還是擁有了一個殘暴的壞名聲,他向他們妥協,可他換來了什麽?他怒吼著一刀劈裂了血跡斑斑的刑架,陡然獲釋的女子象片枯葉一樣飄零滑落,拓跋燾上前一步把人緊緊擁入懷裏。

一身血肉模糊的紅,不斷滲出的血珠滴濺在杜至柔白色的襯裙上,仿佛灑落在雪地上的紅梅。她閉著雙眼,濕漉的發絲零亂貼在額頭上,滿麵的淚痕覆蓋住她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柔柔!"拓跋燾的眼眶隨著他一聲痛心的呼喚猛地酸脹,顧不上眾多大臣在場,淚水奪目而出。

他不斷地喊著她的名字,卻隻有他自己變形的聲調在空曠的大堂裏響應。她已經昏迷,躺在他懷裏的身子輕薄得如同一張紙,任憑怎樣呼喚都無一絲生機。恐懼如地獄裏鑽出來的藤蔓,發瘋一般攀沿生長,將他的心一圈一圈死死地纏繞,令他無法呼吸。懷中人若再也醒不過來,他可怎麽辦?他該如何麵對?他知道她今日受刑,前一晚就已無法入睡。整個上午他坐立不安,徘徊焦慮,幾次想要下旨把人召回來,幾次強行用理智克製住洶湧澎湃的感情。他十分清楚這是她該受的懲罰,她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她對他感情上的欺騙和玩弄,她於國於民造成的損失,實在不能寬恕。隻要她接受教訓從此不再反抗,他一定好好待她。他反複對自己說這些話,眼睛不住地瞟向漏刻。水滴木箭仿佛都已凝固不動,時間過得如此之慢,她為何還不回來?她倒底怎樣了?那些如狼似虎的部酋,每一提起她就齜出獠牙,恨不得活吞了她,他們…真會輕饒她麽?!拓跋燾猛地跳了起來。自己在做什麽?把心愛的女人送進狼群,讓他們快活地看著自己虐待她,隻為讓他們滿意,給他們一個交代?他憑什麽要任人擺布,憑什麽要把她拋出去任人淩辱,任人宰割?!

感情最終還是戰勝了理智,他帶著人衝進來止住了她的苦難,卻止不住自己痛徹心肺的悔恨。驟然見到如同死人一般的杜至柔,他所有刻意的壓製都崩潰了。他手足無措地撫摸著她的亂發,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刺鼻血腥味道,她軟軟垂著的手是那麽的無力,他才知道之前那些自以為是的想象是多麽地天真可笑,他是那樣殘忍地高估了她承受酷刑的能力。耳邊恍然聽到有人在催促,是宗愛急切的聲音。"陛下!救人要緊!"他猛地從無盡的心疼與自責中回過神,一把將她抱起飛速衝出門,向禦醫署奔去。

他給過她承諾,可是到頭來施予她傷害和痛苦的,還是他自己。難道真的是宿命,難道有些人注定是要互相傷害?

隨後他把杜至柔移到自己的寢宮裏。她一直高燒昏迷著,他和幾名最好的禦醫晝夜守護在旁,他無時無刻不是活在失去她的恐懼裏。禦醫擔心她外傷太重以至於毒血攻心。她身體虛弱的程度出乎所有人意料。通常三十鞭不會打死人,何況並未打滿。但受傷以後的治療如果不夠及時,或是受刑人本身體質不夠強壯,破爛的傷口會間接造成死亡。他忍不住地想起拓跋俊,他並沒有想要打死這個弟弟,可他還是因為傷口沒能及時愈合,最終導致潰瘍而死。那還是個精壯的大小夥子。他越想越絕望,卻仍是控製不住地自己嚇唬自己,那煎熬的滋味比他自己受傷昏迷時都難過的多。杜至柔的呼吸始終不平穩,眼簾淺淺地閉著,眼珠時常來回轉動,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有天夜裏她突然從昏睡中驚醒,守在她身邊的拓跋燾嚇了一跳,接著又驚喜萬分。他以為她從此醒過來了,激動地向她伸出手臂想要摟起她,杜至柔卻如見到惡魔一樣蒼慌逃避著他的手,逃命般縮進榻上服侍的婢女懷裏。"別…別過來…"

她用雙手護著肩膀,睜著驚恐的大眼睛徒勞地躲藏。拓跋燾忍著心痛向她靠過去,"是我啊,柔柔,別害怕,是我!"

杜至柔哭泣著爬到他身旁,拉住他的一側衣角,仿佛落水之人拉住最後的希望。她仰起泗淚縱橫的臉,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卑微乞憐的目光。"別打我…求求你別打我…我很乖…我聽話。"

拓跋燾全身的血一起湧上了腦門,千萬種悔恨與自責匯集成刻骨的悲酸,滅頂一般毫不留情地迎頭砸向他,他疼得渾身發顫,滿腔肺腑都揉搓成了一團。一陣接一陣的酸楚熱浪遏製不住地衝擊著他的咽喉,從鼻腔迅速蔓延到眼眶,他一個沒忍住,竟是從口鼻眼中一齊湧出涕水來。把一個人折磨成這樣,這是他想要的麽?一個那樣自尊自愛的女孩子,現在就是這樣趴在他麵前討好乞憐。順從和屈服,他終於得到了,他該高興,不是麽?他的臉色雪白如紙,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頹然滑落在榻上。

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壞了眾人,禦醫慌忙在耳邊不住地安慰:"陛下,陛下!方才娘子隻是給惡夢魘住了,並無大礙!娘子又睡了,陛下!"

眾人叫魂一般將他喚回,他終於緩過神色向杜至柔看過去,她果然象禦醫說的那樣,安靜地睡著了。他呆坐在她身旁,不錯眼珠地看著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今後他該怎麽辦,不知要怎樣才能彌補自己造的孽,才能讓她恢複往日的神采。

杜至柔在一天傍晚再次睜開了眼睛。長久的高燒昏迷,她的雙眼一直陷入黑暗裏,這一睜眼,隻覺得一點光都受不住,本能地閉上了眼瞼,停息片刻,聚集起神誌和力氣,再嚐試著慢慢睜開。幾個飄忽的影子時遠時近地晃動了一會兒,最終凝聚成一個清晰真實的人影。是皇帝憔悴不堪的,沉睡的臉。

她的腦子還處在混沌狀態,想不起來之前發生的事,隻覺身邊這人的氣息她十分地熟悉,心裏生出幾分親切依賴的感覺。她向他伸出手去,恢複常溫的手輕撫上他的肩頭。身體這一動,後背如火灼般的疼痛立即向她襲來,記憶便隨著蘇醒的痛感漸漸回到了她的腦海裏。

拓跋燾感覺到肩膀上的動靜,猛然驚醒。映入眼中的是杜至柔蒼白透明卻沉靜淡然的臉。他立即坐了起來,仔細盯著她看。有了上次的驚嚇,他不敢再魯莽地靠近她。他細細觀察著,隻覺杜至柔看著他的眸波清亮平和,眸中閃動著光華,不象上一次,雖然醒著,眼神卻是迷惘渙散的。他心中狂喜,卻還是不敢冒失,帶著期盼的笑容小心問她道:"你醒了,是麽?"

杜至柔麵色平靜,烏黑的眼珠隨著他的身影轉動。印象中皇帝一直是個十分注重儀表的人,可眼前的他胡子拉茬頭發零亂,麵色蠟黃。她動了動唇,輕輕地叫了一聲。"陛下。"

很久沒有說話,她的嗓音沙啞幹澀,可聽在拓跋燾的耳裏,卻如天籟一般美妙動人。他隻覺得黯淡的寢閣都隨著這聲呼喚綻放出光彩,仿佛千年寒冬後忽然吹來的暖風。他猛然一用力將她抱在自己懷裏,那樣激烈地近乎粗暴的擁抱,像要把她壓入他的胸膛。

"至柔,我愛你,真的愛!別再離開我了,好麽?別再拒絕我。"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杳如雲煙。一切的磨難都已過去。不再分離,不再拋下他不管,好麽?杜至柔想要回答,卻又語塞。有一種妥協,是她無論怎樣被愛被虐,都做不出來的。她不知該說些什麽,雙唇卻已被他的吻鎖住。淡淡的鹹澀沾上了她的舌尖,是他唇上原有的,他的淚。他滾燙的淚珠滴入她冰封的心,兩種溫度交融碰撞,令她百轉柔腸。

拓跋燾擁著她親吻了好一會兒,濕潤的唇移到她的脖頸處,又是一陣纏綿的細吻像春風拂過,終是沒有等到她的承諾。他微微有些失落。也許自己太心急了。他施予了她怎樣一番折磨,他實在不能再奢望什麽。他低下頭,目光如水,指尖輕撫她的臉龐。

什麽都是虛的,唯有此刻肌膚相觸的感覺是真實的。

"無論如何,你回來就好…"

無論如何,你回來就好。無論如何,即使無法相愛,隻要能看見你,就好。拓跋燾珍重地捧著她的臉,仿佛捧著稀世珍寶。床頭雲屏上的高唐煙雲在慢慢地飄散,床幔四角鏤著水雲紋的薰球嫋嫋吐出沉水香,山枕之中冰麝氤氳,他們的身上,蓋著鸂鶒戲水的錦緞衾被。兩個人靜靜地擁在一起,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宮人點起閣中百盞燈火,司饌送來鮮花釀飴的蜜露,拓跋燾起身下榻,從侍女手中接過,將杜至柔的上身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懷裏,避免撕動她的傷,然後拈起調羹小口小口地喂她喝下。杜至柔蜷縮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心中掠過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寧。她太累了,渾身是傷,快死了。也許下一刻就永遠閉上了眼睛,可這一刻,她還是貪圖這一點溫情,隻想棲息在這個安全的巢穴裏,享受他給予的甘甜,讓這細細的甘露一點一滴滑過咽喉,滋潤她滿是瘡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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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妝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新天新地巧妙靈' 的評論 : 多謝點評。我是故意寫得理想主義一點。
新天新地巧妙靈 回複 悄悄話 看得淚眼汪汪,蕩氣回腸! 想必上天所譜寫的大篇章(聖經裏的天機)揭曉的時候,就是這樣讓人感動驚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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