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

 

青兒走在霧靄濛濛的一片樹林。並不覺得冷。青兒急切得想要見到母親。她匆匆地走著，冥冥中知道母親已經不在這裏，可還是要找到她，有些絕望得要見到她！

近了，那幢小屋，幾乎可以肯定她已不在這裏了， 可還是無論如何要來。 更近了，更近了。驚訝地看到，門竟是虛掩著， 有燈光，暖暖的燈光。 伸出手，又恐怕要敲碎一個美麗的夢，竟不敢，去推開門。定一定神， 狠下心來，推門而入，母親，母親竟然就在那裏，坐在床邊，好象在縫補著什麽。青兒喜從天降，一時間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撲進母親的懷抱，緊緊擁抱著她。“媽媽，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母親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摟著她說，“我就在這兒，還能去哪兒。”青兒覺得她的世界一下就安定下來，沒有憂愁，沒有什麽事情值得擔心。

她微笑著，醒來。晨曦靜靜地穿過窗簾，灑滿房間。

是母親離去後的幾個月了，竟然在夢中得以見她一麵。慶幸，雖然如此短暫。淚水無聲地滑落。

父親十周年的忌日剛過，母親就突發腦溢血。她連夜從倫敦飛回北京，見到了在特護病房昏迷著的母親。此後一個月，她住在醫院，每天卻也隻能有三分鍾探視時間。年幼的女兒在英國也需要照顧。都說母愛是向下傳遞的，她暫飛回來英國小住。

上次夢到媽媽就是在這期間。媽媽象往常一樣，坐在她的床邊，慈愛地看著她說，“媽媽身體不好，你也不回來看看我。” 青兒無奈地說，“媽，我回來，每天也隻能看到你三分鍾。”之後就醒了。

國內的哥哥姐姐和醫生商量，如果沒希望康複，可不可以接母親出來到普通病房，這樣大家可以親手照顧，盡盡孝心。醫院終於同意了。日期一定，青兒就又訂票飛回來。晚上到了，已經過了探視時間。於是決定第二天去醫院，連換病房一起辦。

淩晨3點，接到醫院電話，媽媽撐不住了。心一下就跳起來，慌亂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感到醫院，搶救，無力回天。她竟是及時趕到，卻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

想來，母親應該已經感知她已回到身邊才放棄的吧。那個夢，竟真是母親最後的召喚。

每每想起，青兒總是淚落沾襟。為什麽，沒有夢醒後直接飛回來。

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地走著該走的手續，處理著後事。萬念俱灰，心如墜入冰窖一樣。胃也跟著不舒服，不僅不思飲食，還總有嘔吐感。她知道自己就是傷心過度再加勞累。她決定一周後，過完頭七就回英國。

五天後，她知道自己懷孕了。

以前媽媽一直開心，覺得她外嫁了，可以有不止一個孩子了。她卻不以為然。年輕時覺得孩子是負擔，累贅，不想要。終於到了想要孩子的年紀，就如願地要了一個寶貝女兒。生完就決定再也不要了，太受罪了。母親略有遺憾。過了幾年，又到了看到別人的小寶寶就感覺快要融化了的年紀。決定再要一個玩伴兒吧，再體會一次，親吻吹彈欲破的嬰兒那嬌嫩的肌膚；把軟軟暖暖的一個小身體緊緊地抱在懷中；看她第一次的笑，聽她說第一句話。當然第一個把這個決定告訴了母親。此後隻要再通電話，母親一定會問，有消息嗎？ 沒有呢。有了嗎？還沒呢，別著急。

現在，孩子來了，母親卻走了。還沒來得及告訴她。

青兒立即動筆，給母親寫信。“媽媽，我懷孕了。你回來吧，這次，讓我來照顧你。”

頭七，把信給父母燒了去。她知道，她沒走遠，一定能收到。

一朝分娩，是一個美麗的小女兒。她用母親的名字命名她。 

小女兒很小的時候，剛能動手動腳，就用特定的方式扭動她的小手來表示開心。這是媽媽特有的，青兒知道。當她已經長大後仍然看到，每當母親開心時，或有好消息時，她會做這個動作。青兒知道。

昨夜那一夢，令青兒惘然。

晨曦，靜靜地穿過窗簾，灑滿房間。

青兒看了眼臂彎下的寶寶小女兒，她還睡得正香，長長的睫毛偶爾微微抖動。

睡夢中，她甜甜一笑。青兒的心融化了。 她輕輕地抱了抱女兒，親了親她半透明的小臉蛋兒，靜靜地躺下來。

母親， 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