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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那個有毒的女人:岩薔薇之味

(2023-07-03 12:55:12) 下一個

人們常說,古埃及的曆史是靠美豔絕倫的娜芙蒂蒂(Nefertiti)和克利奧帕特拉 (Cleopatra)撐起來的。她們集美貌、智慧、權利於一身,還駐顏有術,畢竟,女人的某些政治手段和綿密心機,必須借助驚人的外表才能淋漓盡致發揮出來。王的身邊從來不缺鶯鶯燕燕,和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至高無上的王首先在意的是你長得好不好看。

對於這樣的說辭,我,克利奧帕特拉,往往一笑了之不予置評。我已長眠古墓兩千多年,帶走了風雨飄搖的古埃及的諸多秘密。我永遠不會說出那些血腥恐怖的曆史,但對於古埃及人的各種美容之術,卻願意毫無保留地分享。對每一個古埃及人來說,生活就是一場盛宴,無論今生或來世,每一天都要展現最好的一麵,精致的妝容和個人衛生是我們的文化價值重要的組成部分。因此,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男男女女們都很喜歡化妝打扮。

每個古埃及人晨起後,必須洗澡,然後全身塗上乳霜(相當於防曬霜)。出門之前,我們會戴上假發並清潔牙齒。無論男女,都是剃著光頭的,然後戴假發,一來防止虱子,二來更容易保持個人衛生。假發最早是用人發製成的,後來又使用了馬毛為原材料。假發有多種款式,適合不同的場所。富人的假發會用精美的珠寶編織並噴上香水,窮人則用紙草編織的假發或在光頭上戴著頭巾。千年後,好萊塢的電影工作者做了大量功課,給扮演埃及豔後的伊麗莎白.泰勒戴上了精致的假發,一絲不苟乖巧熨帖的發絲下,掩飾不住的野心與欲望。

(埃及豔後)

我們的化妝重點在眼部,用綠色或黑色的眼影勾勒出眼睛的輪廓,也就是今人嘴裏的“煙熏妝”或“貓眼妝”。早在我出生前的千年,人們就用綠色孔雀石研磨顏料,與水或油混合形成糊狀。後來,人們又將方鉛礦、孔雀石和其它成分的天然物質研磨成粉狀,與油或動物脂肪混合,製成奶油狀的黑色顏料科爾(Kohl)。除了美容作用,科爾還能防止眼部被強烈的陽光灼傷,並阻擋沙蠅等飛蟲飛入眼睛產卵。科爾相當昂貴,貴族們才用得起,但平民們也有自製的便宜的化妝品。他們是如何因地製宜就地取材的,我並不清楚。

除了色彩濃厚誇張的眼影,唇膏和胭脂也是很重要的。我們把紅赭石砸成粉,添點水,塗在嘴唇和兩腮上。為了取得完美的紅色,我還碾碎螞蟻和生著紅色外殼的胭脂蟲(cochineal),與從碘和溴甘露酸鹽中提取的有毒染料混合,製成獨一無二的“女王唇膏”。唇膏裏的毒素會導致人們慢性中毒,這可能就是“死亡之吻”一詞的由來。性感的嘴唇總是令男人癡癡迷戀無法忘懷的,我的嘴唇上蠕動著難以言表的充滿誘惑的紅色,凱撒和安東尼一見到我,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感。

(胭脂蟲)

我的身上灑著由乳香、沒藥、瑪蒂樹脂、鬆脂、肉桂、豆蔻、番紅花、杜鬆、薄荷和其他名貴草藥香料製成的香水,它的氣味讓人振奮,久久沉醉其中。古埃及人喜歡味道濃烈的香水,更便宜更常見的香是用花朵、植物的根和各種草藥製成的。這些天然原材料被磨成糊狀,然後與動物脂肪或植物油混合,成濃稠的油膏狀或被製成香錐。近代考古工作者發掘出了一係列古埃及繪畫,你會看到,那時的男人和女人們在聚會時頭上戴著這些香錐。

(古埃及人頭上的香錐)

我非常不滿意莎士比亞在戲劇作品《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Antony and Cleopatra)中對我的描寫。第一幕第五場,我喝下侍女為我準備的曼德拉草汁時,感歎了一句:“想我吧,我這被菲比斯(太陽神)多情的揉捏而全身黝黑、時間已經在我臉上留下深深皺紋的人? (Think on me/ That am with Phoebus' amorous pinches black/And wrinkled deep in time? )那時我才38歲,日複一日的深度保養,皮膚緊致身材玲瓏,如十八歲的姑娘一般,臉上哪有什麽皺紋呢?莎士比亞可以看不慣我的做事方式,罵我是“妖婦”,卻萬萬不可詆毀我的容顏。

我的抗皺良方,主要來自半日花科的岩薔薇(rock rose)精油,效果奇佳。西地中海有一種開花灌木Cistus ladanifer,長在貧瘠的石質土和沙質土裏,花朵形似單瓣薔薇,故稱“岩薔薇”。五月開花,每片紙質的白色花瓣底部都有一個深紫色的斑點,花心亮黃色,十分美麗。每一朵岩薔薇於清晨綻放,午後就凋落了,明媚鮮豔隻有幾個小時。好在花蕾極多,天天都有花開,花期一直持續到七月。此種岩薔薇全身上下滲透出一種粘稠的棕色樹脂,氣味豐富,是琥珀味、果味、木質味、皮革味、麝香和龍涎香的混合體,俗稱“勞丹脂”(Labdanum)。在東地中海,另一種開著粉紫花的岩薔薇Cistus creticus也能產生勞丹脂,盛夏時期產量最高。

(岩薔薇)

勞丹脂非常珍貴,並且通過一種相當奇怪的方式收集。當地人趕著羊群到遍布岩薔薇的區域放牧,油樹脂粘在了羊毛和羊須上。然後剪下羊毛和羊須,放進水裏煮沸,不溶於水的樹脂被分離出來。古希臘克裏特島的米諾斯文明時期的某副壁畫中,出現了盛開的岩薔薇,據說這一古老的采收方式至今仍為現代人所用。

所有的埃及人都對他們的容貌充滿了自信,將美麗視為聖潔的標誌,甚至上升到精神和宗教層麵。後人可以在古埃及人的墓葬品裏發現與黃金埋在一起的化妝品、化妝盒和各種化妝輔助器具。這些器具和容器製作精良奢華,彰顯死者身前的尊貴地位。

還有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 保持健康的體魄,才能擁有不被歲月打敗的容顏與魅力。幸運的是,每年尼羅河泛濫後為我們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種什麽都能大豐收。我們喜愛大蒜,還吃綠色蔬菜、扁豆、無花果、棗、洋蔥、魚、鳥、雞蛋、奶酪和黃油。我們的主食是麵包,麵包是用大麥和小麥做的,用棗子、蜂蜜、無花果或椰棗使其變甜。啤酒是最常見的飲料,絕大多數人不直接飲用尼羅河提供的淡水,認為喝啤酒比喝淡水更安全和更不容易生病。啤酒和奶昔一樣濃稠,酒精含量不高,極富營養成分。 我們還用質量上乘的葡萄釀葡萄酒,加入香料和蜂蜜提味。除了幹旱時期,古埃及人不需要挨餓。法老們並不吝嗇百姓們的食物,他們可以自由地在尼羅河捕魚和在野外收集雞蛋。糧食集中儲存,以便所有人共享。

如此營養均衡的飲食習慣下,我的渾身洋溢著一種健康美,與俏麗的容貌和不凡的談吐相得益彰,將女性之美推到了光輝燦爛的境界。

當我第一次見到凱撒時,還是懵懂無知的少女。與安東尼相見之刻,已蛻變為善解人意的成熟女人。我曾經幻想著與他們一生一世,在英雄的庇護下撐起內憂外患的故國。為此我努力尋找著一切延年益壽的仙草與食物,希望活得長長的。我發現,在地中海盆地、中東的幹旱和半幹旱地區,還有另一種叫岩薔薇的半日花科半日花屬植物Helianthemum,它們與沙漠鬆露(desert truffle,學名Terfeziaceae)共生。沙漠鬆露是今人熟知的歐洲黑鬆露和白鬆露的遠親,不過味道比歐洲鬆露淡很多,是一種營養豐富的傳統食品。凡是遠古的經典作品裏出現的truffle,指的都是沙漠鬆露。

每年二月電閃雷鳴之後,經曆了短暫冬雨的沙漠生機勃勃。此時走進沙漠,專找低矮的半日花屬灌木,你會在植物根部附近的土壤發現一條條裂縫。用手指或鏟子刨開裂縫表層的土,往往會收獲正欲破土而出的土豆狀的沙漠鬆露。沙漠鬆露的烹飪方法很簡單,或烤著吃,或和洋蔥、大蒜等香料一起煮著吃,或用黃油煎,或用駱駝奶燉湯……從二月到四月,沙漠裏幾乎天天可以找到美味的鬆露,百吃不膩。據說摩西帶著以色列人出埃及時,在四十年的曠野生活中以天賜的嗎哪為食。很多人以為,嗎哪可能是某幾種沙漠植物分泌出的樹脂,或是蚜蟲和介殼蟲排出的蜜露的結晶。但這兩種物質的主要成份是糖,無法作為長期的糧食,也很難做成餅。我個人以為,那些叛逆的以色列人饑不擇食,是見什麽吃什麽的,嗎哪應該是多種食品的總稱。至少,每年的二月至四月,他們可以天天挖新鮮的沙漠鬆露當主食吃,非常滋補身子,方有足夠的營養和體力在四十年後進入了上帝的應許之地迦南。

  (岩薔薇與鬆露)

古埃及人與古羅馬人都很推崇沙漠鬆露,古羅馬男子還把它視為壯陽藥。羅馬貴族舉辦的豪華宴會上,沙漠鬆露、孔雀舌、鯛魚(bream)肝和 海鰻魚(muraena eel)奶是款待嘉賓的上等佳肴。

我先後征服了西方世界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卻無法打敗命運,我和兩個大英雄皆死於非命。其人雖以沒,千載有餘情,我們的故事在諸多文學、戲劇、影視作品裏上演。有人說我用美貌影響了曆史,他們還說,“若克麗奧佩脫拉的鼻子長一吋,或短一吋,世界或許就會不一樣”。

我的魂靈在古墓中深深歎息,歎世人不了解女兒家的心思。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選擇長滿岩薔薇的地方。我仍然像小姑娘似的,等待鄰家少年從家門口經過。岩薔薇一朵朵綻放,展露動人的笑顏,我所盼望的,是歲月靜好中的心滿意足的幸福。

注:英文裏的“rock rose”,指的是半日花科的Cistus, Halimium, Helianthemum 和Tuberaria。這些原生於地中海地區的植物也很適合美加西海岸,並發展出各種雜交園藝品種。溫哥華戶外最常見的是Cistus,有紫花係列與白花係列,某些品種可以長到兩米多高。Halimium 和 Helianthemum多為矮小的多年生灌木,全身被毛,經過改良後,開著黃色的五瓣大花,某些品種的花瓣底部還有猩紅色的斑點。Tuberaria為多年生或兩年生,半木質莖被稀毛,莖從基部蓮座叢長出,莖上的細葉成對排列,花色白、黃、紅,某些品種的花瓣底部有深紫色斑點。

我最喜歡的是鋪地半日花Helianthemum nummularium,隻有三四十厘米高,適合做幹燥的沙質土壤上的地被植物,花色豐富,有白、黃、粉、深紅、玫瑰紅等。

(黃色的岩薔薇)

 

  (鋪地半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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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phie308 回複 悄悄話 寫的角度很新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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