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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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回鄉小記(二)——笑問客從何處來

(2018-06-09 21:54:47) 下一個

 曾經與一好友聊天,談起故鄉。

她說:我沒有故鄉,也不大理解你們對於故鄉這種千絲萬縷的情懷。她的父母十幾歲就背起行囊遠離家鄉,曆盡千辛萬苦到了當時異常荒涼艱苦的新疆,後來在新疆建設兵團安下家來,再後來有了他們兄弟姐妹五個,也算是一個熱鬧的大家庭。但她對於家的記憶沒有多少值得留戀的溫馨,對於出生成長的那塊土地也沒有地肥水美的印象。記憶最多的就是缺吃少穿,幹不完的活,走出家門便是白茫茫的戈壁,漫長的冬天風沙四起……她從上大學時起,就一心要遠離家,遠離家所在的那個地方。後來參加工作、辭職下海,再後來移民澳洲,這幾十年裏她一家輾轉奔波多次,每一次她都能心無掛礙,欣欣然迎接新的生活。再回首身後走過的每一處,對她而言都不過是一個生命的驛站,很是雲淡風輕的感覺。故鄉對於她而言,頂多是一個充滿文學情懷的字眼。因為她沒有體會過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生活,沒有見過祖居老屋,更不知道祖祖輩輩在那塊土地上開枝散葉、繁衍生息是一種怎樣的生命延續……..所以,故鄉於她的確很蒼白。

而故鄉於我卻意味著太多。我記憶中的故鄉,是傍晚時分一群小孩子捧著各家的飯菜聚到院子裏,有說有笑邊吃邊打鬧,任憑父母叫罵也不回去,至於吃什麽無所謂,一起吃才重要的情景;還是,誰家房前屋後果子熟了,約上三五小夥伴一起爬樹摘果子,彼此接應、大呼小叫。果子摘下來,打一桶清水,大家圍坐一圈,邊吃邊議論老師,也爭論連環畫裏的英雄人物,直吃到有心無力為止的情景;還有,蒸水河兩岸稻花飄香時,正是收獲蠶豆、豌豆的季節,鹽煮新豆的清香依然能勾起我的饞蟲;我還記得夏夜,池塘裏蛙聲四起,睡蓮下有魚兒竄動,池塘邊草叢裏有螢火蟲綠光閃耀,有時母親給我一個小玻璃瓶,或是父親給我糊一個紙燈籠,讓我拿著和小夥伴們一起捉螢火蟲,把捉來的螢火蟲放到枕頭邊,怎麽也看不夠的情景…...

我們從前的祖居老屋有著上百年的曆史,關於老屋有著一代又一代的故事。我們從父輩那裏聽來爺爺奶奶的故事,還會刨根究底打聽爺爺的爺爺奶奶,於是知道了長長的家譜。漫長的暑假炎熱無聊,捉迷藏是一件樂此不疲的事情。我們經常能從老屋閣樓上翻出奇奇怪怪的老古董,這些古董裏總是藏著祖輩有趣的故事,而我父親又是個善於講故事的人,因此,我的童年充滿故事。

故鄉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件在我記憶裏生了根,故鄉人的溫厚純良也是我割舍不掉的情懷。

父母健在時,我常常回去探親。每逢回故鄉,隻要遠近鄉鄰知道了,總是抽空就會來我家坐坐,茶話敘家常。一聲聲乳名飽含久違的親熱,一件件往事蘊藏幾許關愛。更有,今天這家伯從自己地裏摘點新鮮蔬菜送過來,一再說自己種的,沒有化肥農藥,吃著放心;明天那家嬸拎一籃子雞蛋來,任你怎樣說,不收下就是不行。記得女兒小時候回去,喜歡啃玉米,喜歡吃地裏新拔出來的花生。於是,每天清晨有人送來新摘的玉米,甚至還沒有長好的嫩花生連苗帯果地送來了。看我們難以承受這份恩情,他們口口聲聲說,都是自家產的,不值幾個錢,喜歡就好,愛吃管夠。在這樣淳樸真摯的鄉情、親情麵前,錢又算得了什麽?!

我的父母親都是讀書識字之人,識大體、顧大局、樂善好施的品性一直伴隨他們終生。我由此想:是否因為那樣一方水土,才養育了那一方純良可親的人們呢?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過故鄉,這次回國我計劃了很多:在老家住一周,看望所有健在的老人,和他們漫不經心聊聊往事;約一約童年夥伴,雖然不再年少,但那些一起長大的時光很想再緬懷一下;還有同學聚會,拜訪親友……. 父母過世後,我在老家已經沒有其他直接的親人,隻有叔叔家的兩個堂哥。計劃好後,我給堂哥和嫂子打電話告知我的安排,他們高興得連聲說:千萬裏地回來了,一定要多住幾天。是的,我要多住幾天!

清明前一天的下午,我終於回到了故鄉,和幾個陪我一同回鄉的小學同學來到了老屋跟前。我知道,老屋已是空置多年,門上一把大鎖。院子裏一個年輕媽媽正抱著一個不足周歲的孩子輕輕晃著,她見我們幾個很陌生,隻是羞澀地笑笑,並不答話。我想上前和她招呼,屋裏另一個大點的孩子哭喊著把她叫回家了。我無從知道那是誰家的年輕媳婦,以前從來沒見過。我然後往堂哥家走,時隔幾年,堂哥家的院子大變模樣。從前的老屋被前麵一排嶄新的小樓遮擋了。小樓前有兩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正在逗狗玩,我猜是堂哥家的小孫子,於是主動招呼他們:嗨,你們好!你們兩個是** 和**嗎?他們一臉懵逼地望著我,然後搖搖頭說,不是。我又笑問:那你們是誰家的小朋友呢?兩個孩子相視一笑說了兩個名字,我沒有印象,也不知道他們報的是父親名字還是母親名字。他們見我如此陌生,警覺起來,反問我:那你是誰呀?哪裏來的?我如實作答:我是左邊院子裏的,那個就是我的家呀。我邊說邊用手指了指門上掛鎖的那個房子。他們表示懷疑地看了看我,又搖頭說:那個房子裏沒有住人,你怎麽是那家的呢?我無奈地笑了,告訴他們:我就是那家的。不過,我現在要去** 和** 的爺爺奶奶家裏去。他們緊追著問我:那**和** 認識你嗎?兩個小機靈鬼這一問,我心裏有點虛,他們肯定不認識我。這是嶄新的一代,對他們來講,我也許隻是一個名字,或者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嫂子正在家忙著做飯,聞聲出來大笑著把我迎回家。我聞著了粽子的清香,還聞著了仔薑炒鴨子的美味。嫂子告訴我:昨天清早堂哥爬上了人頭嶺采來新鮮粽葉,請隔壁的嬸娘包了我最愛吃的鮮肉粽子、綠豆粽子。

這兒時的味道,熟悉的清香把我從陌生又拉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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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草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N' 的評論 : 謝謝鼓勵!
TN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細致感人的鄉情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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