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人生》

   

    今天中午到學校給孩子們發牛奶果汁的時候，看見兩個大男孩嘴巴上貼著透明膠，到了廚房用手比劃了半天，我也沒有明白他們到底要幹什麽。最終一個男孩子，用手把膠布扯開說，他們今天是過來做義工的。之後又把膠布貼回了原樣，領了一箱牛奶果汁就走了。

    等我去檢查的時候，他們正在給排隊的學生們一個個打卡和遞交奶製品和果汁。排隊的小弟弟妹妹們看他們都驚訝地問他們怎麽啦，為什麽嘴巴上貼著膠布不說話，不知道是什麽project。他們也不回答。等發完了筐子裏的牛奶果汁，我看他們把膠布又扯開了，開始埋頭在吃飯。我看見膠布還沒有完全取下來，依然貼在嘴邊，隨著他們咀嚼的時候一動一動的，好像貓的胡子。於是，我也好奇地問他們在做什麽？

    這時候過來一個他們的朋友，向我解釋說，他們上課講話，所以被老師懲罰，就是經常說的某個孩子被Grounded了。我們遇到需要安靜的時候還嘰嘰喳喳的小朋友，通常會建議他們Zip Your Mouth，警告多次小朋友還是不聽，一般我們就讓小朋友單獨坐在一邊冷靜一下，因為嘴巴停不下來的原因多半是太興奮了。不曾想，還真有封住嘴巴的！不過是學生自己封的，所以他們隨時可以拿開膠布說話。

    我想，可能是老師看到他們都是六年級的大孩子了，道理都懂，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所以采取了這樣的懲罰措施。遇到這樣的情況，老師也很為難吧。上學期，小女兒班上就有男生在老師上課的時候一直喋喋不休，老師提醒了很多次，最後為了管紀律，教學任務完不成。到放學的時候老師就讓全班同學留下來半小時，把當天剩下的課講完。這是我的兩個孩子上小學10年來我遇到的唯一一次孩子放學被老師拖堂。

    晚飯的時候，我把這件事情在家裏當笑話講，沒想到Sally對我的態度提出意見，說我這樣笑別人不對。理由是"Treat others the same way you want them to treat you。這是學校開學就講過的禮貌原則，算是校規吧。孩子們把這些都牢牢的記在心裏了。我趕緊道歉並解釋說我就是感到太出乎我的意外啦。

    然後，我想起我在兒童中心被派到學步兒教室代班的時候，我的話不多，於是，第二天領導對我說，我要多說話，不管是不是廢話，都要多說，因為那些孩子小，需要聽到不斷的有人和他們交談，盡管他們聽不懂。

    我自己有兩個孩子，知道在孩子小的時候，看護他們的人多和他們說話，不但可以刺激他們的語言發展，更重要的是讓他們有一種安全感。一個溫柔的聲音隨時在身邊，孩子們就感覺一直處在一種關愛中，便不會焦慮和緊張。可是，我自己的孩子大了，我自己漸漸習慣了不說那麽多話，留給他們說了。我帶老二的時候就明顯沒有帶老大的時候說的話多。

    其實，人這一生中所說的話，我感覺，應該絕大部分是沒有必要的廢話。如果把該交代的交代清楚了，該解釋的解釋明白了，該提醒的提醒到位了，該批評的批評透徹了，該說明的說明清晰了，該理論的理論明了啦，甚至想吵架也吵得無話可說了，那麽，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沒有必要再多語啦。一句話，應該說話的開口，可說可不說的就緊閉嘴巴，那麽我們其實不用說太多話的。

 

    可是，我們又為什麽說很多廢話呢？

    我們和剛剛出生的嬰兒說話，讓他們感受到我們歡迎他們的到來，我們的話語他們雖然聽不懂但是依然讓他們感到溫暖和安寧；我們和小小孩子說話，讓他們感受到安全與關懷，同時不自覺地跟著我們學習語言；我們和小孩子說話，他們在我們反反複複地提醒中學會最基本的人與人的相處之道，懂得尊重體諒包容與愛，知道社會規則是為了尊重他人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離開了幼兒園，老師對小學生說話，是繼續幼兒園教過的修養與禮貌，還教會他們更多的基本知識；上了中學，老師講述社會世界和科學的較高形式的內容，並引導他們逐步走進成人的世界。往後讀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教授講解的是更高級的知識和專業理論。

    生活裏，父母對孩子講述他們的愛與關懷，孩子對父母表達在意和尊敬；情人們之間表達愛情需要甜言蜜語；朋友間需要玩笑讓大家都快樂。老人需要年輕人多和他們說話，在讓他們體會到關懷的同時刺激大腦延緩老化。

    社會中，老師通過授課完成他們的職業任務；科學家需要向公眾解釋他們的實驗過程與成果；商人需要推銷去擴大他們的市場，政客通過語言去說服群眾相信他們的謊言；律師要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收取高額的費用。

    好多好多的話我們可以不說，但是我們選擇了說出來。因為我們有問題要問，有矛盾要解決，有親人要關懷，有愛人要撫慰，我們要人生不是安安靜靜毫無生氣，我們不要日子那麽單調空白，於是我們主動去說很多的廢話，也希望聽到很多有情有義的廢話，讓我們的人生不會無情無義，是我們的生活多一些樂趣。

    有人說便有人聽。我們也聽別人說，聽很多包含智慧的語言，使自己的心靈之泉水不至於幹涸；聽很多知識講座，讓自己的頭腦清晰明白；聽很多趣味性的聊天，給自己無數個開懷大笑的機會。

    觥籌交錯間，嘻嘻哈哈間，講台上下間，親人朋友間，情人呢喃間，每一個字都充實著我們人生的一瞬。而所有安靜無言的日子便成了意猶未盡的留白，和有聲有色的“廢話”完美組合，把人生生生繪成一幅美好的圖畫。

    這廢話的人生啊，這不甘寂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