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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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疫官場小說《毒城》第九十四章 傳家寶

(2020-05-09 20:32:12) 下一個

鄧惠文是第一次造訪這個省內聞名的抱樸園。他並沒有帶很多的人,隻是讓景門市委書記許褚浩的兒子、市國資委副主任許廣庭和王小民跟著,一路驅車,來到了隨州。當地市委、市政府甚至都不知道他這位副省長大人駕臨。

鄧惠文這麽做一個是輕車簡從,行動方便。還有一個目的,他就不太願意跟外人講了。鄧惠文自己搞了一輩子的國企,從江船重工起家,到現在負責景門鐵廠,說心裏話,他對於那些鼠目寸光、小人得誌一樣的私營老板、暴發戶頗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這些人很多發財就是因為膽兒大,敢做政策不允許的事情,別的也沒啥真本事。也是因為體製內的無能之輩太多,國營企業每每搞不起來,才讓這些私營企業鑽了體製的空子。

可是現在形勢比人強,他親自出馬,本想著一舉扭轉景門鐵廠的被動局麵,誰知道大形勢的突然變化,讓他和他的班子推動薄板項目上馬的努力付諸東流。這邊的景門鐵廠還在苦苦掙紮,他又從張振東那裏得到消息,江船重工拿出來幾乎所有的流動資金,從瑞店進口的鈦合金板材,居然被香江扣押。一旦江船重工的軍品潛艇生產線停工,整個企業今年將麵臨巨額虧損。如果兩大支柱企業真的相繼垮台,他這個主管工業的副省長,有何麵目見江東父老?如何去跟信任和栽培自己的領導交代?尤其現在,是張振東與汪文武競爭省委書記寶座的關鍵時刻。

鄧惠文心情沉重,一路上話都很少,同車的許廣庭和王小民也就不敢多言。來到抱樸園,鄧惠文也無心看什麽風景,而是吩咐接待的人員,直接去見王見樸。

抱樸園主人王見樸,早就接到了張振東電話,但是他本人並沒有親自在大門處應侯,而是讓長子開大門迎接鄧惠文一行,自己帶著夫人與另外三個兒子,站在抱樸園東北角的自家建的九宮山楚文化博物館門前等著。鄧惠文雖然是第一次來抱樸園,但是與王見樸早就見過多次麵,也算是老熟人了。他見王見樸帶著幾乎全家人應侯在門外,也就馬上下車,與王見樸緊緊握手,寒暄介紹之後,大家走進了博物館大廳。

說實話,王見樸這個九宮山楚文化博物館建的,與整個抱樸園的環境非常的不協調。這個占據了抱樸園一角的方形院落,四麵豎著高達的五米鋼筋混凝土牆,牆頭上還架著高壓電網。從外麵看,不像是一個博物館,倒像是一座監獄。院子裏麵正當中,一座十幾層高的水泥樓房突兀的拔地而起,又細又高,就像一座炮樓戳在哪裏,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鄧惠文早就聽餘紹峰告訴過他,王見樸之所以把他家的博物館弄成這副樣子,是因為他收藏了不少古董字畫、奇石古玩,被很多道上的大哥盯上了,以前被人偷過很多次。後來為了保安方便,幹脆建成了這麽一座要塞。不過,餘紹峰也私下跟鄧惠文交過底,他說王見樸這個白癡,做生意一流,看古董完全外行,被人騙的鼻青臉腫,收藏的沒啥真東西,基本上就是一堆垃圾。

王見樸是不是花錢買了很多假古董,鄧惠文毫不關心。他隻關心王見樸能不能投資去景門市建廠,接受當地多如牛毛的下崗職工。

一行人進了大廳,王見樸一不讓座,而不上茶,而是自己拿起一枝教鞭,走到正麵一堵牆下麵站定。這堵牆上方有聚光燈照下來,全部投射照著掛在牆上的,看起來油脂麻花的一塊破布。

誰要是以為這是一塊元謀或者半坡出土的,人類曆史上第一塊棉紡織品,從而價值連城,你那可就想錯了。隻見王見樸走到這塊破布底下,舉起了手裏的教鞭。聚光燈下邊看這位紡織業大佬,更顯得他身材矮壯,頭發花白,大腦門兒,高顴骨,塌鼻梁,大嘴,小眼睛,穿一件灰不溜秋的夾克衫,活脫脫就像一個農貿市場裏買菜的小販兒。

王見樸指著這塊破布,操著隨州口音很重的普通話開腔了:“各位領導,每次有尊貴的客人來我家,我都要請領導看一下我這個傳家寶,讓各位領導知道我王見樸不忘本,我們王家不忘本。這塊布頭,是五十年前,我剛進抽紗集團當學徒工的時候,從一整圈用西疆長絨棉織成的110支寬幅麵料上扯下來的。這種麵料當時算是世界最好的服裝麵料之一,是抽紗集團出口到J國的拳頭產品。一卷成品。我後來查了,在國際市場上當時的售價是36.5萬米金。我第一天上班,中午食堂吃大包子,我看到有人從整卷的麵料上扯一塊去兜包子,我也扯了這一塊,兜了五個包子回來。五個包子三毛錢,可是這一卷麵料,二百多萬塊錢,就這麽變成了次品。”

“可是我這麽幹了,沒有人告訴我這樣做不對。而且,很多人都這麽幹。大家想想,每一個工人都這麽幹,那些國家化了大錢,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國營工廠,還有個不垮嗎?”

雖然鄧惠文早就聽說過王見樸喜歡給來他家做客的人上政治課,展示他這塊所謂“傳家寶”,但是當麵聽王見樸這樣說起來,鄧惠文還是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好像每一個國企人的臉,都被這塊破布給丟光了。

是啊,吃大鍋飯的時候,人人都不在乎,個個吃裏爬外。毛巾廠的職工家裏堆滿毛巾,三條浴巾跟小販兒換一個雞蛋;水產公司的職工,家裏堆滿帶魚,叫小孩子晚上偷偷用自行車推到街上去賣。等到單位垮了,職工們下崗的下崗,失業的失業,一個個又怨氣衝天。就沒有人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那麽一點責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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