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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白發人 (尚主)

(2015-03-18 10:13:42) 下一個

事實上,我就算抓到了,尚服局也未必會立即放我走。諸王出閣之時,也是他們成人之時。尚服局未來幾月內會忙的無法形容。太子相王諸子,自李重俊以降,有四五位郎君加元服冠禮。包括新封為郡主的李仙蕙之內,十多個姑娘行笄禮。春官擬出禮儀章程,典禮日期,出席人員,皇帝著弘文館學士為各位姑娘小夥寫賀詞。義興王李重俊和臨淄王李隆基,將是男孩中的第一波,他們的元服禮將在來年端午前夕舉行。李重俊隻比李隆基大幾天,故二人將在同一天行禮。李武兩姓皇族成員均要參加。

歲入深秋,萬物凋零,在我入宮一年半以後,才第一次有機會見到臨淄王李隆基。

自他們出外居住後,這五位皇子才得以接觸貴族中流行的各種雅趣愛好。他們最該受教育的年代,都是在暗無天日的囚禁中度過的。隻有相王長子李成器,幼年時曾被立為太子,以帝國接班人的身份被培養了六年。其他的幾乎都沒接受過正規教育,隻在獲準與父親相處的日子裏,由李旦親授些詩書禮儀。他們被禁止與任何朝臣接觸,以防他們在外臣的支持下造反。而所有的師傅都是外臣。因此終日陪伴他們的就隻能是些宮人內侍,和太常寺樂工。結果這五個皇子個個成了音樂家。小小年紀便通音律懂格調,各種樂器信手拈來。其中以李成器的玉笛,李隆基的羯鼓和胡旋舞,李隆範的琵琶最為顯著。

出閣以後,李隆基驚人的天賦迅速張顯出來。他不僅書念的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鬥雞騎射樣樣出眾,尤其是馬球,揮灑馳騁之間有如神助。在經曆了這麽多苦難以後,老天賦予了他非凡的材質作為補償。連一向嚴格近乎苛刻的武延基,也頻頻發出讚美之聲。

"此子之文韜武略來日必為國朝之翹楚!"他望著場上身手矯健揮灑自如的李隆基,微笑著讚美著。

我們女官依舊侍立於場外,為他們換衣盥洗,煎茶捧茗。此時我正手持一柄鎏金飛鴻紋銀匙,在茶盞中上下飛舞著環回擊拂,茶湯乳花在我手下珠璣磊落,潔白勝雪。耳邊是武延基與韓尚宮的談笑聲。

"大王既如此看重臨淄王,何不就與他家結了姻親呢?"韓尚宮笑道。忽又覺不妥,改口道:"大王如今已是繼魏王,當與太子家的女兒結姻方為良緣。"她嘻笑著,怎麽聽怎麽象皇帝派來的媒婆。

既然李唐複國已成定局,皇帝能做的就是讓李武兩家連姻,用割舍不開的姻親關係,鞏固武家的皇族關係。萬一日後姓李的皇帝翻臉,對武姓外戚大開殺戒,看在子孫有武家人血統上,盡量網開一麵。皇帝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娘家因為她淪為漢代呂家人滅族的下場。那是被劉姓皇帝殺的連根都不剩,剛生下的小嬰兒也活活摔死的下場。

武延基看來並無此想法。聽後連連苦笑:"尚宮莫與小王開這等玩笑。小王膽小,生受不起。"

尚宮偷笑道:"大王年已雙十,該是納元妃的時候了!"

武延基無奈搖頭道:"尚宮還是饒了我吧。我朝兩大難事,世人避之不及:陪太子讀書,做公主附馬。我已算是做了一樣了,萬不可再做另一樣。他家的公主,我可尚不起。"太子既為明日君,他的女兒遲早會是公主。

他接過我奉上的茶,輕呷一口道:"尚宮不妨與小王數數看,本朝開國至今,多少倒黴的附馬。"他苦笑著伸出手指:"房遺愛,柴令武、薛萬徹,長孫詮,韋正矩,薛紹..."他收回手指,歎口氣道:"尤其是自新城公主一案之後,世人皆畏尚主。"

韓尚宮聽到新城公主,側頭疑惑道:"公主薨時,臣尚為三歲稚童。聽家裏人講,公主竟是被那韋附馬打死的?"

武延基連連搖頭道:"可見妨間流言多麽離奇不可信。附馬是臣,公主是君。哪有臣子毆打君主的道理,便是再借給韋正矩幾個膽,他也不敢。公主的確是病逝的。隻是誰也想不到,她的病逝最後竟然釀成這麽大一場風波,牽連數千人。"

此時該武延基上場了。他離去後,我們好奇催促韓尚宮講講那段往事。韓尚宮點頭笑道:"魏王原也不錯。尚主之家風險的確很大。"

"新城公主是先文德皇後嫡出的最後一個孩子,大帝將這唯一在世的同胞妹妹嫁與了長孫無忌之子長孫詮。並親自主持了婚禮。他們的婚姻堪稱琴瑟和諧。後來的變故就不必提及了。長孫詮暴卒於流放地後,公主異母秭東陽公主,為她保媒,再嫁京兆韋氏彭城公房的韋正矩。公主因曾是長孫家新婦,被天後所惡。大帝雖憐惜她,無奈自身為風疾所擾,也無過多精力過問他們的婚姻生活。韋正矩見討了個不受帝後喜愛的新婦,便時常冷語折辱,出言不遜。他將自己在朝中的不得誌歸咎於公主,認為是公主得罪天後才牽連到他的。常年鬱鬱寡歡的公主最終病倒,未及傳禦醫便暴薨於宅邸。"

"噩耗傳來,大帝幾近暈厥。這才想起公主曾多次在他麵前哭訴附馬的無禮。震怒下嚴命窮治,結果是三司推事,禦史台,刑部,大理寺二十多個官員一同審訊附馬。那韋附馬原以為自己的老婆無人問津,此時才想起她是大帝唯一的胞妹,悔不當初。對公主的死因又沒個說的出去的理由,一時這樣一時那樣,大帝怒不可遏,對這個妹夫的懲罰令人瞠目。上堂來先安了個侍主不周的罪名,打了八十大板,三堂會審後幹脆定了謀殺,將其斬首,全族流放。這還不算完,大帝傷心之餘,竟恨上了做媒的東陽公主,竟將這個妹妹全家也流放了。還沒完,又牽怒上了公主身邊幾百宮人內侍,認為是他們沒有好好看護,公主才被附馬欺辱,將他們全部賜死以陪葬。還沒完呢。一年後公主下葬,大帝哀其苦,以皇後禮下葬。因深恨她的侍者,命匠人將其墓壁畫上所有侍者的臉全部鏟除。"

尚宮說到這裏,淒然笑道:"當日你們爭先恐後要去貴戚家侍奉,可知那也未必是好事的。"

韓尚宮走後,留在幃帳中的內侍女官無事可做,有的觀望場上的比賽,有的默默佇立想心事。此時就見一十四五歲的小黃門,自袖中取出一卷書,站在角落裏兀自讀了起來。我有些懊悔。這真是個好辦法。下回我也帶本書來看。正想著,就聽遠處一聲喚:"元一.."那小黃門應聲抬頭,放下書跑了出去。

我立即走過去,拿起那本書解悶。剛一翻開,立即驚奇地發現,這竟是我抄的那本毛詩。已被裝訂成冊,加上了天青色的書皮。我欣然翻看著,竟未發覺那小黃門又回到帳中。

他有些不悅,對我一揖道:"典飾可否把書還我?"

我笑著對他道:"很抱歉,不經你允許就動了你的物品。這本毛詩,是我抄寫的。"

他立即喜道:"真的!典飾字跡好個功力!"

他眉飛色舞的自我介紹,說他姓馮,名元一,是毬場的內侍,下月要去測墨義,故這幾日臨陣磨槍抓緊看書:"典飾知道麽?昨日我服侍的是邵王。他見了典飾的筆跡,也連聲的讚歎呢。尤其是那篇序,邵王說字寫的甚好,定是臨過一個什麽夫人的帖。他還說,等我看完了,他就去修書院要了這本毛詩,回去讓郡主們也看看。"

我笑道:"郡主們天天要去命婦院,與修書院同在一處,邵王讓她們自己去找豈不更方便。邵王一個男子,不宜隨意出入內廷。"

馮元一忽然麵色神秘,湊上來說道:"典飾還不知道麽?宅家前日命設立一個叫奉宸府的衙署,要編一部叫三教珠英的巨典。該書需涵蓋儒,佛,釋三教精華,編書人需學貫古今,博彩眾長。故宅家麵向全神都的官宦人家征集編輯人員。最好是年少博學的。宅家還把原來供職於控鶴監的各位名士,都安置到奉宸府去了。"

聽到這裏我已明白,這是皇帝欲掩汙跡,將控鶴監改為奉宸府。讓那些男寵們編書,用以搪塞外人。當然,誰都知道,美少年們是不會編書的。

"你猜這奉宸府設在哪裏?就在修書院隔壁!"

"什麽?!"我驚的叫起。我怎麽這麽倒黴,怎麽躲都躲不開!若是考到那三院當女官,豈不是還要碰到那些麵首們!

"所以郡主們都不愛去命婦院了。邵王大概也有所顧忌,才要自己去替她們出入書院的。"

一邊是大講特講貞靜守節的命婦院,一邊是女皇帝從全洛陽征集來的男妃住處。還有比這更無稽之談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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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公主墓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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