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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六十)

(2017-06-05 12:42:22) 下一個

黃昏時分杜至柔前去拜見左昭儀馮氏。

"好,好,好!"馮季薑拉著她的手,連聲感歎。"算你本事大!竟還活著回來了!"

杜至柔抿嘴淺笑。馮季薑拉她坐下,摒退侍從,看著她長聲歎道:"你說你,何必呢!早點低頭,給陛下一個台階,早就把你接回來享福了。白白受這麽多罪!放著主人不做,非要當奴隸,隻怕你小命都差點丟了吧。"

杜至柔翹翹唇:"我怎麽知道會這麽苦呢。我原以為普通宮人可以躲過你們女人間的爭鬥,也就是累點身,不用累心的。其實,倘若沒出阿容那個意外,我是蠻安全的。沒人會注意到我。"她想了想以前的遭遇,歎息道:"我也糾結過,是尊嚴重要還是享福重要。我是不甘心低頭認錯的,本來我就沒錯。陛下那樣罵我,我憑什麽就不能有怨氣呢。而且沒多久他就又有了新歡,就算我那時不顧臉麵去求他,他也未必肯饒恕我的吧。就算他肯饒恕我,我回宮來繼續當妃子,以我的容貌,羸弱的體質,連侍寢都不能了,我拿什麽和那個胭脂爭寵啊!她正盛焰之際,而我是得罪過陛下,有過過失的舊人,那個胭脂要想擠掉我,還不是易如反掌。我又是個受不得氣的。要是鬥不過她,二次再被貶罰,就真的是再無翻身機會了。我不敢冒這個險。"

馮季薑搖搖頭道:"說你通透聰穎,原來有的時候真是傻。承恩不在貌,在於投緣。陛下喜愛你的,從來不是你的貌。"停了停,又問道:"你剛才說,若不是阿容的意外,阿容是誰?"

杜至柔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楚。她這麽問,就說明她們沒人聽說過這個發生在她們身邊的慘劇,說明這裏死個宮婢,真的就是死了個螞蟻。她歎口氣道:"阿容是被沮渠焉枝虐殺的侍女。"

不想馮季薑接下來的話令杜至柔吃了一驚。"哪一個?那個胭脂虐殺了好幾個侍女。"

杜至柔睜大雙眼說不出話,馮季薑輕搖紈扇,冷冷笑道:"自她再次受寵,她那閣裏的宮女可是遭了殃了。稍微有點姿色的便如眼中釘一般除之而後快。聽說她前後鞭殺了兩三個宮女,不知道你說的那個阿容,是不是其中之一。現在她閣裏服侍的人不夠使,尚宮往她那裏增人手的時候六尚局的宮女哭成一片,誰都不願意去。聽說尚宮隻揀最醜的宮女派給她使喚。嗬嗬,真真難為陛下了,到她那裏去,放眼一望,一群醜丫頭。"

杜至柔怔然看著她,半晌,幽幽歎道:"這樣的女人!你們難道就從未提醒過陛下,他身邊這個美女蛇,有多邪惡麽?"

"你可真夠天真的。"馮季薑哼聲笑道:"我用她虐待下人的理由去向陛下告狀?告不倒的。陛下不僅不會罰她,還會覺得我多事,妒性強,然後我和她的衝突就擺在明麵上了。死的奴隸,在她眼裏是螻蟻,在陛下眼裏也未必就是人,陛下何必去勞這個神。除非她的邪惡有一天真的傷了陛下,否則陛下是看不到她另一麵的。她又不傻,完全明白自己榮華富貴靠的是誰,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陛下,她怎會去觸及陛下的利益呢。她這樣的女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嬌滴滴的傷天害理。"

"可是容忍邪惡,早晚會被邪惡所傷。"杜至柔訝然道:"陛下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麽?"

"陛下的眼裏,美貌與妖嬈比善良和仁慈更重要。"馮季薑的感歎裏,滿是嘲諷。

二人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杜至柔帶著一絲酸意歎息道:"宮裏這般跋扈的,她是獨一份了。你說陛下到底喜歡她什麽?"

馮季薑聞言睜大雙眼,仿佛吃驚一樣打量她片刻,抿著唇笑道:"你竟還來問我?你自己看不出麽?"

杜至柔茫然,馮季薑笑道:"陛下為什麽喜歡她,是因為她象你。"

"胡說!"杜至柔杏眼圓瞪,她是真得感覺被冒犯了。"無稽之談!怎能拿我和她相比!我有她那麽惡麽?!"

"除了品德,其它真的有些象。而陛下並不看重女人的品德。"馮季薑坦然道:"陛下更看重的是女人的性情。他喜歡敢愛敢恨,伶俐活潑,爭強好勝,敢於捍衛自己的意願,勇於表達內心需求的女孩子。而你們倆人身上,就有這種秉性。你們想要什麽,就毫不避諱地去爭取,不怕得罪人,不怕露出自己的善妒,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你們不懂得含蓄,不懂遮掩,不會藏愚守拙說好聽的話,討別人的歡心。你們在陛下眼裏,是女孩兒家該有的真性情。陛下欣賞你們身上的這份執著,這份真誠透明,這份對人對事的霸道和獨占,就如欣賞他自己。"

"我…霸道?獨占?善妒?"杜至柔瞠目結舌。

"你不記得那年我們玩雙陸的時候,你看到陛下和我親熱時你的反應了麽?"馮季薑的笑容裏有一絲悵然若失。

幾年前的往事在杜至柔腦中流逝。那時她還是十六七的小女孩,胖嘟嘟的臉蛋永遠紅潤的象個大蘋果,看到他們打情罵俏就撅起嘴生氣,那小小的拈酸吃醋,看在拓跋燾眼裏,受用無比。

"這才是了。你們一個個的鎮日隻知擺出一副端方麵孔,和廟裏的土胎菩薩沒什麽兩樣,實在無趣的緊,可惜如此一個妙人。現在這樣才好,才是女兒家應有的嬌態!"

讚賞她的話縈繞心間。"妒悍!"是拓跋燾的笑罵,然而音色裏充滿了甜蜜。自己真是如他們所說的,善妒之人麽?

她從不將自己的拈酸吃醋歸類於妒嫉。她甚至不承認自己有過酸酸的感受。"都是假的,"她總是這樣說服自己,"與拓跋燾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然而此時馮季薑的話卻讓她驚醒。真的是虛情假意麽?真的沒有弄假成真麽?為何每當看到聽到拓跋燾和別的女人好時,自己的的確確感受到了憤怒和失意?

"你既看的這麽清楚,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為何不向我們勤奮學習,到叫那胭脂把風頭占了去,白瞎了如此絕色的美貌!"杜至柔沒好氣地揶揄,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對馮季薑生了氣。

"哼。"馮季薑一臉大不屑,冷笑一聲道:"我的性情我做主。為了爭男人那點寵去改變自己?甚至不惜出賣生她養她的那片土地?我們燕國從來不出這麽下賤的公主。"

"就你清高。"杜至柔瞪她道:"等有一天她把你踩下去了,看你怎麽辦?你的地位比她高,你的美麗舉世無雙,你以為她能容得下你?以她那麽強烈的好勝心,妒嫉心,隻怕連皇後那個位子,她也在覬覦。"

馮季薑似乎被這話擊到了要害之處,剛剛的冷傲瞬間泄了氣。手指緊緊攪動扇下墜著的瓔珞,她悶悶不樂說道:"我也想過這些。這後宮如同西方大秦國的角鬥場。據說那裏是奴隸與野獸搏鬥,或者奴隸和奴隸角鬥,沒有退出的權利,輸者也沒有活下去的權利。我們這裏是女人和女人撕殺,除此之外一切都類似。這樣的鬥爭你死我活,沒有棄權的可能。我知道這宮裏隻要有她的存在,我就不會安全。但我想不出什麽辦法來,隻能是被動的防禦,指望她永遠不要盯上我,萬一盯上我了,我還有招架之力,就行了。"她忽然眼中一亮,看著杜至柔道:"對了,你可以呀。你腦筋比我快,主意比我多的多。你給想個辦法,除掉這個惹事生非的禍害,大家樂得清靜。"

"要除掉她,唯一的指望就是陛下。要想辦法讓她失寵。我哪裏做的到?"杜至柔怨聲道:"這就是我不敢回來的原因。我沒有把握做到重新受寵,讓陛下移情。那些所謂陛下喜歡的真性情,我有的她都有,你剛剛也說了,我們很象,我並不比她有優勢,而她有的我卻沒有。我沒有她漂亮,沒有她的房中媚術!我倒是也有她沒有的。我自問比她善良,比她有情義,可你也說了,陛下並不看重善惡情義,那我還能拿什麽和她鬥啊?"

"你還有一樣我們誰都沒有的優勢。"馮季薑看著她,點頭笑道:"你是陛下心中,唯一的知己。你知道他的愁苦,你能體諒他的辛酸,也能接受他的懦弱和膽怯。我不知道他害怕什麽,但我想即使是強國的國君,坐擁太平盛世,也同樣有他的難處,同樣有屬於他的恐懼。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的表現出懦弱和膽怯,唯獨他不能。他永遠要表現出強大的樣子,永遠要維持強者的形象,這份壓力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他可能不算是個好男人,可他算的上是個稱職的君主。但凡稍有責任心的君主,都會很孤獨。他要協調各方麵的勢力,維持各方的平衡,和誰都不能太親近,和誰也不能太疏遠,對誰也不能全然相信。不得不依靠各種勢力,又不得不防著各種勢力,既要利用他們,又要堤防不被他們利用了去,成為他們彼此鬥爭傾軋時借用的那把刀。哪一方都不能坐大,影響政局的平衡和穩定。這需要極高的智慧和心力,在獅子老虎之間協調衝突和利益,稍微不小心不僅自己被吃的骨頭都不剩,還要殃及子孫後代,甚至天下大亂。"

"如此說來你也很清楚他的壓力和困苦了。"杜至柔啞然笑道:"你也可以開動腦筋,讓他視你為知己。"

馮季薑淒涼一笑:"他永遠不會視我為知己。也不會拿皇後當知己。還有那個胭脂,還有後宮裏所有掠來的公主。我們隻能是他炫耀勝利的物品,我們從根上就斷了走入他心裏的那條路。所謂知心人,首先要能感覺到舒適,放鬆。在你麵前他不用端著勝利者的架子,不用苦心維持一個強勢帝王的形象。而在我們麵前他必須充當強者,因為我們背後是各自的國家,他通過征服我們讓我們各自的國家臣服。他不會相信我們,更不會全然放心地倚賴我們。他需要從我們對他畢恭畢敬的臣服姿態中,體會征服大片國土,睥睨天下的快樂。隻是臣服的姿態看久了,自然也就厭倦了。隻要是個大活人,沒人願意象個泥塑的菩薩一樣永遠被供著。他同樣需要無拘無束地表現他最象人的那一麵。而你是唯一一個,拿他當人看的女子。他可以放心地從你那裏索要體貼和關懷,放心地流露出脆弱。不用擔心會被你看不起。你給他獻的計策,他也可以放心地拿去用,不用擔心這是敵國的公主,背後是否有什麽目的。"

杜至柔沉默不語。馮季薑看著窗外暮色,長聲感歎。"宮裏這麽多女人,有你的才華沒你的性情,有你的性情沒你的出身,有你的出身沒你的見識,有你的見識沒你撞進他生活的時機。好好珍惜吧,如此難得的一段情緣。"

她的目色始終看向窗外,絲毫未曾留意杜至柔唇角銜起的,冰冷至極的笑。

"你說的對。這樣舉世難尋的緣分,當然應該好好的利用,好好的珍惜。"

第二日天晴氣爽,恰逢右昭儀沮渠焉枝的生辰,皇帝見是好天氣,不覺有了騎射的興致。下朝後命人將在京的宗親召集到禁中的射圃,與他一起華林戲射。十幾名伴射青年頭帶紫金冠,身上窄袖袍,金蹀躞,騎馬穿楊,舞旋搭箭,彼此歡呼叫好,場麵甚是熱鬧。玩到酉時太陽西垂,皇帝便偕了沮渠焉枝在園圃裏賜宴,其間按慣例賞賜諸親貴銀鞍金轡等飾物。一群小黃門捧著賞賜品魚貫入園,送給拓跋丕的那個小內侍將物品放在他案上,突然笑嘻嘻對他道:"殿下的箭法真準!都中了靶心,他們誰都比不過!"

拓跋丕正用小配刀割盤中的羊腿肉,聞聲驚愕抬頭,卻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不加躲閃地直盯著自己,臉上大咧咧的笑容,分明是個女子。他皺起眉看了看她的相貌,根本不認識,沉下臉訓道:"哪裏來的瘋女娃,敢在禦前胡鬧,還不退下。"那女子沒想到會挨罵,笑容立即消失,很不滿地撅起了嘴唇。

原來沮渠若鞮聽說今日拓跋丕要入禁中伴射,興奮異常,在她姐姐閣裏招來總管內監,打聽好拓跋丕入宮的時辰,宴射安排,甚至平時的喜好,最後重金賄賂,最終得到一個扮成小黃門溜進射圃觀看的機會。那氣宇軒昂手挽雕弓箭箭中紅心的雄姿再次迷倒了她。她不由自主的上前表達對他的迷戀,不想對方竟是個冷麵郎君。沮渠若鞮從未遭受過這樣的冷遇,不覺怒火中燒,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自己這身內侍打扮,遮掩了原本的花容月貌,所以引不起拓跋丕的興趣。悻悻退出後換上一身粉紅裙裝,又叫侍女給她精心梳妝打扮一番,眉間點翠鬢帖金蟬,再次來到園圃,出席她姐姐的生日宴。

因眾多宗親環坐助興,宴會相當熱鬧,大家開懷暢飲無所顧忌,上首的拓跋燾不覺興致飛揚,命人傳來剛入宮的一班西域樂師,羯鼓沙鑼熱熱鬧鬧地敲打起來,場麵更是歡快。那沮渠若鞮坐在姐姐下手邊,一雙眼睛暗含秋波,時時地向拓跋丕飄送過去。拓跋丕卻從不往她那裏看,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一杯杯地獨自喝著悶酒。沮渠若鞮又撅起了小嘴。這時那班樂師奏起了新曲,沮渠若鞮無聊地向他們看去,見一樂人手裏拿著一支短笛等著演奏下一曲,心中一動。她來自西域,知道目前正奏的是首破陣樂,隻需雲鑼銅鼓還有鐃鈸與羯鼓,短笛用不上。她忽然來了主意。

破陣樂結束,沮渠若鞮忽然轉麵對皇帝和沮渠焉枝笑盈盈道:"今日阿姊壽辰,小妹想獻上一曲家鄉的《涼州吟》,為阿姊祝壽。 "拓跋燾頗有興致地點頭,沮渠若鞮便向那樂師借來笛子,故意離近拓跋丕,對著他吹奏起來。

笛聲清脆高亢,帶著一絲悲涼。拓跋丕終於從失神中醒來,向那笛聲源頭看去,目光落在了沮渠若鞮的臉上。

那短笛便是羌笛。沮渠若鞮詢問內侍監丞關於拓跋丕的一切時,特地打聽了他有什麽喜好。監丞說這位殿下素無偏愛,隻在一兩年前迷上了絲竹聲樂,還擺弄過一陣羌笛,如今也早就丟棄一旁。沮渠若鞮聽了暗自慶幸。羌笛源自中亞的龜茲,早早就傳到了北涼,她幼時隨著宮廷樂師學過幾年,不想那意中人竟也是同好,可見是天意安排二人有共同的興趣,將來必是夫唱婦隨。她對著他動情吹著曲,喜出望外地發現這招真是很靈,她終於成功地吸引住了拓跋丕的專注。

她按笛間幾番偷眼看拓跋丕,隻見他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憂傷,似有重重心事,卻無人可以訴說。他看著她動情吹奏,幾次與她目光相觸,那眼中水波點點,令她激情蕩漾。一曲奏完,眾人都喝彩鼓掌,隻有拓跋丕仍沉浸在餘韻中,看著她手中的羌笛出神。沮渠若鞮高興極了。她得意於自己終於博得了拓跋丕的青睞,笑盈盈來到他身旁,也不說話,目色晶瑩看著他,等著他的讚美。

"以後不要再吹笛子。也不要再弄絲竹。"半晌,拓跋丕回過神,神色蕭索看著她道。

沮渠若鞮一愣,笑容呆滯在臉上:"為什麽?妾聽說殿下很喜歡音樂…"

"是很喜歡。所以才不想看到音樂被你給糟蹋了。"拓跋丕看著杯中殘酒,淡然說道。

沮渠若鞮的眼淚都下來了。拓跋丕一點不想看她,站起身向皇帝告辭,隻說是多飲了幾杯酒,身體不適,需早些回府。

他離席後很久,沮渠若鞮才止住淚,恨恨地拿起酒注子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一飲而進後,也不告之皇帝,起身向外走去。

她從沒覺得這麽失敗過。茫然憤恨委屈交織在一起,她漫無目的地沿著牆根向自己的宮殿走去。兩旁灌木隨風舞動婆娑,一輪滿月照著地上的人影,形隻影單。她想不明白自己擁有如此美貌,卻為何得不到拓跋丕的歡心。難道他是瞎子麽?還沒有一個男人這樣對待過她!她恨的抬頭望天,咬牙詛咒。

然而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她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座荒蕪的院落外,有個人影在門前徘徊,時不時的翹首往內宮方向張望。她驚訝看著那人,愣了片刻才想起躲進灌木裏。那庭院和那人,她都認識。

人是拓跋丕,院子是以前她和喜歡的男子幽會的地方。她還記得自己好象曾被梁上的燕子拍了一頭的土,也不知那人後來有沒有聽她的話,替她捅了那該死的燕巢。

這麽荒蕪偏僻的地方,這麽漆黑的夜晚,拓跋丕在這裏做什麽?他不是早回府邸了麽?很明顯他在等什麽人。鬼鬼祟祟的,等的是誰?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遠遠的順著宮牆走來兩個人,行色匆匆,不時前後左右的張望。前麵是貼身服侍拓跋丕的小內侍,她早就見過。後麵,她倒吸了口冷氣。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那碎步輕盈的身姿,一看便知定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渾身的血液瞬間湧上了頭,她看到拓跋丕不顧一切將那女子緊緊拉入懷裏,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她果然感覺到了一絲血腥味。是自己不由自主咬破的唇。她呆立片刻,見那二人偷偷摸摸進了小屋,轉身向內宮方向走去。

到了漪蘭閣,也不等人通報,她徑直闖入,眼裏含著淚花,把竹榻上的沮渠焉枝嚇了一跳。

"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沮渠焉枝豎起柳葉眉:"整日瘋瘋顛顛的,陛下還在我這裏呢!讓他見了你這幅模樣看不罵死你!"

沮渠若鞮抹掉眼淚,恨恨說道:"我就是來找陛下的!請他評評這個理!那個拓跋丕對我冷言冷語,卻和別的女人私會!我都看見了!他憑什麽這樣對待我?!"

沮渠焉枝一驚,忙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沮渠若鞮把所見的經過說完,沮渠焉枝追問道:"你可曾看清那個女人長什麽樣?"

"看不清楚啦!就看見她走路的樣子,風擺柳似的腰都要給她搖折了!沒見過這麽騷的!"

沮渠焉枝大概猜出了端倪。

幾日前她才聽說,那個曾被她威逼著當眼線的楊氏,竟忽然搖身一變,更名換姓成了李氏,連宮籍上的名字也改了,太極殿楊氏宮婢從此消失。再一打聽更讓她驚訝萬分,原來竟是皇帝親自給她張羅讓她改換了門第,就為以後納她為妃時平息眾人的議論。她氣得摔碎了鏡台。難怪這個棋子不好使,一直也沒給她報來什麽消息,原來這賤人早就趁機攀附上了皇帝。氣憤以後,她忽然冷汗驟起。那賤人若獲得了皇帝的寵愛,當了嬪妃後會不會來報複自己?自己曾那樣虐待過她!這真是冤家路窄,她得早做準備。這個賤人倒底有什麽本事,她是如何獲得皇帝青睞的。沮渠焉枝叫來尚宮詢問,得到了一個更驚人的內幕。原來這賤人在和皇帝偷情之前,和樂平王拓跋丕還有一腿!據說以前的一個中秋,拓跋丕曾當眾表示要她做正妃!宮裏知道這個楊氏底細的人不少,當初皇帝將她囚入宮中為婢,是尚宮局女史錄的宮籍,她由教坊女子改成宮婢,和兄弟二人的恩怨情仇,幾個高級女官都知道,不難打聽出。她更為驚恐。她在皇帝之前就有過男人,皇帝竟然不在乎,還執意要封為妃,為她不惜與皇後爭執!這賤人本事太大了!以後如何對付?!

正一籌莫展之際,老天開眼給了她除掉對手的良機!從若鞮的描述和打聽來的信息,現在正在和拓跋丕偷會的是那賤人無疑。她立即有了主意。

皇帝正由宮人服侍沐浴,沮渠焉枝耐心等他出來,忽然換上驚喜萬分的神情,撲到皇帝麵前歡呼叫道:"鳳凰,鳳凰!宮裏出現了一隻鳳凰!"拓跋燾皺眉斥道:"喝多了麽?說的什麽胡話!"

"才剛若鞮跑來說,離六尚不遠的一處宮院裏,出現了百鳥朝鳳的奇異景象。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奇觀啊!陛下,妾還從未見過鳳凰呢,據說聖德仁昭天下太平,就會有鳳凰顯世,陛下,這是天降祥瑞給您呢!更巧的是今天還是妾的生日,這福瑞之氣可不就是應在咱們兩個身上!陛下,咱們瞧瞧去好不好?"

大凡天子都期盼祥瑞,拓跋燾亦不例外。他需要上天的示意,表明自己是天授的明君,玄天眷命,既壽永昌。於是哪年哪月出了隻白鹿,什麽時候哪裏出了個珍奇,都會令皇帝欣喜非常。隻是鳳凰這等傳說中的神禽降落在自己的皇宮裏,實在是太過神奇。莫不是看錯了?轉念一想萬一是真的,豈不錯過這百年一遇的盛世景觀。拓跋燾心中將信將疑,又見沮渠焉枝百般撒嬌懇請,她生日裏不忍壞了她的興致,遂讓沮渠若鞮帶路,連同沮渠焉枝及侍衛,朝著荒蕪的小院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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