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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連翹是我的鄉愁

(2022-08-27 08:59:30) 下一個

我去南加州遊玩時,經常看到路邊的斜坡上種著一排排繁茂的灌木,枝條上掛著一團團反射著天空藍的花。那花色,總讓我想起故鄉的假連翹。

三十多年前,許多福州人在房前屋後種植莖部帶刺的假連翹(Duranta repens),防止流浪貓狗闖到庭院。假連翹輕易長到三米多高,夏季時花量最大,一串串由藍色的五瓣小花組成的細長的“鏈子”從葉腋間垂下來,風一吹,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這種外來植物在福州已經半野生化了,肆意而美麗的狀態,比本地原生植物更適合詮釋“生如夏花之燦爛”這句經典。秋天一串串黃紅色的小果實絢爛奪目,如閃爍的群星點燃了寂寥的深秋。

我從小就喜歡記各種植物的名字,隻要知道了名字,就可以把它們當朋友,見麵時打聲招呼:“你好,紫茉莉!”,或“好久不見,夏枯草!”既親切,又充滿喜悅。川端康成曾經說過:“光記住樹的名字並不是文學。諳記名字的時候,眼睛的閃爍就是文學。”這句話特別適合我,我一見到花草就兩眼放光,會從它們的名字和外表特征聯想到一首詩、一幅畫、生活中種種美好的細節……

假連翹,顧名思義,就是外表像連翹的一種植物。福州不長連翹,我定居溫哥華後,發現滿大街隨處可見連翹。連翹是溫哥華春天最早開花的灌木之一,花於葉先發。滿枝燦燦的黃,仿如一種鮮得讓人心中發出美妙旋律的稚嫩的愛,於灰蒙蒙的早春中,給人溫暖和慰籍。在我的眼裏,連翹的形、神、韻與故鄉的假連翹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給原產於南美的Duranta取名“假連翹”,隻說明取名之人太懶了。

我從溫哥華的苗圃裏收集了南國的柑橘類植物、茉莉、梔子、石榴、白蘭、紅蟬花等,唯獨不見假連翹。上網一查,發現熱帶和亞熱帶植物假連翹在本地隻做一年生植物栽培,算是罕見花草,在加拿大某些城市的個別花圃裏有售。西人美其名曰“金露花”(golden dewdrop plant),開發出了花葉、金葉等品種,還有開紫花和白花的。這些品種多是沒有刺的,養在花盆裏後,多次重剪下野性大為收斂,更像藏之深閨的楚楚動人的少婦。

我很懷念福州生機勃勃的假連翹,幾年前卻讀到一則令人傷感的新聞:如今的福州城區假連翹已經很少見,隻有在農村和一些即將改造的公園裏才能看到。主要的原因在於人們的趕時髦心理,愛追風和追求利潤最大化,瞧不上在福州鄉土落戶多年的帶刺假連翹。人們還嫌扡插帶刺品種很麻煩,商品苗假連翹多為金邊、金葉、花葉等馴化品種,已經不具備了原有的屬性,很多不帶刺。

啊,原來我在夢中徐徐回望,那房前屋後密密麻麻盛放的帶刺假連翹,已不複存在於故鄉的大街小巷了。

不如去陽光燦爛的南加州觀賞成片的假連翹吧!我規劃了一次自駕遊,一路風塵仆仆來到了聖地亞哥。我將車子停在某條小道旁,爬上附近的開著繁茂藍花的小土坡,湊近了仔細地觀察。終於,我看清了,那不是假連翹,緊湊在穗狀花序上的二三十朵五瓣小花,更似溫哥華夏日裏常見的宿根福祿考。加州的朋友告訴我,這種灌木叫藍雪花(Plumbago auriculata),在陽光充足的地方,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開花,是一種很好的邊界植物。她還說,加州雖然也有假連翹,但藍雪花和另外一種名為法蘭絨(Flannel Bush)的小樹才是南加州人的情懷樹。南加州的山野不展示中國古詩裏的桃紅柳綠和草長鶯飛的盛景,一到春天,路邊就是那一樹樹金黃的法蘭絨花,花兒很大,直徑將近十厘米,如一盞盛滿香檳酒的淺碟,一飲再飲千杯不醉。還有那一團團綴在枝端的藍色雪花,親切得讓你忘掉所有的憂傷和煩惱。

(藍雪花)

從南加州回到溫哥華,我始終記得朋友的話,戶外散步時會特意留神,有沒有哪家庭院種植了加州的藍雪花與法蘭絨樹。我發現,溫哥華隻引進了比較耐寒的藍雪花品種,這些耐寒品種或為草本地被植物,或為一米高的細枝灌木,花色比加州藍雪花深很多。我還見到了為數不多的法蘭絨小樹,沒想到,這種亞熱帶植物竟然能扛住溫哥華冬日的風雪。

看來,我在溫哥華找不到帶刺的假連翹了,這種遺憾是紮心的。缺少了假連翹的美麗花影和曼妙淡香,如何能清晰地還原,那些與植物緊緊關聯的少時記憶,包括那個古早的院落、那張可愛的笑臉、那個稚嫩的問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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