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重根義士在旅順的最後日子

(2016-11-12 09:12:50) 下一個

監獄由沙俄始建於1902年,1905年日軍占領旅順後接管並擴建。日本統治監獄40年間在這裏殺害了無數仁人誌士.

安重根最後住過的牢房, 因為是要犯,住的是單間。


1910年3月26日, 安重根在這裡被施絞刑,屍體被折疊起來,塞進下麵的白木桶裏,埋在監獄一角的墓地裏。

(以下為轉帖)

伊藤博文遇刺的時間是在1909年10月26日上午9點半。那一天,哈爾濱火車站彩旗飄揚,鑼鼓震天,俄方正在舉行歡迎儀式。身穿米色西服、頭戴鴨舌帽的安重根看準時機,縱身躍出日本人歡迎隊伍,連開七槍,一舉擊斃首任韓國統監、日本政壇大佬伊藤博文公爵,打傷三位日本高官。
    伊藤遇刺的消息傳出,舉世轟動。韓國義軍和中國的《民籲日報》、《申報》、《大公報》等連續發表數百篇報道、評論,讚揚“重根之奇跡,足以驚天地、泣鬼神”,“今日韓人飛此一彈,安知不足以改變日本進行之方針?”日本朝野如喪考妣,痛惜萬分。邀約的俄國又羞又愧,中東鐵道長官赫爾巴托哀歎:“日本所蒙受的損失是無可限量的,而俄國所蒙受的損失,也不小。”


伊藤博文抵奉天,在車站會見地方政要

    8天後,安重根與禹德淳、曹道先、劉東夏、鄭大鎬等人一道,被日本警察押送到旅順關東都督府監獄署。作為主犯,安重根被關進3舍9號。這是一個單人牢房,緊挨著看守部長的值班室。在嚴密的監視下,安重根從容地度過了一生中最後的144個日日夜夜……

提  審

    旅順監獄占地2.6萬平方米,共有普通牢房、單人牢房和暗牢等275間,可同時關押2000多人。檢身室、刑訊室、絞刑室等,一應俱全。監獄外,還有大片土地,被關押者每天都被迫從事燒窯、植樹、種菜等勞動。犯人待遇差別很大,充滿種族歧視。日本犯人吃大米,韓國犯人吃小米或高粱米,中國犯人隻能吃發了黴的高粱米,重活、髒活全幹,還要經常挨餓、受體罰。
    對安重根的提審,每天都在進行,前前後後進行了11次。
    檢察官溝淵孝雄坐在桌子中間,他的兩旁,分別坐著韓語翻譯圓木末喜和書記官渡邊良一。安重根戴著鐵鐐,站在溝淵孝雄的對麵位置。
    首次訊問,溝淵故意凝視了安重根一會兒。從審訊心理學的角度,這樣可以給對手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從初次見麵的角度,他在心中納悶:這個身材高挑、長臉細眉,留有八字胡,渾身散發著書生氣的男子,怎麽會是暗殺伊藤公爵的凶手呢?
    “把你的經曆簡要地介紹一下。”溝淵盯著安重根,說了一句。
    安重根沒有表露出任何抵觸情緒,微微點頭,平穩地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大韓國人,1879年9月2日出生在黃海南道海州府。爺爺安仁壽,曾任鎮海縣監(從六品);父親安泰勳進士出身,育有三男一女,我是長子。出生之日,因為我的腹部長有七顆黑痣,酷似北鬥,爺爺格外欣喜,給我起了個乳名,叫‘應七’。後來,我接受天主教洗禮,聖名多默。”
    “既然出自書香門第,為什麽不愛筆墨愛刀槍,幹起了殺人勾當?”溝淵做出了困惑不解地表情。
    “現在的韓國正處於國難時期,外有強敵、內有奸佞,誰有心思閉門讀書、皓首窮經?”安重根看了溝淵一眼,繼續說:“我自幼就上漢文私塾,熟讀儒家的四書五經,但對這些老古董不感興趣,卻喜歡騎馬、打獵、交友。有些人不理解,認為我虛度年華有辱門楣。我告訴他們:你們不是讀過《史記》?西楚霸王項羽說過:‘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卻成為推翻暴秦的大英雄。人各有誌,我這輩子不指望‘以之乎者’也傳揚名立萬。”
    “伊藤公爵可是日本明治維新的大功臣,曾四次出任日本首相、首任韓國統監,為東亞和平奔走多年,為解放韓國人民殫精竭慮。你怎麽可以朝他開槍?”溝淵追問道。


少年時代的安重根

    安重根嘴角一撇,神情輕蔑,直言老賊伊藤“言語無非菩薩,手段舉皆虎狼”,這些年來,雙手粘滿了朝鮮人民的鮮血,作惡多端,犯下了弑殺韓國閔皇後之罪、廢黜韓國皇帝之罪、強迫締結《五項條約》和《丁未七項條約》之罪、虐殺十幾萬韓國人之罪、破壞東洋和平之罪……一口氣,安重根列出伊藤的15條罪行。
    溝淵瞪大雙眼,頗為驚異,許多內容都是初次聽說。
    3舍9號牢房是單人重犯牢房,沒有暖氣,也不讓點爐子,冬天很冷,重兵日夜看守。但監獄對安重根卻給予特殊照顧:給他四床棉被褥,一套換洗棉內衣,每天三頓大米飯,菜品油水也不少,還有水果、餅幹、點心等零食,每天都有放風時間,每周洗澡一次,審訊時,從不刑訊逼供。
    審訊、看守人員通過安重根的口,了解到許多真實情況,一些人的同情心被逐漸喚醒。溝淵送來了香煙、燒雞和襪子,園木特意關照,要求監獄每天給安重根一瓶牛奶……

辯  護

    安重根身陷牢獄,世界各地掀起了營救運動。朝鮮、中國和歐美的許多城市舉行集會,進行聲援;美洲韓僑還為安重根募集資金七千元,聘請國際知名律師為其辯護。
    一天,在探視室內,一位英國律師和一位俄國律師拜訪安重根。對他說:“我倆是受旅居海參崴的韓國人委托,為你辯護。我們已經得到日本法院的許可。公判之日,我們再來。”律師告辭後,安重根自言自語:莫非日本的文明程度真的達到了司法獨立、公正的地步?
    可是不久,情況劇變。審訊中,溝淵檢察官麵如冰霜,不僅態度變得粗暴無理,而且言語中夾雜著不少謾罵、侮辱。安重根估計他是受到上麵壓力,並非本意,但感情上卻難以接受,就針鋒相對地說:“日本雖有精兵百萬,千萬門大炮,可是,除了有殺戮安應七一人的權力,沒有其他任何的權力。人生一世,一死了之,何愁之有?對於檢察官的提問,我想也無必要再做回答,一切悉聽尊便!”從此,一言不發,氣得溝淵拍桌子瞪眼,毫無辦法。
    1910年2月7日,旅順關東都督府地方法院開庭,對安重根、禹德淳、曹道先、劉東夏進行公審。預定的300張旁聽證被一搶而光。旁聽者隻有3名俄國人(俄國駐大連總領事夫婦和一名書記官)、3名韓國人(安秉瓚律師、安定根和安恭根兄弟),其餘全是日本人。原定安重根的英、俄代理律師,也被法院強行更換成日本律師。
    審理中,安重根開門見山的說:“由於伊藤的惡政,如果我不暗殺他,國家就會滅亡,這種思想一直在持續。此次事件,我是作為義兵參謀中將,根據獨立戰爭殺害伊藤博文的計劃,在哈爾濱舉事的。並不是因為個人私怨而采取的犯罪行為,而是以參謀中將的身份舉事的,因此,對我應該給予戰俘的待遇。然而,今天在法庭當作殺人罪犯受審,甚感遺憾。”並借此機會,揭露了伊藤弑殺日本孝明天皇等罪行。日本人麵麵相覷,整個法庭鴉雀無聲。審判官跳起來,猛敲警錘,失聲吼道:“不準你再這樣胡說!”
    接著,宣布休庭。
    再開庭時,安重根沒說兩句,就被審判官敲錘叫停。如此多次,安重根認為這種“啞巴演講、聾子旁聽”的公審不過是走過場,自己再說什麽,也改變不了內定判決。所以,他輕蔑地指出:“審判官願意怎麽判就怎麽判好啦,我不在乎!”
    2月14日,真鍋審判官宣布一審判決:將被告安重根處以死刑;被告禹德淳,處以3年徒刑;被告曹道先、劉東夏分別處以1年6個月徒刑。“如對本判決不服,可在5天之內提出上訴”。


審判安重根(右一)現場

    5天時間,眨眼過去,安重根自動放棄了上訴。他沒有工夫再陪日本法院玩“真人秀”,在倒數的人生裏,他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分一秒都是千金難買。他正在撰寫自傳《安應七曆史》,並準備寫作醞釀已久的《東洋和平論》。這本著作擬包括序文、前鑒、現狀、伏線和問答等幾大部分,將在深刻分析曆史教訓的基礎上,大膽提出建立亞洲經濟政治共同體的理論,內容豐富,前無古人,短時間內難以寫成。

延  期

    一天,經典獄長栗原氏的介紹,安重根與地方法院平石院長見了麵,並對死刑判決錯誤提出批評,平石院長滿麵通紅,邊深深鞠躬,邊小聲嘀咕道:“咳!我對你深表同情。但這一判決是日本政府決定的,本人官卑權小,無法按照法律的規定進行更改,請你多多包涵。”
    當得知安重根的《東洋和平論》寫作計劃,平石聽後,連連點頭,鼓勵他趕緊開始寫作。
    “如果允許的話,能不能把行刑日期往後推遲一個多月,以便完成這部著作?”安重根沉吟了一會兒,問道。
    “別說一個多月,就是再寬限幾個月,也是可以特別準許的。重根君,不必多慮,你安心寫吧!”
    “夫合成散敗,萬古常定之理。”在《東洋和平論》中,安重根第一句話就開宗明義。他明確指出:“日本人占領旅順、大連,不僅惹起中國人憎恨,西方各國也為之反目,這是危害東洋和平之舉。日本人應該把旅順、大連歸還給中國,使其成為開放的港口。”並用相當長的筆墨,具體論述“亞盟”施行方案,包括在三國樞紐旅順召開中、韓、日首腦會議,成立常設機構“東洋和平會議”,商討和平方案;共同出資成立亞洲銀行,發行“亞元”,推動金融一體化,促進工商、經濟、文化的健康發展;組建三國維和部隊,管控分歧,維護亞洲和平。
    死刑宣判後,定根、恭根一直留在旅順,等待執行後,將哥哥的遺體運回祖國。安重根對兩個弟弟的學習抓得很緊,督促他倆讀書、習字,在寫作之餘,經常批改他倆送進來的習字帖。安重根的書法,善於中鋒運筆,功力深厚,在楷體的基礎上,融入行書筆意,謹嚴中而不失生動。
    “我開始著述《東洋和平論》。當時法院和監獄的一般官吏,有心把我的墨跡留作紀念,買來幾百張絹匹、紙張,求我題字。迫不得已,我不顧自己筆法之拙劣,他人之恥笑,每天都要書寫幾個小時……”
    安重根將贈送書法,作為答謝關照、增進友誼之舉,又作為抒發情懷、宣傳政見的載體。“一日不讀書,口中生荊棘”、“人無遠慮,難成大業”、“誌士仁人,殺身成仁”、“丈夫雖死心如鐵,義士臨危氣似雲”、“長歎一聲,先吊日本”等書法,無不洋溢出豪邁氣概。
    但是,安重根也不是提筆就寫,有求必應。他對書法創作的態度十分嚴謹。千葉十七上等兵,是名憲兵,從哈爾濱開始,他一直負責看守安重根,盡職盡責,但很尊重安重根,兩個人相處融洽。一天,千葉值勤,他站在門外踱來踱去,猶豫了很長時間,才鼓足勇氣,誠懇地對牢房裏的安重根說,我也想要您的一張墨寶。
    安重根正趴在桌前,趕寫《東洋和平論》。他停住毛筆,對著門外說:“真抱歉,我今天心境不好,寫不了。再找時間吧。”

行  刑

    然而,日本政府為了殺一儆百,三天兩頭打來電報,催促旅順地方法院盡快執行。平石院長以各種理由搪塞,希望拖延一天是一天。到了3月25日上午,平石接到最後通牒,務必在伊藤公爵的忌日執行死刑,否則,將追究他的瀆職罪。放下電報,平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秘書問他,是否馬上通知。平石搖搖頭,說:“不要破壞他的心境,讓他再多寫一點吧。”
    傍晚,酒井警視奉命走進3舍9號,送來了好酒好菜。聽完之後,安重根異常平靜地放下毛筆,說:“可惜了,緊趕慢趕,隻完成《序》和《前鑒》這兩部分。”
    酒井拿起書稿,雙手捧著,一字一句地讀了一遍,歎息不已:“重根君,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請你把《東洋和平論》的結論寫給我,流傳人間吧。”
    安重根覺得,這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在牢房裏低頭抽了一根煙,揮筆寫下:“東洋大勢思杳玄,有誌男兒豈安眠?和局未成猶慷慨,政略不改真可憐。”


安重根獄中會見洪錫九神父和兩個弟弟

    隨後,他又與兩個弟弟最後話別:“我死了之後,希望把我的遺骨埋在哈爾濱公園旁,等我們恢複國家主權後返葬到祖國。我到天國後,仍會為國家的獨立而努力。你們回去後,向同胞告知,每一個人都應負國家的重任,盡國民的義務和能力,合心合力創下功勞,實現實業。當大韓獨立的呼聲傳到天國時,我會歡呼,高唱萬歲”。
    26日,陰雨霏霏,春寒徹骨。安重根卻像往常一樣,平靜地用過早餐,又將《東洋和平論》修改了幾個錯別字。9時許,千葉前來押解安重根去絞刑室。安重根態度和藹地說:“千葉君,我答應你的事,現在可以兌現了”。
    千葉聽後,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為憲兵,他經常執行死刑,卻從來沒有見過像安重根這樣臨死不懼的人。他趕緊鋪好白絹,擺好筆墨。安重根心不慌、手不顫,從容揮筆:“為國獻身軍人本分”。
    10點鍾,絞刑台上,安重根身穿母親寄來的、親手用白絲綢縫製的民族服裝,仿佛一尊站立的白色大理石雕像。他居高臨下,藐視著劊子手們,大聲而平靜地留下遺言:“我刺殺侵略朝鮮第一凶伊藤博文,是為了挖除東洋巨人腳上的雞眼。這樣,東亞的和平方向會更正確,前進速度也會更快捷。我希望韓日兩國國民相互協力,為實現東洋和平而奮鬥。我為東洋和平祈禱!”
    按照監獄規定,絞刑後,屍體都被折疊起來,塞進一個粗糙的白木桶裏,埋在監獄一角的墓地裏。出於敬佩之情,監獄特意用鬆木,製作了一口臥棺,入殮後,棺材上又裹了一層白布,靈柩兩側,還掛著基督像。但為了防止日後安重根成為大韓民族的崇拜對象,監獄做了秘密埋葬。
    英雄就義,天地動容;不屈精神,代代傳頌!
    章太炎褒獎安重根是“亞洲第一義俠”,孫中山題詩歌讚揚他“功蓋三韓名萬國,生無百歲死千秋。弱國罪人強國相,縱然易地亦藤侯。”身在日本的梁啟超,聞到噩耗,渾身熱血沸騰,含淚寫了一首長詩《秋風斷藤曲》:“黃沙卷地風怒號,黑龍江外雪如刀。流血五步大事畢,狂笑一聲山月高……”
    幾十年來,朝鮮、韓國都把安重根視為民族英雄,大力宣傳,還在中國政府的協助下,爭先恐後地到旅順尋找他的遺骨。但歲月如水,地形地貌變化很大,一直沒能找到。2009年9月,韓國又做了一次努力,也是無功而返。安重根義士崇慕會副理事長金永光表示:“作為後代的我們,至今還無法實現義士的遺言,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在一天拖一天的情況下,這個問題可能會永遠揭不開謎底,真令人著急啊!”


安重根義士全家合影,後排右二為安重根

 

緬懷抗戰先烈


被捕後的安重根

    安重根(1879-1910),字應七,得名於他胸腹上有7顆痣。本貫順興,出生於朝鮮海州。早年皈依天主教,聖名多默。日俄戰爭後,積極反對日本侵略,後投身愛國啟蒙運動,致力於教育事業。1907年參加義兵運動,與日軍作戰。1909年10月26日,安重根在中國哈爾濱刺殺前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當場被捕。日本關東都督府地方法院判處安重根絞刑,於1910年3月26日在中國旅順執行死刑。
    在當代,無論是朝鮮還是韓國都對安重根高度評價,將其作為民族英雄。朝鮮稱他為“愛國烈士”,韓國稱他為“義士”。其中韓國不僅將他視為抗日英雄而高調紀念,更因為安重根的《東洋和平論》而將他推崇為是東北亞合作、共同發展的先驅者。韓國曆史教科書寫道:“安重根的這一行動代表性地顯示出我們民族反抗日本侵略的強烈的民族意識和獨立精神”。

 2014年1月19日,安重根義士紀念館在哈爾濱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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