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詛咒（魔戒同人）

"生來溫柔的雙眸，連哭都被詛咒。" ----------------《飛鳥和魚》 他們一直說，我很像一個人。 我和他們是不同的，這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 我是人類，而他們是精靈，或者說，具體一點，他們是木精靈。 我的手指練到發紅，我的箭也不能像他們射出的那麽快。我的靴子再輕便，也不能和他們一樣輕巧的跳躍。而我的頭發，無論我年齡如何增長，都無法像他們的一樣是耀眼的金色。 我是人類，即使我很小的時候就來到這片森林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他修長的手指撫摩過我深棕色的長發，他的眼睛裏總會有一絲奇異的光芒閃過，然後黯淡下來。 “也許，你不該和我們一起的。”他說，然後是長長的歎息。 他們叫他萊格拉斯，稱他為木精靈中最靈敏的戰士，最優秀的弓箭手。在我眼中，他是把我帶到這片森林的人，我的父親，我的朋友。 或者說，我的主人。 他永遠是我第一眼看到時候的樣子，清潔，高貴，而且敏感。還記得他騎著馬經過被燒焦的村落，我幾乎絕望的坐在廢墟前，手上腳上都是割出的血痕。 “你家人呢？”他問，我回過頭，看著被燒的發黑的石塊，再看著他和他背後藍天一樣顏色的眼睛。我的茫然，已經說明了一切。如果不是在樹林裏守著那個挖了好幾天的陷阱，我現在就是一堆灰燼。 他直直的看著我棕色的眼睛，我看見他眼裏的亮光。他伸出手來，我感覺到他手臂的力量。 “一切都結束了，跟我來吧。”他在我耳邊說，卻沒有給我選擇。 我們來到的森林，從那時候起，我們一直在一起。 有時候，我們會騎馬去森林外麵走一走，我見過他的老朋友。他們看著我，然後回過頭，輕輕的歎息：“長得跟他真像。” 一直都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他”是誰。隻是直覺的知道，那個人讓萊格拉斯傷感。 很多個夜裏，我睜開眼睛，我看見他的白衣，和在月光下發亮的金發，他的倒影印在池水中，好象凝固了一樣。朦朦朧朧中，感覺他身邊一直都有另一個影子的存在，我知道，這樣的漫步其實並不孤單，而我，卻隻能被排除在外。 我長大了，而他的容顏依然不變。他是聖潔的，高貴的，敏感的。 我凝視他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他看我的神情也開始慢慢的變化，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他眼裏的亮光在霧氣快要消散的時候消失。 “也許，你不該跟我們在一起的。”他輕輕的對我說，我的心開始痛，痛得讓我不能呼吸。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我們身上，投下一塊一塊重重的陰影。 有一天，有個長著大胡子的矮人戰士來到森林，我是見過他的，他是萊格拉斯的老朋友。他叫他金利。 那天，他們在月光下說了很久的話，他們還特別喝了用最清冽泉水釀的酒。盡管我知道，精靈們隻在祭祀的時候才會喝一點。 金利看著我的臉，像很多人一樣歎息了一聲：“真的，真的…………他們實在是太像了。”然後，在一陣沉默之後，我清清楚楚的聽見他說出了一個名字。 我看見萊格拉斯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睛裏又浮上那種似夢似幻的霧氣。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氣，在萊格拉斯站在湖邊凝視月光的時候，我站在了他的身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抱住他的肩膀。他身體一震，回過頭來。 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平視他的眼睛。我試圖去讀他眼裏藏著的故事，可是卻還是看不真切。我看著他線條優美的鼻梁，溫潤的唇微微顫抖，我心裏像是被滿月的潮水撞擊著，心甘情願的被他淹沒。 我靠近他，閉上眼睛，用我的唇感覺他唇上的溫潤。我全身的每個毛孔好象是泡在溫泉裏一樣舒展開來。我想起精靈傳說中的天堂，也許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不敢睜開我的眼睛，怕一旦睜開，這樣的夢境就會消失。我感覺他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如盲人一般撫摩過我的臉，感覺我的每一寸皮膚，我甚至可以聽到我胡須在劃過他皮膚的聲音。他離開了我的唇，我感覺他的臉輕輕的貼了上來，他長長的金發發出森林的味道，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可是，他喃喃自語，可我還是清清楚楚的聽見那個名字。 月光下的夢境，在那一刻，被徹底驚醒。我們慌亂的鬆開彼此，我看見他眼中的掙紮與痛楚。 我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我的心痛得不得不讓我窒息。我捂住心口，還是痛的讓我全身痙攣。 以後的很多天，他都刻意的回避著我。 我來到森林的邊緣，拜訪住在小木屋裏的魔法師。我割開我的手指，一滴鮮血滴在施過魔法是水中，詭異的變換著圖案。 有著長長胡須的魔法師看了許久，用他的指甲沾了草漿，在毛皮上寫了幾個字，歎息了一聲，交到我手中。我打開來，上邊寫著：死亡。 他揮揮手，示意我離開，有關命運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離開小屋的時候，我做出了我最大的一個決定：我要離開這片森林。 萊格拉斯沒有了往日一樣的冷靜，我看見他的嘴唇微微的顫抖著，像是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我直直的看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複著那句話：“我要離開。” 我看見有淚水從他冰藍色的眼睛裏溢上來，我幾乎不敢看他，別過頭去，忍住我眼裏液體的翻湧。盡管山中不知歲月的流逝，但這段時間足夠讓我長大，也足夠讓我愛上他。 可是，我必須離開。我知道，我在他眼裏，不過是那個人的一個影子，隨著我的長大，他的影子也越來越清晰。萊格拉斯對他的愛戀，讓他的身影在我們之間日漸強大，而這才是我們痛苦的根源。從萊格拉斯在廢墟前麵見到我的那一刻起，這一切都埋下了第一顆種子，到現在，終於結成了一顆惡之果。 我愛他，可是，他愛的卻是他心中的那個影子。 我把弓箭還有那把從廢墟帶出來的長劍帶在身上，我的手指撫摩過有著銅綠的劍身，劍是幹淨的，幹淨的從來沒有沾染過一絲血痕。沒有殺過生。 我選擇在清晨離開這片森林，草葉上的露水顫巍巍的發出精亮的光，我撫摩著那棵大樹，離開這棵樹，這片我長大的森林就要被我拋在腦後了。我撫摩著粗糙的樹皮，我離去了，就不會回來。因為一切的盡頭，如同巫師的預言，指向的隻能是死亡。 風中傳來森林的歎息，我沒有回頭，即使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後。 “不要走。”他輕輕的說，我回頭看著他的眼睛，裏麵是我的影子，棕色的長發，棕色的眼睛，手中的長劍。可是，我知道，那個人不是我，隻有他的微笑能點燃萊格拉斯眼中的光亮，隻有他能讓他放棄自己曾經精靈王子的身份，在這片森林中與日月山川為伴。 我沒有說話，可是卻分明感覺到了他眼中的那絲蒼老。那個人，曾有和我如此相似的容貌，卻如此殘忍的讓他在森林裏老去，讓他不老不死的生命變成漫長的折磨。那一刻，恨意燒的我的眼睛發痛，因為，他傷害了，我最愛的那個人。 我回過頭，往森林外走去。 羽箭呼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我的身型微微一滯，那麽快的一瞬間，來不及閃避，一支箭牢牢的釘在我麵前的大樹上，我的耳朵，被它帶來的風聲擦得生痛。我站住了，看著那支箭還在微微顫動的羽尖。我沒有轉身，因為我知道他在這一箭以後和我訣別。 剛鐸。 人類的王國，在離開二十年之後，我終於又回來了。 巨大的城堡，發出凜冽的白色。周圍不再是金發空靈的精靈，而是一個個和我一樣，發出熱烘烘氣息的人類，在這片被炙熱陽光烘烤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我卻覺得這一切是那麽的不同，我開始懷念在森林裏平靜的生活，那潔淨的空氣，那如同霧水般的日子。精靈的生命是一連串的感歎號，如同山裏清冽的泉水滴下，永無止境。可是人類的生命，則是一個句號，終止在某一個點上，再不行進。 我無端的想念起萊格拉斯，他改變的，應該是我的整個生命。 在宮殿前麵，我看到了那棵傳說中的白樹，斑斑的樹皮，記錄了剛鐸的曆史，就連那麵在風中獵獵呼嘯的大旗上，也都繡有這棵古老的白樹。 據說在每一任國王加冕的時候，這棵白樹會開出美麗的白花，花瓣落處，是國王的王冠和權杖，還有風中低低的吟唱。然後萊格拉斯的敘述在這一刻突然終止，有深深的痛楚從他的眼睛裏浮上來。 我仰望這棵白樹，它沒有花朵，也沒有葉片，如同枯死。我想起我離開森林時的那個大樹，樹上，萊格拉斯最後那一箭。 我對守衛說，我要見國王，我帶來了他老朋友的口信。 大殿的地麵光潔如鏡，我看見我配劍上微微的反光，我抬起頭來，對麵的王座上，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個人，剛鐸國王，阿拉貢。 我曾經在腦海裏無數次想象過他的樣子，每一個細微的部分，想象他的軀體，他的麵容，可是，當我麵對他的時候，依然有一絲的驚訝，還有淡淡的遺憾。 他棕色的長發已經變成全白，臉上有歲月流下的深深皺紋，他的麵容依然堅毅，他的眼睛依舊銳利，可是，他卻已經老了。在我的心裏，他應該是英俊的，強悍的，有萊格拉斯一樣年輕矯健的身體，可是我麵前的是一個蒼老的國王。他的臉上刻下的是王者的霸氣，也有時間的印記。 也許，幾十年前的他，應該和我現在的容貌如此相近，甚至比現在的我更加英俊，更加風度翩然。可是，現在，除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睛，他昔日的風采已經流失了大半。 這是時間的詛咒，詛咒了我們。有濕潤的淚水流過我的臉，萊格拉斯眼中那個影子，如今被時間殘酷的撕裂。 我抽出劍，明亮的劍身映亮了我的臉。我聽見他的歎息。 在那棵白樹下，我們交手。 他依然有豹子般的敏銳，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如我那麽靈活而有力。他的劍上染了我的血，可是我卻沒有停止。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戰，也許是最後一戰，我要戰勝的，其實是我愛的人眼中的那個遙遠的影子。 我的長劍劃過他的腿，有鮮血濺出來。他倒地，我上前一步，我的劍尖對準了他的喉嚨。 我看著他的眼睛，從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看到的是我的未來，如同那張羊皮上巫師的預言，一切的一切，指向的是死亡。 對不起。我在心裏說，舉起了我的劍，我要殺死的，是我的影子。 “放開他。”我聽到背後弓弦張緊的聲音。 “萊格拉斯，你還是來了。”我劍下的阿拉貢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我把劍尖稍微依開一些，讓他比較容易的說話。 “阿拉貢，你真的老了。”他輕輕的說，我聽見夢境碎裂的聲音。 “你還是像我見到你時一樣，而他，和當年的我一樣。”他微笑，“那麽多年了，當我看到他帶著你的弓箭過來，我什麽都明白了。”他從胸腔裏發出沉悶的咳嗽。 “她是精靈，我同樣也是精靈，當年你如果有選擇，你會不會跟我一起回到森林？”萊格拉斯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痛苦那麽深的感染了我。 “對不起。”他緩緩的搖頭，眼睛裏沒有故事。 我舉起了劍。 背後，是羽箭射來的聲音，我回頭，萊格拉斯眼中的淚水把我燒痛，她背後，是阿拉貢依然年輕美麗的精靈王後，她的眼睛裏滿是絕望。 我手裏的劍，萊格拉斯射出的箭，死亡，是唯一的終點。 在時間的詛咒裏，我們都是失敗者。 "那種愛強烈而持久，以至他不願讓我變老或者死去。" -----------------《夜訪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