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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一隻不會笑的狐狸。 (圖)

(2005-10-04 11:59:11) 下一個

我隻是一隻不會笑的狐狸。


  對於以媚術擅長的狐狸來說,不會笑是不是一件糟糕而又可笑的事情。連無知的人類都知道,笑容是迷惑一個人最重要的武器。
  不會笑又怎樣。我隻是一隻小小的狐狸。閑下來的時候,看看風景,嚐嚐清露。不也可以過上五百年。我隻不過是一隻狐狸呀。
  但每隻狐狸在修煉到五百年的時候,都要進行一次可惡的考試。題目亙古不變:去人間吸取一個男子的精血。通不過考試的結果,將是從此靈魂消散,萬劫不複。
  優勝劣汰,說不上殘酷。對於狐狸來說,不懂媚術,那就沒有生存的理由。
  “去吧,孩子,你最象我,但不要有象我一樣的結局。”祖母深黑的眼睛望著我,呢喃似的為我送行。她雪白的皮毛在黑夜裏看起來很明亮。
  我點頭。是啊,祖母說的對,我最象她,整個家族隻有我們兩個才有雪一樣白的皮膚和漆黑如夜的眼睛。那麽,是不是預言著,我將會和以前的祖母一樣,成功的通過這次考試。
  我頭不回的走下不歸山。奇怪,祖先們居然會給自己居住的地方起這樣的名字。難道這隱藏著他們希望每一個離去的子孫都不要歸來的願望嗎?
  我幻化了人形,是個仍年少的女孩子,白衣素顏,如夜的頭發眼睛。我的變形課沒上好,隻能變成和自己本身容貌相盡的人形。不過,也足夠了吧。
  我等在路邊,竭力的做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從這裏經過的第一個男子,將不走運的成為我的考試題目。
  果然,路那邊有人經過,白衣勝雪的少年,提著精巧的八角燈籠。
  我低著頭,眼見他那雙淡青色的布靴慢慢走近,最終停在我的麵前。我聽見了他的聲音,清朗的象不歸山上融化了的雪水,“姑娘,為何孤身在此荒郊野外,太過危險。”
  我也聽見了自己拿腔拿調做的千嬌百媚的聲音,“公子,小女子家道中落,路遇強人,家人慘遭屠殺,孤苦無依,望公子垂以援手。”沒錯吧,這應該是正確的台詞。下麵的戲碼,將是他迫不及待的帶我回家,虛情假意的許我生生世世。然後我吸他精血。從此一切搞定,我完成考試,他完成性命。從此世上又多一個好色公子因重色而斷送性命的聊齋故事。
  總是這樣吧。天下男子,沒一個是好東西。想起了姐姐們總是在發的抱怨,和她們眼中的那些抹不去的怨恨。她們去了那麽多次人間,想來是愛過恨過,受了騙,傷了心,才得出的結論吧。
  隻是,可惜了他這副好相貌。
  我抬著頭,瞧清了他白皙而清雅的麵孔,心底終有些喟歎。這樣的好容好貌,隻怕也和那些紈絝子弟一般無二呢。真的是可惜了。
  “這些話,這些聲音,都不該是你說的吧。”他輕輕的說。
  我一楞。瞧見了他眼睛裏精光閃爍,才明白,這個人,並不是瞧起來那樣的無知。隻是,緣何他能瞧清楚我的作假。
                 
  他還是將我帶回了家。他告訴他的祖母,我是他從路邊上揀回來的小妹妹。
  家裏隻有他們祖孫二人。他告訴我,他父母早逝,祖父又是在父親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從小便都是他祖母拉扯他的。
  隻是,我卻著實有些怕那個婦人。不過才五十來歲的年紀吧,眉目間依稀可見當年的美貌,想必和我祖母有的一比。隻是一雙眼睛恁的犀利怕人,若是我沒看錯,麵向我時,她竟現出嫌惡和戒備的神色。
  他安置我在側房住下,每日家都定時來和我說話解悶,或拿些新奇東西給我。我這才明白,原來山中歲月,竟是無聊的可怕的,怪不得那些姐姐們明知人間險惡,還是忍不住的眷戀。
  各有各的牽掛罷。
                 
  隻是名不正,言不順,住在他家,縱我是隻狐狸,也乖覺的嚐出了人情冷暖。多少次,他湊過來跟我說笑的時候,我都跟自己說,吸呀,隻要吸了他的血,就可以回家了。但,仍做不到。吸了他的血,就再也不能呆在人間玩了。我在心裏,偏執的這樣勸說自己,指望可以阻絕內心深處不停問出的“是這樣嗎,是這樣嗎”的聲音。
  他那精明的祖母找人來給他提了親,是鄰家秀才的女兒,總是門當戶對。可他在大堂上,竟是一口回絕了。神態間,有難見的惱火和堅定。我看到了,他那精明祖母的眼裏,除了憤怒,竟然還有隱藏的很好的無望和擔心。
  “為什麽你不肯娶那小姐呢,我見過的,長的很美。”我之後悄聲問他,著實不解。
  “我自有喜歡的人了。”他若無其事的答。
  “長相如何,難不成比那家小姐還美。”我才不信。
  他隻管瞅住我,比劃說,“她和你一般高矮,一般胖瘦,眼睛和你一樣大,一樣黑,頭發也和你一樣長。最重要的是,她不會笑。”
  我一恍惚,心中自然明白。也知道此時應該故作嬌羞的一低頭,再說聲“你討厭啦”效果會更好,那樣子,才不負了我狐狸的身份。
  隻是,我竟然什麽也說不出,什麽也做不出,也隻拿眼楞楞的瞅住他,嘴角慢慢的向上翹起,淚,就突然滑下來了。
  “你笑了。”他說,眼睛裏有喜悅之色。
  我笑了,這樣就是笑嗎。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樣的奇怪,也這樣的容易。隻是喜歡,便真的喜歡了。
  我不會吸他的血了。早就知道,時辰到了,我若完不成題目,靈魂是定會消散的。但那又如何,生命隻要好,不要長。為了生命中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放棄一些,恐怕連神仙也沒話說。
  就這樣吧,我在人間過五天,頂的上做一隻狐狸活五百年。
                 
  清晨的時候,我慢慢的抹勻了粉,正梳妝間,便從鏡子裏瞧見他走進來。
  “來,幫你畫眉。”他微笑間,拿起了眉筆,細細描畫。
  “可惜你不是張敞。”我曾親眼見過那個典故,便拿出來打趣他。
  “何妨,隻怕張敞都要羨慕我。”他畫好了,笑嘻嘻的退後瞧著。
  我眼眶一紅,側了頭過去。真是的,明明早已考慮了多次,怎的還這般憂鬱不決,患得患失。
  隻是,若我死了。來年的清早,他又會去給哪家的美人畫眉呢?定然是賢良淑德,真真正正的人間女子吧。
  我算個什麽呢?
                 
  終於要離開了,回不歸山,然後在那裏安靜的死亡。
  去跟他告別,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他臉色凝重,慢慢的說,“我去求祖母要娶你,她不許。”
  我心下安慰,傻瓜,不娶我才會有幸福。
  他接著說,“我堅決不同意,她無奈之下,說了往事給我聽。當年祖父並非暴死。祖母說,他愛上了一隻狐狸,隻是那隻狐狸是來吸他精血的,不然狐狸性命難保。祖父愛之深,便舍了一身精血給了那狐狸。至死未悔。”
  我大驚,腦中電光火石的一般想起了一件事:祖母。難道,那隻狐狸,竟是祖母?
  他仍慢慢的說,“你也是隻狐狸吧。”
  我無從否認,隻得慢慢的點了頭。
  “其實。”他笑了,“我想,祖父死的時候,一定是很高興很高興的。”他的嘴角慢慢的滲出了血跡,但仍在微笑。
                 
  我回到了不歸山,靈魂仍在,修行也仍在繼續。
  我想,祖先們給這地方叫不歸山,說的是從這裏走向人間,本是一條不歸路吧。
  閑下來的時候,我會去找祖母。趴在她的膝上,叫她給我講個故事。
  “從前有一隻小狐狸,她第一次下山,就碰到了一位白衣勝雪的少年。那少年是很好很好的……”
  於是,我慢慢的睡著了。
  夢裏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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